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琛啊刘琛,一枝花若是来了,你还能坐得住吗?
☆、步步危机(二)
皇帝的圣旨来到以后,叶欢发现,李陵似乎开始刻意回避自己。
这本来是件相当值得高兴的好事,叶欢却高兴不起来。相反,他的心情竟越来越沮丧,越来越失落,越来越烦躁。
尽管没有任何迹象,他的直觉却告诉自己,李陵似乎正在筹划一件大事,而这件事情的参与者里,并不包括自己。
这种被人排斥在外的孤独感与不被信任感深深折磨着叶欢。
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瘦下去。
连李陵都看不下去了。
皇帝的旨意再次送到义阳,催促使团启程。
传旨太监宣读圣旨之后,叶欢黑着脸率先回房。
李陵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侍女端着托盘从叶欢房中走出,被李陵叫住。
李陵看了看托盘上基本一口未动的饭菜,脸色一沉,“又没吃?”
侍女胆怯的摇头。
李陵接过托盘,直接推门而进。
叶欢面朝里躺在床上,被子盖住头脸,一动不动。
李陵将托盘放在床边,对着一床被子说道:“本王答应你,本王不会有事。”
叶欢猛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冷笑道:“王爷真会说笑,王爷有没有事,跟末将有什么关系?”
李陵淡然道:“叶欢,再这么扭捏造作乱发脾气可就像个女人了。”
叶欢瞪大双眼,怒道:“谁特么像女人!”
李陵看了眼饭菜,“只有扭捏造作乱发脾气的女人才会动不动就绝食。”
叶欢大声道:“谁绝食?劳资刚刚只是没胃口。”
他端起饭碗,大口大口的吞食米饭,鼓着腮帮子道:“劳资现在刚刚有胃口!”
李陵左右躲闪他说话时喷出的饭粒,问道:“白米饭好吃吗?”
“味道好极了!”
“好吃到不用就菜?”
叶欢夹起条鸡腿啃了两口,继续跟手里那碗米饭玩命,眼睛直勾勾盯着李陵。
李陵也坦然回望他,眼神里有爱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多年相伴血肉相溶无法分割不离不弃的深深依赖。
叶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震撼,他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眼神也能给予自己如此大的力量与温暖。
被抛弃被遗忘的挫败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心全意被信任被重视的满足与幸福。
幸福?!!!
自己怎么会从一个男人身上感觉到幸福呢?
叶欢吓了一跳,一口米饭卡在嗓子眼儿,噎得他直翻白眼儿。
李陵赶紧递给他一杯茶水,连连拍打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叶欢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拍开他的手。
李陵忽然道:“你心里还在怨恨本王吗?”
叶欢愕然的看着他,忽然就明白李陵说的是湖心阁那件事。
这种事情就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了吧?
李陵见叶欢眼中流露出熟悉的抵触情绪,飞快说道:“本王答应你,只要你不愿意,本王不会再碰你。”
叶欢无语的扭头看看李陵还放在自己后背的手。
李陵补充道:“本王说的不再碰你,是指不会与你同房。”
同房……同房……同房……
这两个字如魔音穿脑一般在叶欢脑子里持续播放,循环不止。连李陵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不过李陵的表现至少说明他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正常。(小欢欢你已经不正常了……)
李陵从叶欢房里出来,早已在一旁等候的魏文英上前来低声道:“一枝花到了。”
李陵沉沉点头,返回自己房间。
一枝花端坐椅上,见到李陵,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二师兄在哪儿?”
李陵道:“你随我进关,我告诉你他的下落。”
一枝花眼中精光一闪,“你耍我!”
李陵道:“去不去随你。”
一枝花死死盯着李陵,半晌才道:“何时动身?”
“现在。”
北齐,镐京,虎牢关镇守使陆朝清府邸。
刘琛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悠闲的喝着茶水。陆朝清恭恭敬敬站立一旁。
等刘琛觉得架子摆够了,这才瞥了陆朝清一眼,不紧不慢道:“陆大人剿匪得力,护送本殿下回京有功,本殿下自会向圣上请功。”
陆朝清慌忙道:“这是微臣份内之事。”
刘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河南道招讨使一直空缺,圣上苦于无可用之人,本殿下觉得,陆大人倒是合适的人选。”
陆朝清心花怒放,河南道招讨使掌管下辖十二郡官员的升迁,是称霸一方的封疆大吏,比自己现在这个小小的虎牢关镇守使强上何至百倍千倍?
刘琛是目前最得圣宠的皇子,虽然大皇子、四皇子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但看综合实力,刘琛荣登大宝的胜算还是大些,自己这次以全家老小身家性命押宝应该不会有错。
陆朝清一边竭力说服自己,一边略带担忧的问道:“只是末将擅离关隘,私自回京,必会引起朝臣非议,末将担心……”
“担心什么?”刘琛冷冷一笑,“圣上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乱臣贼子,对这种犯上作乱的奸佞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陆大人亲自押送叛匪回京,正是报效圣上的忠心之举,谁敢说个不字?”
陆朝清连连称是,小心翼翼的继续问道:“只是劫匪头目毕竟是大殿下的妻弟,大殿下会不会……”
“截杀皇子、反叛朝廷的口供是他亲自画押,大哥就算想护短也得掂量掂量这同犯的罪名他担不担的起?”
有数十人的口供指认王赐恩,王赐恩现在也已经说不出话来,还怕老大翻天不成?不过,派自己的小舅子做这种事情,也只有老大这种白痴想的出来!
刘琛不屑的勾勾嘴角,“现在老大和老四都赶去金提关截李陵,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本殿下已经提前回京。你随我即刻进宫面圣,事情该如何去说,还不是你我说了算?”
陆朝清称赞道:“三殿下天纵英才,微尘心悦诚服。微臣必当跟随殿下,执鞭坠蹬,效犬马之劳。”
刘琛正要说什么,一名属下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刘琛神色大变,霍然起身,“李陵你个奸险小人!”
陆朝清见刘琛脸色不对,就知是出了大事,“殿下,出什么事了?”
刘琛也不理他,直接吩咐属下,“火速通知黑甲营,随本殿下去金提关,还有,多备些快马。”
属下应声退出。
陆朝清大惊,“殿下为何要去金提关?”
刘琛就像没听见他的话,快步走出大厅,“牵马来!”
陆朝清更为惊讶,他没想到刘琛连马车都不坐,竟是要骑马!
他拦住正欲上马的刘琛,“殿下,您的伤势刚刚好转,实在不宜骑马啊……,殿下,从镐京到金提关,就算不眠不休也要三个昼夜,您……”
刘琛一把推开他,翻身上马,“你也知道时间很紧?若是再晚一步,就直接去给小山收尸了!”
陆朝清拼命拉住缰绳,“殿下,大局为重,江山为重啊!”
刘琛一马鞭抽开陆朝清,脸色冷若寒霜,“小山若是没了,我还要这个江山有个屁用!驾!”
马儿一声嘶鸣,风驰电掣般冲出府邸。陆朝清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叶欢做了个噩梦,梦里的李陵身中数十箭,如同一只浴血的刺猬,自己跪坐在他的尸体旁边,想哭却哭不出,想摸摸他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手。天地间仿佛变成一片修罗地狱,没有阳光,没有生机,没有希望……。
“啊!”他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
屋内一片漆黑,屋外夜色寂静。
叶欢跳下床,打开房门,惊讶的发现他门外不知何时竟多了两名侍卫。
“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
侍卫拱手道:“为防刺客再来行刺,奉王爷之命保护叶将军。”
叶欢眼珠转了转,作势出门,被侍卫拦住。
叶欢怒道:“你们这是保护我还是□我?”
侍卫道:“卑职不敢,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叶欢正要爆发,却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虽然是晚上,这院子里似乎也太安静了些,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气。
叶欢心中陡然升起强烈的不安。
“我要去见王爷。”
“王爷已经休息,谁都不见。”
“就算他谁都不见,也绝不会不见我!”叶欢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用吼的,“带我去见他!”
侍卫虽然一脸为难之色,却依然寸步不让,“王爷说了,就算是叶将军,他也不见。”
绝对有问题!
除非李陵变心了,否则不可能不想见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若是无事躲猫猫呢?也绝对是非奸即盗!
叶欢正在想如何打发掉这俩侍卫,菊儿一溜小跑过来,冷着脸道:“公主说了,不许你大晚上嚎丧,若是再惊着公主,让你好看!”
叶欢灵光一现,立刻喊住转身要走的菊儿,“带我去见公主,我知道楚天涯在哪儿!”
李柔穿戴整齐端坐厅中,菊儿青儿一左一右,主仆三人都虎视眈眈的望着站在对面的叶欢。
“楚天涯在哪儿?”
“王爷在哪儿?”
李柔脸色一沉,“叶欢,你这是跟本公主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叶欢丝毫不惧,“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李柔冷笑,“凭你也配跟我讲条件?”
叶欢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这么说王爷的确不在这里了?”
李柔脸色微变,李陵临走前曾再三警告她不许将他的行踪泄露给叶欢。没想到自己的一两句话就被对方看出纰漏。
她不耐烦道:“楚天涯到底在哪?”
“你先告诉我王爷在哪?”
李柔一拍桌子,“叶欢,别忘了是你在求我!”
叶欢抽冷子道:“王爷去了金提关?”
李柔愕然张大嘴。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叶欢已经从她的表情中解读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转头朝屋外走去。
“哎,你别走!”李柔急的站起来,“你还没说楚天涯在哪儿呢?”
“就算末将告诉公主,您也没法子去找他。”叶欢扭头道,“再说末将根本就不知道。”
说完他一闪身窜出房间,一只花瓶伴着李柔的怒吼声尾随而至,重重拍在已经关闭的房门上,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叶欢回到房间,坐在床上静静等待天亮。
当窗纸微微发白时,叶欢打开房门,对依然守在门口的侍卫说道:“我饿了,给我准备十个馒头。”
侍卫虽然惊讶于叶欢的饭量,仍一丝不苟的执行。
十个馒头很快就送进房间里。不多时,叶欢拍着肚皮走出来,“吃撑了,我得活动活动。”
侍卫:……
于是两名悲催的侍卫开始跟着叶欢在后院跑圈儿。
跑了二十圈后,侍卫实在跑不动了。叶欢是吃饱了撑得慌,他们俩可还饿着肚子呐!
叶欢很体贴的表示他一个人跑就可以,反正就那么大的地儿,两个人四只眼睛还看不过来吗?
侍卫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妥,便在一旁守着。
叶欢继续跑圈。
人若长时间盯着某种规律性运动的物体,很容易视觉疲劳,产生困倦之意,更何况这两个人昨晚被叶欢异常的举动搞得神经兮兮,根本就没睡过。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抵挡不住强烈的困意,稍稍打了个盹,但也只是稍稍。
几乎就一闭眼的功夫,两人就同时睁开眼睛,继而惊得从地上跳起来。
叶欢居然不见了!
两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侍卫甲道:“这么短的时间,他应该跑不远,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侍卫乙立刻点头,“事不宜迟,现在就追!”
两人迅速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墙边的树丛旁慢慢探出一个人影,正是叶欢!
叶欢确认两人的确已经走远,快步走到马厩,牵出自己的马儿,从后院小门离开,沿着与侍卫离去时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从义阳到金提关,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一个昼夜。明天便是七月十五,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都要在天亮之前赶上李陵!
☆、生离死别(一)
秦山山坳,野狼沟。
李陵从马车里探出,望了望渐渐西斜的太阳,吩咐道:“就地扎营。”
魏文英担忧道:“此处山道狭窄,地势凶险,倘若北齐军设下埋伏……”
“若有埋伏早在我们进谷之时便会发动。”李陵道,“躲在金提关里的若是刘琛,自然要多加小心;若是刘柱,就算本王单枪匹马过秦山,他也不敢从关里出来与本王较量。”他冷哼一声,“这是个窝里横的,除了敢对自家兄弟下狠手,外敌面前,从来都是个缩头乌龟!”
魏文英领命退走。
李陵侧头看了眼紧随其后的公主銮驾及一众随侍宫女,心里不由自主又想起叶欢。
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的时间,叶欢想必已经发现他的不辞而别了吧。
一想到昨夜在叶欢房中,二人对视时的情景,李陵的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等此间事了,天下安定,他就带着叶欢漠北射雕,江南听曲,游历大好河山,过着夏听蛙鸣秋听蝉的自在生活……
李陵眯起眼睛,光是脑海中描绘出的这些美好画面便已经令他身心愉悦。
在度过人生的第二十六个年头后,他的幸福似乎已近在咫尺。
茫茫秦山山脉的另一边,一只精锐骑兵正在林中小憩。
刘琛盘膝坐在一棵树下,紧闭双目,满脸疲惫之色。
一名侍卫端着药碗匆匆跑来,“殿下,您该服药了。”
刘琛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目,抬起双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站起身道:“启程。”
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已经两天两夜了,马都累死了,您真的不能再走了!”
刘琛淡淡道:“启程,这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侍卫干脆抱住李陵的腿,“就算您杀了我我也要说,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就要……”
侍卫话未说完就被一剑捅倒在地。刘琛还剑入鞘,接过其他侍卫牵来的马匹,翻身而上,驰出树林。大队人马轰隆轰隆紧随其后,很快消失在深山之中。
一条潺潺的小溪边,叶欢正低头狂饮。
一通猛灌之后,他意犹未尽的抹抹嘴,瞧了眼一旁草地上自顾自吃草的马儿,从怀里掏出两个冷馒头吃起来。
虽然明天依旧生死未卜,他的心境却比昨晚有了很大改观。
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已经不怎么去想明天的事情了。
现在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走错路。
馒头很快吃完,叶欢拍掉身上的馒头屑,走到马儿跟前,轻轻拍打马背,“马儿啊马儿,辛苦你要跑夜路了。当然也不白跑,给你算加班费。”
马儿朝他眨了眨眼睛,叶欢竟似从它的眼睛里看到无语两个字。
我最近一定是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叶欢摇摇头,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野狼沟营地里,李陵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他突然有些怀念与叶欢抵足而眠的那些日子,虽然对自己的身体是种考验,但至少精神上是满足的。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独自入睡是件如此令人无法忍受的事情。
他睁开眼睛,望着帐顶,深深叹了口气。
天还未大亮,使团车队便拔营启程。
金提关雄伟的城墙已遥遥在望。
山口前,一队北齐步兵列阵整齐,为首几名骑马的将领中,一个身着锦袍玉带的文官最为显眼,从众人的神情来看,此人官阶最高。
文官看到南梁车队驶近,立刻率众拍马迎上来。
“在下中书侍郎姚启政,奉吾皇之命前来迎接祁王殿下与公主殿下銮驾。”
李陵撩开车帘,拱手道:“本王有伤在身,不便行礼,姚大人莫要见怪。”
姚启政连忙道:“王爷言重了。姚某刚出京师便听闻王爷遇劫一事,心中甚是担忧。如今王爷安然归来,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王爷福泽深厚,今后必当贵不可言。”
本王现在已经贵到头了,再贵难不成要当皇上?
李陵不去理会姚启政话中是否还有其他深意,直接道:“姚大人,我们何时可以进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