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拒绝:“不行,太危险了!等再靠近一点林木,我送你到树上躲着,然后想办法对付这两头老虎。”
唐逸摇头:“我为引虎出山抱过虎仔,身上沾着幼虎气息,我一动,母虎必定追击。”
难怪他们会寻到难得一见的老虎,郭璞惊道:“你……?!你不要命了?!”
唐逸皱眉,命在生完孩子之前他还是要的,谁能想到这头老虎不仅不是独居,竟还……
十人对付一虎,胜券在握,但对付两头几近成精的猛虎就难说了——一进琥珀林灵狐就察觉不对,小声告诉他,这两头猛虎身上有不成形的妖气,该是初初懵懂化精,今日若是食了人必定双双生智成妖,开始正式修炼。
唐逸明白,即便他此刻放弃猎虎,不再争夺头名,只怕也是逃不掉的。
这是一场你死我亡的较量。
灵狐只能暗中封印猛虎修为,使它们成为两头普通的老虎,剩下的还是要靠唐逸自己。
然而就算是普通的老虎,那也是极其凶猛的。
外围侍卫们还在艰难与猛虎僵持,唐逸问道:“郭大哥,看他们走位可是懂阵?”
郭璞一愣,有些懊恼地点头:“这是伏羲八卦,八人成阵,只做防守,却是不能护你突围!”
御前侍卫的职责就是保护皇帝,向来以守为攻,厮杀那都是禁军们干的事。
此刻,除了唐郭二人和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大鹏,正好八名御前侍卫。
唐逸沉思片刻,夺过郭璞的剑在地上极速划出一连串仅有四个方位的阵型演化,然后对一脸惊奇的郭璞道:“化繁为简,天地水火,转守为攻,乾坤对冲。你我各领四人,阻隔两头老虎,分而破之。捕网留给我,那处猎阱就在我们来时路过的第一棵云杉处。”
他说着提手将剑抛还郭璞,眉梢一凛,陡然张弓。
“大鹏,抓紧点,你家世子可不想回头给你收尸!”
“嘶——!”
唐逸一箭射在大鹏的马屁股上,一声马啼,大鹏只感觉身下马匹突然发狂,如离弦箭矢冲了出去。
正围攻侍卫的公虎被变故惊道,咆哮而起,就朝大鹏扑去。
唐逸一箭射出,看也不看大鹏,腥风血雨中只留给大鹏这么一句,就驾马闯破阵型,喝道:“你们四个,助我猎虎!张网!”
郭璞见状也不再迟疑,抬臂接剑,望一眼唐逸背影,也扭头喝道:“剩下四个,随我围住它!”
事实证明,唐逸划得简阵颇为好用,郭璞领着四人迅速围住扑杀大鹏的独眼公虎,原本生猛无匹的公虎视线不清,很快落在下风,竟是被驱赶一般往陷阱里自投罗网。
另一边,少了公虎配合的母虎也开始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唐逸面色冷白,早已感受不到腹部绞痛,激烈对抗中,他要分神四人,指挥侍卫踩阵进攻,还要找准时机射出最后一箭,将母虎一击毙命。
既是猎虎,虎皮自然不能有损。
侍卫们仅用网攻,最上等的结绳网能够抵御猛兽利爪,绳网来回交错,母虎只做困兽之斗,似是懊恼至极,越发暴戾。
虎啸一时震颤整片猎场。
刘昭策马疾驰入琥珀林,声声虎啸传来,他不知是该开心唐逸可能还活着,正与猛虎厮杀,还是该忧心唐逸很可能对付不了这样凶猛的野兽。
光听虎啸龙吟之势就知,这两头猛虎绝不一般。
刘昭心急如焚,胯/下千里神驹早将身后徐少卿和禁军远远甩开,他只怕自己去晚了,赶不上救人。
“啊——!救命呀!”
一匹马与他脸对脸迎面奔来,马上之人大呼救命,正是刚才被唐逸“赶走”的大鹏。
刘昭沉面,熟练地制住惊马,问道:“你家世子呢?!”
大鹏惊魂未定,双眼空茫,语气像是在哭:“世…世子……”
刘昭心一沉,难道……
“王爷?!”就见大鹏缓过神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仿若救命稻草:“王爷快去救我家世子!世子受伤了!”
虎啸声恰在这时停下。
刘昭来不及细问,冲大鹏命道:“带路!”
母虎前肢被捆,竟能以后肢直立奔行,结绳已不成网,一名侍卫的坐骑被猛虎一口咬死,那侍卫跌落马背,眼见一张血盆大口从自己脑顶俯冲而下!
嗖——!一支铁箭千钧一发对穿猛虎喉管。
紧接着是“嘭”的一声,那老虎压着他,侧身倒地。
凶猛如此的老虎,侍卫们都是第一次见,他们惊魂动魄,殊死搏斗,眼见猛虎终于被射杀,纷纷庆幸自己还活着,凑上前去,有人抬虎,有人关怀同伴。
唐逸一箭射出,已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他看着近处几人,一直紧绷的弦缓缓放松,四肢冰凉麻木,视线开始模糊。
他力竭趴在马背上,一面抚摸暗助他猎虎的糖球,一面心想,幸而无人丧生。
刘昭跟着大鹏赶来,瞧见猛虎已死,一颗心没放回肚里就又高高悬起。
唐逸俯身在马背上,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手上还勾着那副轻羽弓,纤细的指尖无力垂下,长弓即将脱手,人也几乎就要滑下马去。
侍卫们都在忙着收拾猛虎的尸体,竟是无人察觉唐逸已然昏厥在马上!
“唐逸!”
“唐逸?!”
刘昭扶住唐逸软滑的身子,捧起他的脸微微晃动。
黑暗中不断传来男人急切的呼喊,唐逸强睁开眼寻向声音的来源:“郭大哥?”
“是我!? 绷跽蜒奂诵眩闹猩远ǎ月砩媳绿埔萑矶岬纳硖澹寮该崭兆⒁獾秸獗咔榭觯袄聪蛩氚驳氖涛览淅湮实溃骸澳忝瞧饺找彩钦庋;じ富实模俊?br /> 郭璞不在,几名侍卫确实对唐逸这个临时保护对象不那么上心、有些慢待,眼见失职被寒王道出,再一想方才惊心动魄的猎虎经过,不由都心生惭愧与敬意。
祥宁侯世子并不像传言里那般柔弱,相反,他临危不惧、沉着果断,很有大将风范。
几人感叹虎父无犬子,那被唐逸救出虎口的侍卫道:“是末将轻忽,李皮回营后会向陛下请罚!”
刘昭不欲再追究,低头问怀中唐逸:“大鹏说你受伤了,你身上无血,伤在哪儿了?可是内脏?”
刘昭的怀抱格外温暖,唐逸冰凉的身体回暖,不再麻木,就感觉腹部的绞痛更胜从前,身体忍不住瑟缩颤抖,沉吟出声:“疼……”
刘昭急问:“哪儿疼?!”
那边大鹏瞧见世子下意识手捂肚子就知不妙,正也是着急。
疼痛使唐逸涣散的意识恢复清明,他脱开刘昭的手,攀住大鹏适时伸来的胳膊,态度冷淡道:“王爷怎么来了?”
刘昭皱眉:“你在猎场遇到两头猛虎,回去报信的侍卫差一点重伤不治,你说我怎么来了?”
唐逸靠在大鹏身上,虚弱道:“春猎时有意外,自有训练有素的禁军前来救人,王爷身份贵重,不该如此莽撞。”
刘昭一怔,唐逸说的不错,救人确实轮不到他一个王爷操心犯险。
可他竟是已然将保护对方认为是自己的责任了吗?一听唐逸出事,第一反应就是跑来救人。
自己这么着急是为了答应替茉儿照顾弟弟?
还是为了那一夜风流?
又或者是……
烦乱思绪不过在刘昭脑海里飘过一瞬,他转而对侍卫问道: “郭璞呢?”
轮不到他操心,郭璞总是责无旁贷的。
“回王爷,郭统领引着另一头猛虎往一处猎阱去了。”李皮答着话,神情忽而开始担忧,若是能成功引诱猛虎落入陷阱,算时间早该回来了。
可到现在也不见人影,难不成……
“王爷,恐怕郭统领遇到什么意外,末将请前去查看。”
刘昭面无表情,“你们忧虑上司,索性全都一起去。唐世子这里本王自会照顾。”
李皮等人明显感觉到王爷的不悦,一个个忐忑离去,莫不是他们怠慢了寒王殿下的小舅子,寒王和他们记仇了吧?
人都走后,刘昭抬眼瞧着靠在大鹏身上摇摇欲坠的唐逸,这种不悦陡然增强,冷声斥道:“我不是让你别入猎场太深?琥珀林却已是最深处!!”
刘昭的突然发飙让大鹏傻眼,他浑身一哆嗦,梗着脖子道:“寒王殿下,我家世子都这样了,您有话不能回去再说吗?!”
刘昭只望着唐逸,“还是不肯说吗?”
刘昭话音刚落,大鹏就察觉他搀扶的人身体一颤。
“世子……?”
唐逸轻呼口气,“郭璞只怕是已然发现洛王藏在猎阱下的死士了。王爷……不该来的。王爷身份敏感,此事不宜由王爷出面揭露,会有构陷之嫌。”
见唐逸竟就这样认了,刘昭内堂里的火更甚,“唐不甜!本王一再言明,不需要你替本王筹划,你究竟要本王说多明白才能懂?!”
唐逸面色惨白,却是垂眼不语,单薄的身体犹如风中之烛,摇曳脆弱。
不知为何,刘昭看着这样的唐逸,心火陡然熄灭,丝丝缕缕的心疼就像火后野草抽芽,疯长起来。
他一把抢过大鹏半扶半抱着的人。
“啊!”唐逸轻呼一声,就被刘昭打横抱进怀里,“王爷自重!”
“自重?”刘昭沉面低头:“别忘了,你人都是本王的了。”
唐逸浑身一僵。
刘昭将他在怀里颠了颠,似乎不满意手感和重量,皱着眉评价道:“你太瘦了,那夜还没这么瘦。”
唐逸本就难堪的面色更加难堪。
大鹏早已被寒王一连串的举动惊得定在了原地,糖球窝在他肩头,捧着一块糖糕边吃边看。
唐逸挣扎几下,挣脱不开,干脆放弃。
刘昭抱他上马,护在身前,“你如此豁出性命为我,刘昭无以为报。”
唐逸叹气:“王爷见微知著,心思缜密,不甜瞒不过王爷。”
刘昭道:“既知瞒不过我,以后再要做什么都事先与我商量。若是茉儿听闻你出事,必要挺着肚子赶来猎场。”
唐逸脸一白:“不甜正有件事要与王爷说……”
刘昭将披风脱下盖住唐逸,“不必说了,你与三哥的对话我昨夜就在暗处,听的一字不漏。三哥心机深沉,你用茉儿假孕诈他,如果不事先做好安排,他不会信的。茉儿身边的小纯是三哥的人,我已通过小纯之口让三哥对此深信不疑。若我没猜错,茉儿一来,三哥就会将茉儿假孕捅出,逼我休妻,再命他养的死士对父皇动手,造成我刺杀皇帝的假象。平城失守,太子通敌的罪证他已掌握,届时只要公诸于众,太子失信于民,这太子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唐逸纠正道:“不是太子位,而是——皇位。”
刘昭一惊:“你是说……三哥真要置父皇于死地?!”
唐逸点头:“不错。刘烈之所以会被我说动,会为了得到祥宁侯府助力而拖延一日,没有在今日动手,是因为他想弑君,却手上无兵——王爷众目睽睽‘刺杀’皇帝,皇帝一死,他难保王爷不会干脆命徐钲反了,所以他要祥宁侯府屯在京城的兵,要有个能对付王爷起兵夺位的人。白日父亲与徐钲大打出手,也是为了令他放松警惕。”
刘昭道:“你为我拖延一日,又向父皇借人,就是为了创造机会令三哥的阴谋曝光?”
唐逸道:“洛王让我借人,好趁机安插内应到御前侍卫中,等来日事发,将王爷弑君的罪名坐实。不甜不过将计就计,郭大哥的能力不甜信得过。”
刘昭问道:“你如何确信我不想也将计就计的造反,就私自决定让三哥精心计划的棋局曝光?”
唐逸忽然回身望向刘昭,坚定道:“你不会。”因为我已见过你的选择。
你拼尽全力救下大乾的皇帝、救下自己的父亲,却要忍受臣民的指责和亲人的猜忌。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心灰意冷。
那个在监牢里痛声问天,默默流泪的你——我不要再见到。
刘昭被唐逸明亮的目光盯得发怔,竟下意识想伸手去摸,直觉那波光粼粼的眼睛里擎着泪水,必须由自己才能抚去。
唐逸腹痛越演越烈,身体一软,跌进刘昭怀中,错过了刘昭伸来的手。
“喵!”糖球再看不下去,一个飞身,从跟在刘昭马后骑马的大鹏肩上跳到刘昭身上。
“不甜,你怎么样?”刘昭能感觉唐逸并不是昏厥,没有动他,只担忧问道。
唐逸窝在刘昭怀中,低低回应:“就是脱力,没有大碍,王爷不必担心。”
刘昭道:“我赶来的急,忘了为你带些糕点。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回营!”
唐逸道:“不急,禁军多找一些时辰,才能翻出更多藏在猎阱下的死士,这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否则洛王定会杀人灭口。”
唐逸话音方落,就有数道冷箭嗖嗖射来。
暗处有人道:“主上有令,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乌鸦嘴大约说得就是这种情形了。
原本若刘昭不进猎场找人,刘烈也不会有现在这么紧张,更不会怀疑是唐逸泄密。
——然而刘昭来了。
这一点,唐逸万万没想到。
“王爷小心!”
无数冷箭飞来,唐逸反身一扑,下意识就以身替刘昭挡箭。
“噗!”箭头没入身体,铁锈的气息涌上。
“不甜——!”
“在那边!快!”
“保护王爷!”
徐少卿终于带着禁军赶到。
天色已黑,禁军各个高居火把,远远望去,犹如火龙腾飞而来。
意识消散前,唐逸眼前就是这亮如白昼的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 好长一章,接下来一章还是□□。
然后,估计就要完结了
☆、认魂
从京城通往猎场的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车内两名女子,看打扮乃为一主一仆,赫然就是唐茉与小纯。
小纯跪在唐茉身前,信誓旦旦:“奴婢说得句句属实,唯今只有娘娘能救世子了! ”
唐茉闻言只幽幽开口:“记得阿甜第一年入宫伴读,嵊州雪灾,大量难民拥入京城,你一个小女孩儿,身边无父无母,独自倒在侯府门前,父亲一时恻隐命人救了你。这么多年,我念你孤苦无依待你不薄,而你为了报恩更是一向对我忠心耿耿,可我没想到,你竟是受人指使潜进侯府。”
往昔历历在目,小纯红了眼眶,哽咽道:“是小纯对不起娘娘,辜负了娘娘信任!但太子殿下绝对不会害世子!殿下命小纯潜在娘娘身边,只为了必要时候保护世子!”
“保护?”唐茉冷笑:“他所谓的保护便是一次次叫男人羞辱阿甜,让阿甜被世人耻笑,至今没能娶妻吗?”
小纯紧咬下唇,无言以对。
唐茉又道:“再或者,是叫你与洛王暗中往来,利用阿甜谋害王爷?”
小纯依旧沉默,唐茉怒极反笑:“他不惜将你这一颗绝妙的棋子暴露,也要通过你之口告诉我,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居然怀了我夫君的孩子,即将命不久矣,他为救阿甜这么大费周章、不计成本,我是不是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唐茉说着话锋一转,抬手抚摸上自己挺起的肚子 :“传闻有种药,吃了能让女人产生怀孕的脉象和症状,十个月后,却是根本生不下孩子。他怎知我不会为了荣宠,眼睁睁看着阿甜为生孩子死掉?”
小纯震惊抬眼:“娘娘!您……您?!”
唐茉笑:“很惊讶?那夜前后王爷究竟有没有碰我,你在给洛王的密信中不是写得一清二楚吗?”
小纯激动反驳道:“大小姐不会的!这世上没人比大小姐更疼爱世子!”
小纯换了唐茉出阁前的称呼,唐茉似乎被什么触动,垂下眼,竟是怅然若失道:“我若当真疼爱阿甜,就不会执意嫁给刘昭了……”
小纯红着眼摇头:“娘娘别再说违心的话!娘娘如此急切赶去猎场,不就是担忧世子安危?”
唐茉却是神色冷淡:“不,我只是去替阿甜保守秘密的,这事不能让王爷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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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内,禁军及时赶到,箭雨顷刻停下,徐少卿暗道不妙,大喊一声:“留活口!”
却是为时晚矣,不过眨眼功夫,所有死士均已服毒毙命。
——这可遭了!
若是洛王反咬一口,说是寒王预谋行刺皇上,眼见行迹败露,便自编自导一场遇刺以洗脱嫌疑,如今死无对证,玄廷岂不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