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心里的醋意就翻江倒海地汹涌起来了。
若是时间能倒回十年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和方居然走下去,哪儿还能有金楚南什么事儿。可惜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犯过的错可以弥补,错过的人可以追回,但多年的两处茫茫,以及在两人离散的这些年里出现的第三个人,却都是无法抹杀的。
江长堪看着方居然的嘴唇,那嘴唇在他眼里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红到溢出了鲜血。他想着,那人在他心里又怎么样呢,反正他在自己身边。
先是一个吻,然后是一片熊熊烈火。江长堪知道方居然其实喝蒙了,知道自己是趁人之危,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不打算停手。烈焰过后,万籁俱寂,浓稠的黑暗中,只剩下一片轻飘飘的灰烬。
今夜的一切都太过突然,美好得超过了他所有的想象。听着方居然微弱的呼吸声,他不由自主地起了身。他知道这么做是愚蠢的,只要方居然稍微一问,就能知道他干了什么,而那张发出去的照片,就是世间最为确凿的罪证。说不定从此以后,方居然就再也不会见他,再也不会信他,再也不会……爱他。可他控制不住那充斥于自己心间的巨大的欢喜和得意,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那张照片摔在金楚南脸上,用以发泄自己长久以来的憋屈和醋意。
于是如今,方居然知道了真相,找上门来揍他,他也并不感到意外。
方居然进门后,一句话没说,先是一拳砸在江长堪脸上,而后又狠狠一脚踹他肚子上。江长堪今天上午忙得够呛,一直水米未进,这会被一脚踹在胃上,疼得干呕了一声,身形不稳,轰的一声摔倒在地。他的额头磕在茶几边缘,桌边的泡面翻倒在地上,*地洒了一片。
方居然尤不解气,一脚踩在江长堪脸上,满脸煞气,逼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江长堪趴在冰凉的地板上,艰难地笑了笑:“我爱你。”
方居然愣了愣,脸上的煞气稍微稀薄了点儿,他放松脚下的力道,沉着脸道:“我爱的不是你。”
江长堪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做/爱?”
方居然冷笑道:“酒后乱性而已,你把这叫做/爱?”
江长堪笑了笑:“居然,你为什么要欺骗你自己?”
方居然眯着眼看了他许久,眼里是一片无尽的深渊,半晌,他缓缓道:“长堪,你又为什么要欺骗你自己?”
江长堪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方居然淡淡道:“我承认,我是有些留恋,但那是对过往的留恋,不是对你的留恋。我自己也也有段时间,把这种留恋当做是对你的在意,我沉浸在某种情绪当中,并且不愿意打破它。可是,现在我已经彻底想清楚了,过去的一切早就不复存在了,不管是当年的感情,还是当年的江长堪。”
“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你也不是过去的你。一切都变了,长堪,往前走吧。”
方居然起身,往门口走去。
江长堪眼角泛红,哑着嗓子道:“我们那天发生的一切呢?”
方居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站了很久,然后掏出钱包,拿出一叠大钞,扔在地上。
“现在,两清了吧?”
☆、第50章
方居然收拾完江长堪,在家自罚面壁了两天,就又巴巴地跑去跪舔金楚南了。
可小金这次是铁了心要分手,任凭方居然百宝出尽,他脸上仍旧毫无波澜。方居然在江长堪跟前的酷炫劲儿这会儿是一点儿也使不出了,整个人蔫了吧唧,如霜打的茄子。
跟方居然把话说开后,金楚南也不躲他了,恢复了正常作息,剧院的工作逐渐走上正轨。
方居然找了个靠得住的同行,把校园剧的工作转交了出去,一心一意地对小金进行围追堵截,死缠烂打。
金楚南如今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剧场工作,不用像以往那样偷偷摸摸的,生怕方居然发现。他和剧场老板商量了一下,签了一份正式的用工合同,成为了一名全职的剧场演员。
这天早晨,金楚南和楚荆推开大门准备前往剧场时,意料之中地再度看见了方居然殷切又哀怨的脸。
方居然摇着尾巴奉上香喷喷的早餐:“楚南,我亲手做的煎饺,你尝尝。”
金楚南淡淡道:“谢谢,不用了。”
方居然可怜兮兮道:“尝一口吧,就一口,我为了你专门学做的。”
金楚南:“不。”
楚荆看了看金楚南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方居然憔悴的脸,伸出手指夹了只煎饺,咬了一口,意味不明道:“既然都送到嘴边了,又岂有不吃之理。”
方居然:“……”
哥们儿你什么意思
楚荆舔了舔手指,灿然一笑:“真不错,谢了。”
方居然皱着眉头,看着楚荆离去的背影,心中产生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在连续数日送上新鲜美味的早餐,却都被金楚南冷酷地拒绝之后,方居然决定改变策略,除了每天奉上糖衣炮弹外,还要对金楚南的职业发展提供技术上的指导和资源上的支持。
这天,为了更好地服务于自家小攻,方居然不声不响地混进了剧场。
除了摸清剧场情况,从而为小金提供精准恰当的帮助之外,方居然还存了另一个隐秘的目的,一个羞于出口但又让他百爪挠心夜不能寐的目的,那就是确认楚荆和金楚南之间究竟有没有私情。羞于出口是因为,他自己才是那个率先打破誓言的人,是造成两人感情破裂的罪魁祸首,按理说他是没有资格干涉小金和别人的感情的。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嫉妒,心里酸得要命。
虽然金楚南单方面宣布分手之前,方居然也曾因为楚荆的事感到吃味,甚至没事儿找事儿地拿这当借口和金楚南吵架。但当时他的嫉妒和吃醋更多的是恃宠而骄和无事生非。他知道小金是多么忠贞多么执着的一个人,知道就算楚荆心怀鬼胎,小金也不可能和他同流合污。
那时的他并没有太多的危机感。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当初他和小金是同床共枕的伴侣,不说情比金坚,至少算得上相亲相爱。而楚荆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路人甲,连当第三者的资格都没有。可是现而今,他已经沦落为小金弃如敝屣的极品前任,楚荆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在小金落魄时无私提供帮助的热心友人,事业上的好伙伴,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密室友。
落差如此之大,由不得方居然不担心,尤其是在煎饺之役之后,方居然的危机感空前强烈。
方居然进入剧场,在观众席上找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抬头一看,心说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台上正好就是金楚南在排练。
金楚南正在对一个演他母亲的老妇人说道:“妈,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吗?”
老妇人真心实意道:“当然,孩子,无论发生什么,妈妈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金楚南与“母亲”对视半晌,脸上显露出一种压抑的挣扎,好一会儿才说道:“妈,我……我是同志。”
方居然心里吹了声口哨,这剧场尺度可以嘛,竟然是搞基剧!
“母亲”疑惑地摸了摸金楚南的脸:“同志……什么同志?”
金楚南握住母亲的手,潸然道:“妈,我喜欢男的。”
“母亲”脸上先是出现一片空白,愣了半晌后,总算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喜欢男的?为什么要喜欢男的?姑娘多好……”
金楚南流着眼泪看着“母亲”,哽咽道:“妈,我不爱姑娘,我就喜欢男的。”
“母亲”眼中也流下了泪水,哭泣道:“孩子,你,你肯定是没尝过姑娘的好,妈托人给你找个姑娘,你先处着,等结婚了,就不喜欢男的了。”
金楚南哽咽着拒绝道:“妈,改不了的,我这是天生的,我不能结婚,真要结婚了,那是毁了人姑娘一辈子。”
“母亲”眼泪流得更凶了,过度的悲伤和震惊似乎压弯了她的背脊,她佝偻着身子,近乎哀求道:“孩子,你这是病,是变态啊,你……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你要是不结婚,爸妈不得一辈子让人戳脊梁骨?儿子,妈求求你了,妈给你相个姑娘,你好好跟人过,喜欢男的这是事,千万别再提了……”
金楚南哭着拒绝道:“妈,这不是病,这就是正常的性取向,我就是喜欢男的,天生的,改不了。妈我对不起你,但我不可能结婚的,绝对不可能。”
“母亲”痛哭道:“儿子,算妈求你了,你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金楚南抱着“母亲”:“妈,别的都听您的,唯有这件事,儿子真的办不到……”
“母亲”听闻此言,突然一把推开金楚南,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道:“你要是不听我的,我,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我……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变态来,喜欢男的,好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喜欢男的。你要是改不过来,我,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金楚南捂着脸颊哭泣道:“妈,你说过无论如何都支持我的。”
“母亲”恶狠狠道:“我说的支持你,是支持你走正道,不是支持你当个喜欢男人的变态的!”
金楚南哭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看着痛哭的儿子,渐渐软下了心肠,走过去抱着金楚南,摸着他的脸道:“儿子,妈错了,妈不该打你。可你也要答应妈,你这毛病得改。你这是病你知道吗,妈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妈带你去看医生,去治病,就算是砸锅卖铁,妈也得替你把这毛病治好。”
金楚南边哭边争辩道:“妈,这不是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性取向了,我不需要医生,也不需要治病。妈,我喜欢男的,这并不代表我就是个坏人,更不代表我是个病人。妈,不管我喜欢谁,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我会永远尊敬您爱您的。”
“母亲”见他死不悔改,气得发抖,狠心推开儿子,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恨声道:“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听不进好话了,是不是姓许的那男的,是不是他把你带坏的?”
金楚南:“妈,我和他在一起了,他对我很好,我希望你能接受他。”
“母亲”气得直倒气,尖声咒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小贱人不是个好东西,他就是个变态,他把你也带成变态了,杀千刀的,不得好死的玩意儿!”
金楚南哀求道:“他是我爱人,妈,你不要这样说他,求你了妈。”
“母亲”又是一巴掌摔在金楚南脸上,尖声道:“跟他分手,再也不许跟他见面了!你要是再和他混在一起,我们老两口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导演喊了声“卡”,舞台上的众人都停了下来。
导演吼道:“金楚南,那是你妈,感情充沛点儿行不行?不说名校科班出身的吗?演得跟屎一样,专门跑这儿来给你母校丢脸的?”
方居然翘着脚坐在台下,听得直皱眉。
在他看来,金楚南的这段表演,虽然不算完美,但少说也能打个八十分吧,应付这种不知名小剧场的表演是绰绰有余的。
金楚南刚刚表演的那一段,基本上就是我国绝大部分同志在向家里出柜时的标准场景。若是保守的小城镇或是乡村家庭,冲突可能还会更激烈些,被暴怒的父亲拳脚相加,被囚禁在家里不准出门,甚至被送入一些奇怪的医院进行电击治疗或是行为干预等等。
在方居然看来,金楚南很好地表现出了一个孝顺但又不愿失去自我的孩子,在向挚爱的母亲出柜时的挣扎痛苦和坚定。导演把他贬得一文不值,要么是这导演眼瞎了,要么就是别有内情。
方居然身后坐了中年男人,看样子是个躲懒的剧场清洁工之类的,方居然回头问道:“哥们儿,导演骂这么狠,是看那人不顺眼吗?”
那清洁工看了看方居然,疑惑道:“怎么没见过你,你不是我们剧院的吧?”
方居然嘿嘿一笑:“不是,我是台上那演员的朋友,混进来看看他。”
清洁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用一种“我懂的”的眼神?5 诜骄尤缓徒鸪现淅椿乜戳丝矗蟠战骄尤坏蜕溃骸疤档佳菹肭惫嬖蚰茄菰保诵』镒用桓常苯痈芰恕5佳菡獠皇悄招叱膳ㄋ匠鹈础!?br /> 方居然听完,感觉颇为郁闷。小金个不消停的,才分手几天啊,就到处招蜂引蝶了。
转头往台上一看,楚荆正在给金楚南理头发,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方居然看得脸都绿了,心说,妈的,形势严峻啊!
☆、第51章
方居然正忧心忡忡呢,那中年大叔又拍了拍他肩膀,贼眉鼠目地说道:“你那朋友挺放得开啊,听说今儿下午要排吻戏。”
方居然一听头皮就炸了,大幅度扭过身道:“吻戏?什么吻戏?”
他一激动,声音就没收住,台上的金楚南似有似无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中年大叔哎了一声,急道:“小点儿声,小点儿声,生怕谁听不见不是?”
方居然压低了声音:“跟谁演啊?一般这种都是借位,不会真吻的吧。”
中年大叔低声道:“就替他理头发那人,不是借位,真刀真枪地来。我们这小剧院太冷清了,据说是导演院长想着排点儿大尺度的戏,博点儿关注度。别说吻戏了,听说还要排床戏呢。”
听闻此言,方居然脑中顿时万马奔腾,他艰难地笑了笑,干巴巴地赞扬了一句:“你消息还挺灵通的,什么都知道。”
中年大叔转了转握在手里的扫帚柄,得意地笑了笑:“你别看我是下九流的人,这剧院里头那些个弯弯绕绕,我可都是门儿清的。”
方居然脑子里还在反复回荡这“床戏”两字,心神不宁地说道:“什么下九流上九流的,你这是凭本事吃饭,再高贵不过了。”
大叔哈哈一乐:“您客气。”
金楚南被那猥琐男导演损了一通后,又把出柜的戏份重排了一遍。排完就到午休时间了,那导演阴阳怪气了几句,到底是放他们去吃中饭了。
金楚南回到化妆室时,楚荆正坐在沙发上玩儿开心消消乐。见了金楚南,楚荆直接点了退出,起身关心道:“排得怎么样?”
金楚南靠在化妆台上,拧了瓶矿泉水,边喝边说:“还可以。”
楚荆笑着拍了下金楚南的肩膀:“那傻逼没再为难你吧?”
金楚南笑了笑,没说话。
楚荆安慰道:“别理他,也别生气。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听说昨天想带着院长去夜总会,被院长夫人发现了,马屁没拍成,还把人给得罪了个通透,我看他也没几天好蹦跶了。”
金楚南把水瓶放在化妆台上,半开玩笑半自嘲道:“这点儿小事儿还不至于让我生气,怎么说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楚荆深深地看了金楚南一眼,又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儿,都过去了,再有什么风浪,哥们儿我也陪你扛。”
金楚南笑了笑,伸出拳头往他胸前捶了下,“谢了。”
楚荆也握着拳头往他胸前捶了下,两人相视而笑。
方居然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奸|情满满的场景。
他那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瞬间炸成了烟花,他气势汹汹地大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完全就是一副正室捉奸的架势。
金楚南看见方居然,愣了一愣,而后脸色冷了下来。
楚荆倒是镇定,耸了耸肩,笑道:“你猜?”
其实金楚南还在台上排练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方居然了。但他实在不想再和这人产生任何瓜葛。这些日子里,他自虐般地将以往那些自以为甜蜜的时光,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一帧一帧地回顾,曾经的暮暮朝朝,曾经的柔情蜜意,曾经自以为握在手里的各种小确幸,全都幻化成一柄柄的剔骨钢刀,一遍遍地将他凌迟。一遍遍地提醒他那个一直存在,他却自欺欺人地无视掉了的事实。
他不爱他。
方居然不爱金楚南。
从来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不要说方居然从来没对他说过爱这个字,即使说了,也是既轻浮又不足为信的。
方居然爱很多事物,爱好酒,爱美人,爱醉生梦死,爱灯红酒绿,爱他自己,爱那个吻他疤痕的男人。
唯独不爱他金楚南。
虽然金楚南并不理解方居然如今那既小心翼翼又不死不休的劲头,但他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都绝不可能是方居然对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