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霞帔?”
想着信里的那句话,她忍不住浑身一抖。这人还是那么会哄人,就知道捡好听的说。她是什么身份?她会有凤冠霞帔的那一天吗?
想想那一头金灿灿的首饰,那花团锦簇的礼服,她心里不禁有些恶寒。
与其受那般束缚,还不如她现在这商贾身份来得痛快,至少自由自在的,从里到外都感到踏实。
不过,她还是有点开心。
可能是个女子,内心深处都喜欢有人哄着,有人疼吧?更何况,那人的样貌是那般好看,有时瞅着,也洗眼睛不是?
夏小慧抿着嘴笑了。
她翻身下榻,走到床帐边,进了帐子。她打开暗格,把信笺折叠好放入格里,瞅着那块青玉护身符,忍不住拿起来攥在手中,捻了捻。
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回暗格,轻轻合上,随手收拾好了床帐。
她头枕着双臂躺在帐子里,不由得思绪翩翩。
那人离京快半年了,等到后年那人返京,看到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也会为她而感到骄傲?
在大景朝,商贾地位不高,按照世俗传统也多受人轻视怠慢,想必那人不会如此狭隘吧?只要目光稍微长远一点,就能看出这商贾之道所能带来的利益。
她想,等她挣下一份家业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她的心也没那么大,不过是想过得好一些罢了。
*
小年之后,就快到除夕了。
“锅香居”的三个门店都已经关门打烊,准备过年。而“味香居”却在加班加点,忙着赶制年货礼盒,生意也越加红火。
夏小慧忙了整整半年,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好好歇歇了。李月茹在厨房里忙着煲汤,想给她好好补补。
“小慧,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本钱,可不能累垮了。”
“娘,你放心吧,我自己会注意的。”
夏小慧开开心心地瞅着那热气腾腾的汤锅子,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她想,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
转眼到了除夕。
夏小慧和李月茹一起在小院里过了一个肥年。这时的她心底分外平和,对这个时代也有了一种归属感。
*
过了正月十五,“锅香居”恢复了正常营业。
一切又开始运转起来。
考虑到春日来临,天气逐渐转暖,食客们对涮锅的热爱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夏小慧考虑着研制几套菜谱,好给饭铺里增加几道特色。
她把脑子里曾经见过的、吃过的特色佳肴细细过了一遍,最后选定了烤鱼、酸菜鱼作为主打。
沸腾鱼、麻辣鱼、麻辣香锅等重口味,她也想过。可这种高耗油的菜肴,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简直有违天道。
要懂得惜福,不可太过浪费和奢侈。最后,她咬了咬牙,把这些重油重料的菜品统统划去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京城内外,从豪门贵胄到黎民百姓,都换上了春装。“锅香居”也趁着春分节气,推出了烤鱼、酸菜鱼等一批新菜品。
这种不同于以往的新鲜吃法,自然大受欢迎。一时间,“锅香居”三家门店又迎来了新的客流高峰。
蛰伏在府中的钰公子,吃得十分高兴。
一时福如心至,就想再多挖几道菜肴。于是派人去找到柳掌柜,让他问问夏掌柜,把那压箱底的都拿出来试试?
夏小慧听闻,心里直乐。
这么好吃的人,也是少见。自从去年在清风茶楼一面,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人,可这人的影子却又无时无刻不在。
她明白,如果没有这人在暗里支持,光靠她自己是不可能开下这几家店铺的。京城里有多复杂?不是她这个平头百姓所能想象的。
于是心里多少存有一份感激。
她这样的小人物,也无以回报。既然他这么爱吃,那就写几道菜谱吧?
她想了想,就把那“沸腾鱼”的做法,详详细细地写了下来。那人家大业大,根本不差钱。即便奢侈一点,也没什么吧?
反正那人的宅院里有那么多仆役,怎么也不会浪费了吧?想着吃完这道菜的后遗症,她又在菜单旁边标注了一下,配了一壶酸梅汤。
几日后,钰公子坐在膳食间,望着桌上的那一大盆“沸腾鱼”,心里暗自得意。这夏掌柜,就得时不时的去挤一下,总会有意外的惊喜带给他。
想着,便举起手中的银筷子,从汤盆里夹起一片鱼肉,送入口中。
“啧啧,这嘴唇麻麻的,快要合不拢了!”
钰公子吃得汗流浃背,心满意足。只是这后遗症也颇大,这嘴唇怎么就合不拢了呢?
试菜的厨师站在一旁,一直偷眼瞅着钰公子脸上的神情。见此情景,赶忙示意丫鬟上前斟上一杯酸梅汤,送到钰公子的手中。
钰公子一连灌了两杯,这才感觉好了许多。
爽,真爽!
自此,这道“沸腾鱼”就成了他的最爱之一。当然,这菜的秘方也不得外传。
*
京城里的和乐安康,来自于边塞将士的日夜守护。
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北方游牧民族经过整整一冬的休养生息,又再次欢腾起来。几大部落开始暗里集结兵马,准备过境血洗边镇,以报去年秋天的一箭之仇。
“有敌来犯!”
安插在境外的眼线,将这一情报迅速传回了边塞卫所。几大卫所在各路指挥使的调集下,立即联动起来。
“这一次异族集结,非同往日。而我大景朝的边境线过长,若敌方骑兵来回冲刺,可谓防不胜防。”
“若我方主动出击,恐怕一时很难找到敌方之主力。若被动防守,又很容易被敌方集中兵力一一攻破。”
正在讨论破敌之际,一份简图被一名副千户呈报上来。卫所指挥使李大人一见,心中大喜,赶紧将此计传送到了其他五大卫所,以备应敌之需。
当夜,卫所辖区里的军户们、周边城镇的边民们阖家出动,赶着牛车驮着工具在边境线一带的卫所、垛口、峪口、河流道口等要地,开挖陷阱。
“陷马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中埋入羊角、尖利的碎石、鹿角、竹签等物。坑与坑之间似亚字相连,状如钩鏁,以草及细尘覆盖遮掩。”
“昔日已挖设的陷马坑,需重新修整,埋入尖利之物,再加以遮掩。”
不过短短几夜,边境线上的“陷马坑”均已铺设完毕。就在这日,一场春雨骤然而至,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军户们惊喜地发现,那铺设了“陷马坑”的地方,细细密密地冒出了一片片绿草,把那掘过土的痕迹彻底遮掩了起来。
真是天助我也。
不出意外,当北方集结而来的异族骑兵,自边境线外突然发起冲刺时,立马被那连绵不绝的“陷马坑”阻挡了攻势。
一时间,人马损失惨重,气势也不由得低落下来。
而卫所趁机出兵,杀敌无数。
同时,一队扮作异族士兵的军户们又一把火烧毁了异族的粮草车队,迫使异族主力溃散,不得不暂时退出了边境。
一阵慌乱之后,异族各部又重新开始集结,准备伺机而动。
不想,异族后方突然出了乱子。
深夜,最大部落的首领在帐内被一蒙面人刺杀身亡,首领的几个儿子开始争权夺利,起了内讧。
见此情景,其他各路人马也无心恋战,就带着族人返回了各自部落。
一场血战,被一一化解了。
卫所上下一片欢腾。指挥使李大人,自然要论功行赏。而战前献计献策、战中深入敌后烧毁敌军粮草的容百户,受到了李大人的亲自接见。
容百户,也就是柳长安一身戎装,躬身行礼叩见了卫所指挥使李大人。
“卑职叩见指挥使大人!”
“免礼!”
李大人乐呵呵地坐在案前,手捋着胡须,眼里心里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抬手示意容百户入座,方继续说道,“想不到容百户这般年轻?真是我大景朝之福啊!”
“大人谬赞,卑职愧不敢当!此役若无大人的英明果断,岂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哈哈,容百户莫要谦虚,尔等将士立下奇功,我定会向朝廷禀报,为尔等请功!”
柳长安闻听此言,赶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朗声说道:“卑职叩谢指挥使大人!”
“容百户,不必客气!”李大人呵呵笑着,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心道,此人有勇有谋,却又知书达理,不骄不躁,对他的观感不禁又好了几分。
二人坐在屋里又聊了几句,柳长安方躬身告退。
出了指挥使大院,柳长安长舒了一口气。
此役险中取胜,实属不易。若无九娘深入敌营,一招得手,杀了那敌方部落首领,敌方岂会轻易退却?
一场声势浩大的硬战之后,不知又将有多少将士血染沙场?
好在敌方主动溃退,才终于避免了那一场血战。
九娘的身份,在卫所并未公开。这刺敌之功,也终将成为一个谜团。柳长安心里有些惋惜,可想到九娘的告诫,也只好压下了那份冲动。
“小安,树大招风,切记切记!”
他想,短短数月他已立下两大奇功,若再继续冒头,实在不妥。后续,在卫所里还得再低调一点才好。
*
经此一役,柳长安被破格升为千户。
他将带着几名随从离开原来的千户所,前去另外一处千户所,接替那名以身殉职的千户长。
离开前,他去李千户住过的那处院落道别。副千户重重地握住他的手,使劲摇了摇,“兄弟,多多保重!”
柳长安点了点头。昔日,他们都是同一条战壕里过了命的兄弟,就此别过,来日方长。他转身出了院子,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这里是他起步的地方,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还有那位“慧眼识珠”的李千户不知何时方能返还?
那李千户自年前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柳长安隐隐有一种预感,也许那人不会再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陷马坑,出自唐李靖 《李卫公兵法?攻守战具》里的描述。
------------
捉虫~
------------
@落叶,谢谢小天使的鼓励~~
☆、第六十二章 两府议亲
*
柳长安的预感果然没错,那李千户的确不会再返回边塞了。此时,她正在京城安国公府的后院里,一身红妆,恢复了长房嫡小姐的身份。
春日的庭院,花团锦簇。
一位身材修长的蓝衣女子,正迎着缕缕晨曦,在院里练武。只见她踢打跳跃,一气呵成,直到额前冒出了层层细汗,方停下手来。
“小姐,喝口茶润润吧?”
“好咧!”
李若秋伸手接过茶盏,大大地饮了一气,那潇洒俊逸的样子令身旁贴身伺候的丫鬟也不禁看直了眼。
哎哟,不过两年未见,这三小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这番作派还是改成公子装扮更合适一些。
李若秋瞅瞅天色不早,便进屋洗漱,准备吃早餐。
回京数月,天天圈在院子里,也颇有些憋闷。这一回,因家中来信说母亲“病重”,不得已才离开了边塞卫所。
谁想,一见到她,母亲的“心病”就好了大半,而她却甭想再出府门一步。
“秋儿,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母亲,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后院里,等你的亲19 事定下后,再说别的。”
“母亲,孩儿一走,那卫所之事该如何安置?”
“秋儿,你父亲都已安排妥当,你就甭再操那份心了!”
“母亲……”
李若秋瞅着一脸寒霜的母亲,心知再无回旋余地,也只好掩下了那份心思。看家中的情景,无论是祖父还是父亲,这次是铁了心不会再让她出门游历了。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呆在后院里。
无聊时,就练练拳脚、读读兵书。有时,也会想想那个人。不知他是否还在等着李千户?可惜,她再也做不成李千户了。
安国公府,乃武将之家,府中无论男女均自幼习武,她也因此练就了一副豪爽的性子。两年前,为了出门历练,她假冒堂兄之名,一身戎装去了边关。
后来,在三叔的巧妙安排下,在卫所里当了值。稍不留意,还坐上了千户的位置。本打算逛逛就走,可就在临行前,偶然遇到了那人。
第一眼,她就有点喜欢。
在北方边塞,粗枝大叶的壮汉看得多了,猛一下见到那般俊美英挺的布衣公子,还真是眼前一亮。
侧面一打听,方知那人来自京城的宣平伯府,乃“流放”之身,心里不免有些同情。于是,便想着拉他一把。
可接触久了,发现这人能文能武,是个俊才。于是,越加惺惺相惜起来,也尽可能的为那人提供一些方便。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她把返京的日程一拖再拖。到了后来,干脆打消了回京的念头。她想,和那人一起驻守边塞,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方式。
在京城里,看惯了高门大户后宅内院的龌龊勾当,真不如清清爽爽地呆在北地边塞,跃马扬鞭驰骋沙场,活得自由洒脱,恣意任性。
可惜,她还是拗不过家里,乖乖回了府。
给她说亲?
京城里的世家公子还有她瞧得上眼的吗?纨绔子弟,她不喜。军营汉子,也太过粗糙。文人墨客,与她性子不符。
这看来看去,就那宣平伯府的七公子还瞧着顺眼。
这话该如何向母亲提起?
如果按照常规路子,家里上下一准反对。什么低嫁啦,什么伯府庶子啦,会找出一大堆的理由来。
李若秋心想,这事得采取迂回战术,目前还急不得,待时机成熟,一举拿下才好。
*
北地边塞春季之战,很快便上报到了朝廷。
在东大营驻地当值的宣平伯容闲,听闻此讯,心中大喜。他坐在案前,手捋着胡须,一个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他想,这事得尽快考虑才好。于是派人喊来了长子容轩,父子俩关起门来商议起来。
“父亲,七弟又立新功,真是可喜可贺啊!”容轩听到七弟晋升的消息,也不由得为他感到高兴。
日后,若七弟能手握兵权镇守一方,对那人的助力定然不小。这是一步好棋,需好好把握才好。
“呵呵,小安行事一向出人意料,为父也甚感欣慰。今日唤轩儿过来,是想听听轩儿对小安婚事的想法。”
“哦,父亲,七弟今年已满二十,是该成家了。” 容轩笑着回应父亲的问话,“去年春天,孩儿还特意问过七弟,七弟说想干出点样子来,再考虑自己的婚事。”
容闲点了点头。
府中的几个成年庶子,好像就小安还没成亲。这孩子自小没了娘亲,后院里也没人帮他操持,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忙得忽略了此事,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对不住这孩子。
“轩儿,为父先和你娘打个招呼,瞅瞅京城里适龄的世家小姐,你那边也帮着留意一下。小安一表人才,得说门像样的亲事才好。”
“嗯,父亲,孩儿这就给媳妇说道说道,让她也给操个心。”容轩赶忙应道。
心想,如今七弟已不同往日,这亲事就再不能凑凑合合的,怎么着也得配得上七弟不是?虽说七弟是庶子,可已得到父亲的重视,想说门好亲事应该不算太难吧?
父子俩又聊了几句,方才散了。
*
几日后,宣平伯府的后院里,忽然来了一位女客。
“安国公府三房的大奶奶?”
宣平伯夫人闻听吃了一惊。
这位李大奶奶章氏与儿媳妇杨氏乃是手帕之交,但二人相续出嫁后往来甚少,今儿怎么突然就登门拜访叙起旧来?
她赶紧收拾了一番,便带着杨氏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