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张文君到实验楼二楼时候,正看见马斌在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以前没有仔细看过,今天看到站在走廊里的这个男孩还真是有点玉树临风,可能是高中发育的缘故,马斌这一年个子蹿得很快,比李泽还高出小半个头,目测应该有1米78左右吧,他肤色特别白净,要不是身材有些过于纤瘦单薄,这个男生其实总体还算清秀俊朗,想着吴立萍微微丰腴的身材,和这个单薄的身子站在一起的样子,张文君不由嘴角上扬。那边马斌也瞧见了稳稳看他的语文课代表,不禁舒展眉头,桃花眼一挑:“张委员,说吧,有何吩咐?”
之前看着好友备受煎熬,一时兴起揽下这个活,其实不久张文君就后悔自己的冲动:别说给人做媒这个事从来没有干过,在麓苑,提起早恋也是相当令人风声鹤唳的事情,再有就是她自己,明明是受教育多年的好干部,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竟然干起‘助纣为虐’的事儿来了,看着马斌这张笑眯眯的脸,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想着吴立萍那副悲愤欲绝的模样,不由她暗下决心:“马斌,今天我找你,是以吴立萍好友的身份,那个,有些话可能不是很合适,你别介意。”
马斌怔怔瞧着眼前这个吞吞吐吐的语文课代表,有点不知所措,“是这样的,你呢,和我、吴立萍、李泽关系都不错,对吧,我们不仅是同学,还是要好的朋友。作为好朋友,有些事情我想实话实说,就是,吴立萍对你有超出好朋友的意思,你懂吗?”张文君原本是想说吴立萍喜欢上你了,可毕竟是首次上岗当媒人,这样肉麻又直接的话她实在难以启齿。
“超出好朋友的意思?”马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满脸不解地盯着已经有些慌乱的张委员,“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张文君此时恨不能按下马斌的头踢两脚:这小子是故意装的吧,非让她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明摆着是想让吴立萍一开始就陷入主动示好的被动,这个坏家伙!
要照着张文君的脾气,此时肯定要脱口而出:“你小子不想活了吧,装什么蒜,爱懂不懂,滚一边去”,可是背负着好友的重托,只好硬生生地忍住了怒气,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嗓音里流露出来的不满,尽量稳住语气道:“马斌,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吴立萍对你有意思,我看平日里你和她也挺合得来的,我就问你一句:你对她有没有意思?”
马斌的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这个能说会道的小子瞬间变得语无伦次:“那个,张…张委员,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和谁也没什么意思,你,你别…”看着眼前花容失色的男孩,张文君才想起自己刚才的语气像是以前抓写纸条男生的口气:她今天可是媒人,媒人啊,别吴立萍那边还没怎么样呢,马斌先被她吓死了。
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她放缓了语气:“你还是个男人吗?慌什么?天又塌不了。是这样,前段时间吴立萍一直情绪不对,你知道吗,她是因为你,”马斌的嘴张的挺大,但没有出声,“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吴立萍会对你上了心,我一直觉得咱们平时一起打球,一起开玩笑,就是志同道合,可是感情这个事就是这样…她呢,因为在乎你,所以看见你和刘燕燕就火大…,我是看她特别苦恼,所以代她来问问你,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也好让她死心,如果你觉得她不错的话,我就把话带给她,免得她胡思乱想,也影响学习。”
马斌这下是彻底被堵死了后路,张文君的表述再清楚不过:就是让他明确表态。
马斌虽然年纪小,但该知道的事情一样不少,他焉能没有察觉吴立萍的心意。
早在和这个女生认识之初,他就知道吴立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心比天高,整个班里能够入她眼的人很少,她不像张文君,有时还会虚与委蛇,这个祖宗奶奶一旦没看上,任凭你好话说尽,她也不会正眼瞧你一眼,不过一旦被她真正认可,这个女孩的活泼、开朗、幽默和聪慧就会显露无遗。马斌从开始打球被她嫌弃,到后面逐渐配合默契,再以后两人还经常交流学业,发现很多解题思路竟然如出一辙,他们暗自较劲又相互鼓励,马斌一度以被吴立萍这样的女学霸认可而沾沾自喜,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发觉吴立萍看他的眼神与以前不大一样。
但是,他不能回应。
他承认他对吴立萍是有好感的,这个女孩组织能力强,做事也有魄力,学习好,智商高,高兴起来也是能说会道,可是马斌不知道自己的好感是不是如吴立萍一样的喜欢,他见过李泽对张文君那份不由分说的付出和执着,那份朝思暮想和辗转反侧的煎熬,他觉得自己似乎远远没有到那样的程度;吴立萍也不符合马斌心目中勾画的女朋友形象:他的女朋友应该像琼瑶电影里的女主角一般:长发飘飘,苗条甜美,而且性格乖巧,模样俊俏,吴立萍好像一条也没沾上,尤其他还见识过吴立萍生气时候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战战兢兢,不寒而栗,所以,他只能装糊涂。
假装不明白她的心意,假装没有看见她有意无意抛出的暗示,甚至假装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孩调笑:只是为了让她慢慢灭了这个心思,他对自己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只是没想到,张文君会帮她来确认这个事。
“我吧,和她确实是好朋友,正如你说得那样。”回过神来的马斌知道这样的说辞肯定会惹恼吴立萍,她这样放低身段特意让班里的女神来做中间人,肯定要的不是这样的答案,可是虚情假意只会伤人更深,马斌第一次觉得有些进退维谷,担心吴立萍难过,不由加了一句:“我觉得吴立萍挺特别的,真的。再说,现在不是还需要更多的熟悉和了解吗?以后时间还长…”张文君深深看了一眼强装欢颜的马斌,心里涌出的是却是一股浓浓的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事做得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友谊第一,校规第....
☆、君子一诺 快马一鞭
第二十六章 君子一诺,快马一鞭
(1)
周四的时候,风终于止了,天气却还是阴沉。
中午休息时间,肖剑独自一人拎着热水瓶到开水房打水—麓苑的开水房距离学生食堂不远,所以大多数学生都是趁着打饭的时候一并打了开水回去,今天天气冷,开水用得快,一向又不习惯找同学借水,他拎起水瓶走出了寝室门。
开水房里热气腾腾,肖剑的眼镜瞬间就蒙上了白白的水汽,一下子让他成了睁眼瞎,“喂,我来帮你吧。”身后有一个人捅了捅正在掏镜片布的肖剑,随手拿起了放在地上的热水瓶,对着开水龙头就接了上去。待肖剑把镜片擦亮,才发现这个乐于助人的原来是张文君,她身边没有同伴,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的棉袄外套,脖子上缠着一条雪白的围巾,兴许是被开水烘的,女孩的脸庞红扑扑的,被那白色烘托得如雪地上盛开的红梅,说不出的娇艳欲滴。“满了,接着。”张文君把接满热水的水瓶递给肖剑,随手拿起放在地上自己的热水瓶,打开了热水龙头。
待到张文君接满了热水,转过身来,才发现肖剑提着水瓶在热水房门口,并未离开。此时早经过了饭点,天气又冷,水房里的人不多。
“我正好要问你呢,”肖剑在女孩经过身旁时,沉声问道:“周六之约,可有变化?”张文君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听到这话怔楞了一下,脑子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呼喊,“不能答应,不能去,这是不对的,你是学生干部,老师知道了会批评的,同学知道了会议论的……”可是,所有的这些义正辞严都无法抵挡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渴盼:那是一个花季少女对心仪少年的钦慕,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对懵懂情愫的好奇。
她不是一个容易动心的女孩。
和同龄的女生相比,她仿佛从未为情所绊,总是云淡风轻,她甚至连一点关注的眼神都吝于投给那些层出不穷的仰慕者,“无欲则刚”,她如同一只高傲的白天鹅,在自己的湖里安静地孤独,却从未觉得寂寞,她从前对那些男男女女的相思之苦、暗自悲伤、脸红心跳…总是不屑一顾,那些肤浅的、无聊的又可笑至极的儿女情长都是应该毫不犹豫被摒弃的“邪念杂草”。可是原来,这些所谓的“邪念杂草”,只是还未在她的这片土地上破土发芽而已,种子早已播下,只是她的世界里,那个春天姗姗来迟,一旦春风绿了江南岸,那种子竟是报复般旺盛地疯长,片刻间就把她的心洋溢得满满都是春意盎然。
她对肖剑,是有和别的男孩不一样的感觉的。
肖剑本身在这一届就是传奇:这个男生学习完全不是刻苦努力型,他如武林界的世外高人般有着自己的独门秘籍,一出手就能杀敌于无形:没有人好像见过他正儿八经看过书,但每次考试他几乎都是遥遥领先,关键是他不像有些理科尖子生偏科严重,偏偏人家各门功课都不落下,在年级各个班主任的眼里,肖剑的分数就是代表了这个年级的最高水平。
但令张文君心动的不完全是这些,让她触动的是肖剑对她的与众不同。
所有的人都说肖剑是不好接近的,男生如此,女生更甚。加上外形俊逸不凡,神态又清高孤冷,肖剑因而也成为众多女生内心仰慕却始终无法靠近的男神,他的周围仿佛有一层隐隐的结界:隔离着想要靠近的凡花杂草,也因此显得更加神秘而富有仙气,没有人知道他喜欢什么,家里有几口人,他是怎么学习的,还有他其他的零零总总。张文君是亲眼看见他对旁的女生是如何冷漠、疏远的,连杜小红和吴立萍都在他那里吃过闭门羹,而且他的拒绝没有丝毫“怜香惜玉”,总是干脆彻底,生怕有半点藕断丝连。
但是他对她是不同的:从第一次的书店偶遇,到后来的前后相邻,他似乎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个不字,相反对她还有颇多迁就,每次与肖剑的交流,虽然大多数是张文君主动,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女生会发生的冷场与尴尬,偶尔肖剑还会主动和身后的这个语文课代表交流一些语文学习的心得----这让身边的王玉芬和王旭阳不禁大跌眼镜,一时半会有些找不着北,更别说还吃过肖剑请客的酸奶:王玉芬说那支酸奶是她吃过最特别的酸奶,王旭阳则五体投地地对张文君表示:能够让肖大神低下头来,她是他所见过最牛的语文课代表,没有之一,今后只要张文君一声令下,他随叫随到….这所有的一切,都令自视清高的她心里的小女生虚荣获得极大的满足,肖剑长得俊逸清秀,虽然话不多,但嗓音清亮纯正,没有丝毫的本地方言的痕迹,尽管不善在人多的时候表露,但微瑕不遮美玉。
那天猝不及防地听到他说要单独约她,饶是见多识广的她还是禁不住地心跳如鼓,芳心大乱,她其实早就隐隐感觉到肖剑对她的不同是另有玄机,只是想到他如此清冷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表露出更多的心意,没想到他比她预想的要胆大和干脆。反观她,倒是前怕狼后怕虎,担惊受怕了好两天,也没有想明白该怎么回复他的周六之约。
但是今天看见肖剑眼神里坚定的目光,仿佛给了她无形的鼓舞:既然年级的学霸肖剑都可以义无反顾,她又何惧之有!与其像丁红梅、吴立萍那样背着人自己胡思乱想,还不如鼓起勇气正面回应:她自小就比一般的女孩有胆识,难道今日反而变成了懦弱胆怯之人不成!
决心已定,张文君抬眼望着开水房门口的肖学霸,微微展颜:“君子一诺,快马一鞭。”仿佛早有意料,男孩的嘴角扬起了少有的阳光般的笑容:“好!东门相会,与君成说,既已成说,望君莫负。”说完,他一手撩开开水房的门帘,径直朝着宿舍的方向欢快奔去,再次把张文君一人单单留在身后。
吴立萍那日听了张文君的解释心情舒畅了很多,尤其是告诉她马斌对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时候,吴立萍竟然羞涩得不敢直视好友的眼睛,不过,张文君也提醒她不要操之过急:好感的培养要循序渐进,这可不像是是搞团委活动,怎么利落怎么来,那边李泽还眼巴巴等着张文君有求于他呢,怎奈这个女神不开口他也不敢主动询问,看着前面的吴立萍又开始有事没事回头和马斌热络起来,他不由憋着一股气:心想着自己的这份心意又有谁能帮他纾解与开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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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时间终于到了周六。
周六下午三点半,第二节班会课后照例就放了学。
答应过后她以为自己会镇定下来,可是临到眼前了张文君还是开始忐忑不安,她心事重重、左顾右盼,收拾回家的衣物时放进去的一件外套不知怎么又回到了床上,宿舍里同学们雀跃的招呼她也回应得心不在焉,早在中午她就给周倩打了招呼:今天有事会晚些回去不必等她,好心的周倩此刻又跑到她的床前,不停追问究竟什么事,只要不是太迟她可以陪她一起,正好她也有没写完的作业可以在学校里写完再走,性急之下张文君只好说是帮着语文老师出下周的练习卷子,可能要忙到很晚,她还是自己先走吧….,
也许是平生第一次撒谎,从来大义凛然的张文君头一次有做贼心虚的慌乱,想她英明一世竟然也会干为了一个男生欺骗闺蜜的行为,不由地暗自祈祷周倩你行行好,赶紧走吧。许是感觉到了张文君眼神里的不自然,周倩这次尤其不轻易放过张文君:“帮老师出题?你们语文老师怎么那么懒啊?周末还拉你干活,太过分了吧!”真是见鬼了,平日里从来没有觉得周倩这么难缠的,今天是怎么了?“好吧”,周倩盯着张文君的脸,终于放弃努力,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既然你确实要忙,那我就不等了,记得早点回家,太晚了不安全。”
望着发小远去的背影,张文君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原来骗人竟是这么不容易,还好2班和3班的语文老师不是一个人,周倩无法核实这个谎言的真伪,唉,对这位朋友圈子和自己高度重合的闺蜜,一个谎言要顾及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想想都觉得比做一道数学证明题还要累心累肝太多!
时间总算熬到了5点,麓苑校园里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张文君提着行李袋,不紧不慢向着东门的方向走着,她不时左右观望,深怕碰到熟人会问她今天为什么往东门走:她的回家路线应该走的是学校的正门,所幸的是没有碰到很熟的人,路上只是遇见英语葛老师---他正要从东门回家,他笑着和张文君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14 赶路了。
眼看东门在望,张文君开始觉得心脏不听话地加速跳动,不只是频率,连带着力度也与以往不同,她仿佛能够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就在耳畔回响,头一次有点不知所措,她停下脚步,用手抚了下心口,狠狠吸了口气,这才放眼望去寻找那个约定的身影。
冬日的傍晚,白日早已变短,天色已经昏暗,所幸今日没有风,并不觉得寒冷。张文君一眼就瞧见站在学校东门外一个小摊档前那个与众不同的背影:他今天穿的是深蓝色大翻领棉袄,里面是高领的黑色毛衣,银灰色的长裤,头发被寒风吹得轻轻地扬起,少年一个手拿着回家的行李,一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头微微低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哪怕是冬季,哪怕是穿着厚厚的冬服,他身上总是有种超凡脱俗的仙气,在东街这个小摊小贩遍布的市井之地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因而也特别惹人注目。
“唉,你到了。”张文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自然,“嗯,走吧”肖剑白净的脸上透出一点诡异的红色,只是恰好天色暗淡,轻轻遮掩了他今天的紧张。
两个玉树临风般的碧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堪堪隔着2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走着,凉风习习,东街上灯火通明,热闹喧嚣,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炸酱面、小混沌、油煎堆、烙饼…..各种各样小吃百味混杂,耳边回响着费翔的那首当□□曲“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肖剑不时回头望望身后的女孩,女孩则微笑着回应,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微甜的迷香,令人有心旷神怡的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