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迎夏似在梦中突然醒悟,放开他的手,眼中恢复平静,刚刚那一瞬间的失态,犹如幻影一般。
“殿下多想了,世人于本座而言,只有本性好坏之分,绝无身世之嫌。”
皇甫玉心下微酸,明明他的话是在解释,可是却让人更加难过,世人于仙师而言,只有好坏之分。
“本宫知道了。”皇甫玉再次告辞,凡人终究只是凡人,自己于仙师而言,不过是众多凡人中的一个,或与尘埃并无差异。
“皇甫玉此生权心甚重,要渡劫,便应该顺势而为,师父为何还要阻挠。”佐轻不懂。
生死轮回,必要经过贪嗔痴怨生离死别,方有可能超脱,这一世雪迎夏不也是做好了袖手旁观的准备,可为何在这件事上不肯放手。
“就是,你这小小地仙太小气了,若是本神龙,别说是凡界太子,就是仙界神子之位,也定要满足了他。”
小蓝龙趴上佐轻的头顶,丝毫不觉得,自己要认天帝当岳父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此世间之事,与我们原先的世界不同。”雪迎夏看着他们已经懒得解释,反而开口赶人:“找到人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佐轻还来不及开口,夏紫重已当先回道。
雪迎夏挑眉:“慢走不送。”上万年没见,这小子越来越没礼貌,真叫人不喜。
金光闪过,金凤翔于天迹,带着一仙一神一龙。
小蓝龙也可当做坐骑,却偏偏要躲在佐轻身上,趴在凤凰背上:“凤仙君果然每天都光彩夺目。”
“死虫子。”金凤凰速度未减,骂人话冲口而出。
“我夸你呢!”
雪迎夏无奈摇头,这下好了,以后这世界的史书杂记,只怕都得给这一天留下浓墨重彩。
一日之间,先后有龙凤现身,指不定会传成怎样的神奇话本。
再想想皇甫玉,这一世自己到底该如何待他,当真任他随波逐流,历经磨难?
其实那些都不是他真正担心的,有自己在身旁,就算不相认不相爱,但总也能护他一世平安。
他真正介意的是,凡人总是要成亲生子繁洐子嗣,若是成为太子,便要择日选太子妃,往后成了一方霸主,更是后宫三千佳丽无数。
而他,一个都忍受不了,想他活了几万年,如今却为了这种事情着恼,真想再把人直接拐走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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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城外,穿云山。
穿云山之所以称为穿云山,就是它直立陡峭由远远看去,犹如直接天顶,山顶处常年置于云雾之间。
传闻说,此处有仙人。
以前有没有不知道,但如今的确是有的。
山峰处云雾之间,依稀可见到金色的光球若隐若现,只可惜凡人眼力无法看的真确,只以为是夕阳之下,染了金光的彩霞。
等到太阳彻底落下,天空变的如同染了浓墨的乌绸,那处金光却还耀眼,这才发觉天有异象。
事实上,那也不过是夏紫重放的一盏明灯,因为佐轻不喜黑暗,他便取了天火为了他炼制明灯,明灯表面无火,一但置于黑暗之中,却自耀其华。
其形有些像夜明珠,只是光色更暖,呈金黄色泽,原本一直在他二人的寝殿里放着。
如今见着它,佐轻不经感叹,小师兄果真贴心,连出来抓人都不忘帮他带着,这是否说明,可以在此间常住?
夏紫重指尖一弹,将这山中洞府装饰一新:“我们先在此暂住好了。”他可不想借住皇宫,那么多人,哪有这山间小府自在。
石壁朴实无华,然而内中装饰,漆花屏风,红木大床,天丝缎被,红纱掩帐,床旁还设有小榻、衣橱、书柜,俱是漆金描红的款式。
果然是小师兄的手笔,上哪都不忘舒适,还以为这一套早就扔了,没想到还用的上。
佐轻略有些违心的吐槽:“你把这里打扮的跟新房似的,那要不要凑两套新郎服来穿穿。”
这是早些年,他们成婚时的家具,后来两人双双-飞升之时,佐轻执意让夏紫重带上的,只是那之后便再没用过了。
毕竟成仙之后,依两人能力,不管在哪,一个腾挪便能归家,自也不用露宿在外,而在天界,他们另起的洞府,摆这一套红通通的也不合适。
如今一见,别有一番滋味。
只可惜,被佐轻那个杀死浪漫的小能手,一把掐死在了摇篮里。
夏紫重抿唇无奈:“新郎服没有,新郎可以借你一个。”
“可惜没有新娘。”
夏紫重闻言,一把将人推倒在床,危险的眯眼:“你还想要新娘?在独眼鸟归巢的地方,看中哪个仙女了,嗯?”
“在下也是男的,新郎和新郎,你不嫌弃就好。”这种时候,决不能在那种话题上多谈,必须立马立的转移话题。
金光之下,一袭白衣,肌若白雪,唇若点朱,眉目轻颤之间,眸若秋水,颈上喉结更添性感。
夏紫重几欲把持不住:“那在上,便不客气了。”
咽了咽口水,佐轻腹腓着,在上你个毛线球,然后很没出息的滚到一边捂肚子:“不行,今天闹的太狠动胎气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哼,以为贴心又浪漫就能让我忘了你的所做所为么,本仙君如此机智,决不原谅。
老攻太强势,不听话怎么办?必须不择手段的饿着他,照死里虐。
夏紫重:… …我该怎么告诉你,你肚子里只有一颗莲子,还没怀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好基友 桃子 的一个地雷,爱你
☆、太子仙师4
就在夏紫重一愣神的功夫,佐轻已经曲起腿在床上滚了好几个圈,装的可像可像了。
才怪!夏紫重无语凝咽,然而最终还是没有扑上去,反而躺在他身侧,温柔的将人抱进怀中,手摸上他平坦的腹部:“那你休息一会儿。”
佐轻还在为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
夏紫重心里想的却是:先让他适应一下角色也好,反正早晚得怀。^_^
神仙是不需要睡觉的,然而不需要并不代表不会,因此这两人双双入睡,一点也没顾虑到,洞府外的两只神兽,还在吹风吵架。
“自从入了这方世界,凤仙君似乎暴躁了许多,连好话都不听了。”蓝胖子化做人形,通体透着幽蓝,蓝发蓝眸看起来倒是比小龙形态时要稳重许多。
凤金金坐在崖边悬石上,金发被风吹起,面无表情的说着恶毒的话语:“那是因为要天天见到你,烦的。”
“你…”小蓝龙的蓝眼珠子微微黯淡,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凤仙君还是计较着数万年前的事情。”
“龙神君言重了,那么久远的事,谁记得。”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心里那根刺却是永远也拔不掉的。
然而事实上,那数万年前,两人之间也的确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不过是一场收留与授业的恩情,结果换了一场独自暗恋的心伤而已。
蓝小龙飞身而下,落到他的身前单膝跪地:“对不起。”曾有几万次想说,都说不出口,却在此地此景脱口而出。
凤仙君闭目垂眸靠在石壁上:“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什么,是恩将仇报,还是对他的感情少了回应。
恩将仇报?其实没有,不论是什么东西,那都是自己自愿给出的,包括感情和金羽。
而所谓的感情,当时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是爱意的喜欢,还是,因为养育照顾了那么多年,而积累的情意罢了。
蓝小龙也没了言语,他同样无法解释。
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变成了这样的关系,重回天庭之后,记忆重归,他很清楚自己喜欢着眼前之人,不,应该说,对眼前之人充满爱意。
可是,当日与他成亲的那个凡人女子是谁,他为什么与她成亲,他求金羽又是要去救的什么人,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原以为回天以后就能找回的记忆,却依旧遗失了一段,可凤仙君,却是记忆完整。
他欠他一个解释,却偏偏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想知道为什么。
彻夜安静,在天彻泛起第一道白光的时候,佐轻突然从床上翻身坐起,然后一脚将在他身上乱碰的人踹下了床。
满面无辜的眨巴眨巴眼:“我做恶梦了,梦到有只虫子在我身上爬。”
夏紫重:…很好,敢骂我是虫子了。
然后淡定的起身,几近于和蔼可亲的凑上去:“没吓着吧。”
那温柔的模样,吓得佐轻差点以为他被人夺舍了。
夏紫重摸了摸他的肚子:“吓着孩子了?”这才叫影帝,装的可像可像了。
佐轻心里的小人,一边为什么自己逝去的节操泪流满面,摸着肚子觉得有个娃娃也没什么不一样。
一边十分惊奇的感叹,原来小师兄真的这么喜欢孩子啊。
两人相亲相爱的起身,然后,便在这小世界之中游山玩水,甚得其乐。
至于,又惹得各处神迹常显,光怪陆离之事频发,种种事迹,皆不可细提。
十分欲求不满的夏紫重终于有点急躁了,然而他依旧按捺了下来,只是轻拥着佐轻说着实话:“你如此行事乖张,此间世界的天道,已经注意到你我的存在,早晚会容不得我们的。”
若是降下天罚,他们倒是不怕,但这个小世界只怕承受不住,必有所损伤。
总之一句话,玩够了就得换地方。
可是,佐轻之所以留在这里,其实也并非是玩不够:“只是这一世,你说蛇白能成功渡劫与师父在一起么?”
夏紫重摇头:“再轮回五世,只怕这两人也难修正果。”
气的佐轻差点一把掐死他。
半个多月后,两人终于又回到了皇宫,夏紫重答应想办法,渡化皇甫玉。
神君之所以为神,就是因为他们道心较为坚定,于仙妖术法之上,另有见解。
简言之,他们比仙君厉害。
入了宫门,这才关心起此间朝事,竟发现四皇子皇甫仪,已被立为太子。
三皇子皇甫玉拜了雪迎夏为师,入住仙师府不闻政事。
仙师府屋脊之上,佐轻蹲坐着,一手支着下巴,看下方坐在亭中,安静看书的两人:“看来,不用我们担心了嘛。”
“谁说不用?照这形式下去,当真再过五辈子都超脱不了。”夏紫重却微拧着眉头。
而后飞身而下,停在那两人身前:“这皇宫妖气甚重,仙师不管?”
此世界虽为小世界,但对仙妖术法的容忍度,却极为宽大,正是因为此间有鬼妖长住。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会产生妖魔的,他们在外游山玩水时,也曾遇到过几只小妖。
不过,皇宫有皇气镇着,一般妖鬼根本进不来,只能是这只妖精,本就是宫内所出。
雪迎夏做为此地地仙,不管事,任由妖魔做怪,似乎说不过去。
“你…你们不是走了吗?”雪迎夏没开口,皇甫玉倒是起了身。
而后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直视着雪迎夏:“仙师,我就说此事奇怪,父皇怎么会突然立了四弟为太子,果然是被妖魔迷惑了。”
雪迎夏抬眼,扫过眼前三人,眼中略带着疲惫:“那妖非恶,也并无做什么奸恶之事。”
简言之,不是为恶的妖精,又非外来,他没资格管。
“他迷惑父皇还不算坏妖?”皇甫玉已然将此妖安上了罪名。
“你四弟并末被迷惑。”
“我说的是父皇。”
“你怎么权心如此之重,”雪迎夏直起身看他,声音里带了些恼怒:“说到底你还是舍不下太子之位。”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纵妖行事,那只妖,迷惑了君王,可却也免去了他的纠结。
佐轻拉住夏紫重悄悄的隐了身形,这一盆巨大的狗血,他决定还是先默默围观就好。
皇甫玉抬头直视着他,他第一次如此大胆:“我也想知道,你既瞧不起我,又为何要留我在你身旁。”
父皇收了原本赐与他的宫殿,让他与仙师修道,说到底,明升暗贬,毁了他一生报负。
他表面上听从,心里却无法不去想,不去怨,他是宫婢以命换命生下来的皇子,自小无母,更缺后台与父皇疼爱。
若不是比常人刻苦,又如何在众皇子之中,引得父皇亲睐,却不想,仙师一句话,就让这一切,都毁了。
雪迎夏没想到自己一时私心,竟让他以为自己是不喜他的,明明只是想让他名正言顺的留在身旁,名正言顺的,不娶妻生子。
可到如今,他却只能干巴巴的解释:“我不是瞧不起你。”连一向高冷的本座,都忘了用。
“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做这个太子?”
看着他眼中的质问,雪迎夏有些受伤,刻意保持的距离倾刻瓦解:“太子之位,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自然,”皇甫玉目光坚定绝决,似乎是突然就放开了,欲将一切摊在他的眼前:“仙师一定没有受过那样的待遇吧,明明是个皇子,却连个宫人都不如,不论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反正也没有人会为我出头。”
“每一次父皇去谨思殿,我都站在最偏远的地方,根本没有资格上前,直到学业武功在众皇子之中逐渐脱颖而出,父皇才恍然惊觉,原来谨思殿有这样一个人。
可是…那时他却问身旁的宫人,我是谁?”皇甫玉灼灼目光带着苦涩:“我是一个连自己父皇都记不得的皇子,那时候我就知道,欲站人前,非权势地位不可争矣。”
谨思殿就是一个小朝堂,那里是众多皇子皇女教习之地,皇甫玉好歹也入了皇家的族谱,自然也要去上学,只是按身份被排在了最偏远的位置。
“跟在我身边,亦可保你一世喜乐无忧。”谁敢瞧不起仙师弟子?
“你可问过我愿不愿意。”皇甫玉垂了下眼,低了声响:“我是个男人,我想要站在人前,而不是躲在羽翼之下,我欲博击九天,而不是安享一池春水。”
“吾本凡人,不似仙师一般无欲无求。”
你可问过我愿不愿意,吾本凡人,不似仙师一般无欲无求。
雪迎夏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条小蛇,无毒蛇族,可它当上了蛇王。
连妖修一派都唯其马首是瞻,若不是重遇了自己,他是否会隐居避世?
答案自然是否的,若不是爱上了自己,他又怎会抛下一切,与自己在蛇山一住就是万年。
原来,这才是他最大的劫数,权势迷人眼,哪怕轮回都难渡。
雪迎夏转身看着佐轻二人的方向:“你们,看着办吧。”带着无奈的叹息,即使身形依旧挺拔,却依然难掩那种愁怅。
夏紫重与佐轻现出身形,看着他转入廊下行入后院,而后云雾四起,再细看时,后院小殿已少了几座。
“想不到,师父在这里也设下了这种阵法。”隐藏居所,简直是闭关的最佳选择。
只是这种时候,他是打算逃避吗?直到皇甫玉再次轮回,或者渡劫成功?
“仙师?”皇甫玉微微放大的瞳孔,满脸的惊疑不定,另有一种别样的情绪泛在心头。
“这一幕是不是感觉似曾相识?”
对,那种别样的情绪,似曾相识之外,还有一点点难过,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走吧,我闯下的祸事,总要自己去解决。”佐轻握了夏紫重的手,感觉到掌心被人轻轻捏紧。
就是因为有这个人在身旁,才会肆无忌惮,因为知道不论闯下什么祸事,他都会帮自己收拾一团乱的烂摊子。
可是现在,难道:“师父,会在那里面一直沉睡下去吗?”
那个隐藏地界的阵法,叫做睡神之眼,一旦进入就会陷入深层次睡眠,除非有人从外面打开阵眼,否则,无解。
因此,虽说是闭关的阵法,但事实上更适合拿来逃避现实。
“放心。”夏紫重轻捏他的指尖。
突然想起自己和雪迎夏还有个大仇,此大仇,乃万千年前之事,虽说除了他以外只怕没人记得了,可是小师兄以为,自己男人被人摸了脸,绝对要记一辈子,就算那人是自家男人的师父也不行。
足可见,夏紫重此人,君子报仇万年不晚的个性,以及此人醋意之重。
不过,好歹是师父,暗暗爽一下就行,此间之事还是要帮的。
慢悠悠的转头看出了神的皇甫玉:“走吧。”
话音未落,三人身形急速变换,已是到了另外一处宫苑。
宫苑内有一女子,正神情紧张的看着他们,随后对着佐轻缓缓跪下:“小妖好娘,拜谢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