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因为马斌?”张文君打断了吴立萍的抱怨,她此时不由想起了曾经火冒三丈的丁红梅,“你呀,自己气得半死,关键是,人家马斌还不知道呢!”张文君好气又好笑,这些骄傲的丫头们怎么遇到情困反应都如出一辙呢!
“你?”吴立萍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好友兼拍档,她怎么可以这样一针见血数落人呢?不过这一针扎下去,顿时令气鼓鼓如胀气的皮球般的吴立萍破了功:刚刚的义愤填膺立刻变成了垂头丧气:“我是不是特傻,特好笑啊?”
“之前怄气也是因为他吧。”张文君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去年咱们和六班的乒乓球比赛吗?”
“记得,怎么了?”
“当时丁红梅那副模样,恨不能把我吃了,后来田径比赛又绊了我一下,结果呢,你猜怎么着?都是因为赵向东。”张文君平静说道,
“是吗?之前没听你说过啊?”吴立萍一直以为丁红梅就是那样的火爆脾气呢,现在看来,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隐情,之前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张文君这些背后的故事。
“又不是值得宣扬的事,”张文君淡淡说道,“今天和你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你要是真对马斌有意思,就该让他知道,你找刘燕燕撒气有什么用啊?人家是正常初中同班兼高中同班,你呢?只是球友,好吧最多算好友吧,你有什么立场生气呢?”
“我…”吴立萍突然意识到原来生气也是需要有资格的,是啊,她凭什么呢?他和女同学说话、开玩笑,拉拉扯扯,甚至心属他人都是他的自由,她凭什么义愤填膺,又凭什么辗转反侧,耿耿于怀呢?可是一股巨大的委屈、不甘涌上胸口,憋屈得这个骄傲的女孩眼眶都红了,平时灵牙利齿的她此时却理屈词穷,只是干干看着张文君,满眼悲凉。
“哎呀,我只是提醒你别光顾着自己生闷气,你看,怎么还想不明白了。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张文君此时真是万般无奈:“这样吧,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双剑合璧姊妹花,你这事,我帮帮你吧。”
“你?要怎么帮我?”吴立萍此时正困在一堆乱麻中无法挣脱,看着张文君如此轻松回应,不禁有些将信将疑。
“你就等信吧,我保证让马斌乖乖到你面前俯首称臣,任你宰割。”张文君自信满满,
“什么任我宰割,你这语文课代表用词太粗鲁了,应该是俯首帖耳才更贴切。”吴立萍总算恢复了一点往日雄风。
“随你处置,不过我这可是“燕燕做媒”头一回,事成之后你打算如何谢我?”张文君侧脸看着吴立萍,莞尔一笑。
“你放心,妹妹,王师北定中原日,姐姐我定然重重有赏!”“好,一言为定!”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在小树林里回荡,此时喇叭里播放的正是沪剧“燕燕做媒”:“…燕燕也是太鲁莽,有话对侬婶婶讲,我来做个媒,保侬称心肠,人才相配门户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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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刘文峰感觉到这学期三班逐步地渐入佳境,现在三班的语文学习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善,张文君这个语文课代表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这次的语文竞赛更加令他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难怪当初当文体委员她那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还要强调是第一次,原来人家是不服气被他大材小用呢!
下了晚自习,他又把明天的测验题仔细看了一遍,收拾好了桌上的杂物,步履轻快地向着宿舍方向走去。
新的男生宿舍楼共有4层,雪白的墙壁还透着水泥石灰的味道,他刚刚迈进宿舍大楼,熄灯的铃声响起,所有学生宿舍房间的灯统一熄灭,只有4层的教师宿舍不会熄灯,还有就是每层走廊里几盏用于照明的黄灯,此时沸扬喧闹13 的大楼已经安分了下来。高二的男生住在2层,刘文峰走到2楼的楼梯口,低头思量了一下,向三班的男生寝室走去。
此时三班的一个男生寝室里正热闹非凡:“王兵,你老实交代,那个信是怎么回事?丁红梅又是怎么回事?”像是马斌,“兄弟们,我答应过赵向东,绝不出卖朋友的,你们别逼我叛变啊,我可不是董存瑞啊!”王兵的声音响起。
“兄弟们,上,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活得不耐烦了…”听口气像是李泽,随着稀里哗啦的声音,王兵的求饶声响起:“大侠们饶命,我说还不行吗?别挠了,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刘文峰正想出声阻止,王兵的声音适时响起:“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就是赵向东看上咱班的张委员,他小子写了一鸡毛封信让刘燕燕送,那天正好被我撞见,刘燕燕说一定要保密,谁知道丁红梅怎么的也知道了,不依不饶地逼问我,我他妈的就奇怪了,这事和丁红梅有啥球关系?”
“后来呢?”
“没后来了,我知道就这么多,不过我觉得咱们三班的这朵花岂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可以随意采摘的?”
“那是,那是,要不别人都说,咱们三班的这朵花与众不同呢…”
“闭嘴!谁允许你们熄灯了还在聊天呢!”刘文峰的嗓门冷不丁从门外传来,把房间里的几个吓得噤若寒蝉,“明天还要晨跑,你们想迟到挂黑板吗?赶紧睡觉!”
刘文峰回到房间有点心烦意乱,他也说不清楚这烦躁是因为听到了张文君被人觊觎,还是因为这帮男孩子如此肆无忌惮评价她,再也许是因为他们本应睡觉还在瞎聊天?他突然回想起那日在实验楼下,撞见她心神荡漾地读一封信,他追问时候她的不自然,还打岔引开话题,对了,地上的鸡毛,当时他还奇怪实验楼下哪里来的鸡毛,原来她在读的是一封来自一个男孩子的鸡毛信,应该是一封情书吧。
感觉胸膛里有种情绪在发酵,仿佛瞬间想要爆发出来,这情绪令他有狠狠训斥她的冲动,可是他该如何批评她呢?他都能想象出来那女孩子洋洋自得的表情:刘老师,你没有证据,凭什么怀疑我?再说,这是别人对我别有用心,树欲静而风不止,与我何干?唉,这个女孩,还真是——挺让人闹心的。
宿舍里书桌前的台灯发出暖暖的橙色的光,小小的房间沐浴在黄色的光芒里,温馨又安静,他想起刘闯曾经对张文君的评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样的女孩注定是要让多少男人牵肠挂肚,心驰神往,她又错在何处呢?眼前忽然又冒出吴菡闪亮的双眼,刘文峰不由又开始心烦气躁,顺手拧灭台灯,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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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周三早自习课后,张文君对着一廊之隔的马斌扬扬手,马斌立马笑眯眯凑了过来:“君老师,有何吩咐?”
张文君冷眼回了一句:“以后别总叫君老师君老师的,把我都喊老了。”
“那你的意思是?….”
“直呼其名呗,对了,我有正事和你说,”张文君压低了嗓音,马斌伺机低头凑近,边上的李泽见状不由也身体微侧竖起了耳朵:“今天下午课后,在学校正门边的小花园里等我,有要事商议。”
“要事?”马斌疑惑地盯着张文君,后者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马斌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张文君如此慎重单独找他谈话,他不是班干部,也不是和她关系最近的人,要说单独,同桌李泽倒是更有资格,这不禁让马斌越发忐忑,不知道班里的这位女神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张委员,你能不能先透点底,咱今天的谈话主题是哪个方面的?好歹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张文君站起身子,嘴角微扬:“是好事。”说完,走到吴立萍身旁,眼神一挑,两个女孩肩并肩走出了教室。
“还是张委员有办法,你看她俩,恢复得那叫一个正常,我就不行,昨天又把她惹毛了…”马斌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嗟叹,
“你懂什么,她肯定知道吴立萍到底为什么生气了,”李泽沉沉回应,他从昨天吴立萍对刘燕燕的态度里感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李泽平日里虽然有爽朗不羁的一面,但其实心思很细密,这也是他每次搞活动想得周全的原因,能让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吴立萍如此方寸大乱,应该是逃不过一个情字,他回望同桌马斌那张白净又欢快的脸庞,不由若有所思:张文君找马斌,难道是因为吴立萍?
不过此时这位当事人还浑然未觉,正在桌位上唉声叹气:“这女人的心思,真是太让人难以琢磨了,你不知道哪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真够累的。”
“你放心,”李泽拍拍这兄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还有你累的时候。”
中间的课间操结束,张文君跑进了一楼的小卖部,她的圆珠笔用完了,正盯着货架上红、蓝、黑各色的笔芯,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张文君”,她回身一望,果然是肖剑。
他手里拿着一排小支的酸奶,正是前两日请客的那款,猛然想起那日的请客事情还没完,张文君不由佯嗔道:“肖剑,你也太小气了吧,难得请一次客,就拿这个来搪塞我们,你好意思吗?”
肖剑微微一乐:“我觉得这个味道不错啊。好吧,那你说说看,想吃什么?”
一听有戏,张文君不由兴高采烈:这大神难得松口,说什么也要狠狠宰他一下,让他以后还敢玩文字游戏:“怎么也要在东街找个地方吧,热乎乎的,吃着舒心。”张文君脑海涌现着四个人在河南面馆里热气腾腾吃面的场景,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吴立萍也喊上,好让她也分享下肖大神的面。
“好啊,没问题,不过我敢请,就不知道你敢不敢去?”肖剑走到张文君身边,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喜形于色的女孩:那天在语文竞赛上,她对古文学的博览,超出了他的想象,尤其是最后一段,她的如云流水,那份从容不迫让从来心如止水的肖剑内心产生了深深的震撼,如果说之前的好感只是源于她出众的外貌和开朗的性格,那现在的这份钦慕则是折服于她的才华。
肖剑自认自己是极少会佩服一个人的,尤其是同龄人。
他打小聪明,学业从来出类拔萃,即使中考不是以第一名的分数考上麓苑,他也从不怀疑那个第一的位置迟早是属于他的。在他的学习生涯里,能够成为他对手的很少,因而性格也显得有些孤傲冷淡,他孤独做着领跑者,清楚知道自己的目标在何处,从不往身后张望,不过这份自信与专注在遇见张文君后变得有些不同。
首次接触是在一年前的秋游,肖剑那时就发觉这个女孩周围总是围绕着众多的倾慕的眼光,不论是在操场上、教室里还是男生寝室里,她的名字似乎无处不在;那次在书店,近距离的面对,自己的手足无措令自视清高的他头一次冒出了不自信的念头:她的大气从容、侃侃而谈令不善言辞的他自惭形秽;她组织乒乓球比赛、当语文课代表,参与班级其他活动…在班务活动中长袖善舞,颇具号召与影响力,这让在这方面相形见绌的他自愧不如而且无法超越;再后来是她竟然坐到他的座位后面,他清楚记得那日看见她坐定位置与他和王旭阳打招呼时自己的心头撞鹿与暗自欢喜,再后来就是语文竞赛时自己的怦然心动…..肖剑虽然清冷但绝不胆怯,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立刻行动,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和这个别人嘴里的女神单独聊聊,没想到歪打正着被她带出了这个话题。
“为什么不敢?”张文君显然还没领悟肖剑话里的深意,不小心又一次掉入了肖大神文字游戏的陷阱里,“你说时间和地点,我来负责通知其他人。”
肖剑摘下眼镜,嘴角上扬,眼神里透着狡黠,近身放低声音:“本周六5点,东门口,就你一人,我在那儿等你。”说完肖剑后退一步,重重出了口气,带上眼镜转身离开了小卖部,留下独自目瞪口呆的张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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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唉,”李泽轻轻碰了下经过身旁的张文君,“你找马斌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照往常,张文君定会鄙夷地说声:“有话就说,别都手动脚的。”可此时这个能言善辩的女生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语,她心事重重坐到位置上,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刚才有人在和她说话,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张文君,李泽有点急了:“你这是出什么事了?我说,”
“啊,”女孩仿佛刚刚如梦初醒般转向李泽:“你才说什么来着?”
“我问你出什么事了?看你这样子不对劲。”李泽一着急嗓门都提升了,
“哦,没事,我刚才在想这次语文练习题目里是不是要再补充一些内容,想的走神了,不好意思。”张文君的客气让李泽更加怀疑,不过他知道再追问下去这位肯定又该和他翻脸,只好压住不安好言相问:“你找马斌是不是因为吴立萍?”
果然,一回到正题这个女孩就板起了脸:“你先别问,等我谈完了再说。”张文君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回望身旁正一脸紧张的男孩,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这个事有点复杂,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出面帮忙。”
李泽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身影不由分说转进两人之间窄窄的缝隙:“唉,帮什么忙,让我也听听,”王兵恬不知耻地□□了下两个人的肩膀,扭头朝着李泽挤眉弄眼,
“你小子吃错药了吗?”李泽正窃喜张文君终于又有求于他,不想被王兵这小子坏了心境,当下斥责一声,不由分说就冲上去抓着王兵扭在一处。
中午过后,天气骤然变得阴沉,不久就刮起了大风,北风卷着沙土呼啸而来:古城终于迎来了今年的一次大规模的降温天气,上午还穿着毛衣,下午棉袄、帽子就上身了,这天变得简直比姑娘的脸还快。
张文君盯着窗外被风扬起在空中狂舞的枯叶,思量着下午和马斌的谈话换哪个地方好呢:外面肯定不行,博物馆那儿是女生宿舍楼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太扎眼;实验楼,那地方倒是清静,只是…
“嗨,我说张委员,”马斌像是心有灵犀般凑到独自坐在座位前的张文君身边,同桌李泽刚刚起身去了洗手间,“瞧这天气,我觉得你说的地方不合适,要不换个地?”
“实验楼吧,二楼”一时半会也实在找不出其他更合适的地方了,“下了课就去,别耽误时间。”
马斌如嘴上抹了蜜般还不死心地追问:“我说,张大美女,张委员,你到底和我说什么事儿啊,我胆小,你别吓着我…”
张文君立起身子,侧脸打趣着这个‘花花公子’: “你胆小?就你这张嘴,什么不敢说?你呀,就是这张嘴最祸国殃民。别紧张,我就是向你打听点事。”张文君觉得自己此刻的语气有点像哄骗幼儿园里的无知儿童。
马斌实际上的年龄比李泽、张文君和吴立萍要小,他比他们晚一年出生:他是这个班里年龄最小的男生,当初母亲看他和李泽他们玩的好,就找人让他提前一年上了学,免得这小子一天到晚野在外面。他自小能说会道,但仅限于逞口舌之快,一旦涉及到动手的诸如打架斗殴、翻墙爬树之类的,从来都是李泽那帮人冲在前面,他永远是躲在后面,所以没少被李泽他们鄙视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他喜欢逗人开心,尤其是喜欢逗女生开心,每每看见女孩因为他的口吐莲花而笑得花枝乱颤,他都不由自主地心生得意:看看,不是什么事情都凭力气就解决的好吗!
进入高中,他也明显感觉到以前的兄弟们或多或少的变化:他知道李泽对张文君那份掩盖不住的单相思,也听说了赵向东对张文君的追求,还有这个那个的,只有他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和女孩子们天南海北地聊天,有时候甚至还开点暧昧的小玩笑,看着有些女孩羞涩的样子他还有些指点江山的成就感,只是从来没有真正走心,他觉得自己目前这样是进可攻,退可守,对应付紧张的高中三年是绝佳状态。可是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他隐隐感觉张文君今天找他应该是与她有关,这令从来没有惊慌过的他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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