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于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毋庸置疑。”
一个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皱眉道:“这倒有些奇怪了——江公子,我多问一句,这女子此前从来没有和你见过面,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以死陷害你?而且还自尽的这样坚决。”
江寻意看了看他,云歇立刻小声在旁边道:“禅宗,沈冲。”
江寻意立刻道:“沈大侠说的不错,提到这里,寻意心中同样也有疑问。陈叔,”他转向久久没有发过一言的老人:“我此前对陈叔一直十分尊重,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污蔑我?那天晚上,秋师姐真的从我的房间里面跑出来了吗?你拿出来的我那半块袖子,又真的是她身上掉出来的?”
陈叔虽然脸色发白,但说出话来还是毫不犹豫:“亲眼所见,绝对没错。”
江寻意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云歇立刻道:“这好办,既然如此,请秋师姐和陈叔对一对细节,如果全部吻合,这话才可以姑且听听。二位意下如何?”
封薛听见云歇这样说,立刻一扯身边站着的女儿,压低声音对封秋道:“有把握吗?”
封秋慢慢蹙起了眉头,像不认识一样,将茫然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而后又慢慢移到站在众人最中间的那两个人身上。江寻意负手站的笔直,云歇则懒洋洋地抱胸立在他旁边,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起来什么都不大在乎。然而仔细想想,他似乎无论何时都始终站在江寻意身侧的半步之遥,仿佛要保证对方一伸手就可以找到自己的距离,永远都是这样陪伴的姿态。
“父亲。”封秋忽然低声道:“那时候……你们同我说的话,确实都是真的吗?”
封薛立刻警觉:“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干什么?”
然而封秋已经没有时间在回答他这句话了,因为云歇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微微含笑道:“秋师姐。”
封秋看了看他,又见远处的江寻意也投来目光,但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转头道:“阿歇。”
云歇略一颔首,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当真是风华无双。他双目直视着封秋,关切道:“秋师姐,其实我也知道你心绪不假,反复拿这件事来问你,我和阿寻心中也十分过意不去。可是事关他的名声,我们不能不慎重,所以不知道你……能不能和陈叔对一对话头?”
他的话同样熨帖而周到,然而却没打算真的听取封秋的意见,半抬手向封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封秋从小爱慕云歇,无法抗拒这样的温柔,受到蛊惑一般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被封薛一把拉住了,他急促而沉重地道:“秋儿。”
云歇眉梢一扬,封薛已向他道:“云宗主,我女儿不喜欢与江寻意离得太近,这个你也应该能够体谅,就让她在这里说罢。”
云歇虽然平时自己总是“王八蛋”、“臭小子”的乱骂,可?5 率瞪掀缴钅岩匀淌芘匀怂到耙獾牟皇牵叛孕耐坊鹌穑敛豢推氐溃骸胺饧抑髂阏饣笆鞘裁匆馑迹渴裁唇小幌牒徒耙饫氲锰拷耙夥嵘裥愠梗啪蓿馐兰渌恢溃臼裁床幌牒退氲锰俊?br /> 封薛说这句话本来是想再次强调封秋的遭遇,卖一下惨,却不知道哪里又触怒了云歇,被他这样直截了当地怼回来,简直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封秋趁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阿歇,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云歇其实对她也十分迁怒,然而说好了的美人计还没有用完,他也不好立刻翻脸:“请讲。”
他仍是唇角带笑,声音温柔,目光却是冰凉。
好在封秋并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阿歇,你为什么对寻意这么好?”
这叫什么问题?云歇诧异地挑起眉来,那一瞬间几乎以为封秋是察觉了什么,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是神经太过紧张了,因为封秋接下来喃喃道:“虽说灵台双璧情同手足,同进同出,但阳羡和灵隐到底是分属两派,不可能所有的利益完全一致,你们两个、你对他……就这么掏心掏肺?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江寻意,你就真真正正的在年轻一代独占鳌头……”
云歇一开始还带着点匪夷所思的表情,听到后面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忽然打断封秋道:“这话你自己想不出来,是谁跟你说的?”
第49章 身不由己
封薛在封秋刚刚开口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对,只是怕打断了她反而更加引起云歇的疑心,这时听见云歇这句话一问,简直额头冒汗,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阻拦道:“秋儿!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知道你一直心仪云宗主,可也不能把那些随随便便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胡话到处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歇伸指一点他道:“你闭嘴。”他转头看着封秋,一字一顿地道:“那告诉你,我云歇就算想要成名,也绝对不屑于用这种卑劣的方法。更何况那些虚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到目前为止,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帮江寻意洗脱污名。”
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封秋的脸上浮过一抹惊诧与悲恸糅合的复杂神情,嘴唇颤抖,没有说出话来。
与此同时,数步之外传来江寻意的声音:“云歇,你说完了吗?秋师姐能不能过来一下?”
云歇在听到江寻意声音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明显的柔和下来,他转过身去笑了笑,提高了声音道:“秋师姐和陈叔不用再说什么了,事情我已经明白。”
江寻意见云歇这样说着话,双足却立在原地没有移动,立刻明白他多半是怕封薛趁机从中作梗,于是自己向云歇那边走了几步,这才道:“怎么回事?”
云歇回过头去看着封秋,静静道:“我不知道那个……欺辱了秋师姐的人到底是谁,但她在关于这件事上说了谎话。秋师姐,我想了想,照你的话看,其实你这样做还是为了我,是不是?”
封秋本来就有些动摇,却没有想到云歇已经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了真相,心底的秘密一下子被戳破,顿时倒退了一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寻意刚刚走过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也是十分惊讶,奇道:“为了你?”
“秋师姐刚刚问我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你,我的地位就可更上一层。”云歇简明扼要地向他解释,眼睛却一直看着封秋:“阿寻啊,你这人的确是招恨,有人想坑你我不惊讶,我只是十分意外,这个人居然能够同时说动陈叔、凝芬、秋师姐这么多人口径一致的给你栽赃,想来这个口才之佳,不亚于我呀。”
“秋师姐一向心仪于你,若是有人对她说,咱们两个其实是面合心不合,如果弄死了我你一定会高兴,想来她也会考虑一下。”江寻意听云歇一说,也明白过来,自己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将了一军,心中顿时觉得十分神奇:“不错,这样的招数都想得出来,人才啊。可是秋师姐,就算云歇在你心中多么的要紧,你我亦是相识多年,我待你难道就……”
他说到这里,又觉得没意思,便住了口。无论是封秋还是陈叔,都曾经是江寻意心中的亲密之人,现在既然弄到了这个地步,他再磨磨叽叽,反倒显得自己可怜巴巴的不够爷们了。
江寻意想想这其中的阴差阳错,只觉得可笑,便当真笑了两声,他这边难得展颜,云歇倒是一反常态地板着脸,一张俊颜阴沉地像要滴出水来。
“寻意……对不起……”封秋的声音虚浮而恍惚,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薄冰,她像是想把脸转向云歇看一看对方的表情,却又没有勇气正视对方,只好将目光虚虚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泪意泛起,眼前阵阵模糊,那精致领口处绣上的花纹又像是某种已经渐渐远去的笑容,扭曲在零落的时光中,再也看不清楚:“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寻意,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我喜欢阿歇,我从小就喜欢他,喜欢到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捧出来,只盼着能让他欢欢喜喜……我不想叫他伤心难过,我也不想叫他有半点的烦心事……”
这番话说的痴心一片,在场的女子纷纷动容,无奈表错了情,无论是倾听的江寻意还是被表白的对象云歇,都没有露出半点感动之色。
江寻意觉得自己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由暗暗打量云歇,心道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以前倒是从来也没觉得。到底是封秋的眼睛有毛病还是我自己的眼睛有毛病?不过这么一看,云歇面色肃冷地往旁边一戳,瞧着倒比嬉皮笑脸的样子可靠不少,也的确有那么点意思。
云歇没注意到江寻意的眼神,不过他一点也不希望有人当着江寻意的面跟自己说这样的话,沉声打断道:“秋师姐也别说这样的话,就算是你为了我想要把阿寻拉下来,也没必要一定要采取牺牲自己名节的这种方法。我倒想知道,如果不是江寻意,和你在一起的到底是谁,你身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不要全都推到‘让我欢喜’上头,这种事,我可欢喜不起来。”
这件事情阴差阳错,实在坑爹,事实上,他不仅欢喜不起来,甚至还觉得好气。
“……我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我知道,即使说出来了,你们也都寻不到他……”良久,封秋还是艰涩地回答了云歇的问题,即使她不得不拼命压抑着自己失控的哭泣:“一连五个晚上,他都是无声无息地出现。他、他侮辱我……不管我在什么地方,不管我的身边有多少人,他都能做到让人毫无所觉,我每天都怕他来,怕得要死,可是无论用多少种法子,我都没有办法避开他!”
周围一片哗然,于飞站的较近,立刻提高声音道:“封小姐,你这么说便说承认过去那些关于江师兄的话全都是污蔑了?”
封秋原本正在抽噎,听了这话身体一下子僵住了,眼泪却依旧不断地留下来。
可惜她碰上的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这份楚楚可怜丝毫没有增加同情分,云歇冷冷道:“敢做就要敢当,阿寻被你害成这样还没有哭,你哭什么?秋师姐,你现在当着大伙的面清清楚楚地说一句,当年那个强(和谐)暴了你的人,到底是不是江寻意?你是不是在撒谎?”
明明结果已经很清楚了,云歇却偏偏要她说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封秋只感觉无限屈辱,然而云歇的目光就像是利刃一般逼视着她,让她不得不开口。
“是、是我说了谎……”
云歇喝道:“大点声!”
封秋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吓的一个哆嗦,连抽噎都不敢了,勉勉强强大声道:“之前的事是我说了谎,寻……江寻意一向人品清正,对我照顾有加,辱我的并不是他。”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又道:“对不起……”
江寻意看着封秋哭泣的样子,脚下不由自主地一动,终归还是没有上前,他可以感觉到换了一个身体之后,自己对于封秋那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正在慢慢减退。当对方把那番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云歇眼角瞥见江寻意的动作,默默收回了还没有伸出去阻拦的手,沉默片刻,还是向封秋道:“你之前不敢和别人说,是怀疑他是魔族的人吗?”
封秋捂着嘴点了点头,颤抖着道:“他的身体能够变成黑雾,也能变成实体,而且我发现,他的身上似乎有很多很多的伤疤,摸……摸上去,就像衣服上的针脚……”
这一回,江寻意和云歇异口同声地失声道:“什么,针脚?”
而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个不远处诡异的死村。
云歇按捺下心头疑惑,重新看向封秋:“所以你知道这件事隐瞒不了多久,需要找出一个人来交代,又恰巧觉得我和阿寻不和,想帮我一把,所以才会顺势把这件事栽倒他的头上?”
“不,不是这样的。”封秋的嗓音有些嘶哑,她用那双含着眼泪的,通红的眼睛看向江寻意,表情不知道是厌憎还是忧虑,一字一字地道:“是因为最后的那一晚,他在我的耳边,叫了你的名字。”
这句话实在太有内涵,听上去淫者见淫智者见智,周围其他无关人士如何作想不得而知,反正云歇的脸色顿时变的一片铁青,江寻意却是惊讶而茫然地问道:“叫我?叫我干什么,难道他还认识我?”
云歇酸溜溜地道:“不错啊,竟然连这样都能找到熟人,江公子人脉挺广。”
他说着话,心里面的担忧却胜过了醋意,一时间想不到哪里有这么一号人,但不管是什么目的,江寻意被惦记上了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少扯淡,说正事了。”江寻意也没当多大事,总之想不通就不想了,他把自己的目光由云歇身上转移开来,看向已经沉默了很久的老人:“现在秋师姐已经承认,那么陈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寻意问出了这句话,却似乎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或者是知道对方不会回答,他将自己的推断接下去:“你在这个灵隐山上住了足有数十年,几乎与我年纪相仿的所有弟子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其中无父无母的只有我、漠楼以及黄岩三人,而连自己爹娘的名字都不知晓的,也就是我和黄岩了,一开始你不知道为什么,把我认作了你的儿子,故而……对我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评论和营养液,好暖~让我有力量战胜期末考试的邪恶势力,继续保持更新啊哈哈哈^_^!
还有,加更那就还是周日吧好不好╭(╯ε╰)╮由于榜单限制,我每周都是字数的最大上限涉险过关,所以有机会的话会尽可能多的哈~爱你们~
小江这,也是倒霉催的……╮(╯_╰)╭
第50章 旧情难堪
江寻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发现与你有血亲的不是我,而是即将要被我处死的黄岩,你便说什么也要救他一救了,你和凝芬便在别人的鼓动之下联手向我嫁祸。只是为了救他,赔上了陈叔你一生诚笃之名和凝芬的一条性命,真的值得吗?”
江寻意的猜测几乎与现实完全相符,陈立一时语塞,他背光而立,一张脸仿佛在这一刻显得更加苍老了。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着头,将那目光投向满是沙尘的地面上去。
阳光使一切都纤毫毕现,那半空中舞动着的尘埃显得分外清晰,只是看起来轻盈畅快,实际上,也不过是身不由己四个字罢了。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一片寂静之中,他终于缓缓开口。那腰虽然已经弓了,陈立却依旧很努力地挺了挺后背:“是。你说的都没错,那一晚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昏迷在了房间里,是我撕了你一件旧衣服上的袖子,也是我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封小姐的确来过,只不过那时候你根本就没有醒,一切都是我编的。是我无意中撞见了封小姐的秘密,劝她这样做的,也是我。”
虽然早已经有了猜测,但听到这里的时候,云歇还是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疼痛,他难以自抑地上前一步,死死地瞪着陈立,一时却又难以说出话来。
这样、这样可笑的理由……就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竟然间接导致了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所爱的人!
云歇不能想象,如果没有江寻意莫名其妙的复活,他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虽然表面上神态自若一如往日,但那时所种下的惶恐、惊怖、痛楚、思念……恐怕是这辈子也难以忘怀。
那种悲怆与愤恨渐渐退去,最终变成难以言说的后怕与疲惫,让连云歇这样的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栗。
江寻意看着云歇的样子,大有上去和陈立拼命的架势,怕他一时失控把人打死,连忙伸手一拦,道:“哎,云歇……”
云歇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返过身来,顺势给了江寻意一个重重的拥抱。
江寻意错愕,但随后他就从对方身体那隐隐的颤抖中感到了云歇的不安,心念微动,原本要落在云歇肩头推开他的手终于缓缓放在了对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他们两个一向众所周知的关系好,在别人眼里,这是一个兄弟间的,最深情厚谊的拥抱,只有聂炎和卫修齐对视了一眼,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江寻意难得放缓了口气:“好啦,云歇,我不是没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