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
……
身后半天没动静,柳暮山歪歪头,眼角余光瞟着殷连颂,就见殷连颂端起粥碗一口气喝干了。
哼,小心眼,柳暮山还没想完,就被殷连颂压倒在了床上。
殷连颂捏开他的嘴,低头将口里的粥喂了过去。
恶心死了啊快点起来!柳暮山心里愤愤地想,一边将满手的油蹭到了殷连颂衣服上。
殷连颂借势在柳暮山嘴里一阵纠缠,皱着眉起身舔舔嘴唇,“一股鸡肉味。”
柳暮山红着脸头发凌乱地爬起来,顺手摔了一个枕头过去,殷连颂闪身一跳,那瓷枕无辜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柳暮山目瞪口呆,殷连颂摊手,“没接住。”
“你根本就没接好吗?!”柳暮山泄了气,“今晚没得睡了。”
“谁说的?!”
当晚,柳暮山枕着殷护法精壮的胳膊,忍受着殷连颂在他胸前捏来捏去的手,咬牙切齿地想:吃大亏了啊。
陆云归看着一身公子哥儿打扮的景澜,“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穿下去?”
“我觉得挺好,你先睡,别等我。”
窗户大开,夜风飕飕的灌进来,陆云归悠悠叹了口气。
景澜坐在屋顶,看着被乌云遮掩了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柳暮山坐在桌前打哈欠,泪眼朦胧间看到剑寒川牵着顾朗星走下来,立马睁大眼打招呼,“庄主!来这里。”
剑寒川面无表情地坐到了离他们最远的一张桌子上,柳暮山抄起一屉小笼包颠颠过去,一屁股挤开剑寒川坐在顾朗星身边。
“我是柳暮山,御剑山庄的右护法,我可厉害了,我以后怎么叫你啊,小顾?阿朗?阿星?你喜欢哪个?”
顾朗星被他抓着手,淡淡道,“叫哪个都行,随你就好。”
“那就叫你小朗了,我小时候书铺掌柜养了条狗,我就叫它小朗,我和它可亲了,可惜后来它被坏人抓走了,掌柜说应该是被人吃了……”
……
剑寒川眉心跳了几跳,殷连颂飞身过来抓起柳暮山,转眼间就没了影。
李三在柜台后面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殷护法真是高人啊。”
剑寒川替顾朗星盛了碗米粥,“你别生气,暮山就是这样的性子。”
顾朗星接过粥,淡淡笑了笑。
柳暮山被殷连颂扛在肩上,一边叫骂一边捶打。
等到了官道上殷连颂将他放下来,柳暮山还骂骂咧咧,殷连颂无奈,揉揉他的脑袋,“先别闹了,我们今天有正事要做。”
柳暮山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问道,“干嘛?”
“挖坟。”
……
☆、空坟
片刻后,柳暮山哭丧着脸,“你真带我来挖坟啊?”
殷连颂已经卷起袖子,拿起一边的铲子挖了起来,“这是一年前第一个死的人的坟,时隔一年有些细节人虽记不清了,尸体却是会说话的,说不定这次运气好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柳暮山躲得远远的,看着殷连颂把铲头钉进棺材盖里用力一撬,殷连颂用了内力,沉重的棺材盖整个翻了下去,带起一阵飞尘。殷连颂看了一眼,眉头就深深皱起。
柳暮山远远问道,“发现什么了?”
殷连颂又将棺材盖原样盖好,掏出一瓶火漆来细细涂了一圈,又撒上一层不知是什么的粉末,那棺材就跟没被打开过一样,连火漆陈腐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有什么发现没?”柳暮山迎上去。
“空的。”
“空的?”
“尸体被人偷走了。”
柳暮山瞪大眼睛,“还有人偷尸体?做什么?”
殷连颂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当然是凶手干的。”
柳暮山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嗯,尸体上应该是有什么痕迹,凶手不想让我们知道,只好偷走了尸体,彻底毁尸灭迹。”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挖另一座坟。”
……
这次殷连颂的动作更快,开馆后即便知道了结果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是空的?”柳暮山依旧站在远处大喊。
殷连颂点点头,继续将棺材原样封好。
两人坐在一个茶摊前,柳暮山垂头丧气,殷连颂看的好笑,问他,“怎么了?”
“出师不利啊……”
“这没什么,凶手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好查。”
“我们回去吗?”
“累了?”
柳暮山摇摇头,虽然知道殷连颂的话是对的,但还是很有挫败感啊,他还想着回去后跟庄主耀武扬威来着。
“不累的话我们去找一个人。”
殷连颂牵着柳暮山走在山村小道,柳暮山一扫先前的颓丧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一会儿摘朵花插到殷连颂脑袋上,一会儿追着农户养的鸭子满地跑,这会儿又骑在人家的牛上不下来了,老牛甩甩尾巴好脾气地“哞”了一声。等两人赶到一户农家院时,天色已近黄昏,家家户户都冒出了袅袅炊烟,空气里飘来阵阵饭香。柳暮山肚子“咕噜”一声,殷连颂失笑,带着他进了院子。
“主人在家么?”
“哎来了来了——”一个穿着碎花棉袄的妇女迎出来,头上的红头巾看上去很喜庆,手里还拿着锅铲,见是两个陌生人,她愣了愣,问道,“两位公子找谁?”
殷连颂问,“李盼生大姐在吗?”
妇女狐疑地打量面前的两个人,“你们找她干什么?”
殷连颂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江南御剑山庄左护法殷连颂,跟随庄主途径五湖四海客栈,听掌柜的说起一年前的命案,觉得有些蹊跷,庄主特派在下调查,今日来是想找李大姐询问些事情。”
妇女在听到“五湖四海客栈”时表情就变了,听殷连颂一番话说下来,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出门往西走有户烟筒最高的人家,你们去那里等我。”
柳暮山出了门,才不解地问道,“李盼生是谁?”
“桐花寨寨主,就是一年前死了人的那个门派。”
“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门派?”
“桐花寨本就低调,出了事后一直事故不断,李大姐就解散了门派,回家嫁了人过日子。”
“那她刚才不直接告诉我们,还搞得这么麻烦。”柳暮山不满,他还饿着呢。
“李大姐嫁的人是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汉,她不想让她男人担心,所以才……”
柳暮山气鼓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殷连颂拍拍他的头,“昨晚你睡着后我跟李掌柜聊了好久,不然你以为我哪知道这么多事情?”
李盼生到了晚间果然过来了,这家的主人是个中年男人,此时也坐了过来,四人相对而坐,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殷连颂先开口,“李大姐,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也好早日查清事情真相。”
李盼生看看中年男人,叹了口气,“那件事发生后,寨子里的人也暗中调查了好久,不仅什么都没查出来,无辜而死的人却越来越多,我无奈之下,只好解散了门派。这些年,大家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就只剩我和刘柱两个人了。”
殷连颂问,“后来死的那些人都一样么?”
李盼生点头,“都一样,死相恐怖,死前应该受了极大的痛苦。”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都怪我,当年若不是我让他们继续调查,他们也不会……”
“李大姐勿太过伤心,这不是你的错。”殷连颂安慰道。
李盼生情绪稳定下来后,殷连颂又问,“李大姐可还记得,后来一共死了多少人?”
“记得,二十八个。”
殷连颂皱皱眉,二十八个,竟然有这么多!
他继续问,“这二十八个人都埋在什么地方?”
“当时事情闹到上面去,知府大人带了人过来,说可能是传染病,就强行带走尸体一把火烧了。”李盼生想起当时的场景,禁不住又红了眼眶。
刘柱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他和李盼生虽是侥幸活了下来,但想来这一年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那个才更痛苦。
殷连颂问完了该问的,就带着柳暮山告辞离开。
两人行到村口,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李盼生和刘柱匆匆赶上来。
“李大姐还有事?”
李盼生拉着刘柱,“刚才柱子悄悄告诉我,有一具尸体没被火化。”
“当真?”殷连颂眼睛一亮。
“是真的”,刘柱开口,“当年我和阿元关系最好,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只认我做大哥,他死后,我就把他埋在了寨子里的桃花树下……我们经常在那里一起喝酒……”
殷连颂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找出真凶。”
刘柱重重地点头。
李盼生说,“殷护法,就让柱子带你们去寨子里,我一个女人家,不好夜不归宿。”
“李大姐客气了,今日还要多谢李大姐。”殷连颂看着她离去,一行三人连夜进了桐花寨。
一年多没人打理,寨子已经荒废了,处处是和灰尘和蛛网,刘柱沉默地看了会儿,继续带路往后院走。
“就是这里了。”
殷连颂找了一把铁锨,刘柱犹豫片刻,“殷护法,我就在那边等着。”
殷连颂点点头,要他去挖阿元的尸骨,想来他会更难过,不如离远些,省得看了难受。
柳暮山这回没躲开,蹲在一边好奇地看。
“你也躲远点,阿元死得蹊跷,小心这土也有毒。”
柳暮山果断飞身上了树,翘着二郎腿看月亮。
殷连颂挖了片刻,果然挖到一具简陋的棺材,已经被地底的湿气侵蚀得不成样子,里面的尸骨却还很完整。
月光明亮,殷连颂看着那具浑身青紫的尸体,不禁皱起了眉,他扬声叫了刘柱过来。
刘柱远远地看了一眼,也变了脸色,他冲过来,看着棺材里的尸体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
“一年前阿元死去时也是这副样子?”
刘柱点头,脸色有些发白。
死去一年的人尸体却不腐烂,甚至没有被虫子啃食,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殷连颂蹲下身细细看过一遍,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刘大哥,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将阿元的头带回去。”
刘柱面色刷得变得惨白,他的手哆嗦起来,看了坑中的尸体半晌,闭上眼沉声道,“我只求殷护法能找出真凶为阿元报仇。”
殷连颂郑重点头,跃入坑中,尸体的骨头很脆,几乎轻轻一使力,头颅就掉了下来。殷连颂找来一个包袱将头颅缠好背在背上,“今日之事,还望刘大哥告知李大姐千万别说出去,以免打草惊蛇。”
刘柱点点头,默默地将土填好,靠着桃花树不发一语。
回去的路上,柳暮山离殷连颂简直有半里地那么远,殷连颂侧耳听后面人的动静,忽而笑道,“这地方诡异的事情这么多,不知道有没有枉死的人不愿投胎,到处晃荡想找人倾诉冤屈啊。”
柳暮山默默提步跟了上来,贴的紧紧的。殷连颂牵过他的手,晃晃悠悠闲庭信步。山路蜿蜒曲折,两边的荒草长得足有一人高,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柳暮山心里有点发毛,攥紧了殷连颂的手。殷连颂心里好笑,原来胆子这么小啊。
☆、摄魂
剑寒川背手立在窗前,等着顾朗星收拾好,便牵着人下楼吃早饭。
殷连颂带着柳暮山翻窗而入,脚尖点着桌面蹭蹭飞上了楼,一个布包袱旋转着飞过来,剑寒川一把捞住,放在一边。
顾朗星抬眼扫了一眼,问道,“不看看么?”
“先吃饭。”
吃完饭,两人回到房间。剑寒川拎着那个包袱,犹豫着,顾朗星坐在桌边,伸手就要打开。
剑寒川按住他的手,“会吓到你,还是等连颂他们过来。”
顾朗星摇头,面色淡然,“已经没有什么能吓到我了。”
剑寒川看他半晌,便一层层揭开包袱。
头颅并没有腐烂,还保持着刚刚死去时的样子,青紫色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一条条暴突的血管浮在皮肤表面,深陷的眼窝里还能看到鼓出的眼珠。看到那头颅的瞬间,剑寒川就紧皱了眉,快速地抬手捂顾朗星的眼睛。顾朗星显然是看到了,可他很平静,并没有被吓到。
顾朗星拿下剑寒川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淡淡说道,“以前在我家,后山经常出现各种尸骨,我阻止不了爹和大哥,只能偷偷将那些尸骨埋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剑寒川心里五味杂陈,愈加怜惜起他的遭遇来。
殷连颂出去了一整天彻夜未归带回这个头骨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剑寒川细细端详,果然在左耳后方的风池穴上发现了一个极细小的针眼,针眼周围的皮肤青紫间还渗出一块块小红斑,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里也有”,顾朗星指着一处地方,“还有这里。”
剑寒川一一看去,果不其然,头颅右耳后的天柱穴、头顶的承光穴上各有一个细小的针眼。之前听张三说起那些死者的死状时,他便隐隐知道了是什么,但是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妄下定论,如今头颅上的针眼倒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殷连颂很快就过来了,柳暮山跟着他一晚没睡,殷连颂不舍得叫他起来,便自己一个人过来。
“庄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剑寒川点头,“是摄魂。”
“摄魂?”殷连颂从没听过摄魂,“那是什么?”
“是一种邪功。”顾朗星静静道。他的脸色发白,在听到摄魂的时候心里就猛地一抽,“摄魂是我爹费尽心力求来的,为的就是吸取别人的内力和修为。”
“那摄魂是魔教……”殷连颂突然住了口,顾朗星是顾炳天的儿子,这件事情和魔教扯上了关系,庄主在武林大会上又信誓旦旦在一年内诛灭魔教,那么顾朗星……
“也不是”,剑寒川拍拍顾朗星的手,“跟魔教没关系,以魔教的行事作风,想要吸人的内力早就明目张胆地吸了,犯不着用这么隐蔽的手段。”
“说的也是,那么到底是谁干的?”殷连颂百思不得其解。
“朗星,你去看看景澜和陆主使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就叫她们过来。”剑寒川突然说道。
顾朗星应了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殷连颂不解,“不能让他知道?”
剑寒川叹气,“我暂时还不想告诉他他爹和大哥的死讯,他的情绪还不稳定,若是让他知道我杀了他爹和大哥,恐怕他明天就会走。”
“你打算一直瞒着?”
“还没想好,等过段日子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罢。”
殷连颂无法,两人继续谈起摄魂。
摄魂本是西北沙漠腹地的一个邪教所创,六十年前就被日月明教剿灭了,摄魂邪功也随之消失。不知顾炳天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学会了摄魂,被他残害的江湖人数不胜数。三年前武林正道围攻魔教,御剑山庄抓到了妄图逃跑的顾炳天,在他身上搜出了摄魂功法图谱,为了武林安宁,剑寒川用内力焚毁了摄魂,也没有把消息透漏出去。本以为摄魂就此湮灭,没想到时隔三年又出现了。
殷连颂皱起眉,“三年前我们剿灭魔教,焚毁摄魂图谱。这里出事却是一年前,时间上对不上,果然不是魔教。”
剑寒川点头,面色有些沉重,“我们虽焚毁了摄魂功法图谱,但并不能确保图谱只有一份,若是有人盗了图谱偷偷习得摄魂,事情就不妙了。”
到了晚间,景澜和陆云归也回来了。
景澜一气喝了一大碗茶,“怪不得出了这样的大事都没有门派出面,我们去了鹿鸣镇,结果镇上的人说早就没有江湖门派了,官府的人对江湖门派各种打压,顶不住压力的都解散了,剩下的也都迁到了别的地方,说是防止江湖门派聚众闹事骚扰民生。”
陆云归接过话,“可是我们一圈打听下去,百姓都说之前并没有江湖门派打架闹事,那些门派对百姓们挺好,反而是官府,不仅赋税提高了一成,还严查百姓的信件往来,每家每户的信件都是官府拆了看过才发到百姓手中的。所以百姓对于官府的做法并不理解,还偶有怨言。”
景澜点点头,“我们找到了当时一个寨子的寨主,他说当时山寨里也是莫名其妙死了几个人,大家觉得不吉利,再加上官府一直在打压,也就解散了。那几个人的死法和李掌柜说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们并没有住过这间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