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只有几万岁的时候,和父神母神一起住在大荒之中,那里有一片大泽,叫做镜泽,比眼前这个小湖要大得多,他也曾和风阑几个一起,在湖边用法术炸鱼。
镜泽里面的鱼也是仙品,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他们不吃这些,只是炸上来玩一会儿就放回去,因为凤族天生就比旁族善于用火,所以每次都是他炸的最多……
这样想着,他随手捏了一个小小火诀打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很快便又熄灭。
流商觉得不过瘾,又多打了几个,这次没有让它熄灭,几个小小的火苗浮在水面上,闪闪烁烁,有几分可爱的意思。
没一会儿流商就有些无聊,于是收手打算继续赶路,没想到刚一转身,便感到自湖面传来震动之感,而且越来越大,很快整湖水就像一个巨大的水缸,猛烈的晃动起来,随着晃动越来越强烈,终于听到‘哗’的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从水下冲出,水花四处飞溅,带出一股强大的妖力来。
他细看一下却有些吃惊,本以为这水里出来的,多半是个水怪之类,没想到却是个鸟。
这只鸟通体红色,脖子是橙红,身体是火红,被它拖在后面的尾巴却是棕红,不仅是个鸟,还是一个品味奇差的鸟,这般品味,实在给他们长翅膀一族的的丢面子。
妖界的妖物千千万万,并不是每一只都有幸被编入《万妖图鉴》里供修仙者和仙家学习,更多是一些籍籍无名之辈,而这些无名之辈只能靠不断地修炼打败比那些有名的妖才能有扬名立万的机会。
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除却妖界的几个封了王的,流商都没有什么印象,可是以这只鸟,他并不认识。
所以如果鸟能说话,必定要怒气冲冲报上名号:本妖赤汤,几十年前在人间呼风唤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原来这是被前任掌门收服的一只赤汤鸟,取五行相克之道将其囚于水底,没想到碰上了流商这只凤凰在这儿玩火,顿时就有些狂躁,加上困住它的锁链年久失修,竟然被它挣脱开来冲出水面。
这鸟本来被困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因此十分兴奋的在湖面上盘旋,盯着地上的那个人影,打算爽够了就下去把人吞吃入腹,好好补补这些年来损失的元气。
只是它没想到字自己如此时运不济,一出来就碰上这个祖宗,而流商此时正思考着要不要现在就把它锁回去,还是让它再多玩一会,毕竟被锁在水底几十年,即便是个妖也怪可怜的。
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便看到那一团红色突然掉头向下,俯冲而来。
流商心道真是沉不住气,手下暗自积蓄灵力打算一击了事,就在那团喜庆红色将要接近他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一道惊喝“流商!”
眼前闪过一道微蓝剑光,将那妖物击退半分,一个的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拂光回头望他一眼,沉声吩咐道:“你先回去,这里交给为师处理。”
流商没有深入探究过这小道士修为到底如何,并不能放心他一个人对付这只有百年修为的妖物。
更何况自己放出来的东西,让别人帮着收拾算是怎么回事,因此没有理会他的话,手指成诀便要迎上前去。
拂光见他还有逞强的意思,眉目一凛,转头对他怒喝一声“退下!”
流商被他这一声吼得一愣,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自从十几万年前脱了襁褓化了形,便没被人过保护过,如今这个小道士挡在他身前,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他觉得很有意思。
说来这个人是自己的师父,自己却还没有见过他出剑的样子,想看看是不是如传说中一样的威风赫赫,势不可当。
他没有再继续动作,反而在原地饶有兴趣的看起戏来。
小道士身手不错,在那妖物手下并没有落在下风,几番交手下来,反而逼得它节节败退,忽见蓝光大盛,赤汤吃痛哀鸣一声,便识趣的想要逃跑。
拂光哪里能由得它逃,以手结印,默念咒语,便见一道剑阵从四面八方围住妖物,生生将它逼了回来,
又迅速凌空画了一个咒文,将妖物重新封印在水中。
解决了妖物,拂光一把把流商拉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一番,见他没有受伤方才放心,这才有空责问自己这个胆大妄为的徒弟“你怎么会到后山来?”
流商此时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奇怪,只好敷衍道:“弟子只是一时好奇,过来看看。”
他眉头一蹙“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流商决定如实回答“不知道。”
拂光看着他,眉头越皱越深,半晌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擅闯禁地,按照门规本该押往道堂思过,念在你是初犯,便不予追究,跟为师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1
☆、风阑
回到‘鸣涧’,拂光把人送到屋中,亲自打了水拧了热毛巾为他擦脸,流商见况一偏头,却立刻被扳正了脑袋,拂光好笑道:“怎么,为师替你擦脸,你还要嫌弃?”
流商是个不喜欢与人亲近的人,他的枕梧宫除了一个领头仙官,并几个叫不出名字的仙童仙娥之外寂寥的堪比月宫,因为他不喜欢,又有大把的时间,所以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那些人连近的他身的次数都有限,并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的事。
此时享受着拂光的照顾,自他拜入师门以来的种种也一并在脑海中浮现,他忽然觉得做人也挺好。
他看着小道士近在眼前的脸,那张脸轮廓分明,英气又不失俊美,是很好看的一张脸。
他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如此护着我?”
我对你又不好。
拂光手下动作不停,想都没想便给出了回答“你是我的徒弟,我护着你是理所应当,这还要问为什么?”
又正色道:“只是为师虽然有心护你,却不能时时守在你身边,你以后做事,千万不可只顾一时之快,而不考虑后果,知道了吗?”
见流商没有说话,他不禁有些担心,把毛巾放到一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眼里满是关怀。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吓到了。”
“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没什么。”
拂光见他难得有些温顺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就好。”
流商下意识的想要躲,却迟了一步,等到那双手掌抚上他那颗尊贵的头,手心传来的淡淡温度竟然让他觉得舒服,也就没有拒绝。
拂光笑了一下,温声道:“明日还要练功,现在好好休息,师尊走了。”
拂光走后,流商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破天荒的失眠了。
想着拂光的话,心里有一些想笑,还有一些奇异的感觉。
他没有被人保护过,也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句理所应当。
他是凤族的少主,天生就担负着保护族人的使命,那时候神魔二族处在不断的战争当中,父神和母神经常要上战场,他们要守护族人,并没有过多的精力来保护他,更何况在他们的世界里,身为神子,从来就不该是被保护的弱者。
记忆之中,似乎只有偶尔休战的时候他才可以和父神母神在一起,可就算是休战,父神也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一家人厮守的时光总是短暂,而时间又过得太快太久了。
久到流商自己都忘记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因此他虽然骄纵,在修炼上却从没有在有过丝毫懈怠,反而比孩子其他修为更高,上战场也要更早。
战场上的他,是年少盛名的不败将领,是从无败绩的天之骄子。
风阑说过,他从战场上回来的样子,比一个魔更像魔。
鲜血,神的血,魔的血,他的血,一层层覆盖在那些少时的岁月,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既荣耀,又冷清。
几万年无波无澜的一颗心生出些奇异的感觉来。
流商翻了个身,背靠着床内,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竟然在地上发现了点点血迹,他立刻坐了起来。
这血迹不可能是自己的,那就一定是小道士的,他一愣,小道士受伤了?
惊讶过后,他竟然觉得有趣,这个小道士真真有趣。
明明不能全身而退,还非要护在自己身前,明明受了伤,不先去处理伤口不说竟然有闲情照顾这个什么事都没有的徒弟,明明这个徒弟从入门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哪里有这么有意思的人!
流商觉得,看在小道士肯拿命护着自己的份儿上,也就不同他计较碧麟珠的事情了。
或许,以后还可以对他好一点。
他堂堂神尊,一言九鼎,说要对一个人好一点,那就必定要好一点。
是以第二天他就起了个大早,破天荒的为拂光泡了杯茶。
拂光顿觉受宠若惊,面上却没有太过表露,只是点点头,拿起那放了大半杯茶叶的茶水到嘴边吹了一吹,唇边浮现淡淡笑意。
放下了之前的成见,流商竟然看这个‘师尊’越发的顺眼起来,再也没有给过他冷眼。
在拂光看来,徒弟当然是要好生看护着的,因为他顽劣一些,也就自然而然的多花了些心血,他并不知道流商心里还有这些弯弯绕绕,但对于他的转变,还是颇觉欣慰的,只以为他终于在自己的教导之下有了转变,委实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夜晚,流商躺在床上好梦正酣,月光入户,照出地上一个淡淡的人影。
人影慢慢向他床边挪,就在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不动了。
屋外,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床上的人呼吸浅浅,对一切浑然不知,兀自睡得香甜。
人影突然动了,一道似刀非刀的狭长影子闪电一般向床上躺着的人袭去!
就在快要碰到床上躺着的人时,凌空被一个手刃截住,两道影子随即纠缠在一起,几招过后,狭长影子收回,流商整整衣领,从床上坐起来,冷冷的道:“风阑,你活腻了敢到我这里找不痛快,怎么,九寰宫装不下你了?”
被他叫做风阑的人哈哈一笑,手中扇子一展,遮住俊美的半张脸,这便是刚才用来行凶的‘凶器’。
他慢慢摇着扇子“流商啊流商,你身为神尊,不在枕梧宫中好好呆着,恪尽守护神族之责,反而私下凡间还流连不归,我这便是替天上诸仙前来捉拿你归案的,你可知罪?”
流商一边慢吞吞的把方才因为打斗而有些散乱的衣襟系好,一边悠悠的道:“本尊下界是为了追回上古之神的遗物,碧麟珠灵力强盛,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只怕要为害世间,下界之时也亲自留书向天君陛下交代了缘由,倒是你,不知道你下界的时候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交代去向啊?”
风阑问罪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灰,自知口舌功夫从不是他的对手,‘啪’的一声把扇子打在掌中收好,笑嘻嘻的凑过去“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我派下去的那几个天将不是你的对手,把人跟丢了之后就知道一脸凄惨的找我认罪,我都不好意思责怪他们,只好亲自查探你的踪迹,这才找到了这里。”
说着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哎~阿姐和姐夫当初把你托付给我,我这个小舅舅自然要尽职尽责。”
一提到‘小舅舅’这几个字,流商身上的气息顿时变得有些危险,他冲风阑冷笑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一口银牙在月光下泛着阴森森的光。
“我一时失言还不成嘛,真是小气。”
风阑只不过是过过嘴瘾,见他这样马上见好就收,转移话题道:“看你这样子,碧麟珠竟然在昆仑之中?”
流商‘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风阑继续刨根问底“既然找到了,为什么不马上取了回去,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碧麟珠认了主,我拿不走。”
风阑听此也是一惊“难道是?”
“不是,是个凡人。”
风阑‘哦’了一声“我想也是,不过,这么一来,却有些棘手了,可查出主人是谁?”
“昆仑掌门。”
“昆仑掌门……”风阑自顾自念叨着,觉得事情其实很好办,大可直接开口索要,不理解为什么流商能耽搁这么长时间。
流商却突然打断他的思量“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不要管了。”
他心思一转,想着这人明显是没有玩够,这是变着法儿的给自己拖延时间,于是道:“也好,我本就是看你久久不归才下来看看,还以为你是动了凡心乐不思蜀了呢,见你还是这副讨人嫌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哈哈。”
流商这次却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冲他很是和善笑了一下,风阑只觉心里一凉,刚想逃之夭夭便觉得后背一沉,立时动弹不得了。
流商拍拍手,好心的解释道“这是昆仑的定身符,我在上面加了些灵力,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
风阑整个人被制住动弹不得,只得讨饶道:“流商,我不过是和你开开玩笑,你可别……唔。”
话没说完,便被一脸嫌弃的流商又拍了一张符在他嘴上“闭嘴,别吵,本尊明天还要上早课。”
说罢打了个哈欠,倒像是真的困倦,自顾自上了床,扯过被子睡了,留着风阑直挺挺立在那里,生无可恋的瞪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人啊,夭寿啦~
☆、小舅舅
流商一觉醒来心情颇好,转过头,便看到风阑在屋中的凳子上缩着。
他昨天夜里磨蹭半天才解开了禁制,却万万不敢再打扰流商,堂堂一个天君,就在这冰凉的凳子上,枯坐了一夜。
见人醒了,他一瘪嘴,可怜巴巴的凑了过去“流商……”
流商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风阑摸摸鼻子“我也好不容易下界一次,你急着赶我做什么。”
流商不想理他,自顾自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没想到风阑竟还跟了出来,一边扶着腰,一边扭着脖子“哎,我说,这凡间的太阳是比天上温暖一些,也难怪你不愿意回去。”
他的忍耐已是到了尽头,正打算一掌把人打回天上去的时候,便听到拂光叫他“流商。”
拂光刚从房内出来,便见到自家徒弟和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前,看其打扮也不像是门中弟子,便走过去询问:“这是何人?”
流商只好笑道:“这是我一个远房……”
“舅舅!我是他小舅舅!”没等流商说完,风阑便急着插嘴道。
他笑嘻嘻的凑过去,无视一旁流商似要生生劈了他的眼神,对拂光做了一揖“想必您就是拂光道长吧,真是仙风道骨一表人才,在下久仰,久仰。”
拂光客套的笑了一下,心中疑虑未消,对着流商道:“山上守卫严谨,他是怎么上的?”
流商眼珠都没转一下“是这样的,我,舅舅他也是仙门中人,在修为上略有所成,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这才趁着天黑上山来找我,师尊就看在他脑子不好的份儿上,不要同他计较。”
拂光心思一转,能够无声无息避开昆仑的守卫巡逻,闯进他这院子中来,此人想必并不简单。
如是想着,便问道:“不知道友师从何门何派?”
风阑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打哈哈“不过是一个无名的小山头,拂光道长必定没有听说过。”
拂光眉头一皱,转过身来吩咐流商“山上有规矩,旁人不得无故闯入,若是想要见你,可以等到下一次探亲的时候再来,未免被旁人看到生出是非,便早些请他下去吧。”
这句话正中流商下怀,他立刻恭敬道:“是,师尊,弟子知道了,马上就让他离开。”
拂光点了一下头,没有多管。
风阑却有些不淡定了,听了二人的对话,下巴差点没跌到地上‘师,师尊?’
流商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知道不过,眼高于顶四个字形容他都嫌不够贴切,天上地下能入他眼的人屈指可数,刚刚竟然肯恭恭敬敬的叫一个凡人‘师尊’,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让他吃惊。
何况这人抢了他的东西,他没当场弄死他已经是神恩浩荡了,居然还肯叫他师尊?风阑觉得自己是不是下凡的方式不对,怎么这里的一切这么诡异呢?
见拂光走了,他拖着还没来得及合上的下巴,把手背贴上了拂光的额头“你是不是在凡间待傻了,还是快跟我回去吧,碧麟珠的事我交给别人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