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皇权不稳,帝位动摇,如今王座之上的少年,亦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然而群王虎视眈眈,世家居心叵测,个个犹如饿狼般,盯着帝位垂涎三尺。故而,若是游说彭城王争一争,尚在情理之中,为何却看上谢瑢了?
谢瑢却依然半分也不动容,淡然一笑,却好似清冷月辉荧荧散开,容貌间愈发缺少人气,隐约竟有几分迎神舞时,招引神明临身的模样,唯有嗓音仍是饱含讥诮嘲讽,与往日并无差异,“王妃年老昏聩,看错了人。谢某不过一介白身,内无亲族,外无助军,连世子之位也被夺了去,有何德何能,当得起王妃青眼,力挽狂澜?抱阳,休听这老妖婆信口雌黄。”
谢公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果然毒辣,美人怕白头,是人之本性,纵使这怨灵有数百岁的年纪也概莫能外。虞姬果然露出几分怒容,一甩长袖,怒道:“妾身好言相劝,你执迷不悟便罢了,如此不识大体,其罪当诛!吕马童!”
果真是楚霸王的宠妃,一言不合,就要诛杀。
陆升也倏然起身,一把握住悬壶剑柄,谢瑢仍游刃有余笑道:“抱阳,你果然有霸王之相,就连昔日的楚霸王,如今也要唤你一声大哥。”
话音才落,虞姬长袖无风而起,猎猎翻飞,仿佛骤然化作一团暴烈烧灼的红云,谢瑢手中折扇一翻,室内顿时卷起一阵狂风,他只简短吩咐道:“护住那小崽子。”
随即山崩地裂一声巨响,客栈最好的天字客房顿时自内而外、炸得四分五裂,一股龙卷风冲破房顶砖瓦,扶摇直上,顿时满城风云变色,堪堪晴朗一日的天空再度被乌云笼罩,狂风呼啸,竟有片片碎瓦被卷上半空,碰撞敲击,无声无息碎成米分末。
变生肘腋,陆升只得压下满腔疑问,他屈膝沉腰,逆着自墙壁破洞畅通无阻传堂而过的狂风,几步跨过满地砖瓦残柱,一把推开侧厅大门,却只见侯彦正惊恐瞪着双眼,孤零零一人抓着长鞭,正作势推门。
陆升见本应当伴随左右的若松、若霞等仆从一个也不见了踪影,不禁微微错愕,遂问道:“为何只剩你一个人?”
侯彦满脸茫然,“不……不知,先前一阵巨响,房屋动摇,我一时不查,回过神时,人便不见了。”
陆升同若霞等人相处日久,情感甚厚,如今却隐隐察觉异常,不禁愈发心中焦灼,不等他开口,身后却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他倏然回头,侧厅残留的半扇梨花木窗户突然被劈斩得裂开,一个全身披挂玄黑铜甲、头戴漆黑头盔、身披漆黑披风的魁梧武将两手持着厚背长柄青铜大刀,往陆升当头斩下来。刀身带起风声厚重,来势凶猛异常。
陆升不假思索推开侯彦,足下一跃,那长刀自他耳侧凌厉掠过,噗一声陷入坚硬地板之内,竟如刀切豆腐般轻易劈开一道大缝,足见这武将力大无比,寻常人难以望其项背。他轻松拔出长刀,单手一甩,长柄刀仿佛一道玄青闪电,雷霆万钧般迎面袭来。
陆升反手拔出悬壶,扔开剑鞘,仍是膝头一沉,身形灵活闪避其锋芒,剑尖便精准刺入大开大合招式唯一的破绽之中。
不料那武将看似魁梧笨重,动作却灵巧异常,大刀顺势转了个弯,再度劈在地上,随即一脚踢在陆升腰侧,将那青年踢得横飞了数丈,后背撞破偏厅单薄墙壁同屏风,跌落在会客正厅的瓦砾堆当中。
陆升摔得全身剧痛,左肋更是重伤,连呼吸也停滞了片刻,一时间肢体僵硬,却见那武将迈着沉重步伐靠近,长柄大刀高扬,眼见得就要当头斩下,将他劈为两半。
随即那武将手腕却被一条赤红皮鞭牢牢缠住,却是侯彦追了出来,一面甩出鞭子纠缠,一面喝道:“放开陆大哥!”
这少年固然也是力大无穷,终究输在年纪尚幼,那武将只一扯便挣脱皮鞭,然而这一缠一扯,仍是令得他行动有了几分迟滞,陆升当机立断,强忍疼痛往侧面滚开,砰一声巨响,长刀重重砸进他脸侧地板,硬邦邦的木屑横飞,飞溅在他面颊和眼睑之上。
陆升手中悬壶反手横扫,便将那武将手腕粗的刀柄斩为两段,那武将却索性弃了武器,转过身去,五指大张去抓那少年。
侯彦自然惊恐无比,手中半截皮鞭不痛不痒抽在铁甲上,全无威慑,好在他行动敏捷,在残破客房中借着桌椅屏风左躲右闪,竟灵活得好似顽猴般,那武将一时抓他不住,追在后头,一路却摧枯拉朽,将本就残破的房间撞得破烂不堪,只剩断壁残垣,侯彦能躲的地方眼见得便愈来愈少了。
那少年惊慌加剧,虽有心去查看陆升的伤势,却屡屡被那武将挡住去路,不禁大怒道:“你是哪队护城卫的偏将,还不速速让开!若再纠缠,我叫爹爹革你的职!”
那武将却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穷追不舍,侯彦怒火中烧,半跪在一个巨大斗柜上方,捡起落在身旁的半根木柱往他当头砸去。
那武将有心活捉侯彦,故而不曾如何设防,二者离得又近,一时竟躲不开,被砸个正着,木柱排山倒海般当头砸下,力道好似有千钧重,咣当一声,那漆黑遮面的头盔顿时落了地,顺着倾斜的地板咕噜噜滚进一堆家具残骸之中。
乌黑天空突然劈开一道惨白闪电,雷声隆隆中,瓢泼大雨终于倾泻而下,益州百姓惶恐不安躲在家中,不敢朝外张望,风雨如晦、雨似瓢泼,墨黑夜色的半空当中,却不合常理地亮着一轮皎皎名月。若是目力极好者,尚能窥见环绕名月的团团阴影,却比夜色更浓黑阴森,一时将月辉压下,一时反被击溃,四周却渐渐用来越来越多的阴影,仿佛乌云汇聚,誓要将那名月吞没入黑暗之中。
豆大雨点砸得人头脸生疼,侯彦却察觉不到疼痛,只目瞪口呆望着脚下,那黑甲武士丢了头盔,肩膀上方空空如也,如今失了准头,正张大两只手,胡乱四处扑打走动,跌跌撞撞全无章法。他固然胆大桀骜、闯祸无数,连皇后娘娘的表弟也照打不误,如今见了这诡谲恐惧的景象,仍是骇得不知所措。
随即只见那武将胸膛上突然冒出一点耀眼银光,银光边缘冒出浓烈黑气,那武将手足乱抖一阵,突然间盔甲四散,化作碎片散在地上。那银光被陆升握在手中,正是他那柄悬壶。
侯彦大喜,忙唤道:“陆大哥!”他自那木柜顶上一跃而下,作势欲扑,却见那青年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急忙刹住脚步,走上前去搀扶住他一条手臂,慌张道:“陆大哥、陆大哥?你伤势如何?”
陆升单手捂住肋下,一阵急喘之后,总算心神镇定下来,随即福至心田,明白了先前谢瑢所言。他怔愣望着身边一脸不知所措的少年,突然间苦笑起来,喃喃道:“我陆某何其有幸,能得阁下唤一句大哥。”
第82章 汴水流(六)
侯彦一双明眸转了又转,眸光在昏沉夜色、飘摇火光中潋滟如波,雨水漓漓滑过面颊,更令他双眼清澈得好似白玉潭中浸润的黑曜石一般明净,只是渐渐却浮现出几丝迷茫神色,怔怔笑道:“陆大哥何出此言?陆大哥……自然是陆大哥。”
陆升轻轻抚摸这少年柔软圆润面颊,心中又生出些许怜悯与激动,无论身份为何,侯彦自身并无半分自觉,不过是个满腔懵懂的小子罢了,下月满了十三时,才要拆了总角,束发成服。
如今被大人揉搓面颊时,更露出几分不甘心的神色,气鼓鼓不肯说话,眉目如画,终究年纪太幼,仍透着十足十的乳臭未干。
陆升抬起头来,往四周飞快扫了一眼,客栈早已破损得不成模样,四周狂风肆虐,大雨如倾,砸得人睁不开双眼。
谢瑢当空而立,足踏一缕狭长白光,周身笼罩在银辉当中,暴雨半点不沾衣衫,右手中已换上玄黑短剑,正斜斜劈下,将一团当胸冲来的鬼魅黑影斩为两半,左手指尖一划,银光闪烁,残余阴影便仿佛烈日下的残雪,消融得干干净净。
仿佛察觉到陆升的眼光,他手中短剑一动,斜斜下指,所指的却是出城方向。
陆升却迟疑不动,楼下的街道上,盔甲严实的无头卫正密密麻麻汇聚而来,他若走了,谢瑢一个人如何应付?
谢瑢见他不动,无喜无悲、高华如神月化身的面容上却好似浮现出一丝笑意,分明是被厉鬼团团包围,凶险万分的情况,他起落杀伐间却尽显从容优雅,仿佛手中握的并非杀人利器,而是绘描山水的紫毫笔,手起笔落,墨色便散在浓浓雨雾之中,白衣玄影、银辉如月,倒将漫天魔怪的怪叫嘶吼也尽视作了无物。
随即袍袖翻转时,手指间银辉簇簇团集,聚集成一只鸾鸟形态,羽翼如光,三缕长尾一甩,光华流转、闪闪动人,那鸾鸟仰头一声悦耳长啸,清凌凌响彻天际,连敲打瓦片的震耳雨声与群魔乱吼也一道压制了压下去。
谢瑢将那银光耀眼的鸾鸟自手中放开,薄唇张阖,陆升隔得虽远,却分明看得清楚,他在说:“抱阳,听话,你先走。”
那鸾鸟亦随之腾空而起,展翅直冲陆升而来,在他头顶绕了两圈,点点银光恍惚像是蝴蝶洒下的粉末,纷纷落在陆升肩头。顿时好似一阵热流渗透身心,就连肋下的伤势也好转了大半,疼痛尽去。
那鸾鸟又仰头长鸣一声,仿佛一道银色雷电,眨眼间自客栈上空斜掠而下,沿着通往城门的街道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无数无头卫嘶吼出声,或是炸裂成碎屑、或是被远远撞开了爬不起身来,原本密密匝匝的包围圈顿时出现一个空缺。
那鸾鸟撞过几次,身形崩散,好似灯火般跳跃至熄灭,而谢瑢周身银辉也随之黯淡,陆升心中一凛,不敢辜负了谢瑢的好意,便直起身来,一甩悬壶,笑道:“小弟,随我一道杀出去。”
侯彦也抬起头来,他先前的长鞭被吕马童一挣两断,如今弃之不用,却摸了摸腰身,又自束腰下抽出一条漆黑如墨的长鞭来,以十数根牛皮筋同金线绞制而成,沉甸甸的鞭身上还缀着十余条寒光闪闪的青色刀刃,一甩便如碎玉裂帛,发出震耳刺响。
长鞭固然进可攻退可守,击退寻常匪徒不在话下,放在刀枪剑戟肆虐的战场上,却未免失之于柔弱,陆升欲言又止,遂拉着侯彦一只手一跃而下,只道:“阿瑢,我在城外等你。”
二人落地,趁着包围缺口补上前的瞬间拔足狂奔,自青石铺就的街道冲向城门,却见一名身形魁梧的无头卫提着一对巨斧迎面猛冲而来,无声无息,唯有脚步沉重得好似能踏破石板,震耳声响撞得令人耳膜隐隐作痛。
奔至近处,那无头卫高高扬起巨斧,朝二人当头砸下,陆升松开侯彦,简单叮嘱道:“看好四周。”身形顿时迅捷如电,宛若化作鬼魅一般,竟朝那无头卫直奔而去。
侯彦生平亦或惩治奸徒、亦或欺压良善,坏事做了不下百余次,只是益州城中人人皆敬畏他身为侯总兵幺子,更何况这少年至多将人抽上一顿,不过是些皮肉之苦罢了,故而人人忍气吞声,也并不曾同他当真针锋相对。
故而他纵横益州十三年,一条长鞭使得出神入化,却从不曾遇到过眼下这般生死攸关的局面。被陆升松开手时,他呆愣了片刻,这才慌慌张张听从吩咐,提着长鞭警惕四顾。
那边厢陆升却已同那无头卫当面对峙上,巨斧砸下落了空,倒是砰一声将青石板砸得四分五裂,陆升却险险自斧头一旁擦身而过,索性踩在厚实如石墩的斧头背上,借力一蹬,悬壶便仿佛长虹贯日,在深沉雨夜中划出一道近似金黄的光芒,眨眼便自那无头卫厚实坚固的胸甲中央当胸穿透。
那无头卫看似强悍凶暴,却挡不住悬壶一击,顿时如布帛般撕裂消散,只留下陆升雄鹰一般的身影,划过重重雨幕,无声无息落在地上。
侯彦瞪大了眼,双目中愈发升腾起浓厚的崇拜之色来,见陆升云淡风轻一抖湿漉漉袍袖,转头看他时,顿时拔足狂奔,一面结结巴巴唤道:“陆、陆大哥……”
陆升只微微颔首,又仰头扫一眼半空明月般悬浮的银辉。他原本有重重心事,要与谢瑢分说清楚,如今却因侯彦、虞姬之故,也不知要拖延至何时了。他心中低声叹过,却只是轻轻抚摸侯彦头顶,凝重道:“你跟随我冲出城外,护住自己便是,不必担忧我。”
侯彦鸡啄米一般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在直通城门的主干道上拔足狂奔,身后银光湛湛,倒也能将道路照耀得清楚,被击破溃散的无头卫固然消散无踪,黑影却在雨中汇聚得愈发浓厚,隐约竟重塑成一个个兵将的形态来。
侯彦望得胆寒,结结巴巴又道:“陆大哥……母亲、母亲她是人是鬼?”
陆升倒也不瞒他,直言相告:“我亦不知。”
话音才落,又一只漏网之鱼自右侧追杀上来,陆升反手一剑,刺穿那鬼兵咽喉,足下分毫不停,已冲过大半路程,眼看着城门就要在望,重重黑影终究汇聚,成群集结而来,渐渐地将前路阻挡住了。
陆升有利器开道,原本无往不利,然而侯彦跟在他身后,却渐渐力不从心起来。悬壶无坚不摧、无邪不克,他那长鞭能震慑宵小,却挡不住悍勇鬼兵,附带的利刃敲打在盔甲上自然不痛不痒,不几次便断折卷刃了。
侯彦紧咬牙关,好在他力道足够,长鞭又使得娴熟,几次攻防下来,便习得了新招,长鞭毒蛇般利落而刁钻,只往无头卫的头盔上攻击,或是猛砸或是缠卷,众无头卫攻势猛烈,头盔却是个致命弱点,一被击飞之后,便视野尽黑,四处乱窜,反倒干扰了友军。
然而蜂拥而来的数量却远胜于侯彦所能击毁的数量,小子力气有限,渐渐力道便小了,最终不过如风拂弱柳,划过盔甲。那无头卫仍是伸手朝侯彦抓来,好在陆升回防得及时,一剑斩断了那鬼兵手腕。
银光烁烁,仿佛侵蚀一般自断腕处袭上,那无头卫好似遭遇剧痛,虽然发不出声息,挣扎得却分外激烈。侯彦看得面色惨白,若非被陆升拖拽,只怕早就跌倒在地。
陆升带着这拖累,一路跌跌撞撞,无头卫愈发密集,纵有悬壶也挡不住对方鬼多势众,陆升渐渐难以避免地受了伤,肩头被砍一刀,大腿被刺一剑,又被大雨一冲,鲜血冲得干干净净,便显得整个人愈发苍白,几如石雕般毫无人色,气息亦是急促不继。
二人举步维艰,层层破开前路防御,就连陆升也察觉了力不从心,他只得自地上捡起一把铁剑塞进侯彦手中,哑声道:“用剑!”
侯彦如接到烫手山芋,惊恐抛开铁剑,连连摇头,这小子此刻嚣张神色半点不剩,惊恐惶惑,红润嘴唇被冻得惨白发青,满脸雨水,倒看不出来可曾哭过。只一味摇头,颤声道:“不、不……陆大哥……”
陆升支撑不足,脚下一滑,单膝跌落在地,三名无头卫并列冲来,他收势极快,回剑接连划过三名鬼兵的大腿,深可见骨,三人接连倒地,险些将侯彦压在底下,好在陆升扯拽及时,将他拖进怀中,而后身躯一僵,随即挥剑往身后斜斜一划,便将背后偷袭的无头卫连头盔带肩膀,半个身子削了下来。
陆升自右后肩到左腰侧,被砍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狰狞伤口,皮肉外翻、血如泉涌,纵然雨幕重重,血腥味却愈发浓烈。
侯彦急忙拖拽着陆升手腕,一口气冲到城门口,那银色鸾鸟先前连冲带撞,连坚固厚实的城门也一道撞破。他身形矮小,只得一味拖拽陆升猛冲,全然顾不得半点仪态风貌。
奔出城门时,陆升神智愈发昏沉,后背点点雨滴仿佛千万根钢针贯入骨髓,冷彻入骨,眼前荒野延展,无边无际,被雨幕淋得宛若逃避不得的囚笼一般。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地面颤动,侯彦同陆升足下不稳,接连摔倒在地,沾染满身泥浆。
陆升手指颤抖,强撑着身躯想要回头望一眼谢瑢所在处,然而眼前重重黑幕袭来,陆升仿佛正沉入刺骨寒潭,终于失去知觉,人事不省。震耳雨声中,唯独只剩下侯彦哭喊陆大哥的凄楚无助嗓音,回荡在暗无天日的荒原上空。
第83章 汴水流(七)
黑沉无边,隐约有嘈杂声响起伏。
待得嘈杂渐弱渐散,便只剩一个细弱嗓音,飘摇不定,自不知何处传了过来。
陆升凝神细听,恍惚是个婉丽女子的声音,徐徐吟唱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