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只剩下薛娘和大夫,还有几个伺候的丫鬟。大夫见状,把需要注意的说了一遍,然后就走了。丫鬟兑好热水,毛巾都准备好,伺候薛娘洗漱。
也不知是什么香露,滴在水里花香四溢。刚擦罢脸,就听有人敲门。
丫鬟忙替薛娘整理衣服,一边问:“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门那边的声音虚弱得很,还喘着气:“薛娘,是我。”
丁文渊知道薛娘晚上出府去了,特意等她回来,哪想到竟然得到薛娘被刺伤的消息。小厮在一边传话说有大夫照看,并无大碍。任凭说的天花乱坠,他仍是放心不下。终于等到丁大户两口子走了,他不顾劝阻被搀扶着走过来。
丫鬟一听是丁文渊的声音,立刻去开门了,薛娘只有招待的份儿。丁文渊脸色发白,额头上冒着一层细汗,止不住的喘气。没敢让他坐凳子,屋里美人屏风后有一张贵妃榻,让他倚在上面舒服些。
等他缓过来,薛娘给他倒了杯茶顺顺气。丁文渊苦笑,自己这身子虽是好了不少,却也是不中用。薛娘没理会他的心思,搬了杌凳在他旁边坐下。丫鬟出去守着,门窗大开,既能避嫌又能方便说话,像是为了她好。
这蚊子怕是全来她房里了,今儿晚上甭想睡觉。
丁文渊从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薛娘身上的伤。他问:“你后悔吗?”
这话问得怪异,薛娘一愣才反应过来,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薛娘自是知晓丁文渊要说什么,想着如何回他合适,打了一遍腹稿准备说话。丁文渊见薛娘不答,以为还未消气,难过地自说自话:“我若是薛娘,现下便要悔死了。费尽心力救我这么一个浑人,不但不知恩图报,反倒无礼于薛娘。今晚上又因我遇险,受了一身的伤。积德行善本是件好事儿,怎的遇上我却成了劫数。我真是要羞愧死了!”
丁文渊越说越激动,胸口憋闷又咳嗽起来,连忙用了随身帕子捂住口鼻。薛娘听闻他这般贬低自己,又不知如何作答。
待丁文渊咳嗽平息,薛娘这才慢慢开口道:“你也无须多心,我揭了招贴前来医治,缘分便起。之后一切都是命里带的,既是积德行善,纵是有再多磨难也都是善缘。你说无礼于我,且问你一句,你可真像当日说的那般是无心的?”
丁文渊仿佛得了昭雪的机会,颇为诚恳,急切地说明并无那龌龊心思。薛娘见他坦诚的很,沉吟一番,也就谅解了他。
又说起来:“我今儿上街到处都热闹得很,卖的吃食虽比不上府里的精致,却也十分可口,别有一番风味。我那日实在是气急了,这些天也冷着你。后来想想你也应是无心之举,原想着给你带两碗混沌来,让你尝个鲜,关系缓和一番。却路上遇见了这人,全都洒了。”
丁文渊听见眼睛都亮了,知晓薛娘原先已不生气了,心里还念着他,哪里能不高兴,又听那两碗特意给他带的混沌都洒了,心下实觉可惜,更恨了几分那歹人。
他赔着小心,好似无意地说待身子好了,一同去摊子吃。薛娘漫不经心,只说以后再说罢,没给一个准信儿。
丁文渊眼神黯淡下来,薛娘身上的伤他始终揪着心,想仔细询问一番。薛娘却只道无大碍,伤口上了药过些日子便好,脖子上的淤青待睡觉前擦了药就可。其余话一概不多说。
丁文渊只得长叹气,实在放心不下,一遍遍嘱咐薛娘若有任何不适,记得吩咐丫鬟婆子去请大夫来,那大夫就住在府里方便得很,千万不要嫌麻烦。
薛娘一一应下来。
丁文渊看着薛娘满身伤,心中火气一波比一波盛,努力压了下来,勉强露着笑脸与薛娘说话。吃了几个果子,喝了几盏茶,不好耽误薛娘歇息,丁文渊告辞。
看着几个小厮搀着丁文渊走了,薛娘遣了丫鬟出去,自行更衣躺在床上睡了。
这里无事,柴房却闹翻了天。
歹人被油浸过的绳子捆的结结实实,双眼紧闭昏死在地上。丁大户冷笑着命人端一盆凉水,冲着脑门浇下去。他被凉水激得瞬间清醒,两眼微凸。那水只浇了一半,仍在不停地往下泼。只觉口鼻不通气,喉咙不住地咽水,如溺水之人一般。
反复几次,便没了力气挣扎,只剩脑袋本能的来回闪躲。丁大户这才让人住了手。歹人如同缺水的鱼,又不住地咳嗽起来。过了一阵静下来,惊恐地看着围了一圈的人,嘴里不住地念叨有鬼。
丁大户倒是笑了,抬腿冲他心口上踹了一脚:“可不是有鬼吗,都是你主子折腾来的你怕什么?也真是没用,挑的都什么人。敢杀人,不敢见鬼。”
歹人受了这一脚,也缓过神来。知晓眼下是被人给制住了,却闹不清面前这人是谁,只当是薛娘的家人。又见靠着墙根摆着鞭子、和烧红的烙铁。只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丁大户见他不出声了,命小厮拿过来鞭子,手朝地上一挥,噼啪作响。那人眼睛来回转,想着该如何是好。他这儿一犹豫,丁大户的鞭子已经抽上了皮肉,顿时皮开肉绽。
鞭子先前是沾着盐水的,如今这伤口不光是疼,还像是密密麻麻的小针扎在里面。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打着滚就想去抱丁大户的脚。丁大户哪有好脸儿给他,又是一脚踹的他半死不活。
歹人痛哭流涕,不住地讨饶。
这时丁陈氏命贴身的丫鬟婆子在柴房外面候着,她自个儿进来。丁大户一早就听见动静,他正气恼着当即就斥道:“你来做什么,哪是你妇道人家该看的!”
丁陈氏这些年的心境跟往年遇着事儿就上吊大有不同,一句训责哪会放在心上,看见歹人趴在地上,浑身都是鞭痕,衣服被抽打的破烂不堪。又听他嘴里不住地求饶。丁陈氏明了眼下什么情况,劝丁大户按捺住火气,让他招了是何人指使后再作打算。
丁大户强忍住怒气,这才命他把事儿交代清楚。
此人姓吴,家里尚有一位老母,算上他兄弟姊妹一共六个,他排最小,都喊他吴老六。除了他,家中兄弟姊妹都已成亲。吴老六从小被父母溺爱惯了,少时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如今更是不务正业,搜刮了亲朋好友的钱财,每日都要在赌坊输个干净。
时日久了,哪一家受得了他。就专门让小娃子在村头远远看着,一旦见着他马上报信。吴老六一连来往好几家,都是大门紧闭。
他张狂惯了,受不得这个,却也没法子,只得灰溜溜走了。刚走到拐角,就听院内小孩子嘲笑声,顿时火气上头。点燃了堆在一边的稻谷壳,那日风也大,助了火势,将人家的房子烧了个七七八八。
进了监狱,刚要挨判,皇帝喜得第一个皇子,大赦天下。他刚放出来就被人给堵住,扔给他二十两银子,让他把薛娘杀了。
丁大户听见要害处忙打断问:“那人长什么样儿?口音可是本地人?镇上你可曾见过?”
一连好几个问题,吴老六只一句话就都回了:“那人遮着面,穿的衣服也极宽大看不出身形,说的是官话。”
这番话更印证了是身边儿人作怪。丁大户铁青着脸,胸里一口闷气窝在那儿发不出来。丁陈氏见状,厉声质问吴老六:“你可是真没看见?若是撒谎,这就叫人剪了舌头丢进河里喂鱼虾!”
吴老六极会审时度势,见丁陈氏生疑,他嚎啕大哭,抹着眼泪儿喊不敢有欺瞒。
丁大户见也问不出来什么,看着他也生气,就抬手命人拖出去处置了。在手下人动作时,忽然喊停。他从不信鬼神之说,自从丁文渊生了病,连着请了一批又一批的和尚道士都没有管了事,便更加不信了。此刻他倒是犹豫着,该如何才好。
丁陈氏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多嘴,就在一边儿候着。过了会儿丁大户紧蹙的眉头舒展:“把这人带到庄子上,好好看着,要是人不见了或者是死了,那到时候我就顾不得许多了,你们都别想好过。”
吴老六这才算踏实了,满脸的鼻涕眼泪。
天刚亮,管家就被丁文渊叫到房里问话。管家将昨夜柴房里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丁文渊思绪一番,便笑着让丫鬟送他出去。
丁文渊这两日的脸色好了许多,脸上也添了肉,管家看着心中实在欢喜,连着嘱咐了好几声让他多吃些饭,其他的事无需操心。丁文渊淡淡应了,便不再说话,管家见状忙退了下去。
管家走到门口,就遇见丁陈氏款款走来,他连忙行礼。丁陈氏问他来这儿什么事,管家都答了,又见丁陈氏眼窝泛黑,定是没休息好,他说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就告退了。
丁文渊正坐在椅子上,目光深远,思绪早已不知道了哪里。丁陈氏摇头叹气,眼下哪里是他动脑子的时候,身子刚好些就这么糟蹋。
后面的丫鬟手中端着饭菜,要往桌上摆放。丁陈氏每日都是来照看着丁文渊用过早饭,再去膳厅用饭。丁文渊突然道:“别摆了,今儿我去膳厅吃。”
丁陈氏惊讶地看着丁文渊,又眉头微皱,在想他的身子是否撑得住。丁文渊笑着站起来,走了几步,仪态真如谦谦君子一般。
丁陈氏眼眶瞬间含着热泪,没再阻拦。
膳厅用饭时辰还要晚一些,丁文渊重新挑了件墨绿色的长袍换上,黑色丝线绣的暗纹大气稳重,衬着他偏白的肤色,消瘦的身材,到真应了那句君子如玉。
到膳厅的时候,人都已经入座。丁大户左手边的位子空着,其次就是二姨娘,右边坐着丁谦。薛娘坐在最远的位置。众人都在等着丁陈氏,因此还未开饭。见到丁文渊与丁陈氏一同来了,都是惊讶的很。
薛娘则是纳闷,虽是知道丁文渊身子一日不一日强,昨夜还是走一步喘三喘,今天怎得就丝毫不显了。
丁大户见了丁文渊本就欢喜,又看他一身气派,更是喜上加喜,连忙让他坐下。岂料丁文渊只是站着,目光看向丁谦,唇边含着一丝微笑:“堂兄,真是许久不见了。”
丁谦一愣,随即站起身拱手道:“文渊的身子大好啊,见你这般,为兄真是高兴的很。”客套话毕,丁谦离开座位,让丁文渊快坐下,自行挑了个空着的座位,两边都没人,恰巧与那些妾室避嫌。
丁文渊先让丁陈氏坐下,这才入了座。丁大户十分慈爱地看着丁文渊,夸他懂礼,孝顺父母。菜上齐了,粥里放着红枣,丁文渊捧着碗喝了几口。
丁大户胃口大开,连声叹了几声好,又对丁文渊说道:“你尽管好好养身子,昨儿夜里抓着暗害薛娘的凶手,他说看清了主使,就是嘴笨说不出来,我已命人看好他,请了画师教他,等那幕后主使的眉眼儿都画出来了,就都好了。你无须忧心。”
二姨娘心惊,下意识看向丁谦。丁谦眉头一跳,眼神透露出深深的疑惑,忙借着喝粥掩饰。
丁文渊笑的坦然,称都知晓明白了。
☆、第53章 富贵女X势利男(六)
学校再垃圾,当众拿出香烟叼进嘴里也是不允许的。操场的后院变成了学校烟民的聚集地。
呛人鼻息的烟雾似是一层薄纱弥漫在空中,看东西好比雾里看花,沉迷地吞吐着烟圈,再看着它随风消散,血液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三五个人围成一圈,手中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黄色的烟嘴被时不时地噙进嘴里猛吸一口。舒服而惬意。
烟抽了半晌,苏强弹了弹烟灰,细长的眼睛轻轻眯着,眼尾上挑,看着自己身边围着的一帮人。
一个长相老实的男孩儿,含着胸身影有些怯懦。嘴巴紧紧箍住烟嘴,深吸一口把腮帮子弄得鼓鼓的,吐出去的白烟呛得他直咳嗽,滑稽的像只被熏着的青蛙。
苏强开口,顿了顿道:“不能吸就别吸了。”
郭小林猛地把噙在嘴里的烟拿下,双眼含泪,咳个不停,剃着板寸的脑袋左右摇着。
半个身子倚着墙面的李亮嗤笑了一声,低眼看自己手上快燃到末的烟,含着深吸一口,随手扔在了地上。还泛着小火星,蓝色的球鞋碾了几下,就熄灭了。
“大哥你别管他,这小子一门心思想跟咱们混,这烟他是打定主意要学的。”
苏强的脸被烟雾罩着,表情朦胧,喉咙里闲散地应了一声。仰头只吸着烟不再说话。
±盍寥疵淮蜃』巴罚幼潘担骸澳憔褪前共傩模勖钦馊喝颂焯斓霉夜陶馐露俑亮耍顾?妈活什么。”
温温的语气如小流水一般,没个清闲,一会儿从哪两所学校干起来了的话题,又扯到谁又泡了个漂亮妞,混混沌沌的。
苏强只顾吞吐云雾,眼神空飘飘,思绪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一个壳子。忽的,被李亮抬高音量的骂声唤回了意识。他抬腿就是一脚,李亮一个啷当往前面扑过去,脚下的鞋摩擦地面,险险没有摔倒。
“妈的,喊什么喊!”
“老大你踹这一脚也太狠了,嘶。”李亮皱眉揉着大腿,撇着嘴,“我不就说了你那天不该袒护陈双那妞吗,你看她那么狠,平常还装得特淑女。现在也还是这样,都不爱拿眼皮子夹咱们。嘁,真他/妈的够能装的。”
烟燃了半截,苏强将其扔到地上踩灭了。吐出带着烟气味的气,一手懒懒地拍打着身上落下的灰:“都多久的事儿了,还提个蛋。”弓起身子从石板上跳到地面上,面朝太阳,身后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伸伸筋骨,就要离开这片地方。
李亮及一群男生见了连忙掐灭了烟头,大步跟了上去,嘴里还念叨着:“这他/妈的才俩星期,你脚筋都还没好清。”
把他和陈双提在一起就像是金星跟土星上的人互相亲吻,够扯淡的。除了脚上又胀又疼,还有她脖子上的伤痕能够证明那天的事儿真正存在过,其他都是原样。
那天的事过于荒唐,他的那股无名火来的莫名其妙。
一团白云在天上飘游,恰好遮住了太阳,只有几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地面。就像是衣服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
嘁,乖乖读书,也不知道她怎么静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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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做成的册子镶定在发黄的墙上,黑色粗笔手写着离高考还有多少天的倒计时。破旧的讲台上放着细长的玻璃花瓶,掐来几枝开在校园花圃里的康乃馨。老师在上面扯着嗓子,喷着唾沫,前排的同学算是遭了秧,每天都要跟口水亲密接触。
陈双一如既往的安静听着课,笔更是不停地写。原本娟秀的字迹也变的粗糙许多,看着倒计时,眼神一天比一天着急。
该不上心的,再怎么紧逼着也没用。苏强这两天被学校逼着来上课,人倒是在桌位上,就是睡得无比香甜。老师也睁只眼闭只眼,算是彻底死了心。
一天下来忙的团团转,脑子晕乎乎的。冬天的晚上又黑又冷,就像一块大黑布扣在你身上,鼓着眼睛挣扎都无济于事。陈双沿着路回家,因为还有几个女生同路,就搭着伴走。一路上叽叽喳喳,她不适应地揉揉耳朵。
夏亦笑得像沾了露水的花,亲昵地挽着陈双的胳膊,眉间的笑意衬得她格外娇艳:“我妈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想叫我夏亦琳,后来才知道跟一个远房表姐重名了,我妈还沾沾自喜,说她想出来的名字谁都喜欢。我爸死活不肯,说只有一个我,干嘛要弄得跟别人一样。我妈特舍不得这个名字,跟我爸吵了好半天才得出夏亦这个名字。他们怎么就这么爱闹。”
陈双没吭声。
夏亦又在她耳边说着话,陈双你多笑笑就好了,你人挺好的呀,干嘛显得那么高冷。
最后一个路口,陈双与她们就不同路了。昏黄的将近灭了的路灯聊胜于无,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耳边呼呼的风声。
尖锐刺耳的女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怒气满满地骂道:“我□□妈,你再敢乱说,我把你舌头给你拽下来喂狗!”
脚步声停,风在脸颊上呼呼吹着。她未扭头去寻找声源,湛黑的瞳孔在夜里分不清情绪。白色的鞋准备起脚离开,就听一浑浊的男声,吐字不清得道:“你急什么,那天我可是看得真真的,上了一半大老头子的宝马车,手挽着手,亲热的跟什么似的。平常也不见你这么正经,你现在倒装起来了。”
听着像是那男的手脚不老实,女生嘴里还是不断的骂着和呼救,声音隐约带着一丝哭意。
“女的就是再骚,只要不对你骚,你就什么都不算。”陈双走过去,脚步的声音异常清晰。路灯模糊不清,她这才看到对方有三个男的。握紧了藏在手里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