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沉默。
丁当有些疲惫的闭上眼又睁开,望向坐在身旁的花匠,开口道:“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花匠露出疑惑的表情,点了点头。
丁当道:“你带上信得过的人,就留在这里。”说这话时他看了眼阿刀,“去雷区里搜集材料,我需要大量的炸药,大量的……足够布置一个半公里范围的陷阱。”
“你想要做什么?”花匠错愕问。
丁当垂下眼皮,敛起里面冰冷的几欲透骨而出的杀意,摩挲着掌心中的对讲机。
“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我们不能束手待毙,必须得提前做些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依旧双更!依旧晚八点!双更都炸不出潜水党=_=作者菌真桑心……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CHAPTER 40
坎大哈是阿富汗第二大城市,位于阿富汗南部,北通首都喀布尔,距离巴基斯坦边境只有不到一百公里。这里也是塔利班的起家之地,由于2010年奥巴马宣布伊拉克战争结束,将美军从伊拉克撤走,并将在阿富汗的撤军提上正式议程,所以这一带的抵抗势力又有了些死灰复燃之势,治安相当糟糕。
DXZ的巴尔带丁当去了城里他相熟的私人医院,维罗妮卡像头母兽一样寸步不离的守在丁当身边,手中的枪口随时指向任何不打招呼便靠近的人,包括巴尔。医生检查过丁当的伤口,表示需要立即做手术,他头上的伤口问题不大,问题在于右腰被狙】击枪轰的那一下,那一发子弹最起码带走了他半斤血肉,而且严重震伤了内脏,造成体内大量出血。
失去了吗啡的镇痛效果,丁当已经真正陷入半昏厥状态。他的意识依然有一部分是清醒的,比如他能感觉到身边维罗妮卡的存在,但绝大部分却已经陷入黑暗,迷离在混沌之中。整个手术的过程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医生从他体内取出了破碎的弹片,吸出淤血,切除腐肉,校正骨骼,接续血管,缝合伤口……这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
丁当一直昏迷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当他虚弱的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握着他的手紧皱着眉坐在床边的维罗妮卡。他尝试着张了张嘴,发现发不出声音,便努力的指挥着手指在对方掌心里动了动。
维罗妮卡缓缓抬起头,不可置信的对上他的视线,怔怔的张开嘴。
“……你醒了?”
丁当虚弱的冲她眨了下眼睛。
然后她就哭了。
她啜泣着亲吻他的手心,无比虔诚的感谢上帝,然后将头伏在病床上,抱着丁当的手臂,心满意足的哭泣着闭上眼。丁当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湿意,和她柔软的饱满的胸脯带来的挤压感,脑子中不由回现出多年以前,那个穿着一件肮脏的男士衬衫,光着脚蹲在被炸毁的房子废墟里恸哭的干瘦女孩。维罗妮卡是战争制造出的孤儿,她的养父母也在伊拉克战争中死去,这个女孩的人生彻底被战争毁掉,到最后她自己也变成了手持武器的战士,变成了战争的一部分。
丁当很少去思考战争的对与错,因为他本身就是其中一员,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评价什么。但见多了像维罗妮卡这样的惨剧,他多少也会有些感慨:至少在绝大多数时候,选择用战争解决问题,本身就是个最大的错误。
他吃力的抽出手臂,抚摸她的头顶,用沙哑到几乎不成声的嗓子开口道:“我想喝水,还有,帮我叫巴尔过来。”
维罗妮卡听话的点点头,去给他倒了杯水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扶他坐起,端着水杯凑到他唇边,一点点喂进去。在丁当用眼神示意已经足够了之后,她放下杯子,并没有立刻去找巴尔。
“我知道你想跟他谈什么。”她说道,“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大部分的事情我都清楚。”
丁当静静的注视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不,这不关你的事,我的女孩。”喝过水,他的嗓子明显好了很多,“这是我和巴尔之间的问题。”
维罗妮卡愤怒的瞪大眼,发泄似得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到座位上,露出执拗的表情道:“好吧,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自己想说,你听着,昨天早上巴尔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诉我们有新生意上门,目标是三辆……”
“够了,维罗妮卡。”丁当打断她,语气并不激烈,但却不容置喙,“我不需要你跟我说这些,去叫巴尔来,现在,马上。”
被打断的维罗妮卡狠狠的瞪着他,见状,丁当冲她伸出手,费力的探起身摸了摸她的面颊。
“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他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维罗妮卡贴近身让他更方便触碰到自己,覆住丁当贴在脸颊上的手掌,合上眼,微不可闻的呢喃:“我真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害怕你会从我眼前突然消失……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狂犬永远不死,你永远都不会死,哪怕是死神也无法夺走你的性命……你永远都是我的英雄,我的superman……”
丁当忍不住笑出声,道:“我得说,那都是哄小孩的玩笑话……”
维罗妮卡打断他,睁开眼冷冷道:“你可以安静的闭上嘴了。”接着,她用力甩开丁当的手,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重重的哐一声关上门。
丁当坐在床上目送她离开,被关门声吓了一跳,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很快,大概是五分钟后,灰头土脸的巴尔就走了进来。巴尔是个典型的北欧大汉,有一张看上去相当严肃的面孔,实际上性格也确实很认真。他一边抓着头发上的土屑,一边冲丁当抱怨:“你跟维罗妮卡说了什么?她见了我,就拿着花盆就往我头上砸……我的天,我刚刚才洗过澡,这下全白费了。”
“我只想说她干得漂亮。”丁当毫无怜悯心的道,“如果换了我,砸上去的一定不是花盆,而是□□。”
巴尔摊开手臂冲天翻了个白眼,走上来轻轻与他拥抱了一下。
“一个人干爆了一辆M1A1,两辆MRAP,我必须得说,你可真是个让人觉得恐怖的家伙。”巴尔在病床边坐下,将双手放在膝上,注视着丁当道。
丁当扯嘴笑笑,道:“结果就是半死不活的坐在这,险些去见安拉。”
巴尔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警告道:“你最好别在这提那个词,拿别人的宗教开玩笑,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丁当接受了他的劝告,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问:“你想好了吗?关于我之前那个问题。”
这句话一出口,病房里温暖的假象瞬间被撕裂,两个人又不得不回到各自的立场上,来面对就发生在昨晚的那场冲突。巴尔仅剩的右眼耷拉下来,阴郁的注视着地面,另一只眼睛则被漆黑的眼罩牢牢蒙住,那是他们之间更久远的恩怨的证明。
“我很难回答你。”巴尔闷声道,“这不仅仅是我的原则,更关系到我的信誉……如果将他出卖给你,将来还有谁会找我做生意呢?”
“在你眼中,生意比性命还重要?”丁当问。
巴尔被激怒,挥起右手大声道:“够了!你不要再用这种话来吓唬我!它对我压根没有用!”
丁当抬起手,疲惫的搓了搓脑门,用手指按压住太阳穴,用力的揉动。他用手撑起头,侧过脸看向巴尔,轻声道:“你有时候顽固的让我头疼,吓唬你?巴尔,摸摸你的左眼,然后再摸摸你的心脏,我真的是在吓唬你吗?”
“我受了伤,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想要讨一个说法……因为维罗妮卡,因为你,我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忍耐力,而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为了你的生意,牢牢闭上嘴?”丁当好笑的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不能把我当成圣人,不能要求我什么都不做,总得有人负起责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没有得到回答,落日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将两个人的身影拖出长长的影子。丁当放下手臂,扭头向窗外望去,从这里只能看见灰铅色的云层和暗红色的天空,阴郁而沉闷的景光,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我是一条疯狗,也只能是一条疯狗。”他低语道,似乎是说给巴尔,又似乎是说给自己,“我得将敌人撕碎,咬得他们头破血流,让人知道招惹我是什么下场……如果有一天我的牙齿钝了,爪子也不再锋利,那就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扑上来,要吃我的肉,拆我的骨,将我分食殆尽。”
“我不是你,巴尔,我是狂犬,赫尔塔的狂犬。”
作为唯一的听众,作为一名英国皇家特勤空降队的退役老兵,作为法国DXZ搬运公司的老资历队长,作为亲眼看着丁当成长为一条疯狗的长者,巴尔无声的望向窗外。在他的视线中,只露出一层轮廓的血红夕阳正渐渐被黑暗吞没,绝望的令人感到悲哀。
“马丁毁了猎狐,也毁了你。”他喃喃道。
“不是他的错。”丁当回过头,神色宁静,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渊,“这是我的宿命。”
巴尔哑然失声。
诅咒这该死的命运吧,他想,他们这些离开了战场就不知道该如何生存的废物,为了钱可以给任何人卖命的混蛋,只有拿着武器心灵才得以安宁的精神病患,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究竟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令人绝望的命运?
他无论如何想不出答案。
所以才格外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PS:元旦快乐!!!
☆、CHAPTER 41
医生要求丁当至少在病床上静养一个月,伤口不能沾水,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不能抽烟喝酒,不能情绪激动,当然更不能下床乱动。实际上按照他这个情况,一个月还远远不够,至少得躺上三个月才行。
结果当天晚上,丁当就脱下病号服换上军装,拄着拐杖离开了医院。
在病房里那场谈判的最终结果,是他和巴尔各退一步,他同意不去找巴尔的生意中介人麻烦,但前提是对方要肯把背后的真正雇主卖出来。这总比要巴尔出卖他的情报人来的更可接受,后者同意去与中介人谈判,但需要一点时间。
丁当给了巴尔六个小时,午夜零点的钟声响起之前,他要听到最后答案。
而巴尔也的确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你是不是弄死了一只叫维诺的老鼠?”晚上九点多,巴尔一脸疲惫的踏进病房,向丁当问道。
丁当点了点头。
“就是这家伙卖了你。”巴尔道,“你向他打听哈里克·萨比尔的消息,后脚他就把你卖给了哈里克·萨比尔本人,花钱雇佣我们对付你的,也正是这位哈里克先生。”
丁当微微瞪大眼,有点错愕,道:“我确信没给他机会出卖我……”
巴尔露出一副‘天啊’的表情,用手盖住额头,无可奈何道:“现在已经不是2001年了,埃文,在阿富汗,连当地农民都人手一部手机,全他妈的是中国制造,你那几辆车的照片也是被人用手机拍下来,发给情报员……”
丁当的表情有一瞬间崩溃,他抬起手捂住上半张脸,很久都没发出声音。
“艹他妈的高科技,我恨手机。”他近乎呻【吟的,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我恨中国制造……”
巴尔可没给他懊恼的时间,兀自道:“我的朋友告诉我,这位雇主本来是打算去巴基斯坦,但接到维诺的消息后,他决定观望情况,目前仍停留在坎大哈附近……具体位置,还需要一点时间。”
丁当缓缓放下手。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他用力吐出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的郁闷都吐出来,然后又长长的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由衷的感谢你,巴尔,我们两清了……真是个好结果,我都感动快哭了……”
“是我快哭了才对。”巴尔没好气的往嘴上塞了颗烟,正要点燃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丁当这个重伤号,讪讪取下烟,“办完事情就赶紧滚蛋,我可真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如果维罗妮卡想跟着你,你就带她走吧。”
“维罗妮卡?”丁当错愕的扭过头,望向闷着张脸的巴尔,“你在开什么玩笑?她在你那里过得不好吗?”
巴尔定定看着丁当,认真道:“别跟我说你不清楚,她有多爱你。”
丁当怔了怔,随即很无谓的耸耸肩,笑道:“别逗了,我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死,你让她跟着我?你知道我没有把她当成女人,在我眼中她始终只是当初那个小丫头,我希望她迟早有一天能离开战场,去过正常的生活……找个爱她的男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你这样说会让她很伤心。”巴尔道,随即话锋一转,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你是对的。”
“那个爱她的男人可不包括你,巴尔。”丁当抬起眼,语含威胁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看她的眼神。”
这回轮到巴尔耸肩了,他很无奈的道:“我也是正常男人,好吧,我向你保证。”
丁当笑着向他递出拳头,两人在半空中用力的碰了下拳。
“哦该死。”丁当抽搐着捂住腰,“你用那么大力干嘛?我他妈是重伤号!”
“不好意思我忘了。”巴尔毫无歉意的耸了耸肩,“好莱坞大片里的硬汉可从不叫痛,你应该向他们学习。”说完话,他把烟塞回嘴里,毫不留恋的转身往外走。
“喂!等等!”丁当在后面叫,“把烟给我留下,还有打火机!他妈的我快疼死了,这鬼医院连吗啡都不肯打……”
一包烟在半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正中他头顶,随即是一只打火机。巴尔站在门口,咬着烟比划了个投球的姿势,很有些得意也有些惆怅的感慨道——
“瞧瞧这技术,他妈的,想当初我还是校队的王牌呢……”
………………
喜鹊小组在晚上十一点被紧急集合,丁当拄着拐杖点过人数,并没有交代什么,让所有人上车,准备行动。
两辆车分别驶往不同的方向,一辆去接留在雷区附近的花匠和阿刀,另一辆则跟着丁当来到位于坎大哈郊外的一间厂房外。这原本是一间服装加工厂,厂房并不大,工厂主在战争爆发时带着家人离开了阿富汗,厂房被当地政府回收,后来一直废弃到现在。
丁当所在的指挥车停在原处,他让车上的成员两人一组去厂房周边侦查,自己和通讯兵小王则留在车上等候消息。小王摆弄着无线电台,并没能在附近搜寻到什么异常的无线电讯号,丁当靠着椅背,咬着烟让他想办法连接上跟国内的通讯。
小王一边忙活,一边弱弱的提醒他不能抽烟……这句话理所当然的被丁当无视了。
“不行。”小王尝试一番,有些沮丧的回报道,“这里距离美军基地太近,我没把握不惊动他们的信号站,太危险了。”
“那算了。”丁当也不为难他,“你还是监听周围吧。”
前去侦查情况的队员接连回返,据他们观察到的情况,厂房外部并没有什么异常,但里头似乎有灯光或人在活动,因为周围太过空旷没有遮蔽物,他们无法靠得太近,也没办法更清晰的观察到工厂内部。
丁当撑住头,陷入思索。
巴尔线人给出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问题这里太靠近城市,他们不能闹出太大动静,否则会引来美军巡视。建筑物内的情况十分模糊,他们的人手也并不充足,冒然突进并不是个好主意。但要将人引到外面来,却很难保证不会被对方趁机逃走。
关键还是要活捉。
出发前他们也携带了麻醉弹,但先不提那些搞笑的玩意在实战中派不派得上用场,很不幸,这些麻醉弹的配给全部在一号车上,已经跟着爆炸烧成残渣了。如果发生交战,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保证不击中目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也真不想去赌这个万一。
一个活着的哈里克萨比尔和一个死了的哈里克萨比尔,前者意味着他可以回去交差,后者则意味着他回去后还得为这次行动造成的损失承担责任。丁当自觉已经麻烦缠身,实在不想再与国内的□□发生不愉快,如果他自己没有受伤,或许还能尝试一下更灵活的手段,现在看来,也只能选择最野蛮粗暴的做法了。
他让全员待命,等待去接花匠和阿刀的三号车前来会合。
凌晨快到四点,三号车终于姗姗来迟,当车子一停稳,搭在上面的成员就忙不迭的往下跑,仿佛里面有什么吃人的怪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