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羽眼前渐渐清晰,四肢仿佛木僵的痛苦也少了几分,微微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裹在伤口处,动作娴熟,似是已做过多次。而再仔细一看,就在他腹上刚刚那道伤口处旁居然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数十道相似的伤口,有的已经愈合成疤,有的却仍在渗血,显然受伤只有几天。
包好伤口后,他也不欲多留,沿着小径不紧不慢的走着。张小凡一般中午都会留在镇上的饭馆,所以他也不着急回去,顺路上山打了两只猎物才慢悠悠的晃回小院。小院的门仍旧像他走时一样半敞,但这里地处偏僻,民风淳朴,家中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故也不担心。
要不先去吃早饭,林惊羽生出念头来,一早上没吃饭腹中的确有些饥饿,不知道小凡今天做了什么,他胡乱想着,但没走几步就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有人。
他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散漫表情逐渐收敛,眼中戒备骤升,面无表情的从剑鞘中抽出斩龙剑,顿了顿,而后一步步走向正堂。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表情和水影汤汤的地雷~~
谢谢不嫌弃我的龟速,一直追文滴小伙伴们~~
☆、奈何情深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即便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看见来人苍老面庞的片刻,林惊羽还是控制不住表情,露出了夸张的讶异神色,带着手上原本煞气凌人的斩龙剑不自觉的垂下,失声喊出“万,万剑一!”
“你…你怎么会来?”他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脑子里一团糊涂,万剑一不是从来不离开祖师祠堂一步的吗?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青云门已经被灭门?想及此处,他不由悚然变色。
来人颇奇怪的拧了眉“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苍松告诉你的?”林惊羽心虚的垂下眼,还好万剑一似乎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定定的看了眼他手上提着的斩龙剑,表情微动,似是有所感触,不急不缓的说了句“青云与魔教两败俱伤,现今元气大损,我和苍松都已离开青云,他托我来寻你和张小凡。”
“师父?”林惊羽更是大为震惊“师父他怎么了,是青云门为难他吗?还是受伤了?严不严重?”
“你别着急”万剑一轻轻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那天去寻你们二人却一直找不到,后来得到你中毒的消息后心急如焚,认定是魔教所为,与鬼王和毒王缠斗的时候受了伤。”
“什么?”林惊羽脸色惨白,苍松背叛师门的事情已然败露,现在又公然与魔教交恶,从此怕是黑白两道都不能容他。
万剑一目光柔和,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深沉,因为他的表情而微微松动“放心吧,他现在被我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养伤,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着实担心你二人,所以特地让我来寻。”
“什么?那你就把我师父一个人放那里!”林惊羽一听苍松状况心急如焚,嗔目切齿,当下就要急不可耐的去找他,可手刚拽上万剑一的衣服就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缩,流露出微微哀伤,咬咬牙狠心道“我和小凡现在都很安全,不用师父担心,你先回去照顾他。”
万剑一摇摇头“不行,他现在心思全在你二人身上,没法安心养伤,你们还是陪我去一趟。”
林惊羽闭上眼睛,表情崩着,把头扭向一旁“他有你照顾即可,等晚上小凡回来了,你先带他去,我现在有事,过一阵子再自己去看他。”
“不行”万剑一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高傲冷淡。
“我说不去就不去!”林惊羽一股无名之火骤然升起,其实他一向是极守礼仪,尊敬师长之人,何况万剑一前世对他曾有短暂师恩。但现今突遭大变,为师门不容又性命交关,难免心烦气躁。想起苍松为眼前这人做出的种种事情,心中一下为苍松不平起来,对万剑一淡然的神情越看越不顺眼,不客气的吼道“既然青云门已经没有多余精力搜寻我和小凡,我们就不会有危险,但我师父受了伤,又待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居然就那么放心的把他丢在那里孤苦伶仃!”
他这话其实无甚道理,道玄又不是无知稚子,事事都要别人照拂。再说他闯荡四方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受伤也不是一回两回,既已脱离危险,有人照应自然是好,纵然是孤身一人也不会怎样。说是斥问,却更像是替苍松指责他的无情。
林惊羽视苍松如父,虽然苍松两世皆行差踏错,勾结魔教,但从小将他抚养长大,教他做人,从未有半分对不起他。他只要一想起苍松如今沦落至此皆是因为眼前这人,心头仿佛滴血一般,赫然怒气填胸“万剑一!你枉成为一代枭雄!我师父心心念念你许多年,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你,为了替你报仇甚至不惜遁入魔道。结果你呢,你居然就安稳的待在青云那么多年,现在他深受重伤,你连照顾照顾他都不愿意?”
他面目狞然,越说越来气“你倒是一个人过得清闲安心,但你就没有一次想过告诉我师父你还活着吗?只要你告诉他一句,哪怕只是一句你还活着,他哪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你还害怕他会泄露你的消息不成!”
说完着一大串连珠炮的话,他一张脸气的通红,胸膛上下起伏,却觉得痛快的紧,仿佛这辈子受得窝囊气都不管不顾的发泄出来一般。
万剑一被他炸的愣了愣,忍不住一笑,颇有些窘迫之意“我纵横天下那么多年,没成想今日却是被你一个小辈指着鼻子教训,嘿嘿,苍松还真的收了一个好徒弟。” 而后缓缓收了笑容,静默的望着飘无的虚空,仿佛在回忆自己青春过往一般,语气深沉却并无哀怨“我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能走出祠堂来,毕竟自当年一轶,我受了重伤后虽侥幸生还,但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他苦恼的搔了搔花白的头发“别人都以为我死了,但我莫名其妙的活着,哪里都不能去,只能日日守在那祖师祠堂当一个扫地翁,就算是当年认识我的人再见到我估计也认不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他轻蔑一笑,深深皱纹的面庞上一双黑岩般的双眼清冷傲寒,乍然间林惊羽好似窥见传说中他当年独闯鬼王宗夺目的傲然身姿来,可这感觉转瞬即逝,那人瞬间便恢复沉沉死色,眼中漠然,仿佛在呢喃自语“死人嘛,刚死的的时候总是有人念着你的,一堆人在灵堂上哭也是正常。但再等个几十年,总会慢慢淡去。再多的英雄豪气,爱恨情仇,也都尽赴前尘。”
他转头对林惊羽淡淡道“我的确没有想到苍松竟会如此惦念我,我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助过不少人,你师父算不得其中打眼的。他性子严肃,不喜言谈,也少与师兄弟们玩乐,每天只知循规蹈矩的修炼,见我游历回来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凑上来,只是偶尔不咸不淡的问一些修习的事情,实在没什么特别,我没想到,他却会因我如此……”
林惊羽满面寒霜“这么说,你是不知道我师父对你的情意了……”
万剑一眼睫猛的一抖,情意二字,言语未必是真,猝然而生的情丝也未必是假。但此经多年,岁月过往,不说其他,就凭苍松得知他尚在人间那一瞬的手足无措,如同孩童般赤诚的几近疯狂的喜悦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嘴角稍稍勾起,回想起那一天苍松跌跌撞撞的跑进祠堂,眼睛大睁,神态迷懵,衣衫凌乱的傻乎乎的站在他面前,与他严肃端正的长相格格不入。一直犹豫的愣在原地,伸着手一副想摸他又怕摸了之后发现是幻想的纠结表情,完全没有一峰首座的威严可言。过了很久才轻轻的摸了一下他的衣角,唤他“师兄”
万剑一嘴角忍不住勾起,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林惊羽一眼“那你是知道张小凡对你的情意?”
“………”
万剑一安然的坐在简陋的板凳上,也不去瞧林惊羽略显尴尬的表情,淡淡问道“张小凡什么时候回来?你去找回他,我带你们一起离开。”
“我不去”林惊羽拧过头,脖子梗着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唉”万剑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怜爱的望着他
“你是怕你师父看出你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吗?”
他淡淡的对上林惊羽惊惶的表情“七尾蜈蚣乃世间罕见剧毒,你当时就算侥幸逃的一命,凭你的道行也不足以驱除。看你情形怕是已经钻入骨髓,与真气凝为一体,无法拔除了吧。”
他上前双手轻轻拂过盈盈弱光的斩龙剑,斩龙剑如有所感,发出一声尖锐的龙啸“斩龙剑乃南疆极苦之地万载绿晶所制,剑成之日天有雷鸣,落雨似龙血,故曰斩龙。自出世起便诛杀奸邪无数,持剑者必将勇往直前,心志坚定方能斩妖除魔。而今你深受剧毒,心神大乱,不知前路为何,又如何能持有此剑?”
林惊羽失魂落魄的看着手中早已没了往日光辉的斩龙剑,心中万分激荡,苦痛挣扎,难道我已经不配拥有你了?
他慢慢抬起头,神情哀决“我最后会怎样?”
万剑一眉头更皱,轻轻摇了摇头“开始是间断的失明,失聪或者肢体无感,随着时间进展会逐渐加重,并且不可逆转,到最后五感皆丧,五脏俱腐,即便到了最后躯体没有死亡,人还是清醒,但是听不见,看不见,也不能动,完全无法与外界交流。”
“是吗?”林惊羽脸色惨白,浑浑噩噩的开口“那还带我回去干什么?”
万剑一凝重的思量片刻,不确定的回答道“我虽然没有根除的方法,但拖延几时尚可,再去寻人相助,或许能保你一条性命。”
林惊羽表情漠然,眼中黯淡无光“那也就是没有办法。算了吧,有这样的时间不如就让我陪小凡过段安生日子吧。我和他,很久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了。你就跟师傅说我早死了,省的他知道后伤心,我………”
“死死死!死什么死!我什么时候许你死了!”突然有个人粗鲁的一脚踹开半敞开的门,眼底阴翳,一双闪烁着星光的黑眸阴冷暗淡,毫无光泽,嘴角一斜,对着呆若木鸡的林惊羽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对我没有半句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表情和水影汤汤的地雷,么么哒~~谢谢你们一直这么支持我,简直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啊~~我会好好加油哒~~
还有,作者觉得有点委屈,人家已经很努力的更文了,每次更三千我觉得还可以啊。还有,这个坑真滴好冷,木有灵感的时候想找几个剪辑看看都找不到,好心累。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了,其实文已经走向尾声,快要完结了~~
不管过程怎么样吧,大家可能觉得情节还没展开,或者两人感情还没怎样,但确实已经在后面的阶段了。本来打算十万字完结,在电视剧播完之前写完,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是估计顶多再拖个两万字就结束了。二人感情成熟之日,就是完结之时。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师徒相见
“小凡?”林惊羽眼神躲闪,心虚的低下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当然早就来了,若不是我在镇上听见有人打听我俩的消息,担心你出事赶回来,否则怎么能听见你真正的想法呢?”张小凡冷眼瞧他,面色铁青“怎么,若不是我亲耳听到,你是打算瞒我到底了?”他眼眶渐渐染红,双手紧握成拳,崩直了身体,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眼里又是恼怒又是不舍,想狠狠咬他一口又舍不得“把我当成个傻子一样,处处欺我骗我。你倒是想死就死,那我呢?你答应我的事呢?难道是让我跟你的尸体在这屋里过一辈吗!”
林惊羽哑口无言,不敢对上张小凡责问的目光,惴惴不安的偷偷拧头去看身后的万剑一,却见他老神在在的端着,一副了然的神态。林惊羽忍不住在心里低低咒骂一句,万剑一这老狐狸,居然在背后捅他一刀,他肯定早就发现张小凡在外面,故意挑话刺激。
但再怎么抱怨,毕竟是他自己没理,看张小凡这幅兴师问罪的炸毛样子,约莫一时半会也顺不了毛。唉,怎么办?他心乱如麻,脑子里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就被张小凡死死的抓住了手腕,拖着往内屋走。
“小凡?小凡你要干什么?”林惊羽一头雾水的望着忙碌着收拾包裹的张小凡。
张小凡头也没回,冷声回道“收拾家当,我们现在就去见师父。”
“可是……”
“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再听你编故事”张小凡恨恨的斜他一眼“你就给我待在我旁边,从今以后都不许离我五步远!”
“……”
这种瞬间角色调换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对啊,就算是他训张小凡也也从来没这么凶吧。
话虽如此,林惊羽嘴里的抗议滚了两滚还是没敢吐出来,悻悻的缩了脖子站在一旁,想帮上两帮也被张小凡的眼刀给刺了回来,只好手足无措的呆立着,尴尬的紧。耐着性子同他说了两句软话,可张小凡正在火头上,越听越气,收拾东西的声音大的跟打家劫舍一样,被他弄的噼里啪啦的响,还把平日里的一些外衣内衫之类能带的全都塞进包里,装了足足有两个大包裹。
林惊羽实在看不下去说了两句,可张小凡根本不听,好不容易收拾好,爬到床下取出全部细软家当就拽着林惊羽同万剑一回去。
一路上也冷着个脸,无论林惊羽说什么都不理睬,拉着他的手却是不松,生怕他跑了似的。林惊羽心里叫苦不迭,简直是哭笑不得。他一向清冷,为人做事都极为高傲,虽对张小凡不会居高临下,但平日里相处也基本都是张小凡顺着他的意思来,如今却是他腆着脸一个劲的讨好。谁知人家还不吃他这一套。
行了半日,几人御剑来到几座连绵的山峰,其间云雾缭绕,大小山丘不断,若不是有万剑一带路,很容易迷路不归。
停在一处山中深涧旁,对面有一座深不见底的寒潭,略行了几十步,便见一座竹亭小院,周围种植着一圈榕树遮掩,篱笆屋子皆由青竹所筑,绿意盎然,与山色融为一体,纵然是在高空也难以发现。
万剑一推开竹门,一路引导“这里是我年轻时一时兴起自己造的小屋,当时没有多用,所以也没什么人知晓,你们可以安心待着。”
刚走两步就瞧见院角里苍松正提着一个桶往水缸里倒水,咬着牙,看上去有些吃力。万剑一眉头一紧,疾步接过他手里粗糙的水桶,语带责备道“我不是说我傍晚就回来么,这些事自有我来干,你为什么又出屋子?”一摸他冰凉刺骨的手更是不满的斜了他几眼,但也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细绸方巾,细细拭去他手上的水渍。
苍松讪讪的点了点头,被训也不见生气,温顺的依在一旁,一点没脾气似的静默的伸着手由着万剑一动作。
他平日表情最为端肃,不苟言笑,喜着深色道袍,看上去严肃阴沉。弟子敬他畏他,与他同一辈的人中也少有亲和之人,除却公事,总是独来独往。而今荒野之中,他一头顺发平和的垂着,着一袭浅色布衫,看上去却甚是亲和,只根根白发参杂其中,刺眼的很。
林惊羽和张小凡被晾在一边半晌,互相对视一眼,莫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似的,憋了会还是张小凡忍不住小声唤“师父”
声音不大,但苍松还是被惊到,霍的敛了笑容,触电般飞快的缩回手,脖子下意识的转过去看,原先安然平和的表情瞬间便转变为一贯的凛然冰寒,一扫而过的目光犹如刀锋针芒,杀气漫身。
二人皆被那目光刺得一惊,但当苍松看清是他二人后又马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林惊羽愣了两下,赶忙趁此急急的走到苍松面前“师父,你受的伤怎么样了”张小凡也紧紧跟在他身后,见苍松这般清瘦模样,禁不住眼角微垂,流露哀伤之意。但心里终归有个梗,抿了抿嘴,什么都没有说。
苍松严肃的面孔渐渐柔和,看向他二人的眼中盈满慈爱之意,微微湿润的手掌抚摸着他俩的头发“只是外伤,没有伤及心脉,将养些日子便可。倒是你们二人这些日子躲在哪里?”
林惊羽情绪流转,欢欣的眯着眼睛,苍松掌心摸在他头上的一瞬竟让他眼角产生了湿润的感觉。这些天和张小凡躲在村子里虽然过得安闲,但消息闭塞,完全不知正邪两道的情形,要说不提心吊胆是不可能的。他甚至有时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又被青云压回谢罪,此刻一见到苍松才仿佛有了安全的依托,真正安心下来。闻言也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师父你放心吧,我和小凡躲在一个小村庄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一直都过得很好,没有遇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