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父皇打算怎样处置儿臣?”龙晏抬头,直视明德帝。
明德帝看着他满是疏离、冷漠、不信的眼神,甚是心疼,他说:“你去当个外放的藩王也好,你想要南州,朕便给你,不过你得替朕守好南州八县的百姓,以及南海的安危!没朕的宣召,你永世不得回京。”朝中两派人纷纷都针对龙晏,明德帝作为一个父亲,龙晏自出生之日起,就没尽到为父的责任,明德帝一直对龙晏有所愧疚。作为王,他不能偏心儿子。为了让龙晏避开朝堂上的风风雨雨,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他走,越远越好!
“谢父皇成全!”这皇宫、这京城他龙晏早就不想回了。
明德帝继续说:“中秋宴过后,八月十六,你就封王吧,封号是‘源王’,婚礼也是同一日。”
“父皇!封王和成婚有什么关系!”龙晏激动地问道。他可是和温冬生私定了终身,怎么可以背着他迎娶他人?
明德帝说:“你想安稳守住你的南州,在朝中就得有一定势力!准王妃是左相赵槐的次女,决不会辱没你的身份,而且又能得左相的支持,一举多得。”
“父皇,唯有此事,儿臣不愿!”龙晏坚决道。
明德帝瞪大龙目,说:“赵家女你必须娶,否则你在南海那个娈宠,小心朕要了他的命!”
竟然连温冬生的事也没瞒住!?龙11 晏大惊失色,他知道父皇是说到做到的,他咬牙说:“他不是娈宠,是儿臣渴望相守一生之人!请父皇勿要侮辱他!”
“你是要娶赵家女还是让朕取那小宠的命!”明德帝冷冷地问道,仿佛在宣判龙晏死刑。
龙晏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也陷入了肉里去,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臣遵旨,迎娶赵家小姐为妻。”
“哼,算你识相!”说完,明德帝离开,独留下龙晏在御书房。
龙晏跪在微凉的地上,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全身仿佛置于冰窖之中。
对不起,冬冬,对不起……
明德帝宣布了婚期,龙晏就被软禁在祥云宫中,不得外出。龙锦知晓之后,入宫探望了龙晏数次,得知龙晏心早有所属,被逼娶不喜欢的女人为妻。
龙锦忍不住安慰他,感叹自己弟弟也要步自己后尘。
龙晏问:“皇兄,难道你跟我一样,娶妃前就有喜欢的人?”
龙锦叹气道:“是啊,本王从小就心悦于那人,信誓旦旦地应承要娶他为妻,结果本王食言了。那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本王。”
龙晏沮丧道:“我也怕。”
龙锦拍拍他肩膀道:“你比本王幸运多了,至少能当个外放王,那儿山高皇帝远,谁知道你将来与王妃是否鹣鲽情深呢?”
龙晏顿时了然,道:“皇兄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龙锦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一丝宠爱的语气道:“是你自己变蠢了,你不知道而已。”
龙晏要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南海县,秦显扬得知消息,立刻就坐不住了。
皇子成婚,各州都要送贺礼,所以秦显扬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然后按照惯例,在各县公布,受全国百姓的祝福。但这次秦显扬擅自把消息封锁了,并且压住不许公布。
原因无他,还不是因为自家那位令人头痛的儿子。现在全南海县的府衙办公区域都知道温冬生和八殿下是一对的,温冬生为人和善,又善于和人打交道,大家都对他印象很好,也不好把这坏消息告知他。
秦显扬就想,既然八殿下要娶左相女,摆明是背弃温冬生,当年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搞到现在儿子也不肯认他。但八殿下的婚事是皇帝金口玉言给定的,无法扭转,“爱儿心切”的秦显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给温冬生也谋一门亲事。
南海县有不少达官贵人与秦显扬交好,不时会推荐女儿给他,于是秦显扬就快快敲定了几家姑娘,给温冬生当妻也好,妾也好,总之把婚事定了,免得哪日八殿下来南海县,儿子会尴尬。
这日,秦显扬以商议公事为名,把温冬生唤去秦府。温冬生自然是不情愿的,但还是去了。
秦显扬二话不说把姑娘们的名帖推给温冬生,说让他在里面挑一个当成亲对象。
温冬生顿时就炸毛了, “我的婚事何时轮到你管了?”
秦显扬理直气壮地说:“你今年好歹也十八了,是时候该娶妻了,作为你的亲爹,这事当然要替你做主!”在东煌,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是千百年来的规矩。
温冬生冷冷地说:“我承认你是我生父,但不代表你有资格去决定我的婚姻大事,再说,这事你问过我娘吗?”
秦显扬说:“你娘当然会答应!”指的是现任的秦夫人。
于是,温冬生气得当着秦显扬的面,把名帖撕烂。温冬生怒道:“秦大人最近是不是有点飘飘然,以为我给您办事就等于我承认您了,您可别搞错,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我的婚事还轮不到您做主。”
说完,温冬生就气冲冲地离开秦府。
秦显扬也气啊,但他不甘心就此作罢,第二天就直接把几个姑娘送到温冬生府上去。
温冬生府上没女人,温冬生也不好亲自赶人,免得坏了姑娘的名声。只好求助龙铉珞。
龙铉珞的外表年龄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看上去还是个孩子,跟未婚姑娘说上两话是没有问题的。
龙铉珞答应得很爽快,出去不够半刻钟,就回来告诉温冬生,他爹以后再也不敢给他塞人了。
温冬生可高兴坏了,一时嘴快问王叔用了什么办法让人乖乖离去。
龙铉珞依旧面无表情,就说:“没啥,就亮了一下爪子,就把人吓跑了。”于是,温府饲养了猛兽一事,便传遍了整个南海县。
八月十六,八皇子封王,封号为“源王”,封地在南州,同日迎娶左相次女赵兰芝为妃,宣召天下。
赵兰芝其实是左相赵槐的庶女,因为生得貌若天仙,又才华横溢,深得左相喜爱,其在赵府的地位不比嫡子嫡女差,原本是打算嫁三皇子龙邑的,但三皇子又是右相的外孙,两相一向不和,如贵妃也不愿让一个庶女辱没三皇子的身份,所以,便赐婚给八皇子。
当日,繁重的封王大典过后,赵兰芝被风风光光地迎入祥云宫。
赵兰芝被他爹宠得心高气傲,得知嫁给八皇子,本来是满心不悦,谁知道八皇子在朝中的地位尴尬,更糟糕的是还发配到南州这样的穷地方,赵兰芝对这桩婚事感到失望至极。
但从迎亲的轿中,她偷偷瞧了一眼未来夫婿的容颜,发现龙晏容貌卓绝,品貌非凡,当即就动了小女儿心。
龙晏全程冷着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本来人人羡慕八皇子能迎娶京城第一才女,是桩美事,但得知八皇子稍后就要去南州此等偏僻之地,又感叹帝王心思变幻无常,八皇子到底是被皇帝厌弃了。
毕竟是皇子大婚,婚礼自然要办得比平常人家要喜庆。祥云宫中一片喜气洋洋,一对新人拜了天地,拜过父皇母妃,再夫妻对拜。三拜之礼,对龙晏来说简直是折磨,前两拜已经是十分不甘,最后一拜,龙晏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腰,只因对拜之人不是他所爱。
明德帝见状,马上哈哈一笑打圆场道:“吾儿定是被王妃惑了心神,连礼节都忘记了,算了,还是快快将新人送入洞房吧。”
很快,一对新人就被送入洞房。
赵兰芝坐在喜床上,忐忑不安,直到龙晏揭开了她的喜帕,近距离亲眼目睹丈夫的俊颜,赵兰芝几乎忘记了呼吸,娇羞、喜悦写在了娇艳的脸上。
若是这表情是展现在温冬生脸上,龙晏肯定会觉得赏心悦目,但眼前终究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而已,龙晏连一点的喜悦也不想在她面前表露。
龙晏将合卺酒送到赵兰芝面前,赵兰芝双手接过,正想喝下,竟然看见龙晏抬手将酒泼在地上。
赵兰芝惊呆了,颤声问:“王爷,您这是何意?”
龙晏冷冷地道:“本王并不心悦于你,这酒喝来又有何意义?”
☆、蛇祸
近日,南海出现大量海蛇。对于沿海居民来说,海蛇很常见,乃是海上至宝,尽管海蛇有毒,但蛇皮可做成手工艺品,蛇肉、蛇蛋可以做成美味的佳肴,部分内脏还可以入药。
但是这次出现的海蛇,和往常的海蛇不一样,它通体黑色,外表更像陆生的蛇类,有眼、血盆大口,牙齿锐利,全身包裹着紧密的鳞片,而一般海蛇为了利于在海中游动,鳞片比较稀疏。
这时节并不是海蛇□□的季节,如此大量的“黑海蛇”聚集在海边,海中肯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更可怕的是,它浑身带毒,人触摸之,皮肤马上溃烂,毒性之烈,人被它咬到,瞬间就一名呜呼。有人误食海蛇蛋,没多久就狂性大发,见人就咬。
尽管官府已经出榜告诫人们要小心海蛇,仍然有人不怕死地去接触海蛇。
有一户姓刘的商人之家,刘老爷从渔民手中得了一条黑海蛇,觉得海蛇体态优美,又因一般海蛇不受到威胁是不会轻易咬人,便偷偷养在府中。刘老爷家中有一位夫人和两位小妾,平常相处还算融洽,见过海蛇之后,三人便争吵不断,最后其中一名小妾当着老爷面杀了夫人,事后变得疯疯癫癫。
后来有得道高僧上门查看,发现是黑海蛇作祟,女人遇此蛇,便会燃起妒火,家无宁日。建议刘老爷尽快除掉海蛇。但刘老爷不信邪,坚持将海蛇养在府中,没多久,人们就发现刘老爷惨死在自己房中,死因是精力衰竭。府中人人惶恐,最后把海蛇交给了官府处置。
南州各县对此不敢掉以轻心,下令禁止渔民出海,禁止接触海蛇,同时派兵去剿灭海蛇。然而,这些海蛇用普通的方法杀不死,即使把海蛇砍成几段,海蛇也能瞬间复原,后来发现用火可以将海蛇烧死,才不至于让海蛇继续泛滥。
先是海贼,接着是鲛人,如今又来了毒海蛇,秦显扬为了这些事都快愁白了头。
而温冬生死活不听从他的安排,更让秦显扬愁上加愁。
见屡次送姑娘上门,温冬生都不领情。秦显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温冬生骗到府上,说要请他吃饭,在饭菜中偷偷加料,等温冬生药性发作,再偷偷送到姑娘房里,到时候米已成炊,温冬生想不娶人家姑娘都不行。
但温冬生也不是吃素的,加上前有龙晏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无论秦显扬怎么坑他喝酒吃饭,温冬生就是不为所动,吃的是自己带来的饭菜,喝的是自家酿制的葡萄酒。
秦显扬便恼羞成怒,说:“臭小子,亲爹都给足面子你,你咋就不给面子我!”
温冬生嘲讽道:“是你自己不要脸,非要我去搞不认识的女人。你既然想要抱孙子,干嘛不去找秦路。他不是大把侍妾吗?没准随便能给你搞十个八个出来玩。”
秦显扬一手重重拍在桌上,喝道:“别扯到秦路身上,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因为你,让你没事去勾搭八殿下,你又不掂量一下自己什么斤两,八殿下是你能攀得起的吗?”
温冬生冷笑:“呵,不知道是谁先看不起谁,若不是在你家出了事,龙晏会跑到我府上?还有,你不要搞错,是他先撩我!”
“总之,你赶紧给我离开八殿下!”
“咱们现在不就分开了!”
“我说是赶在八殿下回南海县之前!”
“切,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温冬生不以为然。
“今晚应该就到,殿下派人来说过八月二十八就回。”
“真的?”温冬生顿时喜出望外,双眼放光,也不管秦显扬继续唠叨,像兔子似的一溜烟地跑出秦府。
秦显扬顿时捶胸顿足,他干嘛一时忍不住嘴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呢?完了,完了,被那小子知道八殿下成了婚,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秦显扬赶紧追了出去。
龙晏大婚第二日,拜见完皇帝和岳父左相,就马上启程去南州,府邸就设在南海县,就是温冬生正在住的宅子。
想到很快就见到自己的心肝儿,龙晏的心情既是欣喜,又是复杂。
昨晚龙晏没动过新娘子,而是将厉害关系跟赵兰芝说明。他根本就不会喜欢赵兰芝,也查清赵兰芝的底细,虽然她在府中备受左相宠爱,事实上左相夫人对她相当苛刻,若不是她强迫自己变得优秀,她在府中根本就寸步难行。她也想今早嫁人好脱离相府,可惜天不尽人愿。
但赵兰芝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这桩婚事本来就不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而是父母之命,想她日后与八殿下鹣鲽情深,根本是天荒夜谈。
这八殿下已经足够尊重她,一开始就点明事实,好过日后虚委以蛇。殿下甚至答应,若日后她遇到真心待她的佳婿,绝不阻挠,而且还会风光地送她走。
尽管如此,赵兰芝还是不甘心,这般良人,居然不能属于自己,实在让她无法咽下这口苦酒。
因为走的时间比较仓促,赵兰芝想回娘家诉苦的时间都没有,就跟着龙晏出发去南海县。
龙锦带上嫡子龙鄢陵也跟着去南海县,说想南下养病,明德帝允了。龙晏当然也欢迎皇兄,只不过龙邑也跟着来凑热闹,龙晏当场就黑了脸。
“三皇兄,南州路上凶险,怕伤了您的细皮肉嫩。”龙晏说。
龙邑赖皮道:“如今朝中只剩我们三兄弟,连二皇兄都走了,本王更是不能独留京中。”总之老子就是要去,你管我。
龙晏丢了他一记白眼,没法,只好派人伺候好他,免得路上出什么岔子。
于是,因为多了几个累赘,原本十日的行程硬是走了半个月。再次回到南海县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二了。
踏入九月,处于酷日之下的南海县就像火炉一样,人行走在路上,脚底也感觉到滚烫一般的热。
温冬生每日在府门口盼着龙晏回来,等了几日,也不见人,眼看着海关衙门的工作堆得比人还要高,他就索性回去干活了。
下职归来,平常冷清的归家路忽然热闹起来,尤其是自家府邸的方向。
听到路人说,八殿下又来了。
旁人马上纠正:“你说得不对,这次是封王了,应该改口叫王爷。而且封地就是南州,王府就在咱们南海县。”
路人说:“那南海县总算群龙有首了。”
“咱们快去沾沾王爷的光,庆许已经到王府门前了。”
路上的行人纷纷朝着温冬生府邸所在的方向走去,看来那个方向也是王府的所在。温冬生也加快了脚步,心里窃喜,心想那个傻瓜还真把他家当王府。
当接近自家府门前时,一队数十人的车队早就停在温府门前。和第一次来南海县形单只影不同,龙晏这回带了一批下人以及宫里的行李和大量的金银财宝。
十匹高头大马开道,甚是威风。三辆华盖马车供主子乘坐,里面茶水香案具备,下人还准备了点心零嘴。龙晏和二皇兄龙锦、小世子共乘一辆,赵兰芝单独一辆,而最豪华的那辆则是三皇子龙邑的马车。
等人和车都在温府门前停好,龙晏率先下马,说要叫门。
赵兰芝不解,为何自家王爷回自家府邸,王爷府闭门不说,无人相迎,甚至还要王爷亲自叫门,难道提前来打点王府的人没到?
事实上提前来的人被秦显扬将军截在路上,说他早已亲自打点过,让王爷安心前来即可。
开玩笑,现在王爷府上住了条恶龙,而且这条恶龙最近天天趴在院子里晒太阳,万一有人贸然闯进去,准会出人命。
再说龙晏,刚下车走了两步就被赵兰芝唤住,说她也要同去。龙晏当然是十分不愿意,万一被温冬生见到这女人还不炸毛?但赵兰芝还是坚持要下车。
温冬生在不远处就看见龙晏,那人早就洗去昨日的苦愁,换上一身华贵的一品亲王常服,看上去意气风发。
温冬生正想上前去迎,便看见龙晏从车上牵出一名美貌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扶下车。
周围的人一见,马上惊呼出声,“王妃真美!”
“王妃?”温冬生马上捉住一个人问,那个女人是谁。
路人瞪了他一眼,说:“你刚来的吗?连王爷娶了新王妃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温冬生只觉得骤然晴天霹雳,平地落下一声惊雷。温冬生瞪大眼看着龙晏亲昵地牵着那名女子,面带微笑,整个人似乎沉浸在喜悦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