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最后一个走下来,面色疲倦,一双眼睛却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他指着身后的三号车,语气淡然的对丁当道,“只要给我时间布置,我保证可以炸飞半座城市。”
丁当闻言,有点尴尬的指了指远处的厂房,低声道:“呃,只要能炸飞那个就足够了,别弄得太过火,我担心会把美军引过来。”
他让花匠准备这些炸药,本来只是做好了与巴尔摊牌的准备,但事情最终得到和平解决,这些炸药也就不再被需要……正好阴错阳差的用在这边。
只是准备的量,似乎太多了一点。
花匠沉默的打量了一下远处的厂房,然后微微挑起眉,表情有些不悦。他深深看了一眼丁当,从其他人那里拿了一套侦查装备,二话没说独自潜进了夜色里。
丁当指挥人将炸药从车上搬下来,花匠那一眼的意思他明白,不过他还真不是小瞧了对方,这没法解释。花匠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将这些原本是□□的半成品,改造成了一堆经过混合加工的炸药,只要经过合理配置和引爆,就能制造出比原制品强上数倍的爆炸效果。
这些炸药都用各式各样的容器装着,显然是就地取材的缘故,摆在地上黑压压的一大片,看得人后颈发寒。炸厂房显然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该怎么处理又成了问题,丁当简直想撒手不管,但基本的道德和良知阻止了他这么干。
最终他决定将这些炸药打包,伪装成正准备运走的假象,等着被引来查看情况的美军发现,留给对方回收。
这样还能伪装成恐怖分子在废弃厂房制造炸药,不慎引发爆炸的假象,简直天【衣无缝,丁当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他眺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厂房,心情不自觉变得愉悦起来。
他得了一种名叫战争的病,无药可救,并深深乐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PS:最后一天双更!依旧晚上八点!作者菌已哭瞎在厕所……
☆、CHAPTER 42
夜晚最深沉的时刻,连天上的星光都黯淡了亮泽。
丁当在车厢里点燃一颗烟。
“一号就位。”
………………
“全员已就位,炸药布置完毕,正在连通引线……引线已连通,所有人员撤离爆炸范围,倒计时开始,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夹在指间的香烟一点点烧成灰烬,无线电中花匠的声音犹如一只最准点的表针,一格一格的走过时间的间隙。丁当将燃尽的香烟丢到地上,一脚踏下。
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打开车门,走进一片漆黑的世界。星月无光,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花匠的声音倒数到了一。
丁当安静的站在原地,从远处席卷而来的热风撩起他披在肩上的外套,将两只衣袖高高抛飞。垂落到额前的刘海轻轻晃动着,在他的视线中左右起伏,一团深红的火光倒映在漆黑的瞳孔中,不断改变着形状,如同肆虐的魔影。
从他的视线望去,是一片火红的,璀璨的,残酷而美丽的,燃烧的世界。
他微微垂下眼睑,深深吸了口充斥着烧灼气息的空气,然后迈开脚步,向着那片熊熊火光行去。喜鹊小组的成员端着枪守候在唯一一条没有火焰的出口外,沉默而迅速的将从里面冲出来的人影挨个放倒,逐一辨认。
“报告!这里是08!发现目标!”
丁当向着高高抬起手臂的人影走过去,08是大炮,他看见丁当,没有多说什么,将脚边人的脸扳起,就着旁边明亮的火光,让丁当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这的确是,哈里克·萨比尔。
“确认无误,给他打一针带走。”他拉起无线电,开口道,“所有人准备撤离,速度。”
“那这些怎么办?”站在不远处的老航指着地上其它的俘虏问。
丁当扭头看了他一眼,走到靠近出口的地方,抬起拐杖,毫无预兆的重重抽在一名俘虏后脑。他费力的弯下腰将被抽昏的俘虏扯着领子提起,甩进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拍了拍手,丁当直起身。
“就这么办。”他说着话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平淡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中传入每个人耳中,“最好别留下太明显的痕迹,美军的验尸官也不是吃素的……加快速度,我们得走了,花匠,准备二次引爆。”
他的背影被黑暗一点点吞没,这明显违背人道主义的命令让喜鹊小组的成员陷入矛盾挣扎,他们宁可给这些人一枪,也不想将人丢回火场里活活烧死……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阿刀沉默着重重一掌劈在一名俘虏脑后,将其抬起丢进燃烧中的厂房,然后又沉默不语的走向下一个。当他解决到第三个时,其他人也终于有了动作,他们像僵尸一样沉默的执行着丁当的命令,无论内心有多挣扎和受到拷问。
他们是战士,战士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很快,两辆车一前一后飞快驶离燃烧中的工厂,火焰在身后再次升腾,花匠设置的二次爆炸将彻底摧毁厂房,任何在里面的人都不可能幸存。
丁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无线电中响起。
“首先恭喜诸位,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成功捕获了目标。接下来的旅程将更加艰难,请做好心理准备,就算不考虑美军的因素,来自塔利班武装的追击也绝不会轻易罢休……他们有着无处不在的眼睛和耳朵,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暴露,从现在起进入二十四小时备战状态,别让你的武器有哪怕一秒钟离开你的手边,你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多余的话不用我讲,请务必珍惜自己的性命。”
“我不能保证不会再有牺牲者,但我由衷的希望,能够在庆功宴上看见你们所有人的脸。”
他关掉通讯,缓缓吐出一口气,扭头看向车窗外漆黑的夜景。黎明即将到来,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们也正踏上回家的路。
但愿,一路平安。
………………
飞机降落在法兰克福国际机场。
十月底,法兰克福的气温已经降到平均十摄氏度以下,十分寒冷。黄子成披上藏青绒大衣,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与自己的谈判团队随着人流走进抵达大厅。安雅集□□来的接机人员仍然是上一次那位短发女性,他与对方在出口处微笑着拥抱,互相问安。
在这一次出发之前,他已经拿出了所有的筹码,研究过所有可能发生的不利情况,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而来,可谓是背水一战。
秘书被他留在国内坐镇,他给予了对方相当高的权限,几乎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用他的名义管理整个明生。黄子成并不是轻信,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绝对信心,而且秘书是从起家时就跟着他的真正亲信,以对方的能力和资历,调下去做一个集团副总或者分公司老总都绰绰有余。黄子成将人留在身边,实际上是存了培养接班人的心思。
他一手创建起的明生,终究做不到眼睁睁的放手,明生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为它付出的心血无法计算。他希望明生能像国外那些百年企业一样,长盛不倒,至少在他死前,不会看见它衰落的末路。
一行人抵达下榻的酒店,按照黄子成的要求,并不是上一回那家。他对那次桑拿房里的遭遇仍旧耿耿于怀,甚至隐隐有些担忧。国内的情况摆在那里,他对外的身份不适合传出同性丑闻,外界的舆论还无关紧要,关键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母亲得知这件事……黄老太太的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第一场谈判安排在次日下午,黄子成抵达酒店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他婉拒了安雅接待美女的晚餐邀请,交代过团队成员需要为明天谈判做的准备,便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拿出手机,将短信一条条翻过去,然而并没有丁当的消息。
丁当的手机又关机了,而且是连续好几天。黄子成这段时间有意冷落对方,直到准备出发前来法兰克福,才给丁当打了个电话报备行程,却没能打通。
接着他才发现了对方手机关机的事情。
他特地叫黄启航回半山别墅去看了一趟,丁当不在,里面似乎已经很久没住过人,茶几沙发上都落了灰。如果丁当是从G市离开后就再也没回去,倒是说得通了。
黄子成不想知道丁当去哪里去做什么,他拒绝去深究……因为他太清楚,答案肯定不会是他想要的。
第二天的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
这完全出乎了黄子成和他团队的意料,弄得他们甚至有些措手不及,本来预计中的刁难和拉锯并没出现,安雅甚至主动降低了原本的报价。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黄子成带人连夜在酒店开了个紧急会议,研究这里头究竟在闹什么妖。
他从来不信天上掉馅饼,凡事必有因,弄清楚安雅反常态度的原因,被他列为排序第一的首要任务。原因无外乎那几种:安雅董事会突然集体转变方向,成为并购的支持者,这基本可以排除;安雅自身遭遇了他们所不清楚的问题,问题可能很严重,迫使其董事会转变态度,想要将之脱手给黄子成的明生,来转嫁麻烦。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对明生而言,既有巨大风险,又是莫大的机会。
黄子成前所未有的亢奋起来。
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召开会议,与国内实时通讯联络,发动一切力量去挖掘隐藏在安雅背后的秘密。他所能动用的商界,家族,甚至是商业情报间谍的资源,统统都被运用起来,他成立了一支专门的情报分析团队,专门用来研究这个问题。
他只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行船,他是船长也是舵手,带领所有人迎击风浪,判断前进的方向,稍有错差,便是船毁人亡。
这令他精神高度紧张之余,也无可抑制的激情澎湃,仿佛回到了创业之初,带着人去深山老林里考察地皮,在建筑工地上一脚泥一脚水的亲自抓工期,又或者初入资本市场时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连续三个月没能真正合上眼睡一个好觉。
但无论多苦多累,他的精神永远是亢奋而满足的,那种满足感无法用言语形容,令他全身心的感到喜悦,比最强效的毒品还令他上瘾,欲罢不能,极乐登天。
在此期间,黄子成一次也没有想起过丁当。直到某一天,在国内的秘书跟他汇报完工作后,很贴心的问他吃不吃得惯法兰克福的食物,说老家寄过来一缸泡菜,要不要从国内给他寄点过去换换口味。
黄子成挂掉电话,突然想起了丁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缸泡菜想起丁当,他喜欢吃泡菜,尤其是手工腌的脆白菜,切成细丝,下饭配粥煮面都可以。一碟小小的腌白菜,就能令他在最难受的时候,也胃口大开。
黄子成抬手掩住脸,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当他放下手时,又恢复成那个一言既决驷马难追,天塌下来也扛得住的明生老总。
作者有话要说: PS:
☆、CHAPTER 43
喜鹊小组决定从巴基斯坦返回国内。
中巴关系一向良好,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阿富汗境内已经不适合再停留,丁当不认为敌人会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如果不想被游击队扛着火箭炮追赶,那最好还是换个战场。
从巴基斯坦回国要经过大片的山区,山路崎岖,周围地形异常复杂。巴基斯坦是人口大国,一路上很少有人烟稀少的地方,山区中也居住着大量的部族民众。小组成员从一开始看到人就紧张的想摸枪,到后面渐渐习惯,在车上有说有笑起来。
巴基斯坦的确是个对中国人非常友善的国度,这是一个将‘维护中巴友谊’写入宪法的国家。丁当曾经来过这个国家许多次,只要他告诉对方他是中国人,就能受到各种各样的优待,得到众多陌生巴基斯坦人给出的善意。作为一个中国人,他对这个国家有相当高的好感,但他也非常清楚,选择从巴基斯坦回国是个相当冒险的行为。
当初塔利班政权占领喀布尔,宣布成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全世界只有三个国家承认它,巴基斯坦就是其中之一。塔利班中有许多巴基斯坦人,07年还成立了巴基斯坦塔利班……在这里,塔利班的眼目依然灵通,力量也并不弱小。
一路上经过哨卡和盘问时,中国人的身份给予了喜鹊小组很大帮助,但也增加了他们暴露的风险。丁当从入境后就让小王与国内联系,要求派人来接应并带走目标,然后他会舍弃掉这两辆车,将整个小组化整为零,伪装成中国游客经由常规路径返回国内。
可还没等到国内的准确回复,侦查手就发来消息,说他们被是被盯上了,一直有辆车跟在后面。
看上去是辆很普通的小货车,然而里面坐着的也许是一群手持AK47的武装分子。
丁当并不感到意外,也不对敌方的反应神速感到惊奇,如果连这点程度都做不到,也不可能让美军头疼了这么多年。塔利班的强项在于‘民众基础’,路边摆摊的小贩,走在街上的行人,拉板车的农民,戴着黑纱低头经过的妇女,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他们的‘眼睛’。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踪,就已经是动手的前兆。
哈里克·萨比尔就在指挥车上,丁当也在。丁当吩咐两辆车在前面的路口分开加速前往最近的城市,巴基斯坦的首都,伊【斯兰堡,进入市区后在大使馆附近会合,尽可能的避免与对方发生武力冲突。
这里不是阿富汗,一举一动都必须考虑到后果,他们执行的是隐秘行动,而不是去当国际维和战士。
最终,那辆小货车在指挥车与三号车之间,选择了后者。
丁当带着人质一路有惊无险的抵达伊【斯兰堡,他并没贸然试图与大使馆取得联系,而是要求小王催促在国内坐镇的王组长尽快给出答复。不论是派人来接收,又或者真的没办法安排支援,至少要给他一个准话,这样他才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当天晚上,王组长给出答复,并带来了一个令人如坠冰窟的坏消息。
根据巴方消息,他们发现了三号车的残骸,并且在路边找到了五具尸体,经确认正是三号车上的喜鹊小组成员。对过名单后,确认里面没有花匠和阿刀,两人很可能已经被袭击三号车的塔利班武装分子俘虏并带走。
国内已经充分认识到情况的紧急性,会立刻安排人来支援丁当他们,并接引目标人物。王组长要求他们暂时不要离开伊【斯兰堡,他会想办法与大使馆联络给丁当等人提供庇护。
结束掉通讯,丁当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半个字。
三号车七名成员,五人死亡,花匠与阿刀生死未卜。纵使是他,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那只是一群武装分子,而喜鹊小组的成员全部都是精锐士兵,这怎么可能?他情感上无法接受,理智上却在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可能的情况,战场上一切都有可能,一个还不到大人腰部高的孩子,拿着颗手【雷,就有可能炸死一个技艺精湛装备齐全的老兵。
他不愿意去想那些可能。
通讯台旁突然传来微弱的啜泣声,小王双脚踩在椅子上,将头埋在膝盖里,手臂环抱着膝盖,整个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体不住颤抖。
他还太年轻,还不能接受这么惨重的失去,还有眼泪可以哭的出来。
丁当仰起头,看着空荡荡的车顶,这是他头一次带队出任务,结果可以说失败透顶……他不想将失败归罪于运气,说到底,是他根本就不适合带领这支队伍。
他的行事作风太张狂霸道,尽管这正是赫尔塔的狂犬一贯的风格,却并不适合这支缺乏战火洗礼的小队。他习惯了带领着一群疯狗到处肆虐,因为他们不仅有张狂,更有张狂的本钱。再说了,为了钱扛起武器的鬣犬,谁会为他们的死感到可惜呢?
丁当是最狂最狠最凶恶的那条鬣犬,却不是一个合格的首领。
以前在赫尔塔,有韦陀给他擦屁股,死多少人他也不会在意,达成目标,完成任务,拿回报酬,就这么简单。
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丁当想,他是丁当,不是埃文伯纳德,不再是那条狂犬。没有韦陀,他必须要要对自己造成的结果负起责任。
“你们都出去。”他对小王以及车厢中的其他人道,指了指被捆住手脚丢在角落的哈里克·萨比尔,“我要跟他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