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场合不对,胡香珊很想上前去解释给胡家大娘听,人家这确实是在倒谢,可这甩手五百两,就是想告诉她们,他的命是有多值钱。
而且,这特意上门前来,以胡香珊之前对他们身份的直觉敏锐,他们应该不仅止于此。
“若是不嫌弃,可否留我们一起用饭?”果然,胡香珊这才怀疑的猜测,那边仿佛为了印证她是对的,成靖侯成子便道。
“不嫌弃,不嫌弃!”胡家老爹已经推辞的满头是汗,到底是没推过程昭与江义两人,尤其是程昭,动作不见有多大幅度,却能几个动作之间便将银票放入他的胸前衣襟里,任他与大儿子一起推拒都没瞧清这是啥时候的事。此时听闻有人说到用饭,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将此银钱再次归还,可转念一想那近日里遇上的女子……那柔软如骨……活了大半辈子才晓得的软玉温香……顿时觉得这大笔银钱收下其实也是有由头的,于是他咬了咬牙道:“莫说这一顿,便是吃上个把个月也是无妨。且……还用不上那么多啊!公子不妨多用些时日?若是哪一日觉得不值后悔,便再来取回便是。”
“若是公子等人要搭伙,前后每月十两银子我们都有得赚。若是公子哪一日要收回,随时便罢。”胡家大娘一听胡家老爹如此说,脑子那根筋反正是转不过来了,她唯有跟着思路继续发挥道:“公子这些银钱,若真有需要,那是不成问题,不过,公子难不成要在我家……搭伙四五年……”说到这里,胡家大娘反应过来着实觉得有些不可能,便觉得有些窘迫的止住了口。
但世子恍若没觉得胡家大娘有什么不对的,甚至相反还一脸真的在认真思考着她方才的话,先是指了指江义道:“他一人顶两……”随后收回手,笑的温润如玉,让胡家大娘觉得他比一旁的那个程昭还要亲和,道:“我身子骨不好,时常要饮汤药,且也以一人顶两人来算,再零零总总的算起来,不知前后月余能否叨扰?”
这真是打算一个月在他们胡家搭伙!?
胡香珊心中的警铃一直在响,越是戒备心起,心思越是转得快,脑海中的记忆也开始汹涌翻滚。
尤其是模模糊糊间,她听到胡家老爹已经十分愉悦与态度恭谨的与之互通友好时,对方温和的回应道:“……在下姓李……”
李姓!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姓氏,但却又让她隐隐仿佛抓到一丝线索。又是一阵记忆翻找,依旧没有任何突破,但她的胸口却是有些闷闷钝钝的。尤其是她隐隐觉得自家老爹的行为,有些怪异!怪异之感随着胸口闷钝越来越清晰,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却因为两种思绪参杂在一起,让她反而变得越发迷茫,脑海中一片浆糊似的,什么思路也理不清楚。
好在小弟胡成机灵,见状连忙将她搀扶起来,将她送离了外屋,任凭那边自家阿爹阿娘与大兄与人家继续讨论一日几餐、连续几月之事。
第二十一章 为难
这五百两银子莫名其秒的就让家里多了三口人与他们一起用膳,虽然这五百两银子来的还算是来的有些根据,但对于事后冷静下来的胡家,在大兄胡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之下,便开始起了后怕之心,毕竟天上突然来了这么一笔在款项,万一图谋不轨呢!?可胡家老爹一想到镇子上的那个……便又是真想留下这笔银子,至于胡家大娘,那纯粹是因为胡家老爹的态度为自己行事的准则,故尔,便有些进退两难。
“事已至此,爹娘也莫要自责过深。”江征身为长子,看着自家爹娘唉声叹气、十分自责懊恼但又纠结两难的模样,只能劝道:“总归今日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待明日与他们分说清楚,再将银子还回也就罢了。”
“能行?”胡家老爹想到今日那一番艰难的推辞,又想到有了这五百两银子,他便能行事方便随意许多,不由带着点期翼又带着点犹豫道:“不会惹恼了他们吧!”
“有这可能。”胡成自了解事情的缘由与看到那五百两银子时,就觉得问心无愧,道:“按说,爹娘应是问他再加些伙食银钱的。”细究起来,那五百两是筹谢与向阿姐致歉的,怎么就含了之后月余的膳食了呢!
“你这混小子。”胡家老爹听到胡成出声反对,心里莫名一松之余也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他嘴里喝斥着胡成,其实却也因着符合他的心意、而并没有什么力道,道:“都是你在那里瞎胡闹,阻着我将银票还回,不然那银票也不能到我的怀里来。”
“你个见钱眼开、没见识的臭小子。”胡家大娘也反应过来胡成之前明为劝辞、实为劝收的举动含义,出声责怪起小儿子来道:“家里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喝了?”
胡成内心可是不服气,他坚持自己的看法,觉得收下银钱天经地义。
但眼瞧着大兄也是不赞同的表情,便识趣的闭嘴,只往阿姐胡香珊的一旁凑去,轻声对她道:“阿姐,这个家也就你懂我了。你觉的我可对?”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胡香珊不动声色,故意瞪大眼睛表示疑惑不解的问道:“我又怎知你对与错?你方才做了什么?”
“我瞧见你递眼色给我了。”胡成翻了个白眼,道:“我看得懂其中的赞同之意。”
“我何时递眼色给你了?”胡香珊望着大家都安静的竖起耳朵,认真聆听他们姐弟说话的爹娘与大兄,她抵赖道:“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不敢瞧你们的。”
“得了吧!”胡成直接用肩膀顶了一下她,觉得胡香珊那一日差一点要昏过去的模样,至少有一半是装的,于是眨着眼一脸我都懂的表情道:“你那点子假装老实模样想骗过你小弟我?”
胡香珊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哭笑不得,可她也着实无法解释那一日的反应。于是便只能苦笑的摇了摇头。
“你少将你阿姐掺和进来。”胡家大娘有两个儿子,那是底气地位都是足足与稳稳的,当中的一个闺女自小便少言单纯到让人觉得有些傻,虽然长大之后渐渐伶俐起来,可到底还是少言寡语、本份文静的,见小儿子那样缠着闺女非要牵扯她,顿时不满道:“自个儿错了就是错了,别以为将你阿姐拉进来,就能为你担下些什么。”
“我真是……真是……啊!”胡成简直觉得自己委屈了,他伸手指了指一脸无辜的阿姐,再无奈的收回手指了指自己,最后认怂,最后不满的叫道:“人道说小儿子小儿子,家中的宝,我看我们家的宝是大兄与阿姐,我就是那受气包吧!”
胡成的模样确实逗乐了胡家众人,大家最后商量了一小会儿,一致决定将家中的厨娘介绍给这三个外乡人,或者让厨娘备饭时,也将他们的一并备好,候着他们上门来取,但要委婉的拒绝他们进入胡家,自此与胡家一家人共同饭桌用膳。
―――
其实成靖侯世子吩咐程昭给银子,就是让她有实力与李秀才,或者说是李秀才背后的自个儿来争抢林子。
胡家有意要租下那片他相中的林子,这也是江义从李秀才处得来的信儿,至于李秀才,那便是成靖侯世子用来在村子里登记要买下林子的出面代理人。
至于后面的搭伙,真是没料到胡家人的憨厚程度,真是得来全不废功夫。
“世子,为何要与那胡家接触?”江义素来不明白就问,他忍了半天也没忍住,道:“大不了将他们家的那个厨娘请过来便罢。”
江义对于厚脸皮上门蹭饭这事虽然没什么心理负担,但他就是觉得清贵如莲的世子,怎么会应下在农家与他们共食。
“李秀才会愿意让外人进门?”不等世子解答,程昭一如既往的像看白痴一样的神情与语气回道:“小心他将你赶出去与厨娘住。”
想到李秀才的来历与古怪的脾性,江义即便不愿意屈服于程昭,但也无可奈何,道:“我听世子的便罢!不与你一般见识。”
说完,便一脸不屑的扭过头去,惹得程昭更是白眼连连。
回到李秀才住处。正是私塾里下晌午休憩之时,各位村子里的学子们纷纷聚在前院,后院的几座瓦房,其实每间也不大,不过因着李秀才独身一人,倒是显得颇为空荡。
“哎!真是白瞎了。”一回到李秀才后院,江义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厨房那儿,随后又是地窖,两边倒是宽敞,不过菜着实单一量少了许多,不由摇了摇头,道。
恰巧李秀才挽起袖子往后院来,见到三人站在院中,那江义还摇头晃脑的埋怨嫌弃他的院子,他不由板起脸,伸出如鹰爪般消瘦却是根根有力手指的右手,对着江义道:“嫌弃那就别居!不是出了银钱租下了里长的屋子?为何到我这儿白吃又白住?”
“呵呵呵!”江义一惊随即讪讪的笑了起来,心道:世子不让请仆从,程昭是个小白脸,指望他烧饭吗?到最后还是啥活都落在他身上!
“哼!”李秀才见他们三人站在那儿任由打骂的模样,鼻腔里冷冷一哼,顿时在寒气中看到一缕白烟,真是冷啊!李秀才本就是个干干瘦瘦的模样,这大冬天的,没几两肉的他,赶紧收回了手至袖子里,抖了抖身子快步往还算暖和的屋子里去,边走边念叨道:“谁要跟三个厚脸皮的家伙在一起?还要我这个最年长的人操心你们的伙食。你们也不嫌害臊!”
不过,不满归不满,路过世子的身旁时,他还是要提醒一句道:“寒冷虽然能抑止毒性,可到底也是伤身,何况世子还是过敏之症。”
江义与程昭脸色当下一变,李秀才是怎么看出世子中了毒的!?
他们下意识的去看世子的表情,世子依然如故,那清淡如冰面的表情无懈可击,仿佛李秀才方才什么也没说。
待李秀才进了屋子,世子这才抬脚往一旁的瓦房里踱步过去,寒风之中仿佛闲庭散步一般悠闲自得。
“咱们还是进去吧!”江义耸了耸肩,对着程昭道:“和谁过不去,都不能和胃腹过不去。赌什么气,都别和提供你吃穿的人赌气。”
“你是饿大的吧!”程昭瞧了一眼江义,继续鄙视他道。
“你还真说对喽!”江义嘻皮笑脸,露出一口白牙道:“我长到七岁都是讨饭的出身,没名没姓,只晓得生在江北,便以江为姓,后才被人收养……只可惜流落江湖讨生活,如今跟着世子。程大公子,你反正也是鄙视于我,也不担忧多这么一条……”
说完,江义便收了笑,对着程昭龇了龇牙后,便跟在李秀才进了屋子,嘴里还大声的道:“李大爷,你烧那个白菜炖猪肉吧!也就那个还能入得了口,咽得下去!”
“你给我滚!”里屋不可避免的响起李秀才忍地可忍的咆哮之声。
第二十二章 余光〔修〕
月洞门旁杏花树已经树枝枯桠积了层簿雪,满院子萧瑟之感,让柳芝婉更加觉得寂寥不安。
柳芝婉已经是第二次被盛怒的柳员外禁了足。
天知道他从管事杜仲口中得知消息之后,是如何的愤怒、羞耻、伤心与感怀。他着实无法忍受自家闺女连续两次的去寻一个乡野小子。只是他也只能打落了牙齿肚里吞,毕竟是自家女儿主动跑到人家门上,他若是去闹去吵,损的也是自家的名誉。
无奈之下,他除了将女儿再次给关在绣楼里,一时之间也是无计可施。
望着眼前的杜仲,柳员外一腔不满便发了出来,他冷哼道:“我晓得你心悦阿婉,可你也不能纵容于她,她祖父母留念故土,不愿离了村子,却又时常思念于她,我在你的规劝之下这才让家丁随了去,如今出了这等事,你也莫以为告诉了我,便于是卸了失责之过。”
“甘愿受罚。”杜仲话不多,直接伏下身子请罪道。
“此次就免了。莫要再有下次。否则,你就等着回自个儿老家种田去吧!哼!”柳员外发了威之后,甩了衣袖便往外走。
只留下已经挺直腰背,但却是僵硬的直立在那儿,昏暗的光线,让本就寒冷的四周更加阴冷。与之相配的是杜仲那隐在背光处,一双沉沉的眸子。
绣楼里,复又被关的柳芝婉,却是不晓得楼底下的一番对话。她还沉浸在当日到了张家,她一双被张大娘热情的握在手中的芊芊玉手,此时此刻,仿佛还留着余温。
但是转尔一想到目下的处境,尤其是自家阿父那一张淡漠至极的脸,她顿时又烦恼起来。
坐在绣架旁,她脑海里不由浮出当初对张家人信誓旦旦的承诺,她犹记得自己在张家大娘一通发泄之后,豪气万丈的道:“婶子,您莫急。我这就家去寻了父亲,让他差使人到处寻寻。”
张家大娘泪眼婆娑的抬起了头,满怀期望的看向柳芝婉道:“真的?若是你家能够相帮,那真是我们家二牛极大的福运。”
当时,张家大娘拉着她的手,左一通夸赞右一通感激的,这几日自己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也不晓得张家那边怎么想自己。若是惹恼了张家大娘……她以后进了门……可怎么办?柳芝婉一想到这里便又是焦急又是害羞自恼起来,脸颊发烫之下,她不禁捂着脸又开始发起呆来。
杜仲缓缓踱步到院中。就那样站在院中已经有好一会儿,抬头望向那精致的绣阁,透过半开的窗棂,不用多思虑他都能猜到柳芝婉在想些什么,咬了咬牙、握了握双手,随后渐渐放松,他挤出一抹亲切的笑容,再慢慢的绕着绣楼走了一圈,随后又进了绣楼。稳稳上了二楼。到了她绣阁的门口,守着门的丫头见着他,向他屈膝一礼,随后向里通禀道:“大小姐,杜管事来了。”
一听杜仲来了,柳芝婉的心里还是异常矛盾的,她自小长在乡村,其实也没什么如自家阿父那般的门弟观念,但她就是不喜欢杜仲,尤其是他的那一双眼睛。故尔,她对于他向父亲提的求娶,她很是不乐意,甚至因着他私下向父亲透露她的行踪而一度讨厌他。
但若不是他之前朝村里的祖父母送信,她也不会有机会解了禁足,并且直接跑到张家。算了,还是见见他吧!
应声之后,便移步至屏风外,丫头已经掀了帘子,杜仲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笑意盎然的朝她行了一礼道:“大小姐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用膳,夫人想着定然是那些个菜肴不对味口,便遣了我过来相询,有什么是大小姐爱吃的,我这便亲去采买了来。”
柳芝婉绞着手中帕子,脸上的矛盾纠结表情还未及全部消散下去,站在原地有些扭捏的道着谢道:“多谢杜管事了,也不要那样费心,杜管事是母亲的侄子,其实说起来,也是我的表哥。”
“承蒙柳员外厚爱,再攀附岂是君子所为!?”愧疚自责神情的杜仲,抬眼便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却依然知晓分寸般的道:“之前有过念想,之后却是觉得着实唐突非份了。”
此言一出,便是变相的道出自己不会再有求娶柳芝婉的心思,柳芝婉彻底放松下来,杜仲见她心结已经开始渐散,知晓今6 日前来目地是达到了一半,可他的心里更是不愉。实在无法释怀自己在柳芝婉心中,尽然不如那个乡村小子,窝火更甚。
他忍了忍,想着自己还有另一目地,便复又笑道:“这几日见大小姐忧心甚重,不知何事是我可以相助的?”
柳芝婉眼睛一亮,真是瞌睡了便有人递枕头,可毕竟自个儿是求人帮着寻外男,她依然有些不确定,眼前的杜管事会不会转身就向自家父亲告状。
“不管如何我是一府的管事。大小姐的安危总是重中之重的。”杜仲见她模样就知道已动心思,可心中一直是防备着他呢!于是他也一副静候其详不着急的模样,但依然是暗示着表达自己做事的缘由,他道:“许多事关心过甚便操之过急,未想得妥当,也着实不是我原本之意。”
“其实……我也……这原也怪不上你,也是我行事孟浪了。”柳芝婉心底里也清楚,她一个闺阁女子私下见外男的行径,的确会令家人担忧,之前心底里不服也是因着她认为杜仲有私心,可现下他如君子般娓娓道来缘由,她便也跟着检讨道。
“瞧我,本是来相询采买之事。”杜仲一直都在关注着柳芝婉的情绪与态度变化,见她垂下头一脸自责,他不便行事太急,于是转移话题,道:“怎地就越扯越远了呢!”
“是啊是啊!”柳芝婉反应过来,脸更红了,她连忙应声,可随后想到自己还有事情悬而未决,沉吟片刻后,她依然踌躇、间断断续续的问道:“那…我…表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