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当年就是被我一刀捅死。”屠杖眼中闪着别有兴致的精光,好像山谷里那些土生土长的饿狼,看着左丘颉一阵阵寒意:“那个畜生,从小就不把我当人看,有一次差点被他给活活打死......呵,死得好,死得好啊!”
左丘颉觉得他已经不正常了,癫狂的神色和异样的瞳孔迸发出的是令人退避三尺的邪虐和痴疯,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他不得不伸手去扣住对方的手掌为自己夺得一角呼吸的空间,却感到手上意外的一松,然后新鲜的空气便争先恐后地涌入。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忽然觉得脚下开始虚软,两条腿似是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一样毫无知觉,整个人如同揉皱的纸瘫在墙边。
瘫痪的感觉从下半身传到上半身,左丘颉整个人就这样靠着墙动弹不得,他直接想到了方才喝的茶水。但是那水是从同一壶倒出来两人一起喝的,如果有毒屠杖也是难免。
下一刻便见屠杖拿起桌面的茶壶走近,他终于看见茶壶柄上有一个精巧的装饰,也顿时明白了竟是这样简单的小伎俩。
是他太大意了。
“这药可不好拿,但对付你还是值得的。”屠杖说着,笑着俯下身来开始搜他的口袋。
左丘颉吸了一口冷气,慢慢地闭上眼睛。果然如他所料,在两只□□之后,不过多时那被自己捏成碎片的窃听器便被对方摸了出来。
屠杖疑惑地看着那碎成一块块的窃听器,忽然明白了什么,那残余的碎片在他的掌心瞬间被捏成了近似粉末,然后顺着指尖掉下来。
左丘颉好笑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逼近自己,便不由得勾起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
“你竟然敢自首?”
见左丘颉没反应,屠杖一个巴掌直接地甩过来,白皙的侧脸立即染上了红色的掌印,左丘颉却还是一声不吭。
屠杖看了看手掌中的碎片,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是护着顾少的——噢不对,应该是褚少才是。”
左丘颉依旧是闭着眼仿佛死一样的表情靠着墙壁,带着若有似无的嘲笑。
“警视厅那帮废物,你觉得可以抓住我?”屠杖说着摸出了他大衣内侧口袋的手机,一解锁便是相册的界面,轻轻一点进去便是刚才的浏览记录。
静静的空气让人毛骨悚然,整个过程屠杖一直在看着那一张张相片,似乎在考究一件年份久远的壁画,要将上面的一笔一画读透。
“看够了吗。”左丘颉忽然来了一句。
屠杖将相册关闭,嘴角噙着诡异的笑容,低声道:“知道你是同性恋,不知道你本事那么大,居然可以勾引自己养子。”
“彼此,”左丘颉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边的梨涡荡漾起来:“你也是很受继母的喜欢,冲冠一怒为红颜手弑生父。”
“过奖。”屠杖将手机丢在他腿上而后站起来,俯视的神情如同帝王的君临天下将万物生灵灰飞烟灭,残酷地不留半分痕迹。
安静诡秘的气氛就顿时被屋外凄厉的几声枪响打断,尖锐短促很快一声盖过一声如同暴雨急骤,回音震荡着每一分感官都在颤动。屠杖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但很快平复下去,而靠在墙上的左丘颉睫毛轻颤,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屠杖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在忖度这枪声会不会是警视厅那帮家伙沉不住气先动手了,如果真是如此左丘颉便可作为把柄——他知道警视厅那所谓人道主义的行事作风,是不会允许人哪怕是要坐牢的人那么轻易死的,如果不是警视厅的话,那......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的动作已经抢先在思绪前,飞快拿出枪抵在左丘颉的太阳穴静观其变。
“老大不好了......”卫泠煜面如土色地推开门,血液透着他的受伤的左臂渗出滴下,无框眼镜下的眼神尽是慌乱:“黑手党包围了我们......”
屠杖握住枪的手颤了分毫,捏紧的双拳伸出冷汗,不可置信的神情在向来胸有成竹的脸上出现,没想到现在腹背受敌,看来只有先拖着俄国佬,警察这帮废物解决起来简单多了。于是他立即吩咐::“联系潘永霜,就说我找到了波塞冬后裔,要和他谈谈。”
话音刚落只觉得手臂一疼,左丘颉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墙壁上撑起整个人向他撞过来。屠杖眼疾手快地揪住他头发,狠狠地一发力将其甩回墙上。后者吃痛地闷哼一声,眼睛发红,犹如暴怒的头狼,与软弱无力的身体状况相比愈发鲜明。
“这里没有你发言的权利。”屠杖冷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对方一如既往地接听迅速,清晰的声音从听筒那头准确无误地可以让左丘颉听见:“老大。”
“Ten,黑手党来了,快带着阿辰他们过来支援。”
“是。”
“褚隰搞定了吗?”说到这里,屠杖有意凑近了左丘颉,将手机贴近,好让他听得更真切。
“已经死了。”
☆、第 40 章
左丘颉脸色顿时青白,似乎全部的血液只在一瞬间悉数褪去,徒留无色的人皮。他瞳孔呆滞地聚焦着前方,不知所措。
“干得好,你现在从永结江南岸开车过来接应我们。”屠杖笑道,仿佛毫不在意外面已经乱成一片的枪林弹雨。
“是。”
程傲听到那头的消息后皱紧眉头,手上的枪支几乎要被捏皱:“黑手党和洪帮干起来了,咱们怎么走.......”
“左丘毕竟是自愿当诱饵。”黄滔阅沉声道,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何寓意。
“难道要为他贡献一整个SAT队伍吗?”何黎忽然道,“不如看鹬蚌相争,最后也是咱们渔翁得利,况且和黑手党干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们又有把握?”
“现在不是是否救左丘的问题。”贾逍忽然道,“SAT就在仓库附近,黑手党包围他们很可能会受到波及!”
话音刚落那边的回讯响起,左丘衍少有慌乱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贾SIR,我们被黑手党和洪帮的人发现了!”
“小左慢慢说,怎么回事,他们打算怎么做?!”贾逍焦急起来,几乎要将整个人贴在话筒上。
“黑手党的人对我们照杀不误......”话音刚落便听闻那头震耳欲聋的爆破,一阵慌乱的杂音传来,竟然切断了信号。
“小左,小左?!”贾逍心里一凉,汗水布满了额头,朝着话筒大吼起来。
“快派支援队伍。”程傲倏地起身,沉稳的神情也有了裂缝。
“重案全组出动,还有缉毒科和公安部,快......快!”
****
黑夜的苍穹忽然出现了一弯满月,细长的银钩诡异地照耀着夜色的京州,如同一道咒符展开,却是两边不同的兆象。
就像永结江和左丘宅院是同样的月色,却有两幅截然不同却紧密相连的光景。
些许是太黑,那鲜红的血迹没有了白日的震撼,却多了几分神秘,顺着两个人的衣物下汨汨流出,浸湿了草地。
霍十方将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键,视线转移,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死不瞑目的同伴。
他本来姓霍,名字早就记不清楚了,是屠杖给他的随意两字罢了。当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道上被当成杀人机器一遍遍地将子弹打出,射入不同不认识的人的心脏里。在他世界里,原本就应该是命令加执行一遍遍的重复,不会有其他尘杂。
当然,只是原本而已。
身后窸窣的脚步惊醒了他,闪身藏在一旁的树后猛然举枪发了几个虚弹。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地同时找好了藏身之地,不客气地也回了几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方疑惑的声音传来。
霍十方一顿,没有回话。
“你是被派来杀褚少的吧,为什么要把自己同伙干掉?”
霍十方不想回答,他开始观察着四周寻思着逃跑的路线,就在这时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丛林中响起,让他振聋发聩。
“柏栩!”
褚隰在地下室呆久了都不见柏栩便有些担心,就自己拿着枪跑出来了。方才听到枪声从自己小时候经常玩耍的树林中传出便快速赶来。他跑近后立即发现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猛然一阵鸡皮疙瘩,灵敏地跐溜一下奔到柏栩身后。
“褚少你别乱出来.......”柏栩见到他有些惊慌,毕竟对方就在不远处,若是想杀褚隰,一颗子弹很可能就这样射出。不料还不等他说完,褚隰就已经看见了对面的霍十方,整个人呆了一下,然后像是不要命般急切地向前走去。
“石方?”
柏栩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看见对方没有出手心中才稍稍放缓了些,却还是紧张地看着情势。
“石方你......”褚隰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又看着对方手中垂下的枪支,忽然脸色惨白,害怕地退后几步,几欲摔倒,有些慌乱狼狈地躲在树干后面。
霍十方看着他一系列的反应,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柏栩.......我们快回去。”褚隰冷汗直流下来。
柏栩一听便知他是误会地以为地上那些人是他杀死的,便道:“褚少,地上两个人是他杀的。”
褚隰愣了,稍稍探出头便见石方依旧是那个动作定定地看着树干后的自己,忽然又心有余悸地缩回去,咳嗽了两声:“是屠杖,叫你来的?”
“是。”
“那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忽然听闻巨大的枪响,褚隰立即整个人僵硬地缩在树干后,而柏栩则谨慎地回击,一股刺鼻的味道灌入,在整个树林中蔓延。
连续不断地枪声震撼着褚隰的四肢百骸,一切有关石方的影像如同走马灯在脑子里放映,连同这个人发出的枪声一起融入到记忆里。
在Curtis音乐厅的初见,泣昙谷的短暂相处,偶尔在公司里的几次碰面,在铸型车间的生死一线。
短暂得不到一眨眼的半年,这个人却奇怪地像一根针一样,不痛不痒地刺在自己身上,留下怎么也不能复原的痕迹。这零星半点的痕迹混着自己的纷杂记忆竟慢慢地融为一体,交织成混乱的画面。
他的头有点痛,不是那种通宵亦或是宿醉过后的疼,而是一种要从脑海中生生抽离,挖掘到最深的翻涌。
枪声止,万籁寂,如同悄无声息的来,离去是同样的诡秘无踪。
“别跑!”柏栩从树干后追出,却在看到褚隰抱着头蹲下时立即紧张道:“哪里受伤了?!”
褚隰抱着头摇晃着,嘴边不清不楚地吐出话语:“......头有点疼......”
柏栩再往前一看,对方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便也顾不得那么多,走近褚隰道:“褚少?我们快回去,这里不安全。”
褚隰缓缓站起来,神色有些恍惚。他看了一眼石方消失的方向,似乎想从那漆黑的夜色中看出什么来,却是无果。他跟在柏栩旁,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回去,一直在回头试图想看见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
宛若那被浩瀚淹没的一隅,卑微地存在于静水深音的海底。
****
狂轰滥炸的后的仓库废墟寂静得可怕,犹如埋葬了所有生命的大海,只有些许纷杂的尘埃在表面浮动,其余悉数淹没在黑夜中。然而这寂静只延续了不过数十秒,礼炮般有序的轰炸接连不断地从永结江旁鸣起,黑手党的弹药就是无底洞,不断地挑战的极限。
劫后余生的小喽啰瑟缩地从一快预制板下爬出来,反复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便拍拍窄小的胸膛一步并做两步地猫着腰企图奔出去,但不幸地是被身后鬼一样冲出来的人一脚狠狠地踩在地上。
娴熟地用了个十字固,手臂成功脱臼,□□被轻而易举地夺走。小喽啰悲惨地嚎叫起来,像只雏鸟一样扑腾,但下一秒两只脚踝就被狠狠蹂躏了,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就像双脚都崴了一般。
“屠杖从哪里撤退,卫泠煜在哪里。”
小喽啰想抬头看看是何方神圣,但脑袋一下子被对方的靴子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又让他嗷嗷大叫了几声,好不凄惨道:“大爷,我不知道.......啊!!”
腿被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他觉得自己的下部都要断成两半。
“腿是你的,要不要你看着办。”
“我说,说......老大和卫哥打算从永结桥上到对岸,那里有接应......”他痛得语无伦次,说话都不利索。
“左丘颉呢。”
“什,什么左丘颉........”
下一秒可怜的小喽啰被一把摔在地上,然后被对方直接又一记出拳,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瘫在地面。
左丘衍将他被踢飞到一旁的□□拾起,然后马不停蹄地便向目的地冲去。
在他离开后,身后的废墟缓缓走出一个男人,冰冷的神色并不亚于此时此刻的天气。刚才的对话悉数被他听进去,深褐色的瞳眸中一闪而逝哀伤,而后化作毫不犹豫的行动向那无边的江面而去。
而在废墟之后的仓库区外,警视厅大小救援车辆堵了个水泄不通,械枪支的警员一个接一个地从车里奔出,直取那炮火连天的仓库区——这等光景若不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谁又能想到在现在这时候能看见。
三方战火交集,黑暗的苍穹犹如一道道闪电劈过,伴随震耳的雷鸣,映得亮堂无比。
SAT的信号早就在刚才最开始的轰炸中与整个警视厅失去联系,队员们之间也四分五裂的散落在爆破的杀戮中不见踪影,只能各自求生行动。
左丘衍笔直地朝C43冲去,翻越一个个由爆炸废墟堆砌起来的路障,却丝毫不敢有一丝的放缓。当听到身后的枪声响起,他灵醒地伏在地上快速地找到遮蔽物,拿出刚才从小喽啰手中夺过的手枪开始回击——透过预制板之间的缝隙,隐约可以在黑夜中看见几个身影。眼下别说灯光,连月光都是朦胧,如若没有那爆炸产生的火,根本伸手不见五指。
身后C43仓库响起一阵爆炸,产生的巨大火光瞬间将他眼前的景物照亮,几个俄国人的身影在他视野里浮现,正从预制板那边小心翼翼地寻找自己。他向来对自己鹰一般的视力引以为豪,只此一刹便洞悉了对方的藏身地,他毫不犹豫地用□□透过预制板飞快发弹,耳听八方地捕捉到子弹没入肉体的声音。
他回头便看见C43仓库已燃起了火,心中一紧便不再犹豫,拿出袋中唯一的榴弹,拉起便向方才黑手党人所在的地方丢去,而后伴着巨大的轰鸣,只身奔上那燃着火焰的仓库。
用枪支击开烙铁般的门,迎面而来的是黑烟阵阵,左丘衍戴上备用的防毒面具义无反顾地冲进去。他此时玩完全不似个SAT的队长,只是就像个要失去父亲的小孩,焦急地在大火中寻找至亲,却只能无措地看到滚烫的房间中空无一人。
他停顿了数秒,忽然无奈地笑起来,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冲动的失算——自己父亲作为警视厅的诱饵,屠杖怎么可能会不要这样一个挡箭牌——自己太冲动了,用掉了唯一一颗榴弹,然后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等下被包围了怎么办?
地板上溅起的火星和摇摇欲坠的地板提醒着他这不可多留,左丘衍咬牙俯身要推开门,下一秒便意识到情况不对。他闪身立即看见子弹擦着脑袋划过,在后面引起巨大的爆破声,伴着外面的一声怒吼似乎要将他置于死地。
爆破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坍塌,左丘衍比坍塌速度更快地将□□整个扔向了弹源处,走火的劣质□□立即火星四溅,伴随着血肉模糊的惨状淹没在灰烬30 中。他踏着那被炸得扭曲的肉身飞奔而下,身体里好像有某个开关启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官能逼迫着他的指尖不断地扣动,枪口寻求着最短的路线将所有的路障灰飞烟灭。手上的□□连发射入侧面迎面的阻击者,如同在CS游戏中一个个血肉横飞的敌军溃围,向后悄然无声地倒去,永远不再爬起来。
他没有停也不敢停,脚像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地奔跑,却在这无意识的奔腾中准确无误地绕过每一个可能摔倒的坎坷。身旁的景象都模糊了,只有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影像清晰无比,清晰得能让他一枪毙命。
他在战斗,为自己的一切战斗,只能赢不能输。
熟练地换下一档子弹的时候,左丘衍只觉刹那光影自己便飞奔过了C34仓库,移形换影的天旋地转让眼前有一瞬的缭乱,然后不远处那熟悉的永结江水就呈现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