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晏哼了一声,叫人将在南海带回来的手信呈上朝堂。两个大木箱,皆是一丈长,四尺宽,两尺高。打开木箱,顿时腥气扑鼻,整个朝堂瞬间臭气熏天。里面装着的并非什么宝贝,而是鲛人和极北之地的海贼尸体。
尸体用冰块保存,并未腐烂,死者死前那狰狞、凶残的神情也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众臣一看,有的不禁吓得双腿发软,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有的直接冲到堂外呕吐起来,总之个个吓得不轻,脸色惨白。
明德帝赶紧命人把尸体拿走,自己也忍不住恶心,早早宣布退朝。皇帝走后,总管太监于公公传话说皇帝要他明日到御书房,再作探讨。
成功地恶心到众人,龙晏内心十分得意,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而已,跟着退了朝。想起今日没见两位皇兄上朝,便盘算着下午去王府探望兄长。
龙晏下朝就直接回寝宫,吃过早饭就去凤仪宫拜见如贵妃,如贵妃说身体抱恙,不必他请安,实则借口不想见龙晏而已。
这正对龙晏的心意,他对这妖妃也膈应着,仗着父皇的宠爱在后宫横行无忌,跟他那个皇姑姑不相伯仲。何况又是三皇兄的母妃,拜了也是白拜。
折回寝宫,龙晏一进门就见到两个侍妾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宫门外候着。
穿绿裙的叫凝夏,穿粉裙的叫香彤,两人朝龙晏盈盈一笑,如绽放的鲜花,美妙动人。
但龙晏看见就头皮发麻,他已经跟温冬生有了夫妻之实,可不能被眼前美色所惑,更何况这美色是三皇兄送来的烫手山芋,他连动都不想动。
龙晏轻咳了一声,板起脸说:“怎么出来了?”
这两个女人自从被送进龙晏的寝宫,就一直呆在后院,安分得很。
凝夏上前,媚眼里是悠悠的秋波,她故作委屈地说:“昨夜殿下归来都不告知姐妹一声,还姐妹俩不能及时迎接,所以一早就在这等着殿下。”
香彤接着话,娇声娇气道:“姐妹俩特意前来向殿下请安。”说完,两人就缓缓屈膝跪地。
龙晏扶起两人,面上依旧没有一点笑意,“一大早少在宫门前献媚,免得被宫人看了去惹笑话。”但还是轻柔地扶起两人。
在这两个女人看来,龙晏也不是完全责骂,实际上是顾全姐妹俩的颜面。其实龙晏不过是不想这两个女人在三皇子耳后打小报告,装出来的温柔而已。
本来龙晏就对这两人十分疏离,以后也打算冷淡相待,等去了封地,就一脚把二人踹走。
两女自然是猜不到殿下的心思,行过礼,便回自个的院子去。想到她们被送到祥云宫两年,殿下都未曾碰过她们,怕是有什么隐疾?但作为侍妾又不敢对殿下过分猜想。
龙晏有些明白为何早前温冬生老嚷着要搬家,天天跟这些女人耍心机,是人也会受不了。
不知道自家宝贝儿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有没有想念自己。算起来龙晏都有十一日没见到温冬生了,日子实在是煎熬。
而远在南海县的温冬生,除了每日忙忙碌碌工作,其余时间就是每日抱着温小蛋自言自语,在花园里散散步,喝喝茶,日子倒是过得舒坦。
不过,龙晏走后五日,宅子里就发生了一件怪事。那日早上经过正院,打算去海关衙门上工,温冬生居然发现院子里躺着两具死状及其恐怖的尸体。
两具尸体的打扮一样,全身黑衣,黑布覆面,双目瞪圆,胸膛被利器贯穿,肚子被划破,肠子内脏流了一地。知县府衙的人来查看,说这两人是刺客,从现场的惨况来判断,多数是被高手所杀。
有着弱鸡般身板的温冬生,肯定不是凶手,反正这刺客手上也有无数条人命,府衙决定也不管了,加派人手在附近巡逻便是。
可是温冬生心惊啊,好端端的怎么有刺客?要是龙晏在,起码有人能商量,如今连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自然对龙晏甚是想念。
等府衙的人走后,温冬生觉得自己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因为龙铉珞满手是血,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走到他面前,指着他去准备洗澡水。温冬生便明白,准是那两个刺客不小心碰着了龙大爷,结果被瞬间结束了小命。
温冬生以为,龙晏走后,龙铉珞兄弟也会跟着离开,结果龙铉珞只命人把龙铉瑛运回西南封地,自己就赖在这宅子里不走了。也许是因为温小蛋的缘故,龙铉珞才留下吧。不过,跟王叔搞好关系,这宅子的安全准会有保障。
于是,温冬生每日就趁着去见温小蛋的空档,趁机给龙铉珞送点心,送小礼物,刷王叔好感。
温冬生这点小心思,龙铉珞一眼就看穿了,就说:“你给本王送吃的,还不如送金送银送珍钻!”
真是够直白,不愧是王叔!
可是,温冬生没钱,送不起金银,刷王叔好感度一事,便不了了之。
☆、皇兄
午后,龙晏去了一趟荣王府,在京城西郊处,用走的半个时辰就到。
荣王府是当朝二皇子如今被封荣王的龙锦的府邸,下人见八殿下到来,便热络地招待了龙晏。
人人都知道二皇子和八皇子情同手足,两人也是五王爷龙铉珞养大的,而且自从龙锦封王,出宫建府之后,龙晏是常常跑到王府串门的,所以下人都见惯不怪。
龙锦前日染了风寒,还在发烧,不便出门迎客,龙晏就亲自到龙锦的床榻前探望。见下人正在给龙锦换降温的毛巾,龙晏就接下手,亲自给兄长换毛巾。
龙锦见龙晏到来,憔悴的面容禁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立刻让下人扶他坐起身,靠在床上,用有些虚弱的声音道:“你回来了,怎么不在寝宫里多休息几日。”
“在宫里待不住。”龙晏老实道。小时候自己生病,二皇兄的母妃也是衣不解带彻夜照顾他,龙晏的母亲早死,便被龙铉珞领养,但龙铉珞并不会照顾小孩子,就让二皇子的母妃德妃帮着照顾了一段时间。德妃是个温婉善良的女子,把龙晏视如己出,二皇兄也把龙晏视为同胞兄弟,常常把好吃的让给龙晏。
这些点滴,龙晏都记在心里,可惜,德妃去得早,龙晏想报恩都来不及。
“皇兄为何病了?”龙晏问。照理在这炎炎夏日,不可能这般轻易就染了风寒。
下人说:“王爷是为了救落水的小世子,着凉了。”
龙晏脸色一寒,冷声问:“世子为何会落水?”
下人就说:“前日皇上说想念小世子,王爷便带小世子入宫,岂料在御花园等候的时候,有宫人不小心把小世子撞入御池当中,王爷见状就跳入池中救人。幸好世子只是受了惊,但王爷最近日夜操劳,身子不好,所以着了凉就病了。”
龙晏气得差点想冲出门,回宫找皇帝讨说法。堂堂皇宫,戒律最是森严,岂是宫人能随便伤害王嗣的地方,分明是有人想杀害世子。
龙锦拉住龙晏的手说:“八弟,莫冲动。那宫人当场就自杀了,死无对证,你去找父皇也无济于事。”
“怎么可能死无对证,是哪个宫的一查便知……”龙晏顿了顿,随即了然,“莫非是凤仪宫的人。”
龙锦点点头,而又叹气道:“知道又如何,观父皇对如贵妃的宠爱,这事多半会不了了之。”
龙晏不甘心道:“即便如此,陵儿又哪里碍着她了,非要伤害一个两岁小儿?”
荣王府世子龙鄢陵是龙锦的嫡长子,其母妃荣王妃是兵部尚书的嫡女,可惜生下长子之后就病故。龙锦的妾妃并无所处,所以龙鄢陵便是龙锦唯一的儿子,也是明德帝目前唯一的王孙。
龙锦说:“三弟龙邑一直没所出,如贵妃自然是着急,所以看陵儿不顺眼。以后我少带陵儿回宫便是。”
“皇兄,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那两母子爬到您头上?”龙晏急道。
龙锦眸色深沉,用平静的语气说:“八弟,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望着兄长一贯沉稳冷静的神情,龙晏焦躁的心随即平复下来。龙晏从小就知道,二皇兄龙锦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龙鄢陵是他最喜欢的孩子,龙锦平常都不舍得他受一点委屈。如今孩子差点连命都没,龙锦竟然说出这番话,估计是有更长远的打算,或是正在谋划更大的事情。
龙晏说:“皇兄,你若是用得着我的,尽管开口。”
龙锦欣慰的点点头,说:“你只有不乱出岔子就够了。”而又沉下脸道:“先不说你能帮上忙得问题。听闻你在南海遭刺杀,为何不给为兄送个信。难道说是信不过为兄。”
龙晏连忙摇头,“不是,当时情况很糟,无法通知皇兄,加上剩下能用的人是六王叔的人,更是不便通知皇兄。”
“所以你去打扰六王叔了?”龙锦问。龙铉瑛这人素来阴晴不定,不好相处,跟五皇叔龙铉珞性格完全相反,龙锦怕龙晏找龙铉瑛帮忙,怕是要遭罪。“他要你付出何种代价?”
“六叔说想要个孩子。”
龙锦马上警惕地望着龙晏。
龙晏连忙说:“我更怕您误会我打陵儿的主意,所以后来也没敢通知您。不过您也放心好了,六叔要的不是陵儿,他不过想找个借口寻五叔开心而已。”
龙锦松了一口气,“这次连六叔都惊动了,恐怕这差事不好办吧,早知如此,就不让你接这个差事。”原本龙锦也有意去一趟南州的,但朝中支持龙锦一派的人并不赞同,后来就有意无意推了龙晏去。
龙晏咧开嘴笑道:“开头是很糟糕,不过我在南州寻到宝,也不枉此行。而且,这次若是能趁机拿下南州,对皇兄而言,也是好事一桩。”只要动动嘴皮就拿下南州近十万兵力,此行太划算了。
“可惜路途遥远,这些兵力都用不着。”
“至少能保咱们无后顾之忧。”龙晏知道龙锦有意夺取那个位置,但万一失败,逃往南州便有一线生机,所以,南州是势在必得。“而且,我见到了姚大哥。”
两兄弟聊了好多,龙晏见龙锦精神越来越不济,就不想妨碍他休息了,龙晏提出告辞离开。
而让二皇兄伤神的,便是龙晏口中的姚大哥,一听到姚钰的消息,龙锦就激动不已,连眼圈也发红了。龙晏不知道这两人发生过什么事,盘算着以后还是少提姚钰的事为好。
离开荣王府,龙晏又去了一趟凌王府,三皇兄龙邑的府邸。和喜好清静的二皇兄相反,三皇兄龙邑的府上可谓是热闹非凡。
先不说王府里每日都布置得十分喜庆,龙邑最爱红色,所以府中所有人穿着和用具多是红色系。院子里繁花似锦,种满各种鲜花,竞相斗艳。龙邑每日就侧卧在院子中的凉亭处,专门请了乐师,每日奏响喜乐,曲调是欢快悦耳,不过就是有些吵。
龙晏忍住头痛向龙邑问了安,龙邑没过多回应,只是邀他到亭子里坐下,让下人为他奉茶上点心,然后要龙晏别说话,免得妨碍他听曲。
龙邑跟龙锦差了两岁,龙邑今年二十三,龙锦二十五岁,和余遥同年。龙邑是如贵妃所生,跟龙晏和龙锦都不亲,但毕竟也是兄长,龙晏回京自然也要去拜见。
说到龙邑,龙晏每次都禁不住要多看几眼,哪怕后来被温冬生揪住耳朵教训。龙邑是明德帝所有子女中长得最好看的,连如贵妃都自叹不如。肌如白玉,柳眉凤目,雌雄莫辨的容颜更是魅惑众生;他体态匀称,举手投足都优雅至极,一身火红金纹宽袖长衫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侧卧在碧玉制成的软塌上,远看就似一只艳丽的凤凰栖息在梧桐树上。
总之就是个美人,可惜,跟他母妃如贵妃一样,龙邑是个蛇蝎美人。
这时,龙邑觉得口干,叫侍女上茶,谁知侍女看自家王爷的美色看得着了迷,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结果,龙邑即刻命人把侍女拖去杖毙。
龙晏马上上前阻止,免得龙邑的残暴之名传到皇帝耳朵里去。那名侍女只是被赶出了院子,恐怕以后都不能入凌王爷的眼了。朝中好多官员为了巴结凌王,都赶着把自家的女儿送到陵王府,加上如贵妃的推波助澜,所以陵王府的后院跟皇帝的后宫有得拼。
龙邑见龙晏如此在意那名侍女,便说:“八弟无妨把人领回去。”
龙晏连忙摆手,“先前皇兄已经送过美人给小弟,小弟实在不敢再要。”
龙邑无所谓地说:“反正都是些闲人,八弟爱哪个就挑哪个走吧!”
龙晏笑道:“皇兄可别这么说,虽说确实是闲人,但万一当中有一个让皇兄心动的呢?要是臣弟不小心夺取了,怕是皇兄会跟我拼命。”
“这样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吧!”龙邑的凤目微微一弯,瞥见龙晏那笑得憨厚的脸,就说:“观八弟你春风满脸,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否则怎么会怜惜起别人的性命来。”
龙晏的脸微微一红,说:“皇兄,这是人之常情。”
龙邑除了对手下人残暴了一点,还有一个很神奇的癖好就是喜欢给人点鸳鸯,而且一个点一个准。“那你喜欢的是香彤还是凝夏呢?”龙邑点了自己送给龙晏的两个女人的名字。
两个女人他哪个都不喜欢,而且龙晏死也不会说正主儿的名字,免得被龙邑威胁。但龙晏还是说:“两位夫人都一直很称臣弟的心,这还得谢过皇兄。”个屁。
龙邑忽然轻笑出声,“八弟真会讨人欢喜,为兄赠给你的两个女人跟你八字不合,你居然还忍得下去,为兄实在佩服。”
呵呵,果然如此,就知道这货会坑弟。
“总归是皇兄送来的人,不好待薄。”龙晏掐媚道。
龙邑对龙晏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于是回赠了个让龙晏吐血的情报,“听说过几日,父皇就要给你封王,顺道帮你纳妃,人选本王已经帮你挑好了,绝对跟你八字相合!”
☆、大婚
如三皇子龙邑所说,二日下午,明德帝在御书房召见龙晏,果然提及了婚事。
明德帝说:“龙晏你今年一十有九,平常人家的孩子早就娶妻生子了。南巡之事耽搁了你的婚事,待你封王之日,顺道把婚事也一并解决吧。”
龙晏跪下道:“儿臣甚敢惶恐,封王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可是这婚事,儿臣认为还是为时过早。”
明德帝垂目,冷眼看着龙晏,说:“若你想要南州封地,这婚事就得听从朕的安排。”
龙晏心里咯噔一下,皇帝居然知道他的心思?
明德帝说:“南海县发生的事,朕都知道,你明明大把机会可以逃脱,偏偏就不肯离开,南海水师对你的印象应该不错吧,都有人愿意为你卖命了!”
明德帝并不喜欢皇子和军中人走近,更何况龙晏没有兵权,龙晏和水师搞好关系,不就是明摆着想要军权吗?
龙晏解释道:“只是水师军将待人接物比较友好,并非对儿臣特别照顾。何况当时海贼突袭,情况紧急,更顾不了臣上臣下的关系。何况军中将士又是耿直男儿,血战过后,大难不死,大家便稍微熟络了一些。”
龙晏这番解释并无不妥,但明德帝不认同,“若不是众人目睹龙王,你认为会听令于你?你倒是本事,利用这虚幻之物收复人心。有人说龙王会选君,龙晏,你莫非觉得父皇的位置坐不稳?”
这番话吓得龙晏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说:“请父皇明鉴,儿臣并无此意。父皇是真龙天子,儿臣不过是沾了父皇的光,才得以见到龙王降临。”
“哈哈哈,朕不过是试探一下你,看你吓到!”明德帝的眉头松开,朗声大笑。
龙晏愤慨道:“父皇既然知晓南海的事,龙王的真身自然也是知道的,但父皇明知百姓受苦却不出手相助,实在令儿臣寒心。”此话不假,龙晏对他这个父皇确实是失望透顶。当时海贼的巨船快撞上南海边,鲛人踩着大量将士的尸体长驱直入,那份惊恐和绝望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你这是在责怪朕?”明德帝怒道。
“儿臣不敢,只是道出事实。”龙晏老实答道。
“算了。”明德帝叹口气,有些无奈道:“不是朕没心,是当真不知晓。朝中确实有人把消息压下,甚至沿海各地的城市遭海贼袭击的事也一并压下。你能赶跑海贼,朕心感欣慰。只是朝中有人拿龙王之事做文章,非要朕处罚你不可。”御书房中只有父子两人,有些在朝堂中不可明说的话,明德帝便在此说明。
“朕为了维护朝堂的平衡,也只能做做样子,责骂一下你。”明德帝这话是希望龙晏能体谅他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