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寒川道,“今日章州府来找我,说三年前凌鹤峰曾派人邀请他到凌褚山庄,章州府那时刚上任,也想着要和地方江湖门派搞好关系,于是就去了。结果酒过三巡,凌鹤峰就开始试探收买他,要章州府同自己一道起事。”
柳暮山一拍桌子,“早就看那个老东西不顺眼,我们为何不干脆杀了他,省得他日后再出来闹事!”
殷连颂拽着他坐下,哭笑不得,“你别动不动就说要杀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邪教。”
景澜问,“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一直待在这里?”
剑寒川摇头,“我们若是一直待在这,凌鹤峰定会起疑,”他看向殷连颂,殷连颂会意,“我今日去看过了,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不出三日就会醒来。”
剑寒川稍稍放了心,“章州府会一直派人留意凌鹤峰的动静,我也会留一队暗卫在这里随时通报情况。我们明日就动身出发。”
“回江南?”柳暮山兴奋。
“自然是回江南,”殷连颂拍拍他的头,“再不回去,陆主使可要急了。”
陆云归挑挑眉,不可置否。
顾朗星从昏迷中醒过来,眼皮沉重的很,喉咙也干涸的厉害,他张张嘴,只发出了个艰涩的音节,他闭着眼,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他心下惊疑挣扎着便要坐起来。他连着昏迷了五天,滴水未进,身上虚弱的很,将将撑起半边身子就感觉眼前一阵金星乱迸,耳边也一片嗡鸣,胳膊一软就歪倒回塌上,不住地咳嗽起来。
剑寒川在外听到动静,飞身从马上跃起,一个旋身落在马车车辕上。
顾朗星咳得狠了,皱着眉头一阵干呕,忽然车帘被掀开,一个人影进了来。顾朗星抬头,那人站在那儿,逆着光看不清他的样子,一阵狂风跟着他一道钻进来,顾朗星捂住胸口又开始咳起来。
剑寒川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端到顾朗星面前,左臂牢牢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右手把那杯茶送到他唇边。
顾朗星的眼里依然是一片空洞漠然,他看了剑寒川一眼,抬手接过那杯茶水小口小口喝干,将茶盏递过去,轻声说了一句,“多谢。”
剑寒川将茶盏放回桌子,回身就见顾朗星下了床,一只鞋子已经穿好。剑寒川皱皱眉,他大步过去拉住顾朗星的手,顾朗星本来弯着身子在穿鞋,被他一拽失了平衡就往地上倒去,剑寒川伸手扶住他。
他站稳后,不动声色地躲过剑寒川伸着的臂弯,他只穿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脚还赤着站在地上。
剑寒川问,“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顾朗星声音沙哑,不假思索道,“我要走。”
剑寒川皱眉,“你去哪儿?”
“与你何干?”
剑寒川顿了顿,才道,“是我救了你。”
顾朗星冷笑,“是我求着你救我的么?”
剑寒川被他的态度激的生了股怒意,他抓住顾朗星的手腕,将他按回床上趴着,一手掀开他衣襟下摆,就要去拽他的裤子。顾朗星心中大骇,挣扎了两下后便听剑寒川冷声道,“需要我叫人进来按住你?”
顾朗星蓦地停止了挣扎,他侧脸挨着枕头,心中一片惊痛般的绝望。
剑寒川捂热了钵中的药膏,挖出一块儿抹在顾朗星臀上,见他□□在外的皮肤因寒冷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便掌中暗暗渡过些内力去。
顾朗星愣住了,原来他不是要……竟是要替自己上药么?
顾朗星感受着臀上冰凉的药膏,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外伤已经无碍了,只是有些肿块和淤血还得揉开。”剑寒川收起药钵,替他将衣裤整理好。
顾朗星淡淡说了句,“多谢”,便撑着下了床穿鞋。
剑寒川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许走。”
顾朗星心中厌烦起来,他矮剑寒川一头,此时抬了眼看过去,眸光冰冷,面色阴沉,“你凭什么拦我?”
剑寒川握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凭我救了你。”
顾朗星腕间一阵疼痛,他蹙紧了眉,“那又怎样?这条命,你想要,就随时拿去,我不稀罕。”
剑寒川心中怒意更甚,他冷冷道,“我不要你的命,但你欠我一条命,总得拿什么东西来偿还。”
顾朗星眼中愈加冰冷,“我只有这条命,别的什么都给不了你。”
剑寒川突地将他往前一拽,贴在他耳边道,“若是没有别的,就用你这身子抵债罢。”
顾朗星狠狠一抖,心下一阵绞痛中透着冰冷的凉意,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多久?”
“就……一年罢。”
剑寒川出了马车,纵身跃回马背上,乌夜啼长嘶一声,向前疾驰而去。
柳暮山和殷连颂共乘一骑,柳暮山惊疑道,“庄主好像很不高兴?”
殷连颂揽紧他,“好像是。”
景澜和陆云归身下皆是汗血宝马,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景澜回头,“快些赶路,不然只能露宿山林了。”
剑寒川纵马疾驰了一阵,方觉得心中的憋闷散去不少,他看看天色,问道:“离下一座城镇还有多远?”
景澜回,“最起码还有两三个时辰,天黑前肯定赶不过去了,刚才探路的暗卫来报,前面有家客栈,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
剑寒川点点头,“今晚暂且歇在那里。”
天黑前,众人赶到了那座客栈。
柳暮山站在? 驼磺埃嘧乓徽帕常蛭庾驼豢瓷先ナ翟谑翘凭闪耍ζ炱破评美玫鼐碜琶撸丫嗟目床怀隼丛镜难丈罅堂闱勘嫒系溃拔濉暮!驼唬俊?br /> 柳暮山不屑,“看上去就像几百年没人住了,还敢自称五湖四海客栈。”
景澜上前扣门,过了好半天,才有人慢慢吞吞的打开门。小二探出头来迷茫地看着门外的一群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们要住店?”
“自然。”景澜答。
小二转身跑的飞快,景澜纳闷,柳暮山戳了戳殷连颂的胸膛,“被你吓着了?”殷连颂捉住他戳自己的那只手折在胸前,“小山觉得我很吓人?”
柳暮山默默地往陆云归身边靠了靠,陆云归脚下一飘赶紧躲远,柳暮山表情十分无辜。
剑寒川抱着顾朗星从马车里跃出来,“怎么不进去?”
景澜回道,“连颂把小二吓跑了。”
殷连颂僵住。
剑寒川挑挑眉,路过殷连颂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几人站在客栈大堂里四处打量,就见刚才跑走的小二从楼上下来,身后跟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小二一边往楼下冲一边喊,“掌柜的,就是他们要住宿!”
中年男子下了楼,大口喘着粗气,“诸位莫见怪,我这小店已经好久没人前来投宿了,伙计看见各位难免激动了些。”
景澜问,“前方不远处就是官道,又处于两座城镇之间,往来的生意人、官差络绎不绝,我们来的路上就遇见好些,怎么会好久都没人来投宿了呢?”
中年男人面色为难,纠结了半天还是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想瞒各位,我这客栈以前的生意是很好的,只是最近这一年来,不知是坏了风水还是流年不利,总有人意外身亡在我这客栈里,赔了不少银钱不说,闹得大家伙儿宁愿连夜赶路都不敢在我这里住了。”中年男人说完,又深深叹了口气,摆摆手,“众位客官还是快些赶路为好。”
剑寒川甩出一袋银两放在桌子上,“多谢掌柜的好意,我们今晚就在此处住下。”
中年男人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小二已经伸手将那袋银钱揣进了怀里。
剑寒川点头,“麻烦掌柜的帮我们安排好房间。”
中年男人忙不迭地点头,吩咐小二去收拾房间,“众位客官别客气,鄙人在家中排行老三,众位只管叫我李三就是。”
剑寒川点头,“李掌柜。”
李三清点了一下人数,“诸位真是凑巧,我这客栈总共就有六间客房,刚好住满,诸位稍等,我这就去……”
他话未说完,就见面前突然多了一排面无表情的黑衣人,正直直地盯着自己。李三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被凳子绊倒跌在地下。殷连颂眼疾手快扶住他,笑道,“李掌柜不必害怕,他们都是暗卫,平时不出现的,只是还要麻烦李掌柜为他们也备下房间。”
李三咽了口唾沫,为难道,“那就只能委屈各位在这堂中睡一宿了,好在我这客栈里被褥多得是,我这就叫人搬出来。”
“不必了,”剑寒川打断他的话,“夜寒天冻,六间房足够了。”说完,就抱着顾朗星往楼上走去。
柳暮山看这胖掌柜好玩,故意揽过殷连颂的肩膀,两人勾肩搭背地上了楼,只是以他的身型强行去揽殷连颂着实是有些勉强。
景澜也一合折扇,和陆云归一同上了楼。
留下李三在原地瞠目结舌。李三自小长在乡村,从小村里出来后就一直守着这座客栈,今日剑寒川几人一进来,他就看出来不同寻常之处,这六个人虽都生的气度不凡,但剑寒川怀里一直抱着个清秀的公子,另两个公子哥也是勾肩搭背亲密无间,只有一旁拿折扇的公子和那位穿白衣的姑娘看着最正常。当然,如果李三知道拿折扇的公子其实是个姑娘的话,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命案
晚饭时,六人并十二个暗卫将一楼大堂坐的满满当当。殷连颂伸出手替顾朗星把脉,片刻后点头,“已经没大碍了,只是你身子太虚,这几天不要累着,我给你开的药也按时吃。”
顾朗星垂眼,淡淡道,“多谢左护法。”
柳暮山凑过去,探究与好奇的目光在顾朗星身上扫来扫去,“你真是顾朗星?顾炳天真是你爹?”
顾朗星看他一眼,点点头。
剑寒川面色不快,殷连颂在他发火前赶紧塞了只鸡腿过去堵了柳暮山的嘴。
饭桌上,顾朗星低着头,一脸漠然,只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盘菜。剑寒川皱皱眉,夹了一筷子秋葵过去,顾朗星眼也未抬就将那秋葵夹了出去丢在桌上。柳暮山目不转睛盯着剑寒川,竟然有人当众驳了庄主的面子,不知道庄主会不会生气。
剑寒川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面不改色地将那盘秋葵端过来,和顾朗星面前原先那盘菜换了个位置。顾朗星这回看了他一眼,却也没什么表情,复又低头夹菜。等顾朗星吃了几筷子秋葵后,剑寒川又端过药膳山药来换了秋葵,片刻后又端过瓦罐乌鸡,直把这一桌菜都换了个遍。
这么一闹腾,众人也都没心情吃饭了。
柳暮山一脸幸灾乐祸。
殷连颂满脸兴致勃勃。
景澜把玩着扇柄上的流苏,陆云归一手托腮。
剑寒川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看来大家都吃饱了,小二,把饭菜撤了,上道清茶来。”
柳暮山脸上的笑容咔嚓碎了。
面前换成了茶盏,剑寒川叫过李三来,“不知李掌柜白日说的经常有人莫名其妙身亡是怎么回事?”
众人白日听时就已经满腹疑问,此时听到剑寒川问起,也顾不得饿了,纷纷全神贯注起来。
李三苦了脸,深深叹了口气,“这事,都是从一年前开始的。那一日有两拨江湖人来我这里投宿,不知因为什么起了纠纷,以前我也经常遇见起纠纷的,不过是吵两句嘴,至多出门打一架就罢了,因此那一日也并未留心,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有一帮人就嚷起来,说丢了一个人,大家找来找去,最后在后院里茅房里发现了他,死相很是恐怖。”
李三说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剑寒川问,“李掌柜可还记得那人的死相?”
“记得记得,岂止是记得,简直是想忘也忘不了啊。”李三搓搓手,招呼小二加个炭盆来,继续说道,“那人我记得,正是白日跟人起了纠纷的那个,长得很是魁梧,可是他死时全身青紫,面目狰狞,身上的皮肤就像是在沙漠里干死很久的人一样,全都皱皱巴巴贴在了骨头上……哎呦,真是太吓人了。”
剑寒川蹙起眉,食指屈起敲着桌面思考。
殷连颂问,“然后呢?”
“然后,死人的这一帮就怀疑是昨日跟他们起纠纷的那帮人干的,另一帮人自然不承认,两帮人大打出手,甚至还闹到了官府,结果还没等官府来人,就又出事了。当天晚上,有人出来上茅房,听到茅房里有异响,进去一看险些没被吓死,一个人在里面,跟死的那人一模一样,只不过还没死绝。我们听到动静过去时,那人还挣扎着向我们爬过来,真是骇死我了。”
李三一边说着一边拍自己的胸口,显然是吓得不轻。
剑寒川问,“那么此后,又有多少人命丧在此?”
“前前后后一共有十二个,再往后,人们都说我这里有怪物,就不敢来了。”
剑寒川又问,“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官府也不管?”
“谁说不是呢,当初刚死人时官府来了一趟,只说要详细调查,后来我们再去找,就只说死的全是江湖人,恐怕是江湖恩怨,官府管不着,我们碰了几次壁,也就没法了。”
“岂有此理!”柳暮山把桌子拍的咣咣作响,“这官府也太不作为了,简直是草菅人命!”
殷连颂忙握住他的手,柳暮山瞪眼,“拍个桌子你也管?!”
殷连颂低眉顺眼,“我怕你手疼。”
剑寒川沉吟,“李掌柜刚才说,死的全是江湖人?”
“是啊,我看着像江湖人,那些官爷也是这般说的。”
剑寒川点头,“今晚麻烦李掌柜了,若是有疑问,我们明日再来请教。”
李三忙点头答应,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行了个大礼,“剑庄主此番若是能调查出事情缘由,不仅是帮了我大忙,也算是替那些枉死的人讨个公道,我先在这里谢过剑庄主了。”
李三离去后,剑寒川开口,“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景澜问,“庄主要调查这件事?”
“嗯”,剑寒川点头,“本来是不想管的,只是事关武林安稳,如今我既是盟主,就不得不管。”
陆云归幽幽叹了口气,“唉,又得耽误时间。”
殷连颂道,“陆主使不必着急,我昨日就已派暗卫快马加鞭赶回御剑山庄,告知剑庐弟子先行将剑器送往日月明教,想必下月初就能送到了。”
陆云归点头,“多谢左护法费心,既如此,我也不必跟众位回江南了,待这里的事情结束,我就动身回去了。”
景澜略有不舍,但还是点点头,接着道,“我看明日还是先派暗卫出去打听情况,问清楚一年前是哪两个门派出了事。”
殷连颂道,“我明日再去找李掌柜问问,看能不能找到其中几具尸首,或许能发现什么。”
剑寒川沉吟,“这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为什么没人上报,官府不管还勉强能说得过去,但死的人全是江湖人,这附近的江湖门派也没人过问么?”
陆云归说道,“明日我就和小澜去前面鹿鸣镇打探情况,那里门派聚集,人也多,总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就各自回房。
剑寒川自顾自脱了衣服上床,他扯过被子来,看见顾朗星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剑寒川皱眉,“你若是一天不配合,一年之期就往后延一天。”
顾朗星心里冷笑,咽下心里的酸楚,这些,不是早已习惯了么?
他坐到床边,背对剑寒川脱衣服,待他脱得只剩里衣,剑寒川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扬起一道掌风灭了烛火。
剑寒川的右手贴在他背心,顾朗星僵着身子闭着眼,等了会儿却只感觉一阵醇厚的气息顺着背心缓缓传入了五脏六腑。顾朗星睁开眼,在黑暗里看着他。
剑寒川渡过一部分内力去,并没有收回手来,还是那般虚虚的拢在他的腰际。
另一侧的屋里,柳暮山盘腿坐在床上,捧着一只烧鸡大啃,殷连颂在旁边端着一碗米粥,不时喂过去一勺。
柳暮山嘴里满当当,含糊不清道,“庄主真是黑心,我要告他虐待下属!”
“吃饭别说话,当心噎着。”
柳暮山跳脚,“我偏要说!他就是心黑!”
殷连颂喂了一口粥过去,“喝一口。”
柳暮山扭头,“不喝!”
“喝一口,不然太干。”
“就是不喝!”
殷护法好脾气,“就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