“我不知道。”罗修,沉沉地给了一个回答。
公寓对面的那幢楼里,陈灿的面前摆了四五个显示器:一一对应着罗修家里的各个地方。
他兴致盎然地看着二人如迷路的孩子,陷入深重的未知恐惧与猜测之中。在他一手布好的罗网里,被耍得晕头转向。
☆、第一一六章 间道(四)
暂时不去理会无人在家,却整洁如新的房子;罗修动手烧了壶开水,泡了两杯茉莉香片,从厨房里端出来。
开水这个东西,是个神奇的存在。不管有病没病,何时何地,恰有包治百病的功效。
亦淅散散地斜坐在沙发里,接过茶杯,闻着伴随热气四散荡开的清冽花香;一种晕晕乎乎的疲乏感也缓缓由大脑漫至全身。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太过忧心忡忡,睡眠质量有佳的原因吧?!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那时住在这里,是罗修独占的附属品。多少次算计,几回进出,百计千方地要摆脱这个人。屡屡,事与愿违,他越是想逃离,越是寸步难行;反倒,作茧自缚。
重回故居,再一次置身在这所房子;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心境安然。
方亦淅的心里,五味俱全,感慨不已。
罗修看着一声不吭,捧着茶杯明显在出神的亦淅:目光中,满满的柔情,浓浓的思恋。
“我今天出来之前,上面派人特意来关照我了……..”罗修,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嗯?……..什么?……..”方亦淅犹自陷入自我的遐想中,愣眉愣眼望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
罗修瞧他一头雾水,傻傻的样子颇为可爱,不禁莞尔:“他们找我能说什么?往好听了说,是领导关心教导;往不好听了说,就是威逼利诱呗……..”他语调轻松,好似半点没有为之烦恼的意思。
“为了把我弄出来,池卫给人家送了钱是吧?我知道了。”
“啊………是啊……..”方亦淅搞明白了他说的是这件事,倒真没往心里去,“当时找不到灿,也不可能联系到你啊。池卫呢,先掏了钱给人家送去了。不管怎样,可着先把人弄出来嘛。”
可不是,为了这笔算不上多大数目的钱;他和池卫直到现在仍是别别扭扭的。亦淅自己也没想通:哪里不对了呢?他和池卫之间自那日后,面上看起来不吵不闹,彼此客客气气的;可这亲切友好的气氛,让身在其中的他,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难受。
那感觉好像是,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做检查,里里外外折腾了个遍,医生却告知你一切正常,体格健康一般的泄气。
“劳你们费心了。”罗修言辞恳切地说道,眼光冽冽地盯着亦淅,炽烈地直望穿人的心底。
“我一会儿上网转给他。”
“也不用这么急。等你好好睡一觉,没事的时候办就成啊。”亦淅撑着眼皮,倦倦地笑着。
罗修低下头,饮了口茶,茶香浸满了口腔——迷蒙的疲累之感愈渐深了些。
“前段时间,我把名下的财产,大部分转给了灿。”罗修说得很随便,那口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我有预感,要出事儿。还真是料准了。大部分在资产划到灿的名下也是一种策略,最少算是给他一份保障。”
方亦淅满面惊诧,半天都没回过心神。在他看来,罗修放弃了自己的财产,转给陈灿,这和赠予没啥本质的区别。在他遇到了麻烦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是陈灿。由此可见,罗修有多么的信任陈灿,有多么地重视这个人。
他的心情,无端低落了下来:他所拥有的一分一毫,皆是自己辛苦争取的;这当然值得骄傲。但是,退一步想,他便没有那个福气获得他人的倾囊相赠;这不仅仅是指金钱和利益,更多是指那份绝对的信赖与爱意。
人生,皆不完美。不是吗?
方亦淅好久没说话,最后低低地回道:“你为灿,想得太周到了……”
罗修泛起一缕苦笑,心有所思状地沉静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对他好,是因为我欠他太多。我除了这样的‘好’,给不了他更多了。”他勾了勾嘴角,长叹一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尽管我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心和以前已是不同了。我,不过是不想看到出乎自己意想的事发生。结果,该发生还是要发生的…….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你,指什么?…….”方亦淅直视着他,不甚了然地问着。
罗修闭起双眼,思量了几秒钟——再度睁开幽深的眸子,清明而平静。
“灿…….灿的变化……..”他一口必然的语气:“在我被关起来的这些天,有很多时间容我静下心来把所有事从头到尾地好好想一想。许多以前我没留意的,我不愿去想的;一下子都想通了!就像,不小心捅破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特别容易,就想明白了。”
罗修优雅地一笑,瞅着亦淅怔忡的眼神:“在灿回来之前,很多事情就不太对劲儿了。比如,那次你让人下了药…….我一直觉得,背后有一双手在操纵所有的事,我一直在小心求证。后来,灿出现了;出现的时机要多巧妙有多巧妙。我只顾着高兴,只顾着珍惜;为了这份来之不易,我故意忽视了许多的不合情理的变化。然后,我们像提线木偶似的,按照固定的套路鬼使神差地越来越不自控。太奇怪了,不是吗?”
就方亦淅而言,他是很早便觉得周围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在灿出现之后,这种感觉日趋强烈。只是因为罗修对他的不信任,他才保持沉默,不言不语。
他,放缓了声音,慢慢说道:“灿,回来的当天,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儿。那晚,我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睡觉,怎么会一睁开眼,莫名其妙地躺在灿的床上呢?并且,还是那样一种情形?这根本说不通!我再饥--渴,再无耻,也至于对他做这种事……..我觉得,自己让人设计了。可是,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你那时,不会信我,不会站在我这边……..”
至今,说起当日之事,方亦淅仍能感受得到夜风入骨的寒冷,还有来自记忆里,病得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那苦痛的绝望。
“对不起——”罗修沉重地道歉,音色染上了一层伤感:“我不是不信你。我心里清楚你不会那么做,那不过是灿想要抓紧我使出的小把戏。我没忍心拆穿他,所以才让你受了委屈…….很多事,我不是看不明白…….”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谁让,灿,那么恨我呢…….”方亦淅酸涩地笑着说,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不好说是对是错的;今昔前尘,皆是命运。
“灿,当年死里逃生,隔了六年才想起回到你身边。他一定是有其他目的的。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罗修微微点头,剑眉深锁:“我猜也是。如果,他只是想得到我的钱,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但,我想只怕不止是这样而已。陈叔利用自己警察的身份,替他做的那些事情,也能看出一二。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是灿在指挥着他父亲做着他想做的事。”
方亦淅听得浑身一凛——全身的毛孔,都跟着炸开了……..大脑深处,一股恐怖的阴风,阵阵袭扰着灵敏的神经。
陈灿,坐在监控器前,兴致淋漓地看着二人的一举一动——微勾的唇角,逸起诱人的笑容:仿佛窗外,灿烂的桃花。
“‘乱花渐欲迷人眼’,你们啊,自作聪明。‘云深不知处’啊…….呵呵…….”
他轻轻摇着头,自说自话的同时,顺手抽出花瓶中的一枝黄色郁金香,凑近鼻间嗅了嗅——香气,淡得接近于无;却令他兴味更浓。
“连那次,陈至荣要杀我,也是他的主意吗?…….”方亦淅费尽力气吐出的话,带着不愿相信的消沉。
罗修看了看他,没有回答。沉默,也是另一种肯定的方式。
“原来,他真是恨透了我啊……..恨不得我死…….”
“我想,他大概是恨我们吧…….”罗修失落地叹息:“他本来就是为了处罚我们而来吧……惩罚我们从前的辜负,惩罚我们的背叛。我成全他,成全他的愿望…….”
“我还心存侥幸地以为真心向他忏悔,把什么好的都给他,可以得到他的原谅。想不到,是我异想天开了……..没有巧合,没有幸运;看到的,全是精心安排好的骗局。”
“天下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罗修笑道:“钱钟书先生讲的,很有道理。”
“那,他这次消失,也是故意的?”方亦淅,实在无法预料陈灿究竟要进行到哪一步,茫然地喃喃而语:“他不会这么收手的。他不会!杀了那三个混蛋,搞出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这样收手?一定是还有别的计划……..还有什么呢……..”
罗修猛然领悟,震惊地睁大了眼:“我明白了——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不是把你送进监狱,就是让我们永不超生!”
方亦淅惊慌失措的与罗修对望着——两个人,瞬间豁然开朗:是非因果,绕来绕去,终是得回到开始的起点。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后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陈灿,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从沙发上了站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眼睛长久地盯着监控,视觉很是疲劳,灵活的纤指揉捏着眼周围的穴位。这得益于,学生时代学校强制执行的眼保健操运动。想来,所谓应试教育,也不是全无好处。
陈至荣阴沉着脸走了进来,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监视器里,那二个人的行为举动之上。
他没什么表情,冷冷地张嘴说道:“怎么,还没动静?”
陈灿,不以为然地平淡语调:“我这次用的是舒缓释放的方法。罗修是个心理医生,如果按前几次那么用药,他是会发觉的。对付罗修,欲速则不达。温水煮青蛙,你总是听过的吧?!”
“那还要多久?”
“他们久别重逢,离情别绪已经说了一个小时了,药物马上就要起效果了…….”陈灿,满面捉弄的快意,仿佛要溢出胸口…….带着变幻莫测的余兴。
陈至荣端详着儿子,漂亮到发光的脸蛋,一脸的费解——
“我真不明白,你搞这么多花样要干什么?一定要他们死,才是终结吗?”
“死?”陈灿,嗤之以鼻地冷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只是死的话,还用等到今天吗?……..”
“孩子,你毁灭他们的时候,也在毁灭你自己。”陈至荣,已见苍老的脸庞,心痛地看着儿子淡漠的神情。
“最后一次了。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们都解脱了……..”
陈灿眉尾一挑,笑得淡如微风。
方亦淅的眼光里,闪动着好像即将破碎的宝石——光华闪耀中,隐藏不了的伤痛与忐忑。
“其实,也没什么。林萱的确是我杀的,并且,我也没有?7 蠡凇?.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他把这招杀手锏放到了最后来对付我?”
罗修大抵是没想到,方亦淅会这么坦荡地面对自己内心的险恶。哪怕,是他从来不认为亦淅是个纯洁无辜的人;他也不忍心亲眼看着他毁灭。
“你不用想太多。林萱的尸体还没被找到之前,你还有时间准备后路。假如警方找到尸体了,这事无论如何也盖不住,早晚要查到你身上。不如,你出国吧?原本,你不就有过这种打算吗?”
他的确有过,不单是他,而是他们做过这样的计划。两个人,抛开这里的诸多烦扰,海阔天空地奔向崭新的生活!这本来,便是他们关于未来的共同设定啊…….
罗修瞟着亦淅发白的面容,疲怠的神色;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我手里还有一部分钱,我带你离开这儿吧?……..咱们,什么都不想了,痛痛快快地想干什么干什么!”
方亦淅的心情,说不清是喜悦,是激动,还是苍凉…….他曾奋不顾身,披肝沥胆追不到的东西;却在他完全放弃,不存一点念想的时候,意料之外地从天而降了…….
是幸?还是不幸?是上天好心的垂怜?抑或是命运别有居心的恶搞呢?
不管怎样,此刻:他,是在这个人心上的吧。
年久日深的渴求,痴守,苦等;总算看到了绝壁花开…….
☆、第一一七章 九狱(一)
“修……..”
亦淅细如蚊呐的一声轻唤,几近柔转婉约,饱含暧昧不明的情动欢愉。
双眼含情,湿润如轻蔼,朦胧得似云似雾;于无声处,煽动着诱惑的翅膀。
罗修的大脑,登时堕入一片茫茫的混沌…….欲望,如破笼而出的野兽,冲撞着全身的血液,奔腾狂放地涌进四肢百骸——只在刹那间,便击溃了冷静自持的心防。
罗修,霍地起身,就势将亦淅压在身下:双瞳像着了火,无形地点燃了亦淅焦渴的身体。
身体,由内而外热的发烫——从罗修起伏剧烈的胸膛,传来不规律的砰砰心跳;更加的燥热难耐。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攀住了罗修的脖子,扭动着身子……..纤腰似蛇,灵活绮媚地扭转着。
只想帖近他,帖得再近一些;他的气息,他的味道,都是挽救自己脱离苦海的,灵药良方。
身下人,媚眼如丝,千姿百态地风情;一步步,将罗修的沉着自重逼得节节败退…….本能,战胜理智。没等到集中精神去深思熟虑,嘴巴已抢先攫取了对方甜美的唇…….
舌尖,钻入口腔,如调皮的精灵,逗弄着对方的舌头。灵巧地扫过柔软的肉壁,牙床;带着微电流的脉冲。终究,死死卷住亦淅的小舌,勾弄不休,蛮横不放;恰是一个任性的孩童。
被攻击的亦淅,已是魂出七窍,神思不清。软塌塌地化作了一滩春水,任人为所欲为。唯有内心深处的渴望,是无比真切和热烈的;像洪水猛兽,挡也挡不住地任它作威作福。
干柴烈火,抵死相缠;高温的躯体,狂乱的痴缠,密不可分的交—欢。
罗修昏头昏脑缝隙,猛然闪过一道寒光——身上快速地打了一个冷战!仿佛是,被超过220V的电流穿过脑髓,倏地恢复了一抹还未完全消散的神智!
不对!这太不对了!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情难自抑,这么失控了呢?
有人在搞鬼。从进到这个房子开始,身体缓慢爬升的一股子疲倦感,脑子里似有似无地晕眩;似乎,已透出阴谋诡计的危险气味。
罗修,下力气拧着大腿内侧的嫩肉,强迫自己清醒一点,艰难地想从亦淅身上爬起来。
“亦淅……..亦淅………”罗修,疼的直抽气,还是抵挡不了头脑的昏胀,和体内乱窜的邪火。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想唤醒一派迷醉诱人之相的方亦淅:“我们,我们不对劲儿。好像…….让人下药了……..你怎么样?能听清我说什么吗?……….”
方亦淅杏眼半眯,面放桃红;衣衫半解,露出肌肤的大片春光,旖旎得令观者移不开目光,迷惑心智。
他难耐地摇晃着汗湿的头发,眼睫上水蒙蒙的潮气,好像滚着露珠;流动在血管中的强烈渴求,折磨得他欲---火焚身。
“修…….修……..”方亦淅唤得绵声细语,仿似黄莺出谷;无法克制的欲望,听得罗修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
“我好奇怪…….帮我……帮我……我不行了……..”
伴随着亦淅陡然走高的一声尖叫,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罗修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也在转眼间灰飞湮灭…….
狂野的血液,冲入脑际,激情席卷了所有的感官。甚至没有人来得及去想一想明天怎么办,不去计较后果会如何。灵魂的激宕,肉--体的享受是最实在的;简单的,原始的,身体对于身体的求索,本性对于本性的吸引。
他们,忘乎所以地纠缠着,大声嘶吼着,疯狂的侵占;好像下一秒,世界即将倾覆,人类随之消亡一般。
陈灿,嘴边噙着阴冷的笑,配着眸中的莹光闪动;竟奇异地产生一幕凄厉哀楚的映象。
监控器中,上演着活色生香,火花四溅的香艳戏码。
灿,看似平静地冷冷笑着:“尽情享受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这可是你们人生最后一次狂欢…….全当作我送的一份临别大礼……..”
陈至荣很别扭地移开了眼,瞧着儿子一张布满纠结与不愉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