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出门是要去见连横。
消失已久的连横让人给她传信,说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她。
以前连横都是上门找她,这次却例外,她觉得很是不同寻常。
她离开香烛店后走去东市,绕进一条普通的巷子里,打开一间普通的宅子。
刚进门,就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还有一个庞大的身躯压上来。
她也不惊慌,只是冷冷的道:“连大人,放开你的手。”
屋子里很暗,她看得并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得到连横的气息。
反正连横说会在这里等她,钥匙都是他让人送给她的,不是他也没有别人了。
连横邪笑:“如果我不放呢?”
凤惊华淡淡道:“那我一定不会配合你的行动。”
连横找她,一定是有事要她办,她现在可是有恃无恐
连横:“……”
半晌,他放开凤惊华,摸着鼻子转身走,嘀咕:“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阴九杀对女人的品味有够烂的。”
凤惊华跟在他身后,淡淡道:“你还不是一而再的调戏我,对我这种女人有兴趣得很。”
连横纠正:“我不是对你有兴趣,我是对阴九杀重视的女人有兴趣。”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光线明亮的后院。
连横转头,摩着下巴,邪笑:“怎么样,我的脸是不是很英俊?”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蒙脸,在凤惊华的面前露出真容,很得意的样子。
凤惊华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后,淡淡道:“是很英俊,不过我一点都不心动,让你失望了。”
如果她还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大概会心跳脸红,然而现在的她,就是看到不穿衣服的再英俊的男人,也不会再有那种感觉了吧。
“真的一点都不心动?”连横将脸凑过来,紧贴她的脸,一只手还覆在她的胸口上,“不脸红?心跳没有加快?”
凤惊华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无聊的小孩的恶作剧。
半晌,连横悻悻的收手,坐下来:“真是扫兴,还是说正事,说正事!”
凤惊华坐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
连横本来还想跟她调调情什么的,但看她这样子,没了兴趣,直奔主题:“我要你今晚陪我去一趟梨香院,哦,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请你带我去一趟梨香院。”
凤惊华脸色微微一黑:“难道那里有男色出售,你想请我去享受?”
梨香院,文人雅士最爱去的青楼,她一个女人去哪里做什么?
“女人怎么能够说这种话?”连横板起脸,“你这样丢阴九杀的脸,真的好吗?”
凤惊华道:“哦,还是说你长了一张无法无天的脸,却只敢在这种地方调戏我而没有胆量独自去逛青楼?”
“你这张嘴还真是刻薄啊。”连横皱眉,“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爱说话呢。”
凤惊华客气一笑:“谢谢连大人夸奖。”
连横又觉得无趣了:“我要去那里找一个女人,但我这张脸实在太出名,不便单独前去,所以需要你这样的脸带我去,我给你当随从就好。”
凤惊华道:“你的手下不是有很多男人吗,他们就不能带你去?”
连横叹气:“多是多,但一个个都习惯了杀人,两个以上出现在那里,实在太显眼。而你不一样。你稍微打扮一下,就是完美的衣冠禽兽,很符合那里的气味。”
梨香院的客人以文人雅士为主,而血月兵团全是一等一的杀手,不管如何掩饰,他们那种长年浸染在血腥中的凶气和杀气都消除不了,他独自一人去就够显眼了,再带一个去,更加显眼。
凤惊华半晌才道:“多谢夸奖。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是女人,也算出身名门,从小没少读书,装扮成男人的话,确实显得斯文俊俏,跟那些文人雅士混在一起,就融洽得多。
连横笑着,跟她大致说了自己的计划。
接下来,凤惊华就在这间屋子里小睡了一下,而后仔细打扮,暮色时分带着连横出门。
天一暗,梨花院就活了。
门户大开,里里外外点起造型雅致的灯笼和花烛,打扮得千娇百媚的美人站在楼廊上招揽客人,高墙和阁楼之后有丝竹之声悠扬飘出,吸引行人驻足聆听。
梨花院跟其他有名青楼的共通之处是美人如云、品质极高,不通之处则是这里以卖艺为主、卖身为辅,除非这里的美人自愿陪寝,否则客人绝对不能强买。
所以,喜欢这里的客人大多是以斯文体贴、懂得怜香惜玉的文人居多。
但梨花院有一个强大的优势是天洲公认的这里的美人最有才艺,无论是琴棋书画,歌舞词赋,这里的美人都能拿得出极其专业的水准。
在某种程度上说,“梨香院”就等同于“品味”,很多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不时来这里装斯文人,梨香院根本不愁没生意。
这天晚上的梨香院,一如既往的顾客盈门。
天色彻底变黑的时候,街道的尽头走来一高一矮、一武一文两名男子。
他们一走到灯光映到的范畴之内,站在二楼游廊的美人就注意到了他们,随着他们渐渐走近,美人们的眼睛就亮了。
这两位客人,好人物啊!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月白锦衣,头束玉冠,手持折扇,身姿挺拔,步态从容,虽看不到面容,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优雅的气息。
待男子走到梨香院前,众美人不住惊叹: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佳公子以折扇遮脸,停在梨香院前,抬头看了看。
与楼上的美女对视以后,佳公子两眼弯弯,拿开遮脸的扇子。
众女皆睁大了眼睛,既惊艳又遗憾。
惊艳的是这名公子真是五官俊俏,英气逼人,遗憾的是他的脸上划有数道浅红色的疤痕。
但他绝对不丑。那数道疤痕虽是美中不足,却也令他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并令他惹人怜爱。
这位公子显然并不以脸上的疤痕为耻为羞,大大方方的走进梨香院,一路浅笑着回应冲他招呼和行礼的美人,走到后院。
每天晚上,梨香院都会在后院大厅的“一品艺台”举行才艺表演,各色美人轮番登场,弹唱歌舞、杂耍戏法无所不有。
此时,大厅已经高朋满座,大多作羽扇纶巾打扮的文人雅士三三两两,分别占据一张张雅致的桌子,喝茶品酒,谈诗论词,有几分才子聚会的气氛,与普通青楼的声色犬马大为不同。
那位公子一走入大厅,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里的俊俏才子倒是不少,但如这位公子一般英气逼人的基本没有,加上他脸上的疤痕和身后高大英武的护卫,更显特别。
“两位公子这边坐。”一个中年美女走过来,笑得极为得体,“奴家是艺娘,专管这一品艺台的,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脸疤公子一开折扇,遮住脸庞,颇有几分桃花的眼睛眨了眨:“叫我华公子就好。至于我身后的男人嘛,保镖罢了,不必理会。”
艺娘领他们入座,笑道:“华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以公子的相貌气度,以前若是来过,奴家一定不会忘记。”
“嗯嗯,是第一次来。”华公子眼珠子转来转去,一边好奇的打量四周,一边指自己的脸庞,“我爹娘说我生得太好看,容易犯桃花劫,喏,你看我的脸,就是以前招小人妒忌害的,所以我爹娘不让我随便出门。我今晚是偷偷来玩的,你不要问我太多,也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事情哦。”
艺娘有点信他的话:“奴家明白。咱们梨香院只求客人开心,让客人不开心的事情,咱们一件都不会做的。”
“我果然没来错地方。”华公子点点头后,道,“有我们可以坐角落不?我坐这里也太显眼了吧?”
艺娘笑道:“我给公子在角落里加一张桌子罢。”
客人大多不喜欢坐角落,所以所有的桌子都集中在中央。
待艺娘在角落里准备了一张桌子后,又问:“不知华公子想要唱得好的姑娘陪,还是想要说得好的、画得好的、写得好的姑娘陪?”
华公子想了想,拍手:“我想要最能喝的姑娘。”
艺娘笑道:“华公子好生豪气,很少有客人点能喝酒的姑娘陪呢,您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叫最能喝的姑娘来。”
华公子坐下来,悠然的嗑瓜子,好不逍遥。
他的护卫站在他身后的盆景边,一身普通的青衣打扮,脸色黧黑,五官也极为端正,若不是有玉树临风的华公子占尽风头,他应该也极为显眼,但在华公子身侧,他也只能当绿叶了。
艺娘很快领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过来。
女子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喝酒的样子,但酒水一倒,她的眼睛就亮了,简直跟看到琼浆玉露一般。
“十年的女儿红?”她低呼,“酒儿喜欢喝这个!华公子,您真会点酒。”-
☆、146 缺乏常识的男人
华公子抿唇一笑:“你这么会品酒,难道真的是酒痴?”
酒儿很用力地点头:“嗯,我最喜欢喝酒了,酒对我来说就像水一样,只是好喝的酒太贵,酒儿喝不起,来咱们院的客人也不爱能喝酒的姑娘,我很少能喝到好酒。 ”
“哈哈,那你遇到我,就是你的运气了。”华公子哈哈一笑,“我会点很多好酒,而你能品出多少种酒,我就请你喝多少种,喝到你痛快为止,如何?”
酒儿大喜:“好哦好哦,酒儿喜欢这样,公子你真是太好了。”
华公子嘿嘿一笑,擦了个响指,叫来侍女:“把你们院里所有的好酒,不论价钱,每样都拿一瓶上来,不准藏私。”
侍女立刻跑去拿酒。
此时,一品艺台开始演出,客人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台上,一边欣赏演出,一边给上台的姑娘进行评分和打赏,气氛好不热闹和欢愉。
角落里,华公子一边看演出,一边跟酒儿品酒。
桌上摆了几十个精美的酒瓶,每个酒瓶装一种酒,酒儿一一尝过,居然将每瓶酒的种类、年份、成分等猜得丝毫不差。
华公子惊讶不已:“酒儿姑娘好厉害,想我爹爹是个大酒鬼,家里藏酒无数,可以算是品酒高手了,但跟酒儿姑娘相比,只怕还要逊上几分。”
酒儿一边换着不同的酒喝,一边得意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少一天不喝就难受,而且还千杯不醉,我家里穷,说养不起我,就把我卖给青楼。其实呆在青楼也不错,经常能有酒喝,我呀,只要天天有酒喝,时不时能喝上一点好酒,就心满意足了。”
华公子的眼睛,也跟十年陈酿的女儿红一般波光醉人:“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姑娘,你真是太有趣了!来来来,尽管喝,使劲喝,千万别客气,本公子不差钱,你想喝多少都成。”
酒儿一点都不客气地牛饮:“本公子看着就是爽快,酒儿就不客气了。”
她每喝完一瓶,华公子就多叫一瓶,桌面上始终摆满装得满满当当的酒瓶子。
酒儿再能喝,十几二十瓶灌下去,也有了两三分醉意。
华公子有点担心了:“酒儿姑娘,你也喝太多了,还是别再喝了吧?”
“喝,怎么不喝?”酒儿长得不算很漂亮,也没有别的长处,平时没什么机会喝这么多的好酒,难得这次有机会,当然要拼命享受,“我还好着呢,我要喝到醉为止!”
“好,酒儿姑娘豪气!”华公子朝她翘起大拇指,给她拿酒,“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这次就让酒儿姑娘喝到醉去!”
酒儿又喝下一瓶后,华公子惊叹:“酒儿姑娘真的太厉害了!我说啊,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能喝的女子么?应该没有了吧?”
酒儿微醉,笑眼朦胧:“谁说没有?我们梨香院的幕后大老板,比我还能喝呢!”
“不可能!”华公子摇头,“比你还能喝的女人,那、那还是女人么?你故意吓我的吧?”
“酒儿才没骗你。”酒儿确实有些醉了,有什么说什么,“我千杯不醉,但我们的大老板可是万杯不醉呢!还有啊,我们的大老板可是个大美人,比台上那、那些都好看,才不是不像女人呢……”
“我还是不信!”华公子还是摇头,“我见过你们的老板,不算什么大美人吧,我也没看出她很能喝的样子。酒儿姑娘,你一定是醉了,现在在说醉话呢。”
喝醉的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喝醉了。
酒儿摇头,很固执地道:“除了老板,我们还有一个幕后的大老板呢,幕后的那个大老板,真的是大美人……”
华公子嗤之以鼻:“那你见过你们的幕后大老板嘛?”
酒儿摇头:“没见过……”
“那你还敢说得这么肯定?”
“可是我听嬷嬷她们说过啊。我有一次陪客人喝酒,客人们全部都醉倒了,我也喝晕了,是嬷嬷扶我回房的。我听到嬷嬷跟艺娘说我的酒量比不上大老板什么的,还说什么近期生意不好,如果大老板能出来撑下场面就好了,还有什么绮花坞的花魁都比不上大老板长得美之类的……”
华公子双手托腮,听得有些出神:“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奇女子,如果我能见上一面就好了。酒儿姑娘,要花多少钱才能见到你家大老板呢?”
“不可能的。”酒儿摇头,“我跟嬷嬷问过大老板的事情,嬷嬷却说咱们院没有什么幕后大老板,让我不要乱说。所以说啊,幕后大老板一定是隐藏在幕后,不会见人的啦,要见也是见大人物来这,客人们是见不到的。”
“这样啊。”华公子叹息,给她倒酒,“那我就不见了,省得惹什么麻烦,再被别人在脸上划几刀。”
两人又吃吃喝喝起来。
此时,台上表演正酣,台下看得入迷,现场热闹非凡,也没什么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而他们的后上方,二楼回廊上的一间包间打开了,几名衣着不凡的客人走出来,站在栏边,看台上的演出。
“好香的酒气……”站在中间的黑衣男人嗅到一股很强烈、很浓郁的香气,微微蹙眉,低头下看,就看到了华公子与酒儿这一桌。
区区两个人,居然喝了一桌子的酒?
这样的酒量确实惊人,男人不禁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到了那名锦衣佳公子的脸上。
然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楼下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爆棚的喝彩声,原来是台上有几位美人在表演高难度的顶碗杂技,她们那一身功夫虽然不是武功,但最厉害的武林高手都演不出那种技巧和技术,客人们看得十分沸腾。
但黑衣男人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只是看着下方的锦衣公子。
“无涯,”他旁边那名油头粉面、看起来也油嘴滑舌的男子调笑,“你的老相好马上就要上台了,你还不快些下去捧捧场么?”
黑衣男人仿若未闻,还只是盯着下方。
“喂,你在看什么呢?”粉面少年好奇地随他的目光看去,而后以袖掩唇,笑得一脸暧昧,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腰,“原来你看上那喝酒的姑娘了么?简单,我现在就让她上来陪你……”
“不是。”黑衣男人终于有了反应,没有看他,却一本正经地说话了,“我要旁边那个。”
“哪个?”粉面少年从凭栏上探出身去,细细张望,“她旁边没别人啊?哇,总不会是那个端菜的丫头吧?我说你的口味也忒重了吧,就这种粗使丫头,你也看得上?”
其他同伴附和:“无涯是美人吃腻了,想换普通点的尝尝吧?”
几个人猥琐的笑成一团。
“不是。”黑衣男人加强语气,“那个拿扇子的。”
众人皆探身下看,而后惊倒一片:“无涯,你你你你想换口味就口味吧,但不至于连男人都要吧?”
“男人?”黑衣男人终于收回目光,“他是男人吗?”
众人又差点全倒:“那当然是男人!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看的啊?难不成你还以为他是姑娘?”
“哦。”黑衣男人没有半点惊讶或失落什么的,又把目光投下去,“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就想要这个。”
同伴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头很疼:他们要怎么跟他解释男人跟男人……也不是没有啦,但是,这是“规矩”所不能容许的,而且,人家又不是卖的,不是他想要就能要的!
有人硬着头皮道:“无涯,他是男人,你是不可能得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