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你还疼不疼?能不难受?心里憋不憋得慌?”
魏老太爷缓缓摇头,抬手摸了摸相思的脑瓜顶儿,声音有些哑:“爷爷没事儿了。”
温云卿摸上魏老太爷的手腕,过了一会儿,也摸了摸相思的脑瓜顶儿,安抚道:“老太爷现在病情平稳,放心。”
相思与温云卿素来是这般相处的,所以被摸了脑袋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看在魏老太爷眼中,这事情可不对啊,他这没了鸟的大孙子,分明是被人惦记上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你先去祠堂跪着。”方才还和颜悦色的魏老太爷,说变脸就变脸。
相思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你和你爹骗我的事儿还没完,你去给我跪着,我看着你就生气!”魏老太爷“哼”了一声,但这声冷哼因为少了几分力气,显得更像是在撒娇。
“哼!跪就跪!”相思虽然不知道魏老太爷为何忽然变了脸,却怕他动了气,便叮嘱温云卿几句,出门去找相庆相兰。
于是屋里就只剩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温云卿将魏老太爷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淡笑着问:“老太爷有什么话要问我?”
第86章
温云卿将魏老太爷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淡笑着问:“老太爷有什么话要问我?”
老头子已六十多岁,且折腾了一夜,此时脸色蜡黄,一双眼睛却极锐利有神:“你什么时候知道相思是个丫头?”
“很久以前。”
魏老太爷一听,心里憋得很:“你既然早知道她是个姑娘家,便不要动手动脚。”
温云卿一瞬不瞬盯着魏老太爷,面容沉静:“我娶她。”
一听这话,魏老太爷胡子都气歪了:“你娶她?你想娶就能娶?相思她是魏家的人!”
温云卿见问老太爷动了气,也不多言,只是抽出一根银针扎在魏老太爷胸口某处**位上,魏老太爷便像是一团棉花般,使不出力气,说话声音也蚊子一般:“你干啥了?”
温云卿抽出那根银针,笑得无害,对魏老太爷道:“您现在不能动气。”
魏老太爷瞪大了眼睛,气得想要骂娘,却发现胸腹之间空荡荡的,根本提不起力气来,发出的声音更是绵软:“你……你!气死人了!”
温云卿拍拍魏老太爷的手臂,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相思被皇?2 戏饬嘶闶梗媳ㄖ币研疵魇俏杭业账铮幢悴欢ㄆ劬铮勐鞒⑷词翘硬还模衷谠浦莞弥晕醋较嗨冀还窃诘染├锏南ⅲ肜丛俟迦眨┲械闹家饩湍芩偷皆浦莞矗咸上牒迷趺窗炝寺穑俊?br /> 魏老太爷冷哼一声:“难道你有法子?”
“只要你把相思嫁给我,我便一定能护她周全。”
魏老太爷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沉默了许久,忽然咧嘴笑了笑:“忍冬阁离云州府可不近,你既然为了那丫头能这般大费周章,即便我不允婚事,我也不信你会袖手旁观看那丫头吃苦。”
温云卿没料到魏老太爷竟公然耍赖,叹了口气:“我自然看不得她吃苦,但若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我便没有立场去保她。”
魏老太爷才不听他的花言巧语,脸往床里一扭:“那我可不管,能护得住她是你的本事,你护不住她,还有魏家兜着。”
温云卿叹了口气,继续给魏老太爷针灸,声音浅淡:“老太爷真的准备放弃思儿么?”
魏老太爷看了温云卿一眼,似是对“思儿”这个称呼极为不满,却并没立刻回答,便听温云卿又道:“她虽是个女儿,却比世上许多男儿要强,如果抛开其他,单论禀赋,在魏家小一辈儿里,她是最合适的执掌人。”
魏老太爷心中自然清楚得很,却不肯在温云卿这个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想法:“谁是魏家的执掌人,恐怕和你没什么关系罢。”
温云卿依旧低头给魏老太爷针灸,闻言唇角微翘:“别的我都不管,只是别委屈了她。”
“她是我孙子……孙女!用得着你来担心!我还能吃了她不成!”魏老太爷用气声喊着,但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温云卿依旧没抬头:“现在天凉,她在祠堂里跪着,别再冻坏了。”
“我让她去跪祠堂,你小子心疼了?”
温云卿收完针,这才抬头:“是。”
魏老太爷眯眼笑了起来:“心疼也没用,那丫头是魏家的人,有能耐你去让她别跪,你看她敢不敢?”
温云卿看了魏老太爷一会儿,忽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您饿了吧?”
这一说,魏老太爷还真的有些饿:“快让那几个小子给我送吃的!”
温云卿极纯良温和地笑了笑:“您的病,三天之内不能进食的,晚些喝了药,才能喝小半碗鸡汤。”
魏老太爷咬着牙:“你这是挟私报复……”
*
相思在祠堂了跪了一会儿,便听见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响,回头就看见相庆和相兰拎着食盒包裹站在门口。相兰面色到还正常,相庆却有些……扭捏,两人走到相思面前,相兰便径直将包裹里的棉衣服拿出来塞给相思:“祠堂里冷得很,你多穿些衣服,别再冻坏了。”
相思把棉衣服套在外面,问:“爷爷怎么样了?”
“没什么变化,温阁主一直守着,后来大伯回来了,已吃过药,现在正睡着。”
相思稍稍放心,叮嘱道:“这几日,千万别让他动,更不能让他下床,要绝对静养才成。”
相兰点点头:“知道啦,方才爷爷还要坐起来着,被大伯按住了,又哭又求的,爷爷这才老实了。”
说了一会儿话,相庆便也渐渐放开,心想虽然相思没了鸟,但到底也是一起长大的,与以前也没什么不同,于是一边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了出来,一边道:“我们俩吃过了,想着你昨晚也没吃,今早也没吃,所以给你送点饭菜,你快趁热吃了。”
相思早已饥肠辘辘,端起碗便吃了几口,然后忽然想起件事儿,问道:“三叔和秦氏今天没去吧?”
相庆摇摇头:“没,秦氏一早就出门了。”
相思想了想,便又闷头吃饭,相兰安慰道:“爷爷已醒了,天下最厉害的大夫也在咱家里,没什么可担心的,但爷爷病得蹊跷,三叔的那盏汤绝对有问题,魏叔今早本想去写状子的,但这事儿又肯定得让爷爷知道,因怕他动了气,所以暂时压住了。”
相思很快吃完了一碗饭,道:“这事儿先等一等吧,若是告秦氏,三叔也摘不清,他毕竟是家里的人,要处置也得爷爷发话,就等爷爷好些再说吧。”
相庆给相思倒了一杯温水,又看了她几眼,略有些忍俊不禁。
“怎么啦?”相思有些纳闷。
相庆摇摇头,此刻心情舒展了些,取笑相思道:“小时候相兰总说你是娘娘腔,我还替你辩驳,现在想来,兰弟才真是慧眼如炬。”
相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你不知道,他和唐玉川以前一说我像个娘们,我就要吓死了!”
“说起玉川,他好像还不知道这事儿。”相兰忽然开口,眼中满是促狭:“他要是知道了,只怕也要炸锅的……”
相思默默咽了口唾沫,喃喃道:“他露鸟那次,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到……”
相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和相兰都相信你没看见玉川鸟上的那颗小痣。”
*
因相思不放心魏老太爷,说了几句话,相思便让两人回春晖院了。
这祠堂里冬日是不取暖的,相思一夜未睡,跪了一会儿便觉得精神困顿,迷迷糊糊之间,听见门响了一声,以为是相庆相兰谁回来了,便嘟囔了一句。
谁知过了一会儿便闻到了桂花糕的味道,睁眼便看见温云卿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睛。
“你……怎么来啦?”相思微张着嘴,略有些惊讶。
温云卿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打开正是桂花糕,他将糕点递到相思面前:“老太爷没事了,我怕你饿着,所以送点吃的过来。”
相思正要说话,却打了个饱嗝,有些赧然地看着温云卿讪笑。温云卿随意在旁边的软垫上盘膝坐下,挑眉摇头笑道:“我忘了,这里是你的地盘。”
“方才相庆和相兰过来了。”相思解释完,便仔细打量温云卿的脸色,问:“你的身体……都好了吗?”
温云卿穿着月白的绸袍,听了这话,便去解自己的扣子:“你帮我看看。”
没等相思说话,温云卿已解开了外衣中衣和里衣,露出一片光洁的胸膛来。相思别开脸:“你自己就是大夫,你看着好了就是好了。”
“你帮我看。”男子双臂向两边伸展着,随着这个动作,宽大的衣袍从肩膀上滑落了一些,上身全部曝露在空气中,这样的行为本应极为下流,但他神色自如慵懒,便没了下流的感觉。
相思轻呼了一声:“你干什么呀,一会儿来人了怎么办!”
温云卿却动也没动,依旧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只微笑看着相思。相思一看这架势,箭在弦上,不看也不成了,于是立起身子撅着腚,身体往温云卿那边倾了倾去查看伤口。之前缝合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上面结了暗色的痂。
她的手在伤口周围按了按,亦没有发现异常,于是道:“伤口恢复得极好,再过两日……”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温云卿搂进了怀里,清冷的药香萦绕着相思,温热的身体紧贴着相思,然后她听见温云卿略有些哑的声音:“让我抱一会儿。”
相思有些踌躇,支着手不知往哪里放,声音可怜兮兮的:“阁主,这里是祠堂,一会儿要是来人看见了,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温云卿将头埋在相思的脖颈,好一会儿才开口:“名声是身外之物。”
相思眨了眨眼,道:“可我现在是个姑娘家,要是被人……被人看见了,是要嚼舌根的。”
温云卿终于抬起头来,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并没有把相思方才说的话放在心里,只是仔细打量着相思的小脸儿,然后手掌摸了摸相思的脸,有些不悦:“才几天,怎么瘦了这么多。”
相思面上极委屈,指了指温云卿□□的胸膛:“你穿好衣服呀,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温云卿便顺势又拉住相思的手,扯进自己怀里,亲了亲相思的脑袋瓜:“你现在知道怕了,之前在忍冬阁对我又亲又抱,那时候怎么不怕?”
相思嘤咛了一声,声音软软的:“我错了还不成嘛。”
怀里的女子泥鳅一般滑不溜手,装乖更是有一套,温云卿便败下阵来:“外面有萧绥呢。”
相思一听,放下心来,却还是挣扎着坐起来,指着温云卿的胸膛:“看完伤口了,你穿好衣服呀。”
温云卿便放开相思,双手垂着,不说话也不动。相思柔柔地嘟囔了句“欺负人”,便倾身去给温云卿穿衣服,先将里衣提起来穿好,系好带子,又是中衣,接着是外衣。
外衣的扣子多,相思便一颗一颗系,温云卿却忽然低头,温热的气息全喷在她的颈子上,又痒又难受,相思有些恼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嚷道:“不带这样的!欺负人!”
手腕却被温云卿捉住,相思要挣扎,温云卿却“嘘”了一声,细细把起脉来,过了一会儿,抬头问:“上次给你调养用的药,吃了了吧?”
相思愣愣点头:“吃了了。”
温云卿便从怀里掏出个药瓶来,从里面倒出一颗棕色的药丸递到相思唇畔:“吃了。”
相思乖乖张嘴吃了药,嘴唇却不小心碰到了温云卿的手指,眼见着温云卿眼色变了变,相思忙叉开话题:“你之前说应了不需应的差事,是什么差事呀?”
温云卿依旧握着相思的手腕:“洮关有个偏将得了病,换了几个大夫也不见好,我听了这事儿,因想来看看你,便不请而来,治好了那偏将,便日夜不停往云州府来了,进城时已是夜里,本想着第二天早上再来,却忍不住想来门口看看,谁知就在门口见到你。”
想起昨夜自己在门口的惨样,相思有些赧然:“即便你现在大好了,也不应这么折腾的。”
温云卿拿出一块桂花糕放进口中,然后又拿起一块:“吃吗?”
相思犹豫了一会儿,但见那桂花糕十分诱人的模样,便忍不住张嘴咬了一口,味道竟极好,便把剩下的半块也吞进腹中。温云卿伸手擦掉相思唇边的碎屑,然后又拿出一块递到她的唇边。
相思方才已吃过饭,只是素来偏爱甜食,便又受不住诱惑地吃了一块,心满意足。
过了一会儿,等相思发现自己好像某种被豢养的宠物时,那一包桂花糕已吃干净了……
相思心里大恸:好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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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云卿陪相思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去查看魏老太爷,门却忽然被撞开,闯进一个红衣披发的少年来,少年脸皮白净,只是一双眼瞪得牛一般。他进屋便冲向相思,双手握住相思的肩膀剧烈地摇晃起来:“你怎么能是个女人呢!啊!为什么你是个女人!啊啊啊啊!”
这人自然是唐玉川,相思目前最怕见到的。
相思被摇得眼前一片光影,却还担心唐玉川说出和“鸟”有关的往事来,慌忙安抚:“以前的事儿我全忘了,你别晃我啊,我头好晕……”
此时红药进了屋里,那唐玉川一见红药,便冲到红药面前,又是一顿狂摇:“你知道相思是女的吗?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红药尚未来得及回答,唐玉川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在屋里从东跑到西,从西跑到北,一副受了大刺激的失心疯模样。
相思不知怎么安抚唐玉川,慌乱之下竟慌忙道:“我没看见你的小痣!”
这下好嘛,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唐玉川眼睛都红了,又过来抓着相思的肩膀,大喊道:“你看过我的鸟啊!你看过我的鸟啊!”
相思苦着脸看向温云卿,却见温阁主掩唇低头咳嗽,显然是忍得极辛苦,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拍了拍唐玉川的肩膀,安慰道:“看了就看了罢,也没少块肉。”
唐玉川一听这话,彻底崩溃,趴在温云卿的肩膀上,哭得浑身一抽一抽的:“相思是个姑娘,她看过我的鸟啊……”
*
傍晚,魏老太爷发话,让相思去春晖院,相思心里有些忐忑,进门才发现屋里只魏老太爷一个人,便识相地回手关了门。
走到床边,相思俯下身子摸了摸魏老太爷的脑门儿,乖巧问道:“难不难受呀?”
魏老太爷极为傲娇地“哼”了一声:“你和你爹串通一气骗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会难受?”
相思讪讪挠了挠头:“这事儿我就是个从犯,等我懂事儿的时候,这也没有回头路了呀!”
魏老太爷想想也是,气便又消了几分,看着相思憔悴可怜的模样,心肠也软了下来:“你爹实在是可恨,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念在你是从犯,姑且原谅你了。”
相思一听,心中大乐,头在魏老太爷的手臂上蹭了蹭:“爷爷最好了!”
魏老太爷摸了摸相思的脑袋,叹了口气:“以后你就换回女装吧,长了这么大,还没穿过裙子,也是苦了你这丫头。”
相思应了一声,魏老太爷又道:“我以前最喜欢你五姑母,她性子爽利,也有些做生意的天赋,但就因她是个姑娘,我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儿,到底是没让她碰家里的生意,后来想想,也时常后悔……”
相思拍了拍老太爷的手臂,故作轻松:“姑母现在清闲得很,姑父这两年虽做了户部侍郎,家里的事却事事依从姑母的,妾也不曾纳一个,要是爷爷当初让姑母接了家里的生意,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心思,哪能像现在这样事事顺心遂意的。”
魏老太爷点点头:“这倒是,五儿她现在也是享福了。”
相思怕魏老太爷想些有的没的,便说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儿,说了一会儿,魏老太爷却忽然握住她的手。
“三房的事,我会处置的,你这段时间费心劳力,就别再想这些烦心事了。”
相思不知道魏老太爷了解多少,但想着先让他养好病再说,便点头应了。
魏老太爷看向门的方向,见门外应是无人的,才压低声音问相思:“温家那小子不是病怏怏要死了吗,怎么这次来,却觉得病得不严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