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慧掸了掸衣袖,返身走到柜台前,拎起那两盒点心,进了休息区。她站在锦袍男子面前,将手中的点心放在桌上,拱手抱拳,朗声说道:
“这位老爷,今儿事出有因,多有误会,还请老爷多多体谅。这两盒点心,是店里特意孝敬给老爷的,还请老爷收下。”
锦袍男子闻听此言,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夏小慧瞅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那位中年仆妇,手指一弹,那仆妇的喉咙立马发出了声音,颤巍巍的喊着,“老爷…”
锦袍男子冷冷地瞅了她一眼,鼻子里又“哼”了一声。那仆妇立马上前拎起点心,不敢再出声言语。
夏小慧见此情景,心知双方各退让一步,方能平息此事。她走出铺子,单脚一点,为那六七个小厮一一解开了腿上的穴位。
“哎哟!”
“哎哟!”
小厮们从地上爬了起来,缩着脑袋不敢再有任何动作。锦袍男子瞅着外面的动静,这才缓了缓面色,站起身来,昂首出了铺子。
那中年仆妇和两个丫鬟赶紧跟了上去。唯有那女子还坐在桌前,似笑非笑地瞅着眼前的一切。
夏小慧站在铺子前,目送着那位老爷登上马车,在小厮们的簇拥下缓缓而去。
“味香居”又恢复了平静。
夏小慧返身回到店里,这才细细瞅了瞅休息区里的那位女子。婉姑娘?怎么又是她?夏小慧心里一惊。
她顺着婉姑娘的视线看去,只见李月茹正转身离开前堂。她们相互认出了对方?夏小慧隐隐有些不安。
这位婉姑娘不会猜到了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五十八章 惹来猜疑
*
夏小慧扫了一眼李管事,李管事也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家铺子里堂而皇之地坐着一位青楼女子?这终究不妥。
可进门是客,也不便直接催促撵人。
他想,若那女子坐坐就走,也就罢了。若一直呆着不走,那就只好派伙计前去洒扫,清理休息区了。
于是,便冲着夏掌柜点了点头,意思是他心里有数。夏小慧见此,在铺子里又转了一圈,便回了后院。
“丰儿!”李月茹正等在院里,一见到夏小慧忙走上前来,眼睛里透着丝丝担忧。“娘,没事。”夏小慧宽慰道。
她想,现在的她不但有了自保的力量,还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财产。再说,这铺子背后不是还有少东家吗?
这种雄厚背景,敢来招惹的人恐怕不多吧?
“那人…”
“没事,我应付得了。”
夏小慧心知干娘提到的是那位婉姑娘。她想,她并未认出她来,她手里也没任何证据,又能拿她如何?
不过这婉姑娘,倒是挺烦人的。
她对青楼女子没什么成见,甚至还怀有一种同情之心。可对这婉姑娘,却着实没有丝毫好感。
这人明面上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似一朵白莲花一般,可骨子里却满是算计,透着股邪性。
她发现,每一次这姑娘出现的地界,都会惹出事端来。今儿好好的,如果不是这姑娘挑唆着,那宣威侯府的仆妇怎么会那么大劲地在此吵吵?
这种人就是欠抽。
李月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她隐隐感觉那婉姑娘的眼神不大对劲,日后还是要小心为好。瞅着天色不早,她本想先回百花胡同,可小慧却拦住了她,笑着说道:“娘,等着我,咱们一起回去。”
“好”
李月茹说着,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她很少来作坊里。这一阵小慧太忙,为了督促她按时喝药,这才过来几趟。那药吃了三个多月了,效果还不错,小慧体内的淤血已化解,再巩固一下就可停药了。
夏小慧又和干娘说笑了几句,便进作坊巡视去了。
*
秋婉儿孤零零地坐在休息区里,用团扇半遮着脸,直视着周围扫射而来的目光。
自出道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被客人当众扇巴掌。这羞辱之感就如同脸上的那五道指痕,火辣辣地疼在心里。
她咬住嘴唇,委屈、愤恨、不甘各种情绪顿时涌上心头,恨不得现在就找人将这铺子砸个稀巴烂。
可她不敢,她还得忍着,还得装着没事人的样子,维持着绰约的风姿和温婉的娇容。
原以为那宣威侯爷一副花花肠子,早就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任由她挥霍任性,可没想到那人在关键时刻,倒是心底清明,直接给了她个没脸。
一条大鱼被她自己生生地作走了。
她心里有些悔恨,可更多的是不甘。在院子里花费了那么多时间,演了多少场戏,才把侯爷拢住。可现在戏演砸了,人也脱了勾,更令她担心的是日后在楼里声誉受损。
她静静地坐着,冷眼瞅着铺子里的一切。直到看见站在角落里的李月茹时,才猛然回过味来。
这仆妇怎么会在铺子里?她隐隐想起方才这仆妇是和那年轻掌柜一起从里面出来的,看着和那掌柜很熟?
不知怎的,她不由得想起了去年秋天初来京城时,那个叫花悦儿的姑娘。这仆妇是跟着那姑娘的,甚至和那姑娘情同母女。
后来,这二人去了哪里?她就不清楚了。但有一点她能肯定,她和她一样,身上都肩负着情报刺探任务
秋婉儿手持团扇,半遮着脸,细细瞅了瞅那年轻掌柜,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可她心里依然有些奇怪的感觉,却又一时半会地说不清楚。
这时,她发现那李月茹也注意到了她,随后便转身往铺子后面走去。她盯着她的背影,想着那卫老爷安排给她的任务,心里一动,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这事,若是说给卫老爷听听,没准能发现什么?
秋婉儿款款站起身来,故作清雅地扫了一眼铺子,便施施然地离开了。她站在街口,叫了一顶小轿,回了官妓坊。
一进院门,便听到庭院里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调笑声,隐隐还夹杂着她的花名“秋婉儿”。哼,消息传得可真快啊,楼里的姐妹们听说后,估计能嘲笑她好几日吧?
“攀高枝儿,这下子可从枝头上栽下来了吧?”
“哎,听说杨老爷一巴掌下去,婉姐儿的脸就肿了半边…”
秋婉儿耳朵里听着闲话,却昂着头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她进了屋子,吩咐小丫鬟打盆水进来,便关上门,坐在案前,砚起了墨。
她细细回忆了一番之后,便执笔绘制了一幅人物肖像。她打算把这幅画呈给卫大人瞧瞧,借着卫大人之手查找那花悦儿的下落。
哼,那花悦儿昔日就想压她一头,今儿倒要瞧瞧她如今在哪块地界里混着?
*
不过一日功夫,“味香居”的夏掌柜便在中兴街出了名。一时间,清风茶楼里,茶客们也是议论纷纷。
“哎呀,您是没见呐,那夏掌柜手上的功夫可是相当厉害啊…”
“不知夏掌柜收徒不?公子想去拜夏掌柜为师…”
柳文书当日便得了信,听说前来惹事的是宣威侯府,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宣威侯爷这是又吃了什么迷魂药了?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丢这么大的人,不知那轩公子听了有何感想?
娶妻娶贤,这话是不假。
但结姻亲,还得注重一下岳丈家的门风。若岳丈家总是丢人现眼的,这亲戚门上也不好看。好在这事还没闹开,夏掌柜处置得法,还有挽回的余地。
想着,对那夏掌柜又多了几分钦佩。
这人不光会赚钱,身上的功夫和头脑更是了得。这样的人才,主公得想法子收拢到旗下才好。
想着,便赶紧往主公府里捎了个口信,同时安排手下留意一下宣威侯府的动作。
*
第二日,正在府里烹茶闲聊的钰公子,从清客口中又听到了一种说辞,不禁咧了咧嘴。
这夏掌柜倒是有点意思,竟和宣威侯爷直接对上了?这胆子倒是不小,就不怕后果无法收拾?
还有,轩公子这会儿在东大营里历练,恐怕还不知道他家岳父又搞出了花边传闻吧?
钰公子心说,这轩公子哪里都好,就是那岳丈家一门上下总是不让人省心,时不时就得出几桩风月趣闻,搞得京城里的世家大族围着看热闹。
真不知那宣威侯爷是咋想的?
昔日还算稳重,手里也握有兵权,可忽然主动请辞了,让世子前去边塞接管,自己整日窝在府里寻欢作乐,弄得小辈们常常跟着他一起丢脸。
听说,御史们也有上疏弹劾,可到了内阁大多留中不发,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不会是宣威侯爷的掩护色吧?钰公子忽然心有所悟。如果是真的,这手段倒是十分高明。
而宣威侯爷这么做,是为了保住侯府吗?
钰公子沉吟片刻,心里便有了主意。
他挥退了清客,召来随从去给柳掌柜带个话,“就说这事给侯爷个面子,掌柜的上门再补一份厚礼,赔个不是。”
他想,既然是一出戏,在外面上还是得配合一二才好。
于是,当日柳掌柜便携带着一份厚礼前往宣威侯府拜见侯爷。
宣威侯爷踌躇了一下,便吩咐管家在花厅里接待柳掌柜,并接受其道歉。他想,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不再计较了。
而柳掌柜在管家面前也做出一副老实商贾的模样,丝毫未露出自己后台也很硬的架势。
其实,宣威侯爷在事后就已经查出了“味香居”的底细,可既然柳掌柜未当面点破,他也乐意继续装糊涂。
想着钰公子玩得这一手把戏,是看破了他?还是为了卖容轩个面子?宣威侯爷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心里又盘算了一番。
昔日,他心知兵权的重要,同时也极易引发今上的猜忌。在府里与宣平伯府结亲之后,便逐渐转了性子。
心说,为了打消今上的疑心,这才放浪形骸,失了稳重。
人身上的缺点若能被他人看得一清二楚的,反而会令对方放心。若始终琢磨不透,恐怕离垮台也就不远了。
这些道道,小辈们懂吗?
当初只有他的老伙计宣平伯猜到了一二。看看宣平伯府就是一个例子,不过出了一点岔子,就被降了爵。
如果不是容轩提前傍上了钰公子,恐怕就不是降爵那么简单了。
他自认为做得还算高明。纵然瞒不过今上,可姿态在那里摆着呢。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辈猜到了这一点?
这人的心思倒是缜密。想必在日后夺嫡之争中,也能占得先机吧?
不过,现在还不是侯府冒头的时候,继续在一旁围观才好。
*
消息传到京郊东大营时,事情已经平息了下来。
容轩听闻此事又涉及到婉姑娘,心中不由得一凛。旁人恐怕不会注意到官妓坊里的这个“秋婉儿”,可他心里却很清楚这人的来路。
昔日,她叫秋婉仪时,就经过了一系列秘密训练,专司情报刺探之职。如今,虽然改了花名,可难保不重操旧业?
最近发生的几桩事,她都有出现。而每一次,她的身旁总围绕着一些官员。这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指使?
容轩想派人在暗地查探一番,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来。他想,如果七弟还在京城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五十九章 掐断线索
*
这几日,夏小慧颇有些烦恼。“味香居”铺子里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位前来猎奇的年轻公子,说是想与夏掌柜切磋一二。
切磋一二?
这里是练武场吗?夏小慧自然避而不见。可碰到那粘牙的,直接想往后院里闯,即便是柳文书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夏掌柜,你看这事咋办?”
“不咋办,后续还得有劳柳文书撑着。”
夏小慧心知这事不能开头。一旦开了头,后面可就控不住了。目前只能先忍忍,待那些公子哥的兴头下去,自然就相安无事了。
这种猎奇心理,也就图个新鲜。高门大户里哪家没几个护院?论武功,比她高明的不要太多?
柳文书闻听此言,也只好苦笑两声,一脸牙疼地回了前堂。
*
这一日,夏小慧正在后院里忙碌着,忽然看到柳文书急匆匆地进了院子。
“夏掌柜,外面有人想见你。”
“柳文书,您看我正忙着呢?您再帮着顶顶?”
“不行啊,这人我可挡不住。”
“……”
夏小慧心说,何人如此厉害?连老江湖柳文书都抵挡不住了?于是,放下手中之事,拿眼瞅了瞅柳文书。
柳文书看四下里无人,方压低了嗓门说道:“来人是大理寺衙门的,我瞅着像是卫大人。”
“卫大人?”
夏小慧并不认识什么卫大人,不过大理寺衙门里的几位官老爷倒是见过。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来者恐怕是个“熟人”。
夏小慧一进前堂,便看到一位青衣文士,摇着纸扇坐在休息区里。她走上前去,拱了拱手,方开口问道:“这位客官,鄙人就是夏掌柜,不知客官有何要事?”
“呵呵,夏掌柜。”那人微微一笑,抬眼细细打量着夏小慧。夏小慧一脸坦然,任由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射着。
过了一刻,那人方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夏小慧已认出此人,正是她在府学里见过的那位官老爷。想不到过了几个月,又与这人见面了?
“夏掌柜,我想跟你听一个人?”
“哦,不知客官想要打听何人?”
“夏掌柜可听说过一个叫花悦儿的女子?”
“花悦儿?”
夏小慧摇了摇头,一脸茫然之态。她想,只要她的眼里未流露任何慌乱,戴着面具的她又有何惧?
“呵呵,夏掌柜不认得这姑娘?那夏掌柜可认得一个叫李月茹的仆妇?”青衣文士摇了摇纸扇,漫不经意地问道。
“哦,我当然认得,她是我干娘。”夏小慧毫不犹豫地说道。她和李月茹的关系并未遮人耳目,她也不想遮掩。
她想堂堂正正地照顾干娘,让她们彼此感受来自对方的亲情和关爱。
“呵呵,不知夏掌柜什么时候认得干娘?” 青衣文士眼神一亮,不仅加重了语气。“哦,认了快半年了。”夏小慧笑了笑,一副坦然的样子。
她已经意识到,来人恐怕与那婉姑娘有关。知道“花悦儿”这个花名的,除了公子,也就是去年在京郊别院里的那几个人了。
“呵呵,夏掌柜年轻有为,为何会突然认一仆妇为干娘?”青衣文士拿眼盯着夏小慧,追问道。
“我干娘早已不是仆妇。她曾经救了我,在我病重时,救了我一条命。本人无以报答,就认她做了干娘,想一辈子孝敬她。”夏小慧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地说道。
“哦,夏掌柜可真是义薄云天啊!”青衣文士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又打了几句哈哈,便拎着两盒点心,离开了铺子。
夏小慧站在铺子门口,目送着那人远去。
心说,这人的眼神十分锐利,想必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是婉姑娘怎么会突然和这卫大人有了牵扯?
难道婉姑娘是卫大人的眼线?若是那样,这卫大人借着画像之类的,恐怕已将“花悦儿”与“苏小白”联系到了一起。
她心里一惊。
如今公子不在京城,若那卫大人想要重新调查苏小白的死因,难免会有所怀疑。想到此,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柳文书。
柳文书也非常人,既然他能认出大理寺衙门的官老爷,没准也是搞情报的。于是,她避开众人,把刚才卫大人问询之事,透露了一二。
柳文书立马参透了其中的蹊跷。这个情报很重要,若那青楼女子的背后真是卫大人,那这里面恐怕还暗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