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垂跟着他进屋,抱怨道:“这村子里怎么整天有人惦记着你的亲事,在妖境,长辈们可不会管你什么时候成亲。”
钟晚无奈地笑笑,没说什么。
药菟和惊鸿已经说完话,正在逗李腾扬玩。陆子谦倚在墙边,自钟晚进屋起,视线便一直跟着他打转。李星垂一眼瞪过去,他反倒笑笑,走上前来道:“阿晚,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示意钟晚出去说,李星垂立马就要跟上,陆子谦伸手拦住他,声明道:“放心,我绝对是为了你好,信我就别跟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李星垂也不得不大度一些。反正他们也走不远,他运起灵力,还怕听不到陆子谦说什么吗?
两人走到屋后的小树林里,陆子谦靠上一块干燥的树干,笑道:“其实我想说的很简单,星垂他很笨,有时可能会做蠢事,你千万不要在意。”
“你是说药菟?”钟晚惊讶于陆子谦的敏感,摇摇头道:“这事我不在意,不过有些担心他就是了,他这性子,也不知会得罪多少人。”
“你还挺坦率的。”陆子谦还以为钟晚不会承认对李星垂的心思,挑了挑眉,“这你不必担心,就像惊鸿,她喜欢过星垂,虽然被他莫名其妙地伤过,但后来释怀,仍然对他很忠诚,其他在妖境内追随星垂的人也是一样。”
他顿了顿,又道:“我只想你知道,有些时候,妖是一种很单纯的生灵,他们会不自觉地被力量所吸引,做出不受控制的事,生出错误的心思。就像药菟,其实你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在妖境里就常常发生,那只是低阶妖兽对实力强悍者的本能拜服,等他渐渐修炼到家,那种感情会自然地消失。所以你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好生待在星垂身边就行了。”
他的劝说有些奇怪,好似钟晚对李星垂的亲近很重要似的。
“你对朋友还挺仗义的,可惜三黄这家伙很迟钝。”钟晚笑笑,“你的话我听进去了,走吧,回去做饭。”
两人刚一绕到屋前,就见李星垂黑着张脸站在门口。钟晚猜他可能不老实地偷听了谈话,先发制人道:“三黄,你看陆楼主对你多仗义,不许对人家发脾气。”
“什么?”李星垂烦躁地挥了下手,本想捶到门上,忽然想到这门很脆弱,便收回了手,咬牙道:“隔壁那不省心的,真是不想要命了!”
第41章
“你先别生气,说说听到了什么。”钟晚现下特别的心平气和。三黄变成一只妖回来以后,他又在京都住了两三月,见过的风浪也不少,更知道王大娘有什么算计也不过是瞎蹦跶而已,不值得生气。
李星垂却是涨红了脸,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破罐子破摔似的道:“她说要想法子把我们迷倒,把她女儿送到床上来。”
王大娘的言语多半有些露骨,乖宝宝李星垂偷听一通,承受不来也是理所当然。钟晚心下明了,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我看她看你的眼神跟饿虎扑羊似的。不过,你们真会被人迷倒么?”
李星垂唇边勾起一抹讥笑,“自然是不能。兴许是药菟化形不久,露了破绽。”
他话音刚落,就见药菟从里屋走到门边来,双手背在身后,垂眸敛目地沮丧道:“是、是吧,我有时候看见野生的萝卜,会忍不住扑上去啃,可能会露出尾巴来。”
钟晚忍俊不禁,善意地朝药菟笑笑,“不怪你,我还没谢谢你呢,替我照顾了这么久的田地,还有小花他们。”
药菟慌忙摆手,“不谢不谢的,我这都是在报恩,嗯,报星垂哥的恩。”他说着握了握拳,打定主意似的抬起头直视钟晚,“我都听惊鸿姐姐说了,钟晚哥,你放心,我会安安分分的,好好修炼。”
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晚瞥了眼仍旧一无所知望向隔壁的李星垂,这家伙怕是还不知道小兔妖为他做了好一番内心挣扎,若是贸然跟他提点这些事,他不明白不说,搞不好还会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钟晚决定缄口不言,大不了以后李星垂献爱心的时候提醒他一下。
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钟晚便在惊鸿的陪同下去村口买了些鱼和蔬菜。这小乡村里难得出现如此艳丽的美人,方才下田的没来钟晚门前围观的庄稼汉,这会儿纷纷假意到村口去买菜卖菜,炙热的目光直往惊鸿身上瞟。
惊鸿安之若素,颇为惬意地在小摊贩间来回挑选,还看上一支雕刻精致的木簪,掏钱买了下来。她打小长在妖境,出来后也有的是手段赚钱,还未到山野小村里住过,新鲜得很。
两人挑挑选选,不一会儿,往日里给钟晚安排过相亲的许大娘迎上前来,满目的担忧,“阿晚,你可见着晴晴了,她说要去京都,到这会儿都没传信回来。”
钟晚看了眼惊鸿,后者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还没有消息。钟晚只得劝慰,许大娘虽只是赵晴晴的表亲,但好歹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多少有些感情。
许大娘不由得抹起眼泪来,“这可怜见的孩子,五六年前就这样失踪过一回,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怎么偏偏又想不开,要出去找人呢?”
“赵姑娘五六年前失踪过?”钟晚忽然回想起花灯节上,许大娘拉着他去相亲时的情景。当时三黄还在门外瞎闹,赵晴晴温和地带他识别各种树苗,一心谈生意,没有表露出半点想要相亲的意向,十分客气。一个女子失踪过一段时日,在这个时代想必总是会受人非议,她不想谈感情,也很正常。谁知道,后来她倒是对林元森一头热起来,奈何林大哥也是个迟钝的,说走就走。
钟晚心里奇怪,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又琢磨不出来,只得暂且按捺下去,跟许大娘说,会尽力帮忙找人。
他们提着新鲜的蔬菜走回屋里,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王伯山的老母亲正厉声训斥着王大娘:“我家伯山这是造的什么孽!娶了你这个不安分的婆娘,整天就想着如何卖女儿。这回伯山要是不休你,我是不依的!”
看来是王大娘的算计被捅了出来。钟晚下意识地看向李星垂,李星垂却摇摇头否认。
陆子谦道:“这跟星垂真没关系,是王家大姑娘忽然不见了,留了个口信给她弟弟,说她不愿委身于人,要学赵家姑娘,自己出去闯一片天地。她爹已经出去找人了,刚走没多久。”
“天都黑了,这山间小路,说不准还有猛兽出没,她一个姑娘……不行不行,我们快一起帮着出去找找。”
惊鸿按住钟晚的肩安抚他,“别担心,我立刻派麻雀乌鸦出去找。”她说着食指抵唇唿哨一声,引来一群鸟儿落在屋檐上。
钟晚拉住李星垂的手,道:“我们去帮忙吧,这事毕竟不是王家大姑娘的错,她一个黄花闺女,若是出事就不好了。”
李星垂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哼哼了一下,答应下来。钟晚捏了下他的鼻子,失笑道:“你怎么跟小猪一样,整天就哼哼。”
陆子谦简直没眼再看下去,摇摇头,说他要留在屋内照顾李腾扬。
药菟跟着他们一起出发,像一只小尾巴似的,在后面四处张望寻找。钟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更觉他玉雪可爱,放在现代谁不夸一句“萌萌哒”。
钟晚的频频回望让李星垂不悦地抓紧了他的手,低声问:“你喜欢药菟那样的?”
“他那样的谁不喜欢。”钟晚忙着找人,也没顾得上思考,随口道:“你还是只猫的时候也这么讨人喜欢。”
李星垂一下就心酸起来,猫猫兔兔的,钟晚就喜欢这些小东西。罢了,以后睡觉的时候多变成猫就是了。他想到这个,竟然不由自主地觉得脸有些发烫。
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着人,他们生怕王家大姑娘出事,越行越快。夜色中钟晚回头一看,却发现药菟竟然不见了!
他们停了下来,惊鸿和李星垂四处极目望了望,竟是没有药菟的踪影。
钟晚着急道:“这林子难道能吃人不成,以前怎么没发现?”
李星垂循着他们来时的脚步慢慢走回去,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这路上有陷阱。”
“陷阱?”他们一路走过来,是有些坑坑洼洼的,但却没见着什么地洞,哪里来的陷阱呢?
李星垂蹲身拿起一棵枯黄的草,道:“惊鸿,你应该识得这是什么。”
惊鸿脸色一变,“这是黄蔓草,我只在妖境的璇玑峰上见过,可以麻痹妖兽的五感,对我们俩来说影响不大,可是药菟就……”
“不,方才他走丢,我们竟然没有察觉。”李星垂抬手指了指一棵高大的柏树,“你看这上面,有被树枝挂住的残网。想来是药菟被迷倒以后,很快就被收到网中带走。”
钟晚彻底听明白了,“这是针对你们的计谋。”他顿时后悔不迭,若是不插手这件事,药菟现下还好好的。
遇到难题的李星垂反而分外镇定,他捏了捏钟晚的手安抚他,向惊鸿道:“把范围铺广一些,找王家姑娘的事也别落下。此事既然和王大娘有关,我自该回去好生问问她,我们兵分两路,有事报信。”
钟晚只情绪低沉了一会儿,很快缓过劲儿来,挂到李星垂背上,道:“快些回去。”
这还真是意外收获。李星垂也不说话,很快背着他赶回村子里,直接进到王伯山家。王大娘刚被王老太骂完,站在井边打水,神情自若,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女儿的下落。钟晚看得生气,上前质问她:“王大娘,我只问一句,你的同谋是谁?把药菟抓去哪儿了?”
王大娘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道:“阿晚,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晚深吸一口气,抱手退到一旁,“三黄,我知道你有办法,上吧,不必对她客气。”
对于没有丝毫灵力的凡人,李星垂想要窥视她的内心实在简单,他上前,食指抵住王大娘的额头,在她惊恐万状的目光中,闭眼探查进她的神识中。
待他抽手时,王大娘身子一软,脸色发白地直接晕倒在了地上。李星垂拍了拍手,问:“我顺手给她种了梦魇,不要紧吧?”
钟晚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早该治治她了。是什么情况?”
李星垂勾了勾手,指指自己的背,“还记得当初把你抓进牢房里的知县么?”
“是他!”钟晚斗志昂扬,趴到李星垂背上挂好,“我们快走吧,药菟年纪还小,不知会受什么苦。”
“抓他的人若不是妖,脚程必定及不上我,我们先去县衙守株待兔。”李星垂双手抬住他的腿,又觉弓着腰实在不舒服,便回头问:“我能直接抱着你么?”
事态紧急,钟晚又已在他身上认了栽,此刻也只是稍微别扭了一下便答应下来。李星垂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抱上人之后,只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不由感叹道:“李凌绝真是个傻子,还说我笨。”
先前摆了那么久稳重的谱儿都没用,现下有话直说,钟晚倒不嫌自己幼稚,而且很是信任。李星垂心下一悦,自然觉得李凌绝说的全是蠢话。
钟晚不明白他怎么好好的忽然骂起李凌绝来,拍拍他的上臂示意他快走。李星垂一路意气风发,中途惊鸿派一只麻雀传信过来,说是在某个远远的山坳里找到了被绑起来扔下的王大姑娘。以她的脚程绝不至于走这么远,想来是被人劫持后快马送到那偏僻之地去的。
他们一路上都没遇见药菟,当即便觉得有些反常。李星垂推测兴许真的有妖掺和到了此事中来,又传信给陆子谦,让他小心留守。
两人到了县衙,在门口便被守夜的衙役拦了下来。李星垂懒得和他们废话,此时他总算知道权力该怎么用了,也不啰嗦,直接拿出右骁卫指挥使的令牌,命衙役叫知县来见他。
第42章
李星垂坐在衙门里的西厢房内喝茶,挥退了上来伺候的人,只让衙役们在门口守着。他闭目细细地听着远处的声响,冷冷一笑,“这知县倒是从容不迫,连脚步都不曾慌乱。往日见他,似乎没有这等胆量。”
钟晚也觉得奇怪,尤其当知县进门向李星垂行礼时,他更是惊讶。从前看着大腹便便的胖知县竟是消瘦了下来,只眉目间还依稀看得出往日的模样。他衣袖飘飘地朝李星垂鞠了鞠,问:“不知李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药菟在哪儿,把他交出来。”李星垂才懒得跟他打官腔,直截了当,把茶杯重重一放,道:“我没有直接到你府上要人,不过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若还要遮掩,休怪我不客气。”
孙知县闻言脸色一白。自两年前受了梦魇后,他又听闻钱员外生了怪病,多方探寻之下,自然知道自己惹到了妖。这会儿见钟晚跟在李星垂身边,攀上了这么一个权贵,也不知是不是他那只猫的功劳。
“在下实在是不知……”
李星垂嘲讽地笑了笑,“你不是不知,而是不愿。我想想,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药菟的骨血能够活死人肉白骨,你这副身子早已无法支撑多久,既有人替你出主意,你惊慌之下也顾不得人家究竟是为何要出人出力地帮你,便答应了合谋此事。你说,是也不是?”
这一句句话竟是猜得分毫不差,孙知县惊恐之下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方才惊鸿救出王大姑娘后便已赶往孙府救药菟出来,李星垂也不着急,把残茶往地上一泼,沾湿了孙知县的衣袖,问:“你老实说,究竟是何人找上你,有几人,有何特征?”
孙知县心中还撑着一念,他想李星垂虽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却终究比不过那些个法力高强的妖兽。只要他咬死不说,李星垂即便搜查府中,妖兽们也断然让他抓不到把柄。
钟晚观他神色,虽有惧怕之意,却透出些坚定,显然是还没放弃希望。钟晚不免觉得好笑,在陈朝这个奇怪的地方,妖兽竟是比朝廷大官还要叫人能狐假虎威。
“你不能用方才对王大娘的方法去探他的神识?”
李星垂脸色阴沉,“我觉得恶心得紧。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心思里抓出想要的东西,何其繁琐,更何况这人的心思恐怕比你那邻里还要龌龊,没得污了我的脑子。”
钟晚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麻烦,看来妖也不是事事顺心的。孙知县却从他们俩的对话中听出点味儿来,额上冷汗直流不敢擦。
钟晚见他这样,心念一转,靠近李星垂耳畔问:“你能不能控制一下力度,电一电他,就是让他很难受,但又不至于晕厥的程度。”
“还有这样的办法!”李星垂以前显然没干过严刑逼供的事,不知道能把自己打架的本领用到问口供上。他没想到钟晚如此有想法,再回忆起他往日里古怪的言行,神色不免有些复杂。看来压倒一事还要从长计议才行,蠢蛋居然这么聪明。
未免让人看出端倪,李星垂俯身将手覆在孙知县背上,直接让灵力凝成的电流进他的四肢百骸。孙知县浑身震颤,狼狈至极,待李星垂放手让他缓过劲来,他又是口水直流又是失禁,把李星垂嫌弃得,直接冲出去找到水缸洗了好半天,再冲回来对钟晚严正声明:“以后别再劝我用这种办法来审人!”
钟晚也没想到孙知县如此不经吓,忙站远地墙角,问:“你还不说实话么?”
孙知县这下总算知道李星垂也非常人,哆哆嗦嗦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原来他梦魇缠身日渐消瘦,越是睡不着,便越是不敢睡,整日和侍妾们胡来,身子便出了问题。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今年,他见药石无灵,更愈发急切地寻找起能治病救人的妖术来。
约莫五日以前,有三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找到他,说是有办法替他治愈此病,他自是百般用钱财挽留不提。这三人不但给他出了主意,还指定了下手的时间,一力承担下抓药菟的圈套,而孙知县只用对王大娘恩威并施即可。
李星垂果然猜得八|九不离十,此时他更是确定,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否则药菟在此潜伏多时,怎的偏偏这时候被盯上了?
“不好!”李星垂神色一凛,抱起钟晚夺门而出。
他脚步极快,钟晚只得搂住他的脖颈,仰头问:“怎么了?孙知县还在那儿瘫着呢。”
“我飞鸽传书回京给皇帝,让他处置也不迟。方才我竟忽略了,对方既是冲着我来,又拐弯抹角地对药菟下手,定是有特殊的目的。药菟即便没有性命之忧,身子也必遭到了折损,对方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在阻止我赶往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