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面具人采取的都是只求杀人、不求自保的杀法。 他们本身的功夫并不见得如何高明,但那种似乎丧失了理智与痛觉,并视杀戮与死亡为享受的状态,令他们变成最可怕的杀人机器。
而且,他们显然受过训练,知道如何才能使出致命杀招。
在他们那种不要命的杀法下,黑衣蒙面人居然被杀得节节败退,离阴九杀与凤惊华的距离越来越远。
黑衣蒙面人似乎知道这次杀不了阴九杀和凤惊华了,也不坚持,当中一人掏出一只信号弹,拔出管子,当即,一朵烟花呼啸着冲上并不高的空中,炸开。
而后,所有蒙面人纷纷撤退。
那些面具疯子追出去,很快也消失。
一场血战,就这样有些莫名其妙的结束,没有蒙面人的影子,也没有面具人的影子。
阴九杀和凤惊华没有追出去,他们只是站在一起,看着前方的火灾,看着蒙面人与面具人消失的方向。
半晌,阴九杀才道:“不如我们回去继续拜堂?”
凤惊华脸庞微微发红,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何必急于一时?”
阴九杀不说话了,只是微微的叹气。
大半个时辰过去后。
火势已经被阻隔,正在慢慢减弱。
尸体已经被带离,伤者已经呆在指定的院落里上药。
宾客们已经先后转醒,虽然他们很好奇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狼藉破败的现场都让他们心生寒意,担心再生出什么事来,便匆匆离开,不敢再多留。
下人们心有余悸,忙碌的收拾现场,不敢多言。
只有阴九杀和凤惊华很从容。两人换了衣服,坐在亭子里,一边下棋,一边指挥下人们收拾善后。
事情闹成这样,婚礼已经办不下去,他们唯有改日继续了。
一直忙到四更时分,火灾才算是灭了,现场也勉强收拾完毕,下人们终于得以休息,未受伤的侍卫们继续巡逻。
赶来的差役们封锁了阴府四周的道路,只允许出,不允许进。
闹出这么大动静的阴府,终于恢复平静。
阴九杀和凤惊华将全府巡视过一遍,没发现问题后,返回浮云阁,分头睡下。
天色泛白时,凤惊华走出房间,看到玉梵香和阴九杀已经坐在餐桌边,餐桌上满是佳肴,但两人却没有动筷,显然是在等她。
她在餐桌边坐下,看着脸色凝重的玉梵香:“昨夜可有收获?”
玉梵香缓缓道:“我们十几个人,分头跟踪对方的十几个人,最后只成功的追到了两人,而那两个人,都进入了流毒街。”
凤惊华听到“流毒街”三个字,心头就是一震。
流毒街,天洲最庞大、最偏僻、最贫穷、最破旧、最肮脏、最混乱的贫民窟。那里没有任何秩序,没有任何束缚。可以说,谁都可以进入那条街,谁都可以在那条街上为所欲为,杀人也好,被人杀也好,都没有人会理会。
那是一个绝对自由的世界。自由到人与人之间可以任意杀戮。连官府见了都会绕道走。
据说那个地方有无数的空屋,谁都可以入住,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过问,但是,任那个地方再自由再宽阔,就算是在大街上乞讨、随时会饿死的流浪汉,也绝对不愿意成为流毒街的一员。
因为那里太无法无天,只有真正不怕死和想要不得好死的人,才会踏进流毒街。
谁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就算要死,谁不想好死?真正不怕死和想要不得好死的人,都是不正常的人。所以,出没和居住于流毒街的人,都是既不正常,又极端危险的疯子。
这些疯子,要么就是真正丧失了理智的疯子、傻子,要么就是身患绝症或心患绝症而生不如死的病人,要么就是喜欢刺激喜欢到不惜拿生命去冒险的狂人,要么就是真正的虐待狂与被虐待狂,还有一种,就是走投无路、在其它地方都活不下去的逃亡者。
可以想象,这么多不正常且危险的人群所汇集的地方,该是如何的可怖?
凤惊华没有踏进过流毒街,但曾经路过。
那时,她隔着一定距离望过去,就能强烈的感受到那片被世界遗忘、早就废弃的贫民窟里所散发出来的邪恶气息。
真的,那种邪恶的感觉很明显,换了谁都能感受得到。
正常人都绝对不会靠近流毒街。而那些面具人却跑进了流毒街,这意味着什么?
“你的人有没有跟进流毒街?”凤惊华收回思绪,问玉梵香。
玉梵香摇头:“我们的人手不多,这次行动的目的只是先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而后再做调查。因此,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的人离得很远,只能看到他们进入流毒街,既不知他们藏身何处,也不敢随意靠近。”
除非身怀绝技,否则,任何人踏进流毒街,都很有可能会再也出不来。
她进京所带的人,在万渊之山折损大半,玉芙蓉回国时又带走大半,随她留在天洲的不过十余人。这十余人加上锦国设在天洲的秘密据点的人员,也不过三四十人,而之前为了帮凤惊华,又有数人牺牲,她能用的人手已经不多了。
所以,她不会让她的人轻易涉险。
凤惊华道:“你觉得那些面具人是真的藏身于流毒街,还是故意引你的人过去,混淆视听?”
昨晚的事情,是一场局,一场帮她和玉梵香找出龙首面具男真实身份的局。
她和阴九杀成亲是真,但设局也是真。
她知道秋夜弦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和阴九杀成婚,秋夜弦一定会想办法破坏,甚至会想杀了她和阴九杀,而阴九杀很重视这场婚礼,一定会严加防守,秋夜弦想破坏和阻止这场婚礼,就要出动大批精锐。
两者相杀,不管结果如何,她和阴九杀的损失一定都会更重,因为她和阴九杀就在现场,难免受到战火波及,但秋夜弦一定不会出现在现场,自身绝对不会受到伤害。
那么,秋夜弦出动大批精锐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凤惊华认为,很可能会引来龙首面具男的劫杀。
龙首面具男大概不会是她和阴九杀的盟友,但他一定跟秋夜弦有深仇,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龙首面具男一定希望她和阴九杀平安无事,同时,龙首面具男又自称“什么都知道”,那他一定也能想到秋夜弦会在今天晚上动手,所以,他一定会派人暗中盯着阴府并打算支援。
☆、306 局中的局
为了将龙首面具男引出来,她和阴九杀授意他们的手下,让他们不要与偷袭者拼死相抗,务必佯装战败。
果然,她这边的力量显示出败势之后,面具疯子们来了,将蒙面杀手打得落花流水。
现场有那么多不相关的目击者,面具人若是不想暴露身份,在完成任务后一定会迅速离开,而玉梵香早就在阴府四周布下了非常隐蔽的眼线,就等着面具人离开后暗中跟踪,找出他们的老巢。
凤惊华认为,面具人想不被人发现的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分头行动,阴九杀和玉梵香深以为然,玉梵香因此订下了“一对一的从远处进行跟踪,不求跟踪到底,只求查到蛛丝马迹”的跟踪策略。
昨天晚上,那些面具人离开阴府之后,果然如凤惊华所料的那样,他们脱了黑袍,摘了面具,分头撤离,而且尽往黑暗无人的地方撤。
潜伏在深处的玉梵香的眼线迅速选定各自的目标,远远的进行跟踪。
远距离跟踪当然很容易跟丢,所以,玉梵香的人跟踪了十几名面具人,几乎都跟丢了,只有其中两人成功的跟着目标来到流毒街附近,看到目标进入流毒街。
至于那两名面具人随后有没有离开流毒街,玉梵香的手下就不知道了,因为流毒街名为“街”,其实是一片杂乱破败、面积还挺大的区域,在深夜中更是一片黑暗,那两名面具人就算离开流毒街,也很难被人看到。
玉梵香的手下在流毒街附近蹲了许久,不断看到可疑人物进入流毒街,但她们实在不敢踏进流毒街,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待天色微白后她们就赶回来,向玉梵香报告了昨夜的发现。
玉梵香一夜未眠,就在等着手下的消息,此刻她双眼都泛着血丝。
“我觉得对方不是在混淆视听。”玉梵香道,“我那两名追到流毒街的部下,都是跟踪和盯梢的高手,不会轻易让对方发现,而且她们离对方很远,我不认为那些面具人能够察觉这么远距离的跟踪。”
那些面具疯子确实很可怕,但他们的可怕之处在于那种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完全不要命的杀法,而不是他们功夫有多高。
凤惊华颌首:“流毒街那种地方,不仅是极好的藏身之处,也很符合面具人的特质。我看,那个地方很有必要一探究竟。”
那些面具人神秘,邪恶,癫狂,与流毒街的气味完全相符,如果说他们来自流毒街,凤惊华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玉梵香道:“我决定今晚就去探访流毒街。”
“今晚就去?”凤惊华先是意外,而后摇头,“那个地方非常危险,说不定还存在可怕的传染病。咱们还是先做好准备再去探访,免得出什么岔子。”
玉梵香却道:“我不能再等了!夜长梦多,那些面具人也许还有其它的藏身之处,他们若是彻底隐匿起来或换地方,我将错过最好的机会。”
她已经在天洲呆了很长时间,调查的进度却很缓慢,好不容易查到一条重要的线索,她必须迅速推进。
凤惊华还想劝她,阴九杀却开口了:“探查流毒街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说不定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是秋夜弦引出面具人并反向跟踪的一个局。”
他手下是有不少擅长追踪的暗探,但为了应对秋夜弦的偷袭,也是为了避免在阴府四周潜伏的探子太多而打草惊蛇,他将反向追踪的任务都交给了玉梵香,自己并不参与。
凤惊华和玉梵香听他这么说,都盯向他。
阴九杀道:“昨天晚上那些偷袭者也没有使尽全力,甚至有意配合我们的佯败,否则,我们的损失不会那么轻。依我看,我们虽然是秋夜弦的眼中钉,但龙首面具人的存在对秋夜弦的威胁更大,比起杀掉我们,秋夜弦一定更想找出龙首面?8 呷说恼媸瞪矸萦氩厣碇Α!?br /> 他和凤惊华会与秋夜弦为敌,更多的是出于自卫与反击,但龙首面具人的表现,显然有“逼宫”的嫌疑,而且其人可能还是皇室中人,如此对比,谁对秋夜弦的威胁更大?不言而喻。
凤惊华和玉梵香皆默然。
尤其是凤惊华,她对秋夜弦的了解比其他人都深,她知道那些蒙面人就是秋夜弦派来的杀手。
在她看来,秋夜弦派那么多杀手在婚礼上动手并不明智,一来阴府的守备很是森严,双方若是杀起来,秋夜弦未必能讨到好处,想杀她和阴九杀更是不现实,二来现场有很多王公贵族,这些大人物若是死伤惨重,秋夜弦定会引火烧身。
秋夜弦这么做,最有可能达成的结果是破坏婚礼,但是,破坏婚礼有很多办法,而派杀手趁夜放火杀人,无疑是最笨的办法。
现在仔细推敲,秋夜弦这么做的动机与目的,确实值得斟酌。
阴九杀继续道:“香肌堂的事情,让秋夜弦知道龙首面具人在暗中帮我们,所以,他要制造一个机会让我们受难,引诱龙首面具人出现,而后再反向追踪,找出龙首面具人的巢穴。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其实与我们一致。”
原本,他并不打算追查龙首面具男的身份,因为对方也是秋夜弦的对手,他没有必要与龙首面具男相斗,然而,他和凤惊华现在都感觉到了,龙首面具男很危险,说不定也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不能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理。
他顿了顿,目光从凤惊华和玉梵香的脸上划过:“昨天晚上,追踪面具人的人,不仅有我们,应该还有秋夜弦的人。如果流毒街真是面具人的藏身之处,那么,秋夜弦的人应该也发现了。我们若是不尽快行动,也许会错过获得第一手情报的机会。”
秋夜弦终究是帝王,能调用的人手和资源太多,他就算将流毒街翻过来,也是小菜一碟。
而秋夜弦的行动若是惊动龙首面具人,龙首面具人很可能会闻风而逃,或者销毁各种痕迹。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那就今晚行动吧。我现在就去挑人。”
想平安出入流毒街那种地方,绝对不是武艺高强就行,还得有一定的巷战经验、机动的应对能力、相当的见识,等等。
不说别的,仅说流毒街很可能住有麻风病人、瘟疫病人等传染病人这一条,就不是那些头脑简单、缺乏经验的武林高手所能应对,她这次带人去,不小心染了什么病出来,就得不偿失了。
她刚要起身,阴九杀就握住她的手:“你不能去。”
☆、307 神秘邪恶流毒街
凤惊华看着他:“我为何不能去?”
阴九杀道:“我不放心。 我并非小看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冒险罢了。而且,你昨天晚上受伤了,你母亲和阴府都需要你看着。”
她的母亲还安置在阴府的佛堂里,他不认为秋夜弦和凤含玉已经忘了这颗绝佳的棋子。
想到母亲,凤惊华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流毒街太危险,梵香又不是天洲人,只让梵香带人过去,我觉得不妥。”
她倒不是担心玉梵香能力不足,而是一来玉梵香不熟悉地形,人手有限,二来玉梵香与龙首面具男有仇,若是双方不慎遇上,恐怕没有谈判和言和的可能,但换了自己与龙首面具男遇上,估计不会杀个你死我活。
对于这一点,玉梵香也心知肚明:“我的人中,能带去的恐怕只有四五人,听说流毒街很大,这点人手应该不够。”
如果流毒街真是龙首面具男的据点,那么,其在流毒街的势力一定很大,她的行动若是被对方发现,估计会有团灭的危险。
她确实需要凤惊华与阴九杀的协助。
阴九杀道:“我去。”
他不等凤惊华反驳就道:“我休了婚假,眼下正好有时间,而且流毒街我曾经去过几次,比起你要熟悉得多。你是阴府的女主人,昨夜的事情还需要你善后。”
应对衙门的调查,赔偿宾客的损失,收拾火灾现场,处理死者的后事,等等,都需要她或他来处理,相较之下,他去流毒街更合适。
凤惊华又沉默了半晌,才把握住他的手:“你要小心。”
阴九杀微微笑了一笑:“你放心,现在还没有人能杀得了我,而且我对病毒有抗力,不会有事的。”
流毒街最吓人的地方,并不是那些无法无天、不怕死的住民,而是许多走投无路的传染病患者汇集在那里,过着与外界隔离、自生自灭的生活。
那片区域的任何一个角落,可能都存在接触即被感染的病人,所以,正常人,包括官府,对流毒街都是退避三舍。
而他与其他人的体质有所不同。因为小时候生过大病,后来又服用过各种毒药并频繁解毒,他的身体对病毒的抵抗力比常人要强得多,流毒街于他,并不那么危险。
凤惊华微微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虽然已经习惯亲力亲为,从来不曾有过依靠别人的念头,但是,被重要的人关心和保护,从来就不是一种令人讨厌的感觉。
阴九杀放开她的手,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只生煎包:“先吃早膳吧,还热着。”
气氛轻松下来。
三个人边吃边讨论晚上的事情,吃完后,阴九杀去挑选人手,玉梵香回房休息去了,凤惊华则去应对官府的调查。
如此,白天过去,夜晚来临。
天色刚黑下来,阴九杀就带了二十名高手,玉梵香就带了四名部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流毒街对面的垃圾场里。
这个垃圾场位于天洲西南角的角落里,四周极为荒芜,每天,从四面八方运送过来的垃圾会在这里焚烧或掩埋,因此,这个垃圾场一年四季都散发着陈腐的气味,除了野狗野猫会不时出没,没有人会在这里转悠。
垃圾场的背面,就是鲜为人知的流毒街。
流毒街原本是一片普通的、古老的贫民窟,虽然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却也没那么恐怖,直到数十年前,有一名权贵意图造反,却被手下发现并偷走了造反的证据,这名权贵担心东窗事发,便率领大批侍卫追到这片贫民窟,最后找到了这名手下,然而这名手下却当场自尽,证据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