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的这个悬崖边还不是最高的,这座山山顶还有一块凸起来的山包。说是山包,也有一座小山似的高。
只有一条崎岖的小路通上去。
山包上林木葱郁,隐有潺潺流水声传来。
谢安韫面色陡变,河流、上游、饮水!
萌渚山寨的民众喝的水全是从山顶上流下的泉水,若是有人在水上面做手脚,萌渚民众必会全军覆没!
那二人行迹鬼祟慌张,分明不是寨子里的人,且是刚做了亏心事的表情。加之鞋袜衣襟俱湿,想也知道他们是在河里做了手脚。
要在河里做手脚,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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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毒狂躁
想通了这一点的谢安韫半点没耽搁,直接转身从悬崖下落。
一手抓藤,一脚攀岩,身姿却比猴子还要灵活,又比之猴子多了份灵动优美。
在悬崖上快速借力跳跃、落地、奔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寨子通知他们。
只希望时间来得及,也希望那两人下的毒不是剧毒。从上游到半山腰的寨子饮用水,毒素不会流的太快。
而且在流动的活水里,毒|药会被稀释。所以有比较大的可能,萌渚山寨的人不会有事。
谢安韫的脑袋里清晰有条理的分析,得出的结论是萌渚山寨民众中毒的可能性非常低。然而,他的速度还是没有减慢一分。
哪怕是猜测,谢安韫也不愿寨子里的人死去。
因为,他们是好人。而且,他们对他好。没有条件的喜爱他。
谢安韫前世加上今生,几乎没有遇到过没有条件喜爱他的人。
因为稀少,所以弥足珍贵。
草丛被一阵风卷过,藏在里头的青蛙受惊跳远。惊动如狂风卷过,也不过一瞬便就静止。那是谢安韫由于快速的奔跑而产生的风。
呼吸有些微的紊乱,谢安韫在山寨门口停下,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慢跑进去。路上遇到正和惑阳闹别扭的是仪。
是仪一见谢安韫,满脸的惊喜。而惑阳在看见他的时候,有些惊讶,同时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谢安韫?你还回来干什么?”
是仪不满:“惑阳!谢八,你想通要跟老子一起打劫了?”
谢安韫微喘着粗气,语速比之平常快了几分。
“寨子里有没有人出现不适?”
“啊?”
“啊什么啊?”惑阳没好气的瞪了眼愚蠢的大当家,高抬着下巴,蔑视着谢安韫:“你在诅咒萌渚山寨?心思也够歹毒。老娘可告诉你,赶你走的是老娘,别他娘的拿寨子其他人说事!”
“我没空诅咒山寨!是仪,你赶快组织人去查看有没有人出现不适,还有检查水源。在此之前,不要饮用山泉水。”
谢安韫冷静地说道:“我怀疑有人往水里投毒。”
是仪和惑阳一怔,随即一人面露凝重一人面露犹疑。
惑阳面露犹疑,道:“谢安韫,这玩笑话可开大了。”
是仪面露凝重,道:“谢八,此事当真?”
“有九成猜测。”
“好。惑阳,你带人去查看寨子里有没有人出现不适。我带人去水源处查查。”
惑阳露出不敢置信以及荒诞的神情:“是仪!荒唐也要有个度!好色也要有个度,这是咱们寨子,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正因为是咱们寨子,哪怕一点猜测的危险,我都会信。”
是仪一脸正色,神情坚毅。
一字一语,行为动作间彰显出一个大当家该有的对寨子安全的责任。
惑阳一愣,狠狠撇头,瞪着谢安韫:“若是你猜测得对,我会跟你道歉。若是你敢对寨子不利,哪怕千里追寻,必杀你!”
说完,她转身。将食指和大拇指圈成一个圈,放在口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一路走一路吹。
是仪解释道:“她每个月都要召开大会让寨子里的人省吃俭用,嫌吼着喉咙疼,又嫌一一通知太慢,所以就去学了口哨。一路走过去一路吹。”
谢安韫收回目光,道:“走吧。尽快去查看水源。”
是仪领着人和谢安韫一起前往水源查看水质。
萌渚山寨的水源是一个山涧,山涧上有一道细泉从岩石缝中留下来,聚积在山涧里。那道细泉就是山顶之上的一个湖泊流下来的。
寨子的民众一般都在这里取水回去作为饮用水。
是仪身后的一个壮汉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小谢公子,咱寨子里的山泉老甜了。咱们这都喝了好几年了,没见有事儿。再说了,谁会跟水里下毒?咱山寨也就跟越城有仇,但这山泉下游可跟越城山相连,毒了我们也毒了他们自己。也许那两个陌生人是山寨里的人您没见过,也许他们是去玩水了。”
谢安韫盯着那流水,道:“兴许如此。”
是仪示意那个汉子把手里提着的笼子递上前,那笼子里装着只灰色的大老鼠。大老鼠吱吱的叫着,前几天刚被抓住,本来是想私留着偷吃,谁知被二当家抓个现行上缴了。
跟着因为谢安韫的事,惑阳也就忘了这只老鼠,这倒是方便了他们。所以现在就被他们提过来。
他们老鼠喂了掺着大量胡椒的肉块,老鼠饿极了,几个囫囵疯狂地啃下。不到一会儿又狂躁的转圈,冲着泉水那边吱吱地叫。
是仪拎着笼子接过一个汉子盛来的水,喂给老鼠。
老鼠喝了水,好几个人紧盯着喝完水的老鼠。
只见吃饱喝足的老鼠懒洋洋地趴着,眯着眼,舒服极了的样子。
看得是仪极度的不爽,眯着眼,猛地使劲甩着笼子,把个老鼠吓得四处乱窜。
虽是行为幼稚了些,却也证明了喝了泉水的老鼠活蹦乱跳,什么事也没有。
是仪抬起头来,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谢安韫,道:“谢八,要不我去跟越先生说说,让他那儿给你留个书童啊什么的位置。越先生开口,惑阳绝对不会反对的。”
谢安韫抬眸,盯着他。
“你以为我说那些话都是为了留下来?”
是仪偏头,不看他:“跟了越先生,你就不用做打劫的事。”
“我不乐意干打劫的事只是因为我想离开这里去找人。”顿了顿,谢安韫又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解释那么多,转身看着山泉水失神。
是仪看着他的背影,搔了搔头发,也不知该说什么。下一秒看见身侧的愣汉子傻不愣登的要上前,双手明显是要去搂住谢安韫的肩膀。
面色一变,正气凌然地一臂横过那汉子的喉咙往后用力一勒:“大胖,你想干什么?”
大胖翻着眼白,含糊着说:“大、大当家,俺...还没、媳...媳妇。”
“放屁!大当家的也没媳妇!”
“可寨子里的...姑娘都、都喜欢你。”
“那又怎样?老子没媳妇你......你们都不准有媳妇!!”是仪狠狠地警告身后几个同样蠢蠢欲动的汉子。
拖着大胖迅速离开山涧,回头冲着谢安韫大声喊道:“谢八,我们先回去了。你想通了就来找我。我带你去见越先生!”
谢安韫回头,只看见他们的背影,眼尾一扫,看见地上锁着老鼠的笼子,一怔。良久,将它捡起来放到面前观看。
发现笼子里的老鼠缩成一团,微微的抖动着。仿佛是被刚才是仪大力的甩动给吓到了,但不知为何,谢安韫便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抬起笼子凑到眼前观看,蓦地,原先还缩成一团的老鼠突然狂奔向他,然后狠狠地撞向笼子又狠狠地摔一跤。
尽管如此,那只老鼠还是疯狂地往前冲,疯狂地骚动着笼子,疯狂地的吱吱乱叫。癫狂得非常不正常。
仔细看,发现老鼠的眼睛一片血红,充满着暴虐和血腥。
谢安韫的瞳孔猛地紧缩。
这是——
是仪和一帮汉子走回寨子,迎面走来惑阳以及寨子里的其他人。
原来这时候正是惑阳检查完寨子民众,发现没有人出现不适状况后散会的时候。惑阳双手环抱胸前,冲着是仪冷笑:“他呢?”
是仪搔搔头,颇为尴尬。讨好一笑。
“他想留在寨子里?先说好,老娘绝对不同意!搬出越先生来也没用。还有你,先前不是义正言辞得很么?现在还说得出话吗?”
“也不是谢八的错吧。至少人家看见陌生人行迹鬼祟,警惕心够强。而且也是为寨子着想,这要是真的出事也能提前防范。”
“行了。你也就看上他那张脸,要没有那张脸,我看你连救都不会救他。”
这话听得是仪不乐意,他道:“我也不全看脸啊。当初还不是救了你?”
惑阳脸色猛地一沉,冲他磨牙:“有种再说一遍。”
是仪当即沉默。
哪怕沉默也不要得罪掌管经济大权的惑阳。反正有没有种只需要他未来的媳妇知道就行了。
是仪心大得很。
惑阳冲着是仪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回身向前一大步迈出去。才走了一步,眼角处扫过一道寒芒。还来不及反应,胳膊肘就被是仪快速的扯住往后拉。
“小心!”
惑阳定住神,喘着气看向偷袭的人。
鼻孔大力地翕张,双目赤红,身材瘦小的男人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白刃,已经有几个人被白刃划伤。
血腥味和惨叫刺激了他,让他变得更加疯狂。
这个男人是寨子里的人,平时很胆小的一个人。但是现在却疯狂的杀人。
惑阳惊愕不已,是仪已经放开她,三步并作两步滑向男人,一掌狠狠地击向他的后颈。若是常人,这一掌下去必是要晕倒的。
但承受了这一击的男人反而变得更加疯狂,攻击也变得杂乱无章。而且他的力气明显变大,仿佛是被激怒了一样。
与此同时,本来四处奔跑的人群陡然出现跟男人一样的人,一个接一个狂躁化,将近十人。
逮住人就伤害,手中没有利刃就十指充刃,且都变得力大无穷。有很多人都被抓伤,这些人都是他们的朋友亲人。
但现在他们都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只知道杀戮。
“这是......怎么回事?”
惑阳失魂落魄的瞪着眼前的一切,还未完全反应过来。
是仪拦住一个狂暴化想要伤害一个孩子的男人,将他踢飞。回首冲她大声喊道:“惑阳,别发呆!先把他们打晕!”
惑阳一个激灵,刚好面对着一个攻击她的男人,脚下一个错步避开攻击。抬脚用膝盖狠狠定住男人的腹部,然后快速的用手肘击打他的脖颈。
清晰的一声骨骼脆响,狂暴化的男人顿时失去行动力。整个人瘫在地上,四肢微微的抽搐。
好不容易卸掉一人的行动力的是仪恰好看见这一幕,顿时后脖子一凉,觉得有沁人的寒气自心脾肺窜起。
突然,耳边一阵带着腥气的风袭来,是仪回头。是突然蹿到眼前沾着鲜血的血盆大口,这么近的距离,他躲不过。
是仪瞳孔猛然紧缩,下一刻,就是狂暴化的男人的嚎叫戛然而止,倒地。抬头看,是目光黑沉、一脸冷漠的谢安韫。
“谢八?”是仪惊喜地叫。
谢安韫瞥了他一眼,转身如鱼入水般灵活得穿梭于惊慌的人群中,抬手,横掌劈下。抬脚,曲起顶上。
身姿流畅,身手矫健,动作利落干脆,不过几刻就把突然疯狂的十几人制止住。
是仪走过去,爽朗一笑:“谢八,多谢了。”说完,他又偏头吩咐其他没有受伤的人把晕倒在地的十几人运走纷纷放到最近的房子里,并且让人去找越先生。
谢安韫眼瞳微一动,不解为什么要找越先生。惑阳看见了,解释:“越先生懂医理。”
谢安韫一怔,看向她。后者见状,颇不自在的扭头。见惑阳还是很讨厌他的样子,谢安韫也不去在意。
转身走进安放着那些突然狂躁化的人的房子,是仪跟上去。谢安韫一边走一边说:“你们走后不久,那只老鼠就发疯了。眼睛通红、气息狂暴。跟寨子里突然发疯的人症状很像。所以水源有问题。让寨子里的人不要饮用水源里的水,如果寨子里的水是今天刚打的也不要饮用,最好是两三天前的。”
是仪脸色凝重地点头,“若是毒投进山顶湖泊,不可能那么快就流到下游,很有可能是已经投了一定的时间。最有可能的就是在一天之前——”
“不是□□。”
“那是什么?”跟上来的惑阳脱口而出。
“蛊!”
“蛊?!”
☆、鬼蛊杀机
“蛊?!”
“是。蛊。”
越殊起身,离开木板床,同时把手中的枕巾药草放进药箱里。一边收拾一边对旁边急巴巴等着的是仪和惑阳说道。
“果真是蛊......”惑阳喃喃着看向安静站在一边的谢安韫。
“那是什么蛊?先生有办法处理吗?”
是仪一脸凝重地望向越殊。
越殊抬头看他一眼,略微有些惊讶是仪凝重的样子。毕竟他见到最多的就是是仪这个年轻匪首好不正经的样子。
他摇摇头:“除非找到下蛊之人,将之斩杀。否则没办法。这种蛊,名为鬼蛊,源自南诏。中者状若癫狂,六亲不认、目中充血且力大无穷,忿怒凶狠不可制者。”
顿了顿,他看向谢安韫:“这位小友一眼见之便知是蛊毒作祟,或有一二法子可解蛊毒。”
谢安韫对于他的试探回以一句:“众者皆知,蛊毒非下蛊者不能解。或是让下蛊者自己来解蛊毒,或是杀死下蛊者。”
是仪问:“先生,谢八所说的,是真的吗?”
越殊沉默。
惑阳猛地转身,气势汹汹的往外走。是仪大声叫住她,“惑阳!”惑阳顿住。他又道:“你要找下蛊者?”
“对!”
“去哪里找?找到了你有本事杀了他吗?我知道你认定这事是越城的人干的,但是你别忘了,这水他们也要喝。还有,就算是他们,找到下蛊者你杀得了吗你?别去丢人现眼了,留这儿待着。”
是仪往那儿霸气一吼,到底是镇住了向来跋扈的惑阳。门边为了一圈寨民,见状,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是仪绷住微微翘起的嘴角,难得一次镇住惑阳。他感觉到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
惑阳转身,低着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惑阳猛地向前冲,一脚把是仪踩在脚下,狰狞着脸色:“贱人,敢吼我?”
“不不不是...啊!”
谢安韫看着明明处于危机之中还闹得起来的萌渚寨寨民,虽有些不能理解,却还是感到由衷的开心。
开心,这种被感染到的情绪,果然会令人感到舒服。
十几个寨民中了蛊毒,然而这还不是最大的危机。最大的危机是水源。
水源被污染,不能喝,等于是没有饮用水。这就是在逼着萌渚寨寨民离开萌渚山。
那么,会是谁要逼走萌渚寨寨民?有什么样的理由要逼走他们?要占据这座山吗?
谢安韫没有像是仪那样排除掉越城恶匪下毒的可能性,因为越城匪首郭夫被二爷所杀,现今该是群龙无首。
若有人想要当上匪首,就要服众。这个时候,拿下萌渚山不可谓不是一个好筹码。
“谢小友?”
谢安韫往后退一步,直视突然靠近的越殊。收回杀招,在越殊突然靠近的一瞬,他起了杀心。
“越先生。”
“谢小友有办法救萌渚山寨,是吧?”
“听说你一家都是被恶匪所杀?”
刻薄的话脱口而出,惊住所有人。
越殊面上浮现痛苦和伤感,众人一时有些责怪谢安韫。
谢安韫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本是跟恶匪有仇,你会执着于救同样是恶匪的萌渚寨民吗?”
是仪顿时嚷嚷:“谢八,我们是义匪!”
谢安韫看也不看他,只盯着越殊看。黑沉沉的毫无波澜的眼睛,仿佛可以让一切阴暗无所遁形。
因为在那样的黑暗里,所有的阴暗显得苍白。
越殊躲开那个眼神,道:“他们救了鄙人。而且,鄙人分得清恶,和无辜。”
谢安韫走到木床板旁边,“我的确有办法救他们,同样有办法解泉水中的蛊毒。”
“真的?!”是仪一把跳起,惊喜的问。
所有人一瞬间都露出很惊喜的表情,看着谢安韫。
“但是,我在解蛊毒的时候,你们都要出去。不准偷看。谁要是敢看,我会毫不留情的杀光整座寨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