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米听着程云鹏的抱怨,发现自己态度好像的确有些问题,话说过了,头也不敢抬,只得小声嘀咕。
“你还没说我什么吗?你明明都骂了我一天了......”
程云鹏哭笑不得,一把揪住赵大米的领子,拖着往前走了两步才放开。
“走吧,先去火车站挂失你的狗。”
有的时候,赵大米心想,程云鹏也算是一个好人。
就算自己老被他骂的狗血喷头,就算现在自己被逼着套上玩偶服,被迫在烈日炎炎的在快餐店门口上蹿下跳招揽顾客。程云鹏在赵大米心中也依然是个好人。
毕竟如果没有程云鹏当机立断,带着赵大米找到这份短期的玩偶服兼职。赵大米觉得自己这三天,一定已经饿死了。
虽然累点儿,但工资日结,扣除两人住宾馆的钱和每天两顿盒饭钱,一天下来居然还能结余一点点。
赚钱不在多,入能敷出就算有希望,慢慢攒总能攒够回家的车票,反正赵大米现在啥都没有,就剩时间了。
程云鹏给自己找了份稍微简单点儿的发传单工作,每天只有50元,美其名曰赵大米欠债还钱,自己是债主赚得少点也无可厚非。
赵大米想想自己也的确理亏,程云鹏说的也有道理,但哪怕如此......
赵大米还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程云鹏你到底有没有点良心?千里迢迢从天桥那边过来找我帮你发传单?我也在工作好不好?我都快闷死了你在树荫底下就这么看着还要点脸不?”
程云鹏坐在树下笑眯眯撑着手臂托着脸,看着一只眼睛歪了的可达鸭正指着自己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声音通过玩偶服一阻挡根本就传不出来。但程云鹏看那架势就知道赵大米肯定是在骂他,直接无视,懒得细听。
端着大爷架子,心情特好的回了他一句:“好好工作,一个身份证都没有的白痴,再不乖今晚上滚去睡天桥!”
晚上赵大米一身臭汗回到小旅馆,正准备脱下衣服冲进厕所好好洗个热水澡。就听见咔嗒一声,居然被程云鹏捷足先登还反了锁。
赵大米累得根本不想骂他,只得走到床边算了算帐。
两个人加起来每天赚150块,扣掉现在这个小宾馆的住宿费75块和每天的4个盒饭32块,还剩43块。前面三天赚的100多块被程云鹏拿去买衣服和两人各一条内裤刚好用光。
今天开始,每天每人净收入20块,对半分。
赵大米从这里回家很近,虽然火车票比较便宜但自己没身份证坐不了,坐汽车的话,车票是70块,这意味着只要三天,赵大米就能回家了。
赵大米想想觉得乐不可支。离家才知家里好,悲惨了好几天的赵大米现在心心念念着家里的大床和温暖的屋子,都快忘了自己当初离家出走的初衷了。
程云鹏洗完澡用毛巾擦着脑袋从浴室出来,歪歪头示意赵大米也去洗。
三天相处下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已经好久没有一点就炸剑拔弩张的情况发生了。
想了想,赵大米觉得,两人突然有了共同赚钱的目的是一方面,每天都累得根本没办法干仗大概又是另一方面。
赵大米算完账心情大好,笑呵呵地跟程云鹏汇报情况:“喂,我们再三天就能攒到回家的钱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哈哈哈。”
程云鹏一边擦头发一边歪头看他。
“三天?一天二十块哪够?明明还要十天。”
赵大米立马蹦起来:“怎么可能?我车票只要70块。”
程云鹏白了一眼一惊一乍的赵大米,语气平静地说。
“可我的票要两百。”
赵大米傻眼了,发现自己居然忘了这茬,只得认命似地问程云鹏。
“你家在哪啊这么远?”
“上海”。程云鹏顺势坐到了床边,继续慢悠悠地擦着头发。
赵大米其实不笨,除了忘性有点儿大,其实临场反应还是挺灵活的。
他埋头想了想,突然蹦了起来,指着程云鹏说:“你骗人,我从家里买到上海的票都不到两百,这个站离上海更近,你诓我呢吧,啊?”
程云鹏白了他一眼,边擦头发边悠悠地吐出俩字。
“卧铺。”
赵大米被程云鹏俩字梗在喉头,立刻噎得头顶生烟——敢情我累死累活你居然还敢狮子大开口要买卧铺?
觉得自己就像“秀才遇到兵”,而自己这大大咧咧居然是“秀才”,而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才是“兵”。
根本无法用语言沟通,赵大米头脑一热,冲上前去把程云鹏一把推到床上,横着一条手臂压着他,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准备往下揍。
程云鹏躲闪不及失了先机,被赵大米扑倒后才反应过来。
只得立刻甩开手边的毛巾,借助自己的优势,顺势一翻身,先固定住赵大米漫天挥拳的两条手臂,一横肘把赵大米制在了身下。
程云鹏比赵大米高不了多少,虽然看起来白白净净,但体格却比赵大米整个大了一圈。
在程云鹏看来,捏死瘦干巴的赵大米几乎跟捏死一只小鸡差不了多少。
他一手压住上半身动弹不得,只得两条腿乱蹬的赵大米,另一手指着赵大米的脑门,冷哼一句。
“就你这样的还敢挑衅?”
程云鹏感受到赵大米虽然被压制,却毫无悔过之心居然还敢挣扎,就用横在赵大米身上的那只手又用力往下压了压。
“还不服?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赵大米顿时觉得胸闷气短,一口气上不来,忍不住干咳了两声。仍不死心。
“你们城里人怎么,咳咳,怎么那么精贵啊?咳,都什么条件了非得卧铺?”说完发现程云鹏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觉得更难受了,继续挣扎:“你快放开我!压死老子了!”
程云鹏觉得赵大米根本不服管教,也没松手,正想着怎么继续恐吓他呢。
就听赵大米大吼一声:“你放开!不放我咬你了!”,作势把头抬了起来。
因为程云鹏用了全身的气力压着赵大米,两人的头其实靠得很近。
赵大米上半身几乎全被压住不能动了,只有个脑袋不在程云鹏的控制范围内,但也伸不了多远,再往前就是程云鹏的脸了。
赵大米说完想也不想,张开大嘴,冲着程云鹏的脸咬了一口。咬到一半还没用力,突然气血上涌,感觉自己这个“血盆大口”的反击简直幼稚到爆炸…
程云鹏躲闪不及,直到被赵大米大嘴咬到才反应过来,立马放开赵大米,起身避开。
起身带来的弱风抚到脸上,吹着赵大米残留在自己脸上的一丝口水,凉凉的。
不禁回想起自己刚刚居然被赵大米舔了一口,心里恶心之余,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抑制不住地立刻满脸通红起来。
程云鹏站在床边,一边斜着眼睛瞪着床上还在喘着粗气的赵大米,一边狠狠地擦着脸上的口水。
赵大米依旧躺在床上翻着白眼喘了半天,才终于缓过劲来,看着站在床边气得涨红了脸的程云鹏,回想了自己刚才作死的行为,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一开口。
“程云鹏,我也不是故意要非礼你的。”
整个脸红到耳根的程云鹏现在就像一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有种不把赵大米碾到尘埃里誓不罢休的气势。
“非礼你大爷,你有病吧赵大米!”
赵大米心里也很不愉快,眼前这人根本不讲道理嘛,不放我回家的是他,打我的也是他,不就被咬了一下吗,跟要杀人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于是赵大米本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原则,决定一本正经地耍无赖。
“不就咬了你一下吗?你一白白嫩嫩的小白脸,还一身奶味,长得像冰淇淋,味道也像冰淇淋,还不给人咬了?我就咬你了怎么着吧?有本事你咬回来啊!”
程云鹏活了15年,从没遇到过赵大米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心中一股股的憋闷委屈不甘愿,面对赵大米,统统都像是砸到了棉花上一般,不管是化作匕首还是刺刀,都浅浅地被吞没然后消失殆尽,连个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
程云鹏一下子似乎又气不起来了,下意识的反攻也攻得毫无精准度可言。
“冰淇淋你大爷!长得白就是冰淇淋,那你长得那么黄你又是什么?”
程云鹏有些气急败坏后宣泄不得的无奈,瞪着躺在床上摊成“大”字的赵大米,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屎么?”
赵大米正准备起身,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倒回了床上。
“你才是屎呢!”。
程云鹏发现自己似乎从遇到赵大米开始,就似乎一切失控——从精神到身体…现在就连心情似乎都随着赵大米的嗤笑起起伏伏,快要憋不住大笑的势头。
他涨红了耳朵,听到赵大米又说了一句。
“我要是屎你还敢咬么?你个冰淇淋!”
程云鹏顿时破功,狂笑不止索性扑回床上,制住赵大米,把头低了下去准备咬他。
“爷爷没有不敢的事!”
赵大米被扑过来的程云鹏压得胸口吃痛,转过脸来瞪他,立刻迎上了程云鹏低下来的脸。
大眼瞪小眼瞪了几秒钟之后,程云鹏才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被赵大米传染到,真是傻透了。
程云鹏侧过脸去,想往旁边靠靠。刚把脑袋挪开一点,就听赵大米小声地说:“别,别咬耳朵”。
赵大米不知是刚才笑岔气了没缓过来还是现在有点儿紧张,声音带着颤儿。
“我~怕痒”
☆、5、却话巴山夜雨时
程云鹏偏头看着闭着眼睛微微发抖的赵大米,又好气又好笑,没打算继续逗他,直接翻身平躺到了他的旁边。觉得有些尴尬,只得看着天花板,对赵大米说。
“不跟你玩了,快去洗澡吧。”
赵大米诶了一声,如获大赦。到电视柜上翻出了新买的内裤,进了浴室。
赵大米对着镜子揉了揉刚刚被程云鹏压得闷气的胸口,想了想刚才的情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想了想觉得毫无头绪,索性摇摇头不再去想,打开了莲蓬头冲起澡来。
等赵大米洗完出来,看到程云鹏已经在刚才躺的床上睡着了,听着轻轻的鼾声,赵大米居然莫名地觉得这个房间里充满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和谐且舒心的氛围。
赵大米穿着裤衩,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站在床边看了一眼床上的程云鹏。突然就抑制不住地回想到刚才他面色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来…
他盯着程云鹏发了会儿呆,觉得那丝脸颊上的淡淡红润跟程云鹏这几天表露出来的凶神恶煞形象相比,有些“猛虎嗅蔷薇”般的违和。
想了好一会儿,赵大米才像是梦中惊醒一样回过神来。
“卧槽我什么情况,想这个家伙干嘛...一定是中邪了。”
赵大米摇着头,边嘀咕边把衣服放好,又走到玄关把灯关了,才摸黑回到自己的床上,舒服地躺下了。
今天一整天,总体来说,赵大米的心情都是美滋滋的——终于住上了有两张床的标间,也终于有热水洗澡了,去火车站挂失丢了的狗,火车站的阿姨也说很快会给他们答复。还有就是,终于赚上了钱,不用担心回不了家了。
赵大米笑眯眯地又转了个身,变成了侧躺。
闭上眼睛刚刚眯了一会儿,赵大米突然就跟脑子抽筋了一样,脑子里一个劲地浮现起被程云鹏搂着睡的那个晚上来。
…就是现在这种侧躺的姿势,当时程云鹏身上的奶茶味直冲赵大米的鼻子,程云鹏的手和腿黏在自己手和腿上的触感这一刻突然清晰可辨…
赵大米拱了拱被子,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梦魇了,只得立刻又翻了个边…
就这么翻来翻去的赵大米,在1分钟之后才终于找到合适的入睡姿势——蹭蹭枕头,准备入睡。
睡前翻翻眼皮,却借着窗缝透过来的微光,隐约看到对面床的人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看。赵大米定了定神,看到程云鹏眼睛被窗外光束晃到好像闪了一下。
赵大米立刻被吓了一跳,还没开口呢,就听程云鹏特别淡定地说了一句。
“我就看看你到底还能折腾多久才睡。”
赵大米生生咽回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你是人是鬼?”的疑问,讪讪地道了个歉:“吵醒你了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呵呵呵呵。”
“白痴!”
程云鹏嗔骂一句,平躺下来,双手搁在脑袋后面,盯着天花板看,也不再理会赵大米。
赵大米看了程云鹏一会儿,发现好像没有下文,也平躺下来,也盯着天花板默不作声。
“赵大米,你今年多大了?”赵大米愣了愣神,债主大人这是良心发现要跟我聊天的节奏?
瞬间感恩戴德立刻回他:“15,你呢?”
“嗯,跟你一样。”
“卧槽,你这么大块儿,居然才15岁?”赵大米偏过头看了看程云鹏,表示了震惊。
“你会不会聊天啊,什么叫这么大块儿?我还没说你瘦干巴呢!”程云鹏也把脑袋转了过来,狠狠瞪了赵大米一眼。
赵大米被瞪得心虚了一下,又弱弱地把头转回去,接着说:“诶,那你读几年级了?”
“你呢?”程云鹏接着问道。
“我先问你的,”赵大米也懒得跟他争,“我这个假期完了就上高一。”
“嗯,我也是。”
又陷入了冷场,赵大米等了等,发现程云鹏那边似乎依然没有下文的意思,觉得他一定有个外号叫聊天终结者。
因为这几天来,只要自己和他对上,只要不是剑拔弩张就是气氛诡异,或者就像现在似的,只能保持沉默了。
赵大米觉得反正都睡不着,不如瞎聊聊。
就主动问他:“诶,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又等了一会儿,程云鹏那边还是没有反应,赵大米以为他睡着了,就偏头看了看,发现程云鹏居然一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发毛。
赵大米决定再怎么睡不着也还是睡吧,真是太难聊了,就翻过身去准备假寐。就听背后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
赵大米感觉自己快要爆发了,很想问,大哥你到底会不会聊天?那么久回一句你当咱们是在发短信还要点反应时间的?
于是赵大米又转回身,面朝着程云鹏,按捺住自己快要爆发的想要质问对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聊天的聊天之魂,好声好气地耐心地解释。
“我猜的。你都这么惨了也没见你打电话回家求助,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程云鹏这次没让赵大米再等,“嗯”了一声,回了他。
“跟我爸吵架了,他去洗浴中心那什么,我报警抓他,被他发现了。”
赵大米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暗叹,这种剧情要我怎么接话?沉默了一会儿,不禁觉得聊天之神今天一定是在考验自己~
程云鹏瞟了一眼赵大米惊异的表情,接着说:“你不用费尽心机安慰我了,我没啥,我才不难过,就是觉得烦。”
赵大米弱弱地“哦”了一声,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缓了缓,又听见程云鹏问了一句:“你呢,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赵大米说:“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我暗恋了一假期的隔壁邻居的表妹,突然跑来问我可不可以喜欢男的......唉,你说她怎么回事嘛,不喜欢我直说嘛,是想怎么样?给我介绍个大老爷们好甩掉我这尾随了她一假期的狗皮膏药?还有我爸......”
“你尾随人家一个假期。”程云鹏忍不住打断他,笑着看赵大米问,“人家居然没报警抓你?”
“卧槽你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啊?谁尾随了?我就偷偷看看,连人家名字叫什么都没敢问好不好?”
赵大米炸着毛,心里完全笃定眼前这个程云鹏绝对就是聊天之神派来消灭自己的。
“重点是我失恋了,失恋了懂不懂?唉,不说这个,说起来就烦。”
“嗯”,程云鹏应了一声,“那说说你的狗吧,说狗你就不烦了吧?”
一说起污污赵大米就乐,完全一扫刚才的阴霾脸,乐滋滋地说。
“你不知道,污污可聪明了,当初我从泥坑边走过的时候都没看到它,它陷在泥里压着肚子也发不出声来,一个劲地转脑袋啊”
赵大米顿了顿,接着说:“我当时啊,远远地看着就像一个泥球在那滚来滚去,特好奇,走进了才发现是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