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眼珠子扣着一层浓重的血丝,眼角鼻根皱纹冷厉,独处的时候终于显露出一副豺狼撕咬的残暴面孔,韩晟在前,海程在后。
他哪个都不会放过。
韩晟缩在家,越琢磨越心虚打颤,他扯开窗帘缝儿看了一眼,楼下逡巡着几个大高个男人,不时往楼上盯。
林轶找人监视他,这次他搞砸了官司,搞臭了T.D,肯定没好了!
韩晟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鞋底子都快磨穿了,却毫无办法,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孤家寡人一个,连个能商量事儿的人都没有……当年他带着T.D几经难关,甭管在外怎么挨骂受训,回到家也是大爷一位,吃喝拉撒有宋谨捧着,心气不平有宋谨受着,临了还能给他出出主意,让T.D更上一层楼。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高档公寓里暖气充足、布置奢华,韩晟却仿佛坐在数九寒天的冰窟,穷得只剩一身皮囊。
他犹犹豫豫开了机,想跟公司的人打听打听林轶的消息,结果手机一阵炸响,未接来电几百个,短信直接塞爆了!
没人问他郑耀败诉、T.D解散,全是问他举报林轶的事儿。
韩晟都吓秃噜个儿了,他举报林轶?!怎么可能!
可网络新闻不会骗人,头条一溜儿的——金牌经纪人韩某举报天临数罪,罕见内幕全曝光。
他哪儿来的熊心豹子胆,哪儿有那么硬的手腕找证据?
这他妈开的哪门子国际玩笑啊?!
韩晟跟被掐着喉咙似的,脸憋得通红,半天喘不匀气儿,等反应过来,立刻火烧屁股似的跑回房间收拾东西,换洗衣服都不要了,拿卡、拿证件护照、揣了十几万现金,从户内电梯直下车库!
林轶找得那几个盯梢的看见车飙出来,立刻摸出藏在花坛后面的棍子上去拦,一棍子敲碎了挡风玻璃,韩晟红着眼珠愣是冲过去,玻璃碴子甩了一脸一身,血口无数,疼,可比不上命要紧!不趁着林轶自顾不暇的时候跑,他就再也跑不了了!
韩晟对碎玻璃有阴影,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想起刑厉坤那一脚,硬底军靴踩着他的脸在地毯上拖出血线……这屎盆子针对他针对天临,还能是谁扣的?
刑厉坤为了宋谨,连报复他都不肯脏了自个儿的手,釜底抽薪韬光养晦,像一只蛰伏的狮子,就等着这致命扑杀的一招!
这人不费一兵一卒,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又让天临一夜倾颓。
韩晟喉头窜火,狠狠咽了口唾沫,拨通了宋谨的电话,新号尾数1225,正好是刑厉坤的生日。
宋谨在厨房里忙活午饭,听到铃声探出脑袋,“谁呀?”
刑厉坤面不改色掐到静音,“搞推销的。”
“……”
宋谨眼神闪烁,没戳穿他,又缩回了厨房。
刑厉坤走到阳台上接通电话,韩晟反而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喂”了一声。
刑厉坤没吭声,浓眉厉眼携裹杀气,慢悠悠点了根烟,嘬出一口滚烫的火星子。
韩晟那边儿风声呼呼,质问辱骂还没出口,就被刑厉坤一句话憋回去了。
“车速挺快啊。”他幽幽道,“你刹得住吗?”
韩晟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在十字路口当中猛地停下,车屁股哐啷哐啷一阵响,跟后面的车怼成一串。
等他反应过来刑厉坤坑他,后面几个车主已经气势汹汹拦了路,这下真跑步不利索了!
耽误了这一会儿功夫,不远处街口闪过几辆没挂牌的黑车,在限速60的市中心横冲直撞,目标就是他!
“让开、让开!!”韩晟嗓子吼劈了音,轰上油门猛窜了出去,他得跑!赶紧跑!!
这几辆黑车比韩晟更熟悉B市路况,每次在路口街角消失又出现,就离他更近了一点,到最后把人封在离市郊三十公里的荔湖公园,沿途荒草蔓延,大冬天连湖面都结了一层薄冰,前后几千米看不到人烟。
韩晟被夹击在荔湖岸边,车也没油熄火了,他抓着自个儿那点身家,哆哆嗦嗦地下车跑路,被冷风吹久了手木脚僵,几乎一步一个绊子,摔得嘴角都破了,啃了一嘴的冻泥。
车上下来了几十号人,没拎木棍,手里都是见血的家伙事儿,甩刀一扎长,捅出几个血槽就能把你全身上下的血放空。
韩晟哆哆嗦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鼻涕都淌到了嘴里,血呼啦的一张脸扭曲变形,把包打开抓出一把现金扔出去,“你们、你们别搞我……我有钱,这要是不够,还有更多的!卡、我把卡给你们!”
“你们放我走,我告诉你们密码!里面有七百多万,全给你们!”
那张银行黑钻卡,几乎是他全部身家,被人捡起来不屑地瞅了瞅,顺手掰成两截。
这可是正经的道上人,大义当先不讲情面,是一群真正游离于發律之外的索命阎王。
韩晟看见有人要薅他衣领,扭巴着哭号,裤。裆都湿了,那人见不惯他这副德行,一脚就闷他蛋上,“你长这俩玩意儿没?比个女人还能嚎。”。
韩晟半截身子豁开薄冰戳进水里,骨头都冻疼了,“别、别动手……杀人要偿命的……林董那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是海程,他们陷害我!”
可他的解释管用吗?郑耀那一状,那笔他见都没见过的一千万美金,彻底成了要他命的上吊绳,绳结交到林轶手里,他死定了。
那一千万美金,是江祁在国外远程操作,在韩晟户头打了个圈儿,又因为交易失败,重新回到了海程手里。
“嘘——”韩晟被人捂住嘴,整个人掀翻在冰水里,他奋力扑腾着,鼻腔肺管呛进泥水又烧又疼,整个人都晕乎了,等他意识模糊被人拉出来,啪啪两个耳光揍醒,这次捏住鼻子,又下了水。
等这人鼻腔食管全过了水,虚虚腾腾被人重新架进了满是玻璃渣的车里,冻得浑身发抖,连屁股上扎出口子也没劲儿挪窝,只能满脸绝望地嘶哑着嗓子求饶。
“让我跟林董通电话吧……我能带出一个T.D,就能再带出一个……”
他两只手被死死按在方向盘上。
“求你们了,我把钱都给你们,我可以走得远远地,保准林轶不知道……”
韩晟看着越凑越近的两只刀片,连挣扎都不敢了,刀片在他手腕一翻一挑,连血珠子都没滴两颗,韩晟却满脸青白惨烈哀嚎,十指不自然地蜷缩弯折,最后彻底塌了,内里的筋腱断了,压根使不上力气。
熄了火的车被推进深水,三米高的湖泊泥沙虚软,几乎陷进去半截车身,气泡翻腾,却始终没有人再爬出来。
韩晟困在冰冷的水里,脚绊在下面抽不出来,手也使不上劲儿,氧气耗尽的那个瞬间,还是觉得恨,恨林轶,恨宋谨,恨刑厉坤,恨廖雅言和T.D的成员。
这个人一直到最后,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落得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是对等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种因得果——其实谁也没资格怨天尤人。
韩晟恍恍惚惚,仿佛又开着车到了那个老旧的小区,小区里亮着一丛灯光,便利店的牌子他看不清,里面晃动的人影也看不清,却莫名觉得……到家了吧?
天临这一击惊涛骇浪拍死了无数当红艺人,娱乐圈彻底洗牌,海程荣跃巨擘。
就在这个当口,宋谨又推出了一向新政策——作品分红。
除了艺人应得的协议酬劳之外,另加海程每次作品投资收益的百分之五,也就是说艺人会无偿拥有自己作品百分之五的活股,相当于空手套白狼了。
一旦电影票房飘红或者专辑大卖,可能比在别家辛辛苦苦干好几年都赚得多。
这政策一出,立马就有几个合约即将到期的大牌跟海程示好,海程内部的艺人也被点爆了积极性,演员开始挑剔剧本了,歌手开始琢磨专辑了,与其钻营歪路子,不如出好作品更赚钱。
相对而言,海程也对艺人设了门槛,每年拿多少个奖都有标准,不达标先扣钱,再不达标,抱歉没法续约了。
宋谨跟方崇讨教了好几天,把海程管理公司那一套绩效理论搬到了艺人头上,狠狠抽了那些混日子的人一鞭子,赶驴吃萝卜,不走都不行了。
这事儿在娱乐圈引起了轰动,可其他公司做不出这么大的手笔,只能眼睁睁看着最赚钱的艺人一个接一个跳到海程。
原先是海程去挖人,现在呢,坐在家里挑都忙不过眼儿了。
这事儿海程娱乐上全体员工都觉着扬眉吐气,唯独大boss刑厉坤,见天阴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媳妇儿忙得连个人影都捞不着,白天泡在公司筛选艺人帮忙签约,晚上挨着枕头就睡,他又不忍心把人薅醒,只能委屈巴巴地自个儿蹭,床板都快蹭穿了。
刑厉坤在办公室坐不住,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转悠到了练习生考核室,宋谨正在里头看几个男孩儿跳舞,有一个就特别不老实,大眼珠子眨巴着朝宋谨放电,手勾着裤边乱晃屁。股,看得刑厉坤心里直窜火。
宋谨西装革履腰背挺直的坐着,头发还是他早上亲手抓的造型,确实挺帅。
……再帅也轮不着你丫勾搭。
刑厉坤推门进去,一屋子老师都站起来,宋谨站在最后头,朝他挑眉一乐,指头往腕表上挨挨,示意他一会儿去吃饭。
刑厉坤刚才那口憋得不上不下的气突然就顺了,扯过一把椅子坐在最中间,特男人味儿的劈跨着两条大长腿,隔着裤子都能看到大腿上肌肉起伏的坚韧力度,档口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把那个小浪。货练习生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跳了几下居然同手同脚,脸烫成铁板虾。
刑厉坤指着他,“这个,不合格,得继续练练。”
几个老师赞同的点头,“性子不稳当,出道还有点儿早。”
刑厉坤暗哼,就那小豆芽的尺寸还敢搔首弄姿,丫镇得住我们家那只小老虎么?
他就好老子这杆子长。枪。大。炮!
不行,他得尽快给宋谨培养几个助手,媳妇儿爱工作可以,但绝不能卖给工作。
考核刚结束,有助理敲门进来,跟刑厉坤说,“刑总,公司大门口有人闹上了。”
“安保队呢?”
“已经过去了,但是这人说要您亲自过去,不然就……”助理耸了耸鼻子,“就要给咱们泼大粪,白经理让我们来找您。”
白经理就是小白龙,这小子站在海程娱乐门口和举着舀瓢的人对立,那粪水味儿直窜鼻子,也不知道闷了多久了,光是掀开盖子都能熏晕一圈人。
小白龙站在台阶上一步不让,和安保队的人结成一堵人墙,吼道,“打1。10!这熊犊子玩意儿敢闹事,咱把他送进去吃牢。饭!”
海程对员工一向大方,连谁家父母生病都会送慰问品,把一帮子人的心浇得如同铸铁,都把这儿当成第二个家,眼瞧着让人闹事儿闹到家门口,各个都急红了眼,要不是小白龙拦着就直接扑上去动手了。
这么臭的粪水,带着侮辱人格的意味,不仅没人躲避,连在前台值班的小姑娘都站出来了,和一帮五大三粗的安保人员同仇敌忾,怒视前方。
“你泼一个试试!我们告不死你!”
来的人是林轶的二世祖弟弟,趁着看他的人打盹儿,自个儿来海程闹事。
在他眼里,这就是海程恶性竞争算计他哥,让他的家要散了!
宋谨和刑厉坤迟来一步,看着小白龙站在那儿跟人对峙,还挺欣慰的,这小子脑子里从来不捎第二根筋,是个一路通到底的直爽性子,现在居然都学会忍辱负重考虑大局了,真不容易啊。
林轶他弟弟一看见刑厉坤就炸了,挥着舀瓢破口大骂,“刑厉坤!!我。操。你大爷的!”
第121章 暗起波澜
刑厉坤应约而来,光是站在人墙后面都藏不住的彪悍个头,就让林二少心里秃噜了一下……这人得有一米九几吧?也忒结实了!
大老板不该是他哥那种斯斯文文的类型吗?!
小白龙翻了个白眼,“孬货。”
就特么这点儿胆量,没过招先犯怂,居然还敢来海程门口闹事儿,吃饱了撑的!
林二少哽了口唾沫,他那点儿肌肉都是床上拉活塞练得,脆生生一副身子板儿,见到叱咤光明小区的恶霸能不腿软么?
刑厉坤人离他刚有十米,这人就急了,撞晃粪桶先泼了自个儿一裤腿的湿,“你、你别过来啊,我可真泼了!”
刑厉坤浓黑的眼睛睨着他,一步不停,脚步像砸上林二少后脑勺的铁拳,生猛犯冲。
“我操,我跟你拼了!!”林二少舀起一勺粪水,腰还没直起来,被人按住肩窝摆手擒拿,径直栽倒。
脑袋磕得嘭一声响,直接晕了。
林景熙坐在车里,远远朝宋谨和刑厉坤摆手,熊毅微微点了个头,拎着林二少的皮带把人提成两段,手脚蹭地也不管,跟拎一口生猪似的。
临到车门前,林景熙捏着鼻子抱怨,“真臭。”
熊毅没吭声,当街就把林二少的内外裤子全扒了,露出光不溜溜的两片屁。股蛋子迎风招展,林景熙锁了后门不肯开,他就把人揉吧揉吧塞进了后备箱。
林二少的两条小毛腿在车屁股上架着甩着,扬长而去。
刑厉坤,“……”
这哥们,真行。
临到吃午餐的时候,宋谨还是一想那场面就忍不住地乐,喝汤都差点儿喷出来。
刑厉坤给他扯了张纸巾,酸的像坛老泡菜,“那样爷们?”
“爷们啊!太逗了!”宋谨夸完了,又拿手蹭蹭自家男人的大腿,哄小孩儿似的,“不过他没你爷们。”
刑厉坤故意往过一挨,宋谨的手就从大腿滑到了他裤。裆上,他还使坏耸了耸,“哪儿啊,老子哪儿比他爷们?”
宋谨臊了吧唧地嘟囔,“服务员还进来上菜呢……”
说是这么说,俩人一个耸着一个贴着,腻腻歪歪在公众场所耍。流。氓,谁也不肯先撒手。
好不容易一顿火辣辣的午餐吃完,刑厉坤说,“走,溜达溜达消消食。”
他们从市中心不远处一直逛了半个多小时,宋谨高高兴兴的一张脸慢慢塌了,周围的景致逐渐熟悉,是他住了三年的地方。
走到小区门口,宋谨跟被鬼抓了脚似的,一步也不肯往前迈了。
那家残破的便利店改成了崭新的水果超市,大冬天里日头正好,老头老太太在楼下扎堆闲聊,和他经历过的那些日子,似乎没有不同。
刑厉坤知道,这地方是宋谨心里的囚笼,是他最不想面对的痛处。
可韩晟和天临已经完了,仇恨将息,宋谨这道伤口在他的养护下愈合完好,今天到了该揭落疤痕的时候,露出新皮嫩肉,彻彻底底告别那些疼痛的记忆。
他揽住媳妇儿的肩,轻轻亲了口他的耳背,语气温柔,“宝,去看看吧,那房子我替你拿回来了。”
至于是怎么拿的,刑厉坤没说,宋谨也不问。
宋谨的手冰凉,却被刑厉坤捂在宽大热腾的手心里,慢慢放松了紧攥的指头。
时隔一年,他又踏进了这个老旧窜风的楼道,当年他心如死灰地在里面打包行李,刑厉坤坐在外面抽了一宿的烟,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把他接回了老刑家……
让他连人带心,全留在了那儿。
宋谨蹲下想摸地垫,又恍恍惚惚地顿住,他都离开了一年了,怎么可能还有备用钥匙放在这儿?
刑厉坤打开大门,里头粉刷一新,空空荡荡,有关韩晟和他的记忆,全都抹掉了。
四周是雪白干净的墙,窗外是温暖金黄的光……就像他最初对这里充满期许时的模样。
宋谨看向刑厉坤,突然红了眼眶。
他吸溜吸溜鼻子,踮脚勾住刑厉坤的脖子,恶狠狠来了个法式。湿。吻,舌尖相抵,亲密缠绕,等撩硬了人就一抹嘴,“走吧,回去上班。”
“……”刑厉坤拽住他袖子,指指下面,“我这没法出去。”
宋谨坏笑,“没事儿,外头都是大爷大妈,看不清楚。”
正说着,对面门开了,邻居奶奶先是被人高马大的刑厉坤唬了一跳,又眯着宋谨认了半天,“哎——是小宋吧?这一年去哪儿了?瞧你这俊了不少呀!”
“我出去上班了,您身体还好吗?”宋谨说方言的时候带着点儿小鼻音,听得刑厉坤心都酥了,他抬手遮了遮凶。器,在老人家眼前别。枪。上。膛,特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