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当。”相思拒绝得极利落
“啊?为啥呀?”
相思看了唐玉川一眼,眯着眼:“你长得不好看。”
后来,唐小爷时常听温阁主说起某地某药便宜质好之类的话,于是喜欢银子的唐小爷爬了一年山,涉了一年水。
相思在屋里与魏老太爷说了会儿话,快中午时想起楚氏还有事,便出了春晖院,才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便看见眼中有笑意的温云卿。
相思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头不是头,脚不是脚,还是不习惯。温云卿却揽住她,在她的脑瓜顶轻轻亲了一下:“很好看。”
相思捂脸“嗯”了一声。
*
两日后,魏老太爷身体好了许多,便把家里的人都叫到春晖院去,相思知道是要处置魏正信的事,怕魏老太爷动气,事前劝了许久。
魏老太爷穿着栗色夹衫,头发也梳得极规整,端坐在主位上,因这几日生病的缘故,清减了许多,两颊也凹陷下去,精神倒是还不错。
魏兴怕他受凉,在屋里生了两个炭火盘,又从外院调了几个力壮的年轻家丁进门。
魏正信这几日倒也来看过魏老太爷,但呆的时间不久,他知道让魏老太爷说不了话的法子不成了,便又装回了孝子贤孙。
他和秦氏站在一边,相学相玉在他们旁边立着,魏正谊魏正孝站在对面,两边都没说话夫色撩人:众宠小娇妻。
魏老太爷轻咳了一声,虽憔悴了些,威严犹在:“前几日我病了,大房的事便一直没处置,今日把你们叫来,就是要说这件事。”
魏正信阴鸷的眸子看了魏正谊一眼,抬头对魏老太爷道:“爹,大哥既然能做出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来,便绝不能再掌家。”
魏老太爷却没接住这话茬,只是面无情绪地看着魏正信:“三儿,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么?”
魏正信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说什么?”
魏老太爷指了指相思,说:“我之前告诉你,相思的事不要传扬出去,她是你的亲侄女,你竟去官府告发她,魏家人对你来说是什么?”
魏正信之前敢明目张胆站出来告发相思,不过是料定魏老太爷起不来了,如今魏老太爷安好,他便被动了,左想右想,也想不到能拿出手的理由来,便梗着脖子道:“我若不告发她,日后被朝廷知道,魏家也是要受牵连的!”
魏老太爷没说话,又看了看站在魏正信旁边的微胖妇人,问:“当年是我赶她出门,你却在我病着的时候让她回来,是打定主意要气死我不成?”
魏正信哑口无言,秦氏却理了理头发,笑道:“爹,瞧您说的,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相学相玉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也难受,您就不能心疼心疼他们两个?”
“是呀爷爷,让娘留下来吧。”相学和相玉在旁帮腔。
秦氏摸了摸两人的肩膀,抬头对魏老太爷道:“要我说,爹你就是偏心,您这场病都是大房气的,如今好了却不问他们的罪,反倒来责怪我们,相思是您的孙子……不,是孙女,相学相玉也是您的亲孙子,便是您要偏心,也不能太过呀!”
魏老太爷听着这夹枪带棒的话,面色却极是平淡:“我的病,不是被气出来的。”
秦氏脸色一变,与魏正信对视一眼,随即道:“怎么就不是被他们气的,我们可都看着呢!”
“魏兴。”魏老太爷淡淡唤了一声,魏兴便从里屋出来,手中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个汤盅,他身后还跟着个老头儿。
一见那汤盅,魏正信的脸色便白了。
魏老太爷指着那汤盅问:“你在汤里放什么了?”
魏正信心里一慌,直拿眼睛去瞅秦氏,魏老太爷却不等他想好回话,便继续道:“相思的事儿,虽然老大一直瞒着,但是说到底,他们没做出过伤害我伤害魏家的事,你平日做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既然没做出过伤天害理的事,便都是小事,谁知你最后竟然来谋害我。”
魏正信自然不能认这罪名,瞪着眼睛道:“我何时谋害过爹你呀!肯定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
“不用别人嚼舌根,你那天送来的汤里加了什么你清楚,我让魏兴请仵作来验过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还不认,我也不要了这张老脸,咱们就到衙门里去辩一辩!”魏老太爷冷着脸道。
魏正信见躲不过,也有些心灰意冷,指着魏正谊道:“爹你偏心!大哥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你不追究!却揪着我的错处不肯放,说来说去还不是看不上我末世重生之黑暗女配!”
魏老太爷脸色有些难看,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手握紧了又松开,眼神却渐渐暗了下去,他似是有些累,便不想说许多话,只道:“我不配做你的爹。”
魏正信红了眼,只以为这是魏老太爷在骂他不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桌子,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是我不配做你的儿子!我是个妾生的,出生就低人一等!就该一出生就扔进河里江里去喂鱼!不该在这里碍着您的眼!”
“老三!”魏正谊怒喝一声,魏正信却反而越发的疯癫:“我不配做魏家人!相学相玉也是,都该一出生就扔河里去喂鱼!”
魏老太爷的头发已经白了,脸上也多了许多细密的褶子,往日精神奕奕,此时却满是疲惫之色,他闭了闭眼,听着这个才谋害了自己的亲儿子发疯骂人,却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他忽然就觉得很累。
魏正信说他偏心,他是偏心,他又怎么能不偏心?这些年若不是相思父女撑起了家里的生意,魏家能成吗?靠魏正孝能行还是靠魏正信能行?
都不行。
魏正信疯了一般把屋里的桌椅板凳统统都踹倒,相学相玉也不拦着,也满眼怨恨地看着魏老太爷,秦氏亦在旁边帮腔,专挑难听诛心的话来说。
闹了好半晌,魏正信才气喘吁吁地停了手,红着眼睛看一屋子的人,最后看向魏老太爷:“你是半点错处也没有的爹,是我不配做你的儿子。”
魏老太爷睁开眼,眸子冷漠,淡淡开口:“既然这样,你以后就不再是魏家的人。”
魏正信一愣,屋里其他的人也是一愣,却是相思先反应过来,忙上前劝道:“爷爷,不用做到这样……”
“这事儿你别管。”打断相思,魏老太爷才继续道:“往日你做的那些事,我都能原谅,但是毒害自家的人,我便容不得你了,你说我偏心也好,说我不念父子之情也罢,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魏家的人,魏家家谱里也不再有你的名字,相学相玉也不必留在魏家,你领着他们出府去罢!”
一听这话,魏正信彻底傻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张了张嘴:“你要我赶我出府去?”
“我容不下你这样的子孙,魏家也容不下你这样的子孙,以后你和魏家再没有半点关系。”魏老太爷看着眼前的地面,决绝凛然。
魏正谊和魏正孝好劝歹劝,魏老太爷却丝毫不为所动,两人只得再去劝魏正信,谁知魏正信偏不肯低头,便听魏老太爷淡淡道:“我和你的父子情分,就到此为止了,日后你若是再敢动魏家的人,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听到“魏家的人”几个字,魏正信心里翻腾得厉害,这老头子真要把自己赶出去?真的这么狠心?
他不知道当魏老太爷知道那盅汤里放的东西时,心里是怎样的悲凉难过,所以此刻还有些不肯相信。
魏兴捧着一个小木箱走了过来,将箱子举到魏正信面前,道:“这是一千两银子,拿了银子就出府去吧,桐香院的东西都已让人收拾装车了,在大门口等着了。”
听了这话,魏正信才知道魏老太爷是动真格的了,脸色变了变:“爹你真的要我离开魏家?”
“你走。”
“好强欢作乐!”魏正信恶狠狠地应了一声:“你别后悔,以后生养死葬,我也绝不再回魏家!”
他说完,便一把夺过魏兴手中的箱子,大步就往门外走,秦氏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心中极为不快,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便领着相学相玉往门外走。
“等一下。”相学拉住秦氏,转头给魏老太爷磕了个头,眼中满是戾气:“这个头是我替爹磕的,感谢您的养育之恩,您等着,我一定出人头地,让您知道不是只有魏相思会做生意,她会的,我都会。”
魏老太爷想说什么,却终是未发一言,平静地看着几人走了。
“老四一家留下,其余的人先出去。”
现在谁也不敢惹魏老太爷,听了这话相思几人便乖乖出了门,屋里便只剩下魏正孝、冯氏和相庆相兰凉兄弟。
魏老太爷叹了口气,想来赶魏正信离开,心里也并不好受,相庆便劝道:“爷爷别气坏了身子,温阁主叮嘱说不能动气的。”
魏老太爷点点头,沉默片刻,道:“留你们一家,是因为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也不畅快,虽然你们没说,但是只怕心里也想着我偏心的。”
魏正孝忙摇头:“儿子从来不敢这么想,大哥这些年为家里劳心劳力的,要不是他在外面扛着,我们哪里有安生日子过。”
说到这里,魏正孝停住了,想了想继续道:“而且儿子实在是不会做生意,更是帮不上忙。”
冯氏见魏老太爷面色稍霁,便顺着往下说:“相庆相兰这两个孩子也不是省心的,这些年要不是相思那丫头在旁看着,只怕也要走了歪路,别的不说,相思是极念骨肉亲情的,相庆相兰跟着她做了几年的生意,见了世面,也长了本事,她也是尽心尽力了。”
“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可是这样想的,但听你们这么说,我很欣慰。”魏老太爷目光从几人面上扫过,最后还是落在魏正孝的身上:“家里的生意,你接不过去,相庆相兰如今跟着磨练,日后也要接管家里的药铺店面,你大哥是个什么性子你心里清楚,不会苛待了这两个亲侄子,便是以后他有偏颇,我也不会让的。”
“大哥为人厚道,儿子不担心这些的。”
魏老太爷点点头,又看向相庆相兰,道:“你们俩兄弟是和相思一起长大的,这次的事儿我也看出来你们是有手足情份的,日后别生疏了便是,相思那丫头虽然瞒了你们许多年,到底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两兄弟本也没有怪罪相思的意思,听了这话便乖乖应了。
魏老太爷说这番话,就是给他们一个保证,让他们不要想些有的没的,让魏家兄弟倪墙,家中不睦。
魏正孝一家从门里出来,相思便进了门,她见魏老太爷坐在椅子里耷拉这眼皮,心知这老爷子心情不好,她心里也不好受,劝道:“爷爷别想太多,过两日三叔在外面吃了苦头,便知道错了,到时候教训一顿让他回来便是。”
魏老太爷却觑了相思一眼:“你当我是过家家?还能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相思便不想再提这茬儿惹他,正要开口,却听魏老太爷道:“老三的事儿我都想好了,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情分这东西,强求的到底不成。”
第89章
家里闹了几日,铺里的生意全靠掌柜管着,有些事掌柜却做不了主,都是拖着。现下家里的事都安稳了,相思便套了马车去铺里。
城北这家药铺是前几年才开起来的,起先生意不好,这两年却有些日进斗金的架势,周遭的百姓知到这药铺里的药材道地,价格也合宜,抓药便都来魏家药铺。
铺里的掌柜姓刘,是个极精明能干的,做事仔细,是铺子刚开时请来的,在伙计面前极有威严的。
相思今日穿一身素色收袖口的衣裙,头发只简单梳了,发式亦简单,但看起来却娇俏可人。她一进门,便有个伙计招呼道:“您抓什么药?是有方子的药,还是进补的无方药?”
相思心里觉得好笑,却想看看这伙计什么时候能认出自己来,于是就站在那里不说话。
那伙计见眼前这个姑娘不说话只是笑,就有些摸不准,但又见这姑娘生得挺美,心里也有些**。
刘掌柜听见这边的声音,抬头往这边看了几眼,叹着气摇了摇头:“小武子,那是你少东家。”
名叫小武子的伙计一愣,因有了这指点,抬头再看时便是一惊:“少……少东家好!”
相思忍不住笑了起来,铺里其他几个伙计也围了过来,看猴儿一样把相思围住。
“少东家你真是个女的啊?”
“你说以前我们怎么就一点也没怀疑呢?”
“少东家你可真沉得住气啊,你现在可出名了。”
众人正围着相思七嘴八舌地说话,却有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儿进了门,他看了看相思这边,摇头气道:“不守妇道,有伤风化!”
相思倒是没往心里去,几个伙计却觉得难听。
“抓药吗?抓药去柜台,这里又不是你的‘风化’学堂,你在这里讲给谁听?”
老头儿气得不行,瞪了那伙计一眼,又不满地看了相思一眼,扭头就走了。
相思劝道:“他说他的,给咱们送银子就成了,赶跑他干什么呀。”
小武子平日便知道相思的贪财性子,陪着笑脸道:“那老头儿就住在旁边,药买不了多少,事情却多,买了药总说咱们铺里的饮片切得不够薄,不够均匀,他也不看看咱们铺里的‘刀上’是谁,那手上功夫,云州府里也没几个能赶得上!”
铺里的“刀上”姓王,手上功夫了得,切出的饮片又薄又均匀,人人都夸好,只这个老头儿总是挑毛病。
这时刘掌柜走了过来,递给相思几张纸:“少东家,铺里要进药了,单子我已经列了出来,你过过目。”
相思接过看了看,笑道:“这铺里的事向来都是你办的,你当掌柜我就轻松啦。”
刘掌柜抿了抿唇,踌躇片刻,道:“少东家,以后要是有……你不方便办的事,只管告诉我。”
相思心里稍有些感动,点头应了,又与刘掌柜商量了他自己拿不了主意的事儿,便快到中午。她出了门,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正有些踌躇,温云卿便掀开了帘子。
“上车。”
抓着温云卿的手上了车,相思问:“你怎么来啦?”
温云卿一面吩咐车夫出发,一面塞了个手炉给相思,这才道:“京城的诏书今日送到府衙了。”
“啊?”相思一愣,心里有些紧张:“会治我的罪吗?”
伸手理了理相思颊边的头发,温云卿道:“只知道让你入京,我会陪你一起去,便是有什么事,我也能护住你。”
听温云卿这般说,相思放下心来,伸手扯着他的袖子,问:“那你觉得这事儿麻不麻烦?”
“不知道。”丢下这句,温云卿竟闭目养起神来,相思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不是回魏家的路。
“咱们这是去哪里?”
温云卿睁开眼,似笑非笑:“找个地方卖了你。”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在卢长安的住所,相思才知,原来这次入京的除了她,还有卢长安和唐玉川几个沉香会的人。
卢长安没在家里,但是往日年节相思常来送束修,卢家的仆人也认得,估摸着卢长安也快回来了,便让两人在厅里稍坐,又奉了茶。
相思哪里是个能坐得住的人,只安静呆了一会儿,屁股便像生了刺一般。
温云卿低头喝茶,沉静恬淡,相思便越发地坐不住,摇了摇他的手臂,问:“阁主,你说让卢院长去京城干什么?”
温云卿轻啜了一口茶,没急着说话,余光见相思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郑重其事:“沈继和出事以后,南方的药事都是卢长安管着,年前事情少,他尚能做得过来,但终归不能一直这样,估计沉香会的会长,应是卢院长来接任了。”
相思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儿:“即便是让卢院长接任,也没理由让他去一趟京城呀?难道……难道朝廷要把沉香会搬到京城去!”
温云卿却没立刻回答相思,只是淡淡道:“沉香会原先不过是南方六州药商自发组成的商会,后来□□建立大庆国,本降旨让沉香会散了,但那年遇上南方豪雨成灾,药田被淹无人救助,损失惨重,偏偏后来又有疫病,原先已解散了的沉香会众人便出手相助,才平安度过了这场灾祸。”
“这事儿我听过的。”相思眼睛亮晶晶的,继续道:“后来□□皇帝便允准了沉香会的存在,还给了沉香会调拨药材、发放药材通关文牒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