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美妙的幻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方居然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照片上的那位“方长”先生,他们接吻,他们互相抚摸……
金楚南崩溃到了极致,混乱中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疼痛让幻觉消失了,他眼前恢复了空寂。
金楚南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电脑,登入了一个情感类论坛,发帖问道“爱人出轨怎么办?”
有人说“感情不可能一帆风顺,只要对方愿意回来,就应该给机会”,有人说“有一必有二,绝对不能原谅”,有人说“爱和性不是一回事,不必在意”,有人说“感情是多种多样的,人的感情需求也是多种多样的,婚姻本身就违背人性,要求忠贞的人都是狭隘而愚蠢的”,有人说“听你的描述,很可能只是一夜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观点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金楚南一条一条看了过来,看到最后一条,他想着,为什么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夜情难道就仅仅只是三个空泛的字眼么?它难道不是代表着更具体的一些东西么?
你的爱人,和另一个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热切地接吻,唇舌交缠,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肌肤相贴,动情地互相抚摸。那些原本只对你袒露的部分,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了另一个人,每一寸肌14 肤,每一声呻|吟和叫喊,每一次动情的战栗。他们呼吸交融,他们亲密无间,在这样激情而暧昧的状态下,或许还会有一瞬间的动心和情意。你的爱人从别人那里获得了快|感和高|潮,而这些快|感和从你那里获得的,并没有任何差异。
出轨或者一夜情,并不仅仅是一些无生命的文字,它们代表着一个个真实的吻,代表着实实在在的身体接触,代表着一次或数次无可辩驳的生理高|潮和快|感。
金楚南想着,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并不真爱对方吗?
他想,方居然有给那人口吗?就像给自己口那样?
他被自己的想象击溃了,痛苦在他体内蔓延,像是无数把小刀,在他血肉中游走穿行,像是无穷无尽的凌迟,像是一次一次的剔骨剜心。
原本满是温馨回忆的小屋,一瞬间变成了刀山火海的炼狱,变成了尸横遍野的修罗场,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拎着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夺门而出。
此时的他无限狼狈,父母那里是回不去了,即使情绪崩溃,也仍然有一丝理智尚存,不能让父母因此忧心。他朋友很少,且绝大部分和方居然的朋友圈是重合的,这时候上门,难免让人难做。至于中学大学同学,不是成家了,就是疏远了,也不好去打扰。方居然的□□他是不愿意再花的了,自己卡又在仓皇中落在了屋里,他不愿再回那伤心之地,此时他身上的现金不足百元,小旅馆也住不成。想来想去,天地之大,除了楚荆那里,他竟然别无去处。
好在楚荆慷慨地收留了他,听了他的遭遇,对他表示同情,并且体谅他悲痛的心情,给予他足够的独处的空间。
金楚南将自己关在楚荆家的那间小屋子里,拉上窗帘,在一片漆黑中,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难熬的四天。
他自虐般地描摹他们做|爱的情形,一遍又一遍,从前戏到事后的温存,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似乎他在事发现场仔仔细细地观摩过一样。这样的描摹加重了他的悲伤、痛苦、和嫉妒。
那一把把伤心的小刀在他身体里残忍地穿梭着,割断他的筋脉,切下他的血肉,连皮带骨。而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新生的组织一点一点地蔓延,向上,向下,覆盖了他残破的躯体。
等他在屋里听见方居然的叫喊,等到楚荆拉开那副厚重的窗帘,等到阳光重新照射进来的时候。
金楚南就已经不再是金楚南了。
☆、第47章
据说平常看着温和的人,发起疯来最他妈吓人。
楚荆观察了几天,发现金楚南没有这样的趋势,觉得甚是安慰。但是令他感到闹心的是,方居然疯得实在有些厉害。
自从那天上门闹场之后,方居然每日必定要到他们那破烂的防盗门外逡巡一圈,一开始还轻手轻脚地敲门,后来见长久地敲不开,就演变成肆无忌惮地踹门,楚荆透过猫眼儿往外一望,楼上楼下,街坊四邻,围成了一圈,津津有味地观赏着。有一回方居然喊累了,还有热心的群众给他倒了杯水,用铿锵有力的行动来为他摇旗呐喊。
反观一门之隔的金楚南,每天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闲暇时间不是用来观摩各类影片,阅读各类书籍,就是拿着小肉块逗弄方小南,大有一种任尔风狂雨骤,我自岿然不动的高人风范。
这方小南是个暖心的小棉袄,当初金楚南悲伤过度夺门而出时,方小南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精美的狗舍、高档的狗粮,跟着金楚南迁徙到了楚荆的小破屋里。方小南跟得悄无声息,跟得不远不近,既不打扰他爹泪流成河,又不过早出现让他徒增烦扰,金楚南沉浸在个人思绪当中,甚至没能发现它的存在,等在楚荆那里安顿下来,两人吃饭时听到连绵不绝的挠门之声,开门一看,才发现了这个尾随而来的小宝贝儿。
可惜金楚南一看到狗,就想起了他们一家三口那消逝无踪的温馨岁月,情绪再度崩溃,简单地将它托付给楚荆,便躲进了黑黢黢的小卧室默默疗伤。
虽然爹妈离婚,方小南义无反顾地跟着他爹离家出走,但也并没有轻易地遗忘他娘。方居然头回来的时候,方小南正在厕所里拉臭臭,没能第一时间前来支援,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而此后方居然再来踢馆,已经没人给他开门了,方小南急得上蹿下跳,龇着牙去咬金楚南的裤腿,却被金楚南用几条鲜美的小肉块轻易转移了注意力,等他在大嚼特嚼中回过神来,想起它那被拒之门外的娘亲时,方居然已经骂骂咧咧地下楼了。
方小南跳上沙发,后腿撑在沙发背上,两只前爪搭住窗台,看见了刚出楼门的方居然。方居然的身形是如此的消瘦寂寥,没有了一丝一毫往日潇洒不羁,方小南狗眼微红,鼻头一酸,舌头卷起嘴里咀嚼到一半的肉块,猛地一弹,将它对着方居然的方向抛洒而去。
娘,见肉如唔,虽然我如今身在曹营,但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
被丰沛的唾液包裹着的、满是牙印的、微微泛白的肉块在空中旋转,跳跃,最后以一种超乎寻常的精准之态,在方居然的头顶着陆。
方居然知道今天不会太顺利,在他出门踩了坨新鲜的狗屎的时候,他就知道不会太顺利。
门依然没有敲开,他气急败坏用力过猛时,不小心在门边塑料奶箱上磕破了皮,流了一手的血。群众们围观的热情依然高涨,见他受伤,立刻有热心大妈给他送来了热茶和创口贴,然而事实证明,人倒霉时,喝什么都塞牙。在他一口气将那杯热茶喝见底时,杯底的茶叶中,赫然盘踞着一条通体乌黑的小蜈蚣。他蹲在楼间干呕了一番,好容易摆脱了大妈名为道歉实为揩油的胡乱拍抚后,灰溜溜地下了楼。
然而噩运还没有结束,不但没有结束,甚至还在那带着丰富浆液的肉块落到他头上的那一刻,达到了又一个小高峰。
方居然斜着脑袋将肉块晃了下去,边用卫生纸擦着头顶,边怒视着楼上的罪魁祸首。
方小南,反了天了不是!
这一人一狗对视许久,在方小南看来,这是一场充满了爱与回忆的深情凝望,而在方居然看来,这千万次的凝眸都可以汇成一句话——
方小南你给我等着!
瞪视了方小南一会儿,方居然恹恹地走了,毕竟他连门都进不了,更遑论巩固家长的权威了。
他一个人回到了孤寂的大房子里,觉得这房子似乎变成了一个小冰窟,每一面墙壁每一块地砖都泛着凉气,暖气只能温暖他的躯体,温暖不了他凉飕飕的小心脏。
他垂头丧气,他食不知味,他辗转反侧一夜后,决定改变策略。既然单刀直入不好使,那就换成怀柔战术,打枪的不要,用糖衣炮弹腐蚀他们。
自以为掌握了宇宙真理的方居然,活蹦乱跳地起了床。他兴冲冲地去花店订了八大捧玫瑰花,又去蛋糕店订了个婚庆典礼用的三层蛋糕,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送花小哥和送蛋糕的蛋糕车,来到了楚荆楼下。
鲜花和蛋糕被抬到了楚荆家的大门前,围观群众们又迅速组成了吃瓜阵营。方居然把玫瑰花摆成了心形,把蛋糕摆在中间,理了理衣襟,人五人六地敲响了大门。
楚荆透过猫眼看见了外头的阵仗,囧得满头黑线。他和金楚南提了一下,金楚南也透过猫眼看了下,笑了笑,没说什么。
方居然在门外把手都拍疼了,那破破烂烂的防盗门依然坚强地屹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把鲜花蛋糕留在这里,他自己先暂时撤退。小金最讨厌浪费粮食,是断然不可能任由蛋糕在门外默默变质的。小金这人脸皮又薄,没吃别人什么都能嘴软,要真吃了,那就更软了,肯定就不好意思再把他拒之门外了。
为了保护这堆糖衣炮弹的完整性,他还专门和周围的住户们打好了招呼,一家赠送了一个果篮,拜托他们帮忙照看,又在蛋糕盒子上贴了一张小卡片,上书“金楚南收,旁人勿动”。
处理完这一切,方居然自以为万无一失,优哉游哉地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火速赶往楚荆家,见门前干干净净,连根儿毛都没有,简直喜上眉梢,又笃笃笃地了敲起了大门。依然是没有人理他的,但他一点也不气馁,愿意接受他的花和蛋糕,那就是态度松动的标志,也没必要逼得太紧,不然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于是方居然乐呵呵地又订了一大堆花和点心,用这些花和点心在门口摆成引诱小金自投罗网的摄魂阵,而后又乐滋滋地回家去了。
如此过了数日,他头天送去的东西,第二天必定消失得干干净净,可那生着锈斑的防盗门,依然没有为他敞开。
方居然心生一计,第二天将花朵和食物送去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杀了个回马枪,假装离开了居民区,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回去,悄悄地躲在楼梯拐角的杂物堆后,准备等那扇破门一开,就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入。
然后他并没有等到他亲爱的小金,他等来的是楚荆那热心的芳邻们,他们自动自发地提着口袋、篮子,准备将楚荆门前的所有物品一扫而空。
方居然急了,从杂物堆后一跃而出,一声大喝,芳邻们见他出现,顿时作鸟兽散。方居然气得脸都红了,他倒不是心疼那点儿小零碎,他气的是这些贪小便宜的小市民们破坏了他的追妻大计。
正火冒三丈时,楚荆家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金楚南缓缓地走了出来。
☆、第48章
金楚南一出现,方居然那雷霆之怒,就一点也发不出了。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期期艾艾地看着金楚南,由于过分紧张,甚至都忘了说话。
金楚南看也没看他,提着个环保袋径直下楼。方居然急了,正要追上前去,突然一坨毛茸茸的物体以万钧之势向他扑来。他没防备,被扑得后退了好几步,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家那条蠢狗。
方小南吐着舌头,尾巴摇得飞快,扒在他身上,热情洋溢地舔着他的脸。
方居然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方小南的脑袋,斥道:“别舔了,再舔你爹就跑了!”
一人一狗双双摇着尾巴,急冲冲地追上了金楚南。
金楚南也没刻意甩掉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对那俩小跟班儿视若无睹。
他这次出来,是去买食物和日用品的。自从方居然找上门来之后,他和楚荆就没出过门,全靠那苟延残喘的破冰箱里的一些肉菜续命。现而今,他们连不知哪时候买的过期饼干都吃完了,家里除了狗粮,就剩沙发皮了。本来楚荆打算自己出去买,但金楚南心里过意不去,觉得自己让人收留,还给人添这么多麻烦,挺不好的,于是就把买菜的活儿揽了过来。
方居然尾随了一会儿,见金楚南没有排斥,便小心翼翼地快走几步,和金楚南并排前行,一眼一眼地看着他。
金楚南眼风儿也不扫他,方居然讪讪道:“楚南,去买东西呢?”
金楚南只管走路,并不回话。
方居然没恼,他也不敢恼,正是做小服低争取从宽处理的关键时刻,他要是恼了,就没媳妇儿了。
他不止现在不恼,以后也不打算恼了。以前感情稳定时候,几个月不见也不慌,因为心里明白,这人是自己的,不论自己去哪儿,不论去了多久,他都会在原地等着。
可这才多久没见啊,他这心里就慌得不行了。其实他潜意识里知道,金楚南这么生气,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因为江长堪那事儿。可他潜意识里又拒绝承认这一点,因为只要承认了,就说明金楚南的火是真火,怒是真怒。虽然方居然在圈儿里看多了各种已婚人士胡搞八搞的破事儿,早就见怪不怪了。可金楚南不一样,虽然他学的是表演,但还真没什么从业经验,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圈外人,也没在社会上闯荡过,思想比较单纯,对感情看得很重,人也比较理想化,爱人出轨对他来说,不啻于天塌地陷。自己那事儿要是真给他知道了,他肯定是会坚决分手的。
可是方居然不想和他分,他一想到以后要和小金各走各路,就心塞得不行。这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以前只会觉得腻,觉得个人空间不够充足,稍有不顺意就要撂狠话发脾气。可这些骄纵的行为都是建立在小金爱他的基础上的,当他说分手的时候,心里其实知道肯定是分不了的。
可现在感情岌岌可危,他那些脾气傲气全都消失无踪了。心里想着的都是,等两人和好了,自己要如何如何补偿小金。
说白了就是贱的。
☆、第49章
方居然气势汹汹踹开江长堪房门时,江长堪正在吃泡面。
方居然一走,剧组里的大事儿小事儿全落他头上了。虽然导演组制片组后勤组也会从旁协助,但他毕竟是空降来的,这剧组里头好些是方居然的老搭档,他又谋划着泡人家老大,还指望着工作人员们替他在方居然耳边吹吹风呢,于是对他们自然不能使唤太过,即使犯了错也一句重话不说,如春风般温暖。
原本方居然在的时候,工作人员们三天挨一小骂,五天挨一大骂,但凡犯了错,狗血淋头那是标配,于是人人都把皮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行差踏错。那会儿江长堪虽然名为联合制片,但其实没干太多实事儿,日常任务就是在方居然跟前端茶送水装乖卖巧,存在感并不算太高。
方居然走后,头两天大家都还按着惯性各司其职,即使有几个偷奸耍滑的,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等众人自以为摸清了江长堪的路数,误把他当成心慈手软的笑面佛后,事情就不一样了。剧组里原本严肃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场工们开始边工作边嬉笑打闹了,演员们也开始偶尔迟到了。导演其实有心要管,但见江长堪依然每天笑得春风拂面的,他去出头难免显得有些僭越,思量一番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剧组氛围一旦松散下来,工作人员们犯错的几率就大大提高,大小问题也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头,导演制片主任没打算替他擦屁股,把麻烦一股脑地扔给了他,江长堪每天一脑门官司,忙得跟陀螺似的。
等他终于意识到这样不行,逮住了个偷懒的场工狠狠教训了一顿,一番杀鸡儆猴后,众人才略微收敛了一些。
这天,江长堪杀完了鸡儆完了猴,躲休息室里头可怜兮兮吃泡面的时候,方居然杀了回来。
江长堪一看方居然那凶神恶煞的样,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
他也知道发照片这事儿其实特别蠢,但他就是忍不住。
方居然生日那天,他根本没想到方居然会跟他睡,按他的设想,能从方居然那儿偷个吻就算够不错的了。
那天夜里凉风习习,从阳台上看过去,海天一色,墨蓝墨蓝的,静谧又浓稠。方居然就坐在他旁边,头发稍有些凌乱,衣领微微敞开,露出漂亮的锁骨。方居然喝了挺多酒,眼睛蒙蒙的,整个人迷迷糊糊,有种少见的少年稚气。两人一开始聊的都是往事,大学校园,隔壁寝室的王胖子,教务处主任的秃头,算得上相谈甚欢。等方居然喝到半醉了,嘴里的话就开始颠三倒四起来,江长堪仔细一听,十句胡话里倒有八句是关于金楚南的。再往前一想,方居然一开始就是一副喝闷酒的架势,原因自然是昭然若揭的,自己一厢情愿以为是相谈甚欢,其实不过是方居然借酒浇愁时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