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何在完本[悬疑耽美]—— by:绯瑟

作者:绯瑟  录入:12-22

这少年看起来也不是很瘦,但背起来却很轻。
不知道为什么,阿峥觉得他轻得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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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峥把他背回了清涵的故居,将少年搬到了清涵的床上,然后便暗自念咒,变幻成人形。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变幻成人形,早在清涵和他相处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做过。
但为了保险起见,阿峥还是从桌上拿了一枚双鱼纹大铜镜,细细看看还有什么纰漏。
镜内的少年面容清癯秀逸,双目炯炯有神,五官分开来看并不出奇,但组合在一起却是极为协调,很能让人生出好感。
这张脸细细看来,倒是与清涵的面孔倒是有几分相似。
因为这是他唯一熟识的朋友,不参考他的脸变他阿峥也不知要参考谁的脸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无需掩盖自己身上逼人的妖气。
可现在他却需要想办法完全掩去了,因为他心中已经打定注意了要做他本不愿去做的事了。
他从清涵的遗物里翻出了一个白玉夔龙佩别在腰上。玉佩触感温润,如凝脂凝油,摸得久了,仿佛也心也能暖起来。
这是用于克制妖气的灵器,清涵说若是有一天能和他一起下山需要用到这个。只可惜他如今真的用上了,清涵却已不在身边。
可是仔细想一想,清涵自己根本用不着这样的灵器,怎会随身带着呢?
阿峥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忽然生出无穷疑惑来。有些事情他与清涵相处的时候,反倒是不太能察觉,可清涵走了,那些细节却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
难道说清涵是特意来找我的,所以带着这个灵器以便我使用?
可他对我说的……明明是来此炼采仙药啊。
阿峥越想越是惊疑不定。
难道他在骗我?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骗我?
阿峥还想再想想,可以发现身后之人有苏醒的迹象之后。
他立刻回过身去,挤出了一副和善的笑容。
他学不会人类那种斯文尔雅的笑,但他可以学会清涵的笑。
在某种意义上,清涵既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老师。
“你醒了?可有任何不适?”他笑着对少年问道,说话声音轻柔得连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原来对习惯龇牙咧嘴的妖兽来说,正常的谈笑也不是不可以的。
少年醒来之后先是下意识地摸向了手边的剑,确定剑在了之后,才默默地打量着四周,确认眼前之人没有任何妖气之后,他才缓缓地看向阿峥,道:“请问阁下是谁?这里是何处?我又怎会在此?”
“我叫柳峥,是清涵道人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刚才你和那妖兽相战时,我本就躲在一边。我看那妖兽似要伤你性命,就出手打跑了他,救下了你。”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看了半天之后,才一脸肃然道:“那妖兽实在卑鄙可恶,若让我下次遇到他,定要将它灰飞烟灭。”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阿峥,像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似的。
卑鄙可恶?也不知道刚才谁戳了我的屁股。
阿峥面上却叫好道:“说的不错。那妖兽名叫阴漓,残忍凶暴,无恶不作。你若看到了他,定要剔其骨,削其肉,拿它的内丹去炼妖,然后再把它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树上,如此方能震慑微露山的群妖。”
少年的脸微微一僵,似乎是想不到他的反应如此地坚决,只道:“这倒是不必。”
阿峥愤然道:“身为修道者,对待妖类怎能心怀慈悲?你不但要剔骨削肉,还要砍断他的翅膀,把他的鳞片一个个拔下来,让它在他前痛苦无比,如此方能为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报仇。”
他忽然觉得在话语中蹂躏自己是个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而就在他准备说更多的时候,少年听得眉头越皱越深,但还是肃然道:“那倒不必,只需让我用剑把它的屁股戳得稀烂就算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本正经,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内容很糟糕。
阿峥本来越说越兴奋,此刻却呼吸猛然一滞,差点咬到舌头。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纠结于屁股?我的屁股有什么好戳的?
“在下乃玄清山弟子,也是清涵师兄的师弟,道号……清空。不过这里不是玄清山,道友叫我俗名秦舒笑就好了。”
他本名叫秦舒笑,但却好像一点都不喜欢笑。
人好像总喜欢给自己起奇奇怪怪的名字,也喜欢给妖兽们取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阿峥只道:“那么秦兄是来找清涵的吗?”
秦舒笑立刻起身道:“不错,清涵可是在此?”
阿峥的面色微微一暗,道:“他死了。”
这句话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可他说来却仿佛重如千钧。
有些人就算是走了,也好像还在他身边。
而他至今为止还是不能理解清涵怎么会死得那么离奇,那么古怪。
明明这结界咒印只有他能打开,清涵怎么会死?
而为什么偏偏在他离山的时候,就有人要了清涵的性命?
让他暂时离开的人,让别人有机可乘的人,明明是清涵他自己啊……
秦舒笑听完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峥,道:“他死了?”
奇怪的是,他的眼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只有无边无际的震惊。
阿峥拿了一碗药给他,然后淡淡道:“你元气有损,不如喝完这碗增补灵力的汤药,然后我就带你去看看他。”
秦舒笑仍旧眉头紧锁,仿佛还在消化清涵已死的事实。
但当他端过那碗药的时候,却一改之前的犹疑,二话不说便喝了下去。
他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如果眼前这个人想害他的话,刚才就可以害他,不必在汤药中下毒。
这汤药青黄如玉,清澈透亮,喝下去味道甘甜味道美,像是水果酿成的汁液,入口有冰凉之感。一口下肚,丹田之内便有微热之感,体内的力气也一点一滴回来了。
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可这美味的药好像也极为有效。
秦舒笑只觉得这里面好像加了蜂蜜红枣还有白梨等水果,否则他也喝不出这样的美味。
阿峥只是直盯盯地瞅着他,站在一边和个门神似的既不言又不语。
等他喝了一半的时候的时候,阿峥才道:“道友且慢慢喝着,这汤药能愈合伤口增强灵力,里面的主原料还是我从那妖兽阴漓的粪便里提取出来的……”
话音还未完全落地,他就看到眼前的少年“咔嚓”一声捏爆药碗,嘴中喷出一道灿烂的水花。
阿峥发誓,他从那道灿烂的水花中看到了彩虹。

第3章 试探

有些人死了,但却仿佛还活在人心间。
有些人活着,但他活着还不如他妈的死了。
秦舒笑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
他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骇人无比,看上去好像被人当头来了一拳。这一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但却已足够让他喉头腥甜,几欲吐血。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面上又回复到了平日里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一点痕迹都不留,阿峥只觉得他的面孔比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变得都快。
他如今看上去倒还是一副不惹半点尘埃的模样,周身烟火气息全无。
即使是遇到了这样的事,他恢复得也很快,不气不恼,不骄不躁,的确是满满的仙门风范。
如果什么时候他自己的举动能和他的这股气质相符合那就更好了。
阿峥只上前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道友可是怪我之前未曾提起?阴漓的血肉有延年益寿之效,就算是他的尿液乃至粪便,也有补益灵气的效果。既然是他伤了你,不如就用他身上的东西来回复元气。为了不让你喝得难受,我还特意加了白梨红枣等物调理味道。”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他身上的东西,而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东西。
不过那也无甚要紧,阿峥觉得他既然对自己的屁股有着这么强的执念,那就一定不会介意尝尝从他屁股里出来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来,这水果味的屎和屎味的水果,到底哪一个更恶心?
也许它们都是同样的恶心,同样地渗人。
但越是恶心越是渗人,阿峥就越开心。
所以他面上在微笑,心底也在笑。
清涵的笑像是一抹温煦晨光,照在人身暖在人心,仿佛能驱散这世间所有的悲愁痛苦。
而这样的笑,阿峥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他虽然学不会,但却还是想去学。好学的孩子总是有糖吃,他想自己很快就能吃到第一颗糖了。
秦舒笑点了点头,眼底里仿佛有暗影在若隐若现。
“不必多言,我已明白。”
无论那碗汤里是什么,那都的确对他起了作用。
既然起了作用,就算真相如何不堪回首,他都没有理由再诸多怨词了。
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诸多怨言,那就不是无知,而是欠揍了。
秦舒笑当然不准备当一个欠揍的人,恰恰相反,他准备当一个随时可以把敌人揍得半死的人。
他抬头看着还在微笑的阿峥,对方的面上依旧坦坦荡荡,温润含笑。
柳峥笑得和善,柳峥笑得可爱,柳峥也笑得让人想揍他一顿。
但是秦舒笑什么大动作都没有,他只是放下手中的碗,别过头去,再看向柳峥的时候,眼中转过流光万千。那眼底寒飕飕,冷峭峭,如霜刃的泛光,又似檐下的新雪冰锥。
他的面上没有笑,但心底却在笑。
只不过他心底的笑会是怎样的笑,大概就无人知道了。
阿峥道:“若是休息妥当,不如现在就去看看清涵。”
清涵也一定很高兴有人会去看他。
反正就算他不高兴,也说不出话来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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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话的清涵此刻正躺在微露山的玄冰洞中。
阿峥带着秦舒笑走向玄冰洞,一开始还会说上几句,套取些话。
可越是靠近玄冰洞,他就越是沉默寡言,到最后干脆连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也许不是懒得说,只是有些不习惯。
以前在他身边聒噪的人是清涵,可现在却要轮到他聒噪了。
阿峥觉得从前的他似乎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去习惯清涵在他生命里的存在。
而现在,他似乎要花上更长更久的一段时间去习惯清涵从他生命里消失不见。
清涵此刻就躺在玄冰棺里,若是不去看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或许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只是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安静,安静得仿佛那些他们生前的欢笑和吵闹都是虚的,假的,像是地上的灰尘,风一吹就了无痕迹。
而当阿峥再度看到清涵的时候,他生出一种几乎不可抑制的冲动,他想上前去摇摇他,看看能不能把他给摇醒。
那些过去与这个道人相处的画面就在他的脑海里飞旋环绕着,可是盘绕得久了,画面越发地清晰,也越发地遥远了,仿佛就在昨日,也仿佛已是数年之 秦舒笑看了看阿峥,然后上前去查看清涵的尸首。
他眉头紧锁,眼里却无半点忧伤,仿佛修炼得久了,连七情六欲都修没了似的。
半晌后,他微微眯起双眸,缓缓道:
“尸首上有火属法术的痕迹,还有兽类留下的爪印。”
阿峥淡淡道:“但法术并不致命,只是让他重伤。兽类的抓伤才是他的致命伤。”
他也仔细检查过这伤口,奇怪的是,伤口上留下的爪印倒是与他自己的十分相似。但他那年杀尽山间灵兽,也没发现附近有与他身量体形相似的妖兽。就算是有,也断断伤不到清涵这样的高手。
既然如此,一定是有人先用法术伤了清涵,然后再派出座下的灵兽在他的喉咙上咬了一个大口子。
这死因并不离奇,离奇的是,当年他布置在丹房外面的结界却一点破损的迹象都没有。
甚至当他赶回来的时候,结界还是完好无损的。这就好像是你把最心爱的宠物关在了严密封锁的房间里,可你回来的时候,锁还在,宠物却被人拿去宰了炖肉喝。
虽然这个比喻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但细细一想,若是结界不破,还有谁能闯进去杀了清涵?
整件事都透着离奇古怪的味道,让人摸不着头脑,想不到过程,放不下又摸不透,走不开又想不清。
可越是这样,阿峥就越是想要拨开迷雾,看清那雾中的真相。
清涵这个人出现得突兀,死得也突然。
可就算他是阿峥命里匆匆离去的过客,好像走得也太匆匆了一点。
这个时候的阿峥忽然强烈地渴望着清涵能忽然诈尸说上一两句话。
哪怕他复活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尿急”,那也足够让阿峥狂喜不已。
秦舒笑点了点头,道:“道兄亲手布下的结界并未破损,可清涵却身遭不测,可见凶手一早就在结界之内了。”
阿峥却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当年我细细检查过,丹房之内只有他的气息,再无旁人的气息。”
如果他遗漏了什么的话,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都会把自己拍死在墙上,虽然这个动作自己做起来有那么点困难。
秦舒笑双眉一扬,道:“道兄对勘察气息之道倒好像很是精通。”
阿峥知道自己说的话有点多了,也知道他已对自己起了疑心,但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借着对方的智慧替他去查清清涵的死因,便话锋一转,淡淡道:“或许是清涵故意放人进去的。”
如果来人是他极为信重的人,那就不会太意外了。
再心思细密事事周全的人,若是遇到自己亲密无间的老友,就不会处处小心了。
这个可能他当年也有想过,只是他当时并未在清涵死时的地方发现过生人的气息,便很快否决了。现在一想,如果当年的那个凶手极其善于抹去自己的气息,那这个推测也不是没有可能成立的。
秦舒笑道:“若是如此,那来人一定是他极为信任的人。”
而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就是被这种人给毁了的。
阿峥忽然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你看我做什么?我的屁股又没有长在脸上。
秦舒笑又意有所指地瞄了他一眼,道:“那个人进来的时候,一定还带着妖兽阴漓。这爪印就像是阴漓留下的。”
阿峥在心里冷笑,却在面上微笑。
“的确像是阴漓留下的,此妖留存于世,终究是个祸害。”
他忽然觉得这种话他说得越来越顺口了,而且他居然渐渐地喜欢上了这种奇妙的感觉。
其实在阿峥看来,清涵是最大的祸害,这家伙生前就是麻烦精,他时常要为了这家伙在山头奔走采药,清涵死了还接着祸害他,让他放不下清涵的死。
但他还是希望清涵能活着继续祸害他,反正他乐意,他开心,他心甘情愿。
可惜在有些时候,他就连被祸害的资格都没有。
秦舒笑又道:“那何不合你我之力,擒下此妖,再做打算?”
阿峥倒是想帮他,不过自己去抓自己,这难度好像也太大了一点。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此刻还需从长计议。不过我检查过道友身体,发现你与那妖兽激战一场,却似乎并无伤口。”
不但没有伤口,而且这个人还很轻,轻得有些诡异。
用阿峥的感觉来说,他轻得简直像鬼。
秦舒笑只道:“有异宝傍身,自然是要有些特异之处了。”
阿峥淡笑道:“是你戴着的那枚古铜戒指吗?”
他轻轻抬手,露出手上一个雕了双龙戏珠的古铜戒指。戒指色调古朴,式样也算雅致,只是戒身太小,和白玉夔龙佩一比就看着有些寒酸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显眼的,看着有些寒酸的戒指救了他的性命。
可见人不可貌相,妖也不可貌相,就连一个东西也是不可貌相。
但在很久以后,阿峥才明白戴着这个不起眼的小戒指真正的功效是什么。
而在那个时候,他的秘密,秦舒笑的秘密,清涵的秘密,都早已交织成了一块,斩不断,切不尽,成了一个难解难分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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