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见到宁昊、骆风自是感动不已,当下将此次的遭遇说了一遍,原来他在禁军卫队的护送下一路快马加鞭赶往横越,途中屡次受袭,好在侍卫拼死相护,终是安全返回横越,将南廷所遇之事如实回禀了其父沙阀,沙阀前一天刚接了东卫使团的密报,以为自己儿子受了南廷祸害死身异乡,如今得闻实情当下大怒,下旨招兵,便要与东卫抗衡到底,却不想三天后边关变乱,东卫竟先发动了攻击,沙石当即想到东卫的‘忠鹰’暗部,暗中禀明了沙阀,花了两天时间将暗探诱出当场击毙,此人竟是沙阀皇宫宠妃,沙阀即日率部前往边关援战,密令沙石前往南廷求援,沙石此次随行的除南廷幸存的十几名禁军卫队外还有一小队横越死士,原本一路平安无事,却在离京仅两日路程的密林中遭了袭击,此次袭击他们的黑衣人人数不多,不过六人,却个个武功了得,禁军卫队连同横越死士拼死相护才让沙石有了逃生的机会,当时沙石已身受多伤刀剑之伤,突围后又被飞刀掷中,一时力竭落入林外大河之中,等他醒来时却在一处陌生的河岸边,远远看到有处火光,拼尽全力往那边奔去,一看到一阵商人打扮的人,求救的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之后的事便不知晓了。
骆风问了白泽生沙石的情况,白泽生称沙石已无大碍,只是惊奇他何以中了瞐毒还能支持这么久,又问了沙石可曾服过什么丹药。
沙石回忆了一阵,方说在横越都有每年生辰给子女服食避毒散的习惯,因为横越山林湿地混杂,蛇虫鼠蚁皆多,此药据说有持续一个的强力药效,对毒物皆有些作用,不过具体的配方他并不清楚,身上便还有两颗。
白泽生当下向沙石讨要了一颗,又给宁昊诊了脉,叮嘱他这几日不可太过操劳,别有深意地望了骆风一眼方才告辞出去。
当天下午,骆风领沙石进宫面圣,将横越眼下的情况说了,又呈上沙阀亲书的结盟书,乐正善大悦,将蓝家军已赶往横越救援一事告知沙石,此事早前宁昊已说与他知晓,当下跪地谢过皇恩,心事自也少了一椿。
乐正善见沙石与骆风交情日深,便让沙石在宁骆府中休养,又嘱骆风好生照顾沙石,有需要的药材食材皆可在宫中取用。
两人谢恩出来,已近酉时,回去时宁昊正与尚云芝在一处用膳,见二人进来,尚云芝起身行礼,完了见有陌生男子便告辞离开。
三人坐在一处却也不敢饮酒,喝茶吃菜倒也聊得投机。
宁昊饶有兴趣地问了许多关于横越风土人情的事,隐隐有了游遍这与现实略有不同的万里山河的想法。
沙石隐隐听人提过,这次自己能平安无事多亏宁昊在自己昏迷时拼死相救,心中更是对宁昊感激万分,自首次在京中与宁昊相遇,便见识了他许多的出人意表之处,对于这位毫无武功底子、传言极为任性妄为横行京城的大少有着别样的看法,对于宁昊所问之事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绘声绘色地将横越出彩特色细细告知。
一餐饭吃下来,转眼已近子时,骆风见宁昊还要继续问下去,怕他体力不支,忙道:“天色不也早了,你俩都有伤在身,有什么话明日再叙吧。”
宁昊却作恍然状看了骆风一眼,抱揖对沙石说:“沙少将军想来也疲累了,今日便先歇息吧,你我相处之日还有许多,改日再向少将军请教。”
沙石虽有不舍,听了这话却也不便再留,当下还礼说:“国舅爷也早些休息,骆少早些休息,小将先告辞了。”
送走沙石,宁昊便伸手搂着骆风的脖子懒洋洋地说:“抱我回去。”
骆风宠溺地将他横抱起来,好在这膳堂离主屋不远,院内也没有旁人,两人亲亲我我入了房去,骆风问:“小叔可要洗澡?”
宁昊嗯了一声,靠在他宽厚的胸口说:“昨日便没洗了,浑身不自在,你帮我搓背吧。”
骆风的身体已有了反应,笑望着怀中人道:“小叔是要让侄儿将你搓洗干净了吃掉?”
宁昊懒懒地说:“你要吃便吃吧,最好用个让我舒服的吃法,不然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骆风仰头大笑,将人抱入主楼后的浴间。
浴间偌大的浴池内引入一股天然温泉,自池尾竹管中流入,池首接有一地下水道流出,水温恒定不变,水面上终日弥漫着一尺多高的蒸汽,池中撒有新鲜花瓣,每日早晚都有婢女打扫清洁。
骆风帮着宁昊褪去衣裤,心照不宣地将秘药置与他体内,又喂服了药丸,这才扶着他坐入池中,背过身去服下白泽生所制的临时解毒丸,方才挽了衣袖跪坐在宁昊身后为其搓起背来,身体的反应却是越来越剧。
宁昊享受地靠在池边,由着骆风在身后搓擦按摩,正舒服地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已被骆风一把抱起,惊叫一声已被骆风放倒在池台上。
☆、67
(略去小部分)
第二天,宁昊开始去向东疆来的百姓问话,宁书在旁记录下被问话者的口供,其中丢失婴儿的细节以及所丢失婴儿的体貌特征宁昊都问得极细,如婴儿出生时是否有明显的胎记、黑痣、伤痕之类,晚膳后,宁昊在书房里照自己的记忆和理解绘制一些现代护具、武器的图纸,宁书则在旁整理一天所得的信息。
宁昊之所以让宁书整理信息,皆因白天里亲问那些人时心情便很是低落,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长时间充满负能量,不得不选择一些能让自己打起精神的事做。
那些自东疆千里而来的人们,年少的不过二十来岁,年长的已近花甲,每个人都保持着一种平静的神态,却又让人感到他们内心充满阴郁,这一天的时间里,宁昊共询问了五人,其中两位长者,两名中年妇人,一名年轻妇人,在整个谈话过程中,除了那年轻的妇人在提到被盗的孩子时出现了不可控制的悲伤情绪,另外四位却是以极为平静的语气描述中记忆中婴孩的特征,那样的平静深深刺痛了宁昊,刚开始,他还在私心里谴责对方太过无情,对自己的亲骨肉竟如此薄情,当遇到第三个以同样情绪出现时,他却深深的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受,他无法想像眼前的人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能将自己痛失亲人的悲伤掩饰得那么深,想不透,帮不了,更不愿陷入……
好在这些人并不知道宁昊的真实打算,派去找他们的将士只说朝廷要重查东疆各地盗婴案,需要他们进京作为人证,宁昊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他也没有丝毫把握能真正找回他们的亲人,毕竟,没有希望便不会有失望。
如此忙碌了三天多,方将所有幸存百姓的口供记录、整理完毕,宁昊和骆风又用了一天时间将这些内容仔细看过,归纳出失婴案的几条共通点:被盗婴儿皆是一岁以内,最小的不过刚出生数日;同一村落里年龄相仿的婴儿都是同一日被盗;盗婴者夜间行动,先以迷药迷晕屋中人,再将婴儿盗走;每个村落每隔一年左右便会出现一次集体丢婴事件;丢婴村落皆在与东卫接壤的边境附近,南廷驻军较少、地处偏僻之处。
现如今,这些村落里年轻些的都已离开了村子,再贫苦的百姓也难以承受亲生儿女被盗的打击,因此这次蓝恒派出的这队将士找到的不过是失婴家庭中极小的一部分,还有许多也不知如今身在何方。
两人讨论后得出结论:欢天所言极可能为真,而若是真的,那‘忠鹰’仍在继续盗取南廷边疆百姓的婴孩以备训练所需。
为了求证,宁昊抱着赌一赌的心思,当晚便去了逢春阁,直接招了欢天、嬉娣来见,也不解释,便让宁书去给二人验身。
嬉娣对宁昊素来没什么好感,只因欢天一再劝她再忍耐一时,二人身中奇毒,若离了这逢春阁若生意外,只怕二人都难以独活,嬉娣方才忍耐下来,刚得了临时解药时便想鼓动欢天逃离,没想到下一次毒发日时白泽生故意没给二人服药,毒欲反扑极猛,若不是白泽生早有准备让二人共处一室,只怕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故之后才听命于白泽生接了这实战表演营生,她所要求的最底线便是四人团队不能随意更换任一人。
这会子一听要让宁书给她验身,嬉娣哪里肯答应,宁昊懒得与她口舌,着令宁书先验了欢天。
由于百姓们所提供的特征皆是婴儿期的明显遗留,说起来也不费事,可实验起来却也不那么容易,毕竟有二三十个婴儿的胎痣伤痕记录,位置、大小、颜色有相似却无完全一样的,宁书凭着记忆细细在欢天身上查看,大到身体四肢,小到发间耳后,皆不敢遗漏,一通验看下来竟花了大半个时辰,欢天却是一头的雾水,不知道这国舅爷又在打什么主意,嬉娣几次出言阻止,被宁昊叫人拿布塞了嘴绑在一旁椅子上。
宁书回身拿出记录册又翻看了一会儿,返回到欢天身旁让他坐下,拔开头顶发青又寻了会儿,脸上露了些惊喜,快步回转宁昊身旁,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将记录册拿出来翻到某页指给他看。
宁昊细看了记录:头顶百会穴旁一寸有一块指甲大小满月形暗红色胎记,左腋下三分有一钱眼大小四瓣花形浅褐色胎记,皆为平滑无突起。
当下走到欢天身旁令他抬起左臂,细观下果见那处有一枚半个指尖大小的浅褐色花形印记,平于皮肤表面,细数之下倒似分为四瓣。宁昊心中大喜,站直了身子,宁书已分开欢天头顶发丝,一块圆形暗色胎记果在其间。
宁昊回到座去,令欢天穿回衣服,随自己回府,欢天心中疑惑,整理好衣服后跪地问道:“不知国舅爷有何事要召小人去您府上?”
宁书说:“你去了便知,国舅爷自不会害你。”
欢天看眼瞪着双眼唔唔叫着看着自己的嬉娣,小心翼翼地问:“那我17妹……”
“她即然不愿配合,便是有好事也与她无干,你担心她干嘛?”宁昊起身便往外走,“你就跟我走吧,你妹纸没我命令也不会有人会动她分毫,等你回来后再给她解开便是。”
欢天担忧地看向嬉娣,还想再求上几句,宁书在旁催道:“难不成你还要国舅爷等你?今儿这事于你绝非坏事,还不快走。”伸手帮欢天整理好头发。
欢天无奈,又望了眼嬉娣,忙跟了出去。
☆、68
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此般的场景亲眼见着的感人度绝比文字来得深刻,当欢天被带进一处独院,不多时,一名头发斑驳的妇人被仆人带进院时,欢天远远看着她,内心里原本的疑惑与恐惧在那一刻便被一种莫名的兴奋替代,顾不得礼仪,双眼直直地盯着那缓缓行来的妇人,竟是一瞬也舍不得离开。
妇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龄,看上去已近五十,皮肤黑黄发皱,头发半白,一身的崭新的浅蓝布衣也掩不住她多年承受的苦难,此次前来京城,实际并未对能找到当年遗失的孩子抱丝毫的希望,在那样的土地上生存,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骨肉分离,甚至是家破人亡,也强迫着自己相信自己习惯了失去亲人、骨肉之痛,随一阵将士跋山涉水一路奔波来到京城,只求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再不用回首昔日的悲苦。
当府中管家宁财来唤她出来时,她也没有一丝的惊疑,只当是这府上的高官贵人有什么活计要自己帮忙,她这样苦惯了的人也不会多问,跟着宁财一路行来,绕了一回进到这独院中,一直低着头的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这视线不似盛气凌人的威视,不似居高临下的鄙视,是一种让她忍不住想要回望、确认的视线,她缓缓抬起了头,看见立在屋中的一名俊秀年轻人,挺拔的身姿陌生中又有些眼熟,仿佛看见了某个最为熟悉的人,妇人站住了,不自觉地呆立在院中,与那年轻人遥遥相望,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下来,这世间便只他二人存在。
宁财发现妇人停了下来,退后两步催她道:“看什么呢?还不快跟我进去!国舅爷还等着呢。”
妇人慌忙收回目光,依旧低垂了头怯怯的哦了两声,跟在宁财后面往屋里去。
上了台阶来到屋子门外,宁财便低声令妇人跪下行礼,妇人连忙跪俯在地,怯声道:“民妇柳项氏给给国舅爷请安。”
宁昊懒懒地坐在椅中,叫了她起身,对宁财说:“让她进来坐下,我有话要问她。”
宁财忙催着柳项氏进屋,由于屋里没有其他仆佣,他又亲抬了根鼓凳让柳项氏坐在门边下首位,小声嘱咐:“国舅有话问你,你只管照实答便是。”
宁昊手里把玩着折扇,斜眼睨着柳项氏道:“你家中有几个孩儿?可都还好吗?”
柳项氏不知这国舅何以又问此话,但刚得了宁财的嘱咐,还是规矩答道:“民妇共育有两个儿子,大儿现年19,已成婚生子,留在民妇老家过活,二儿未满周命却被贼人盗走,不知死活。”
“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民妇福薄,父母公婆去逝多年,先夫也在小儿被盗后不久遇意外身故,姑嫂一家前些年遭逢劫匪死于非命,民妇在进京前便是与大儿相依为命,再无其他亲人。”
“你说你小儿子是被贼人盗走的,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欢天心中有了疑惑,转头去望宁昊,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柳项氏不免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答道:“这已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民妇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只记得事发当天村里很安静,并无特别的异相,那晚和我们一家都睡得很香,直睡到第二日巳时,醒来后便不见了曾在襁褓之中的二儿,当日村里还有两家也丢了孩子,算起来也都和我家小儿差不多大。”
听到这里,欢天心头大惊,隐隐有了莫种念头,却又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回头愣愣望着将身子蜷作一团怯怯坐在椅中的妇人。
“当时,你们可有去找过孩子?”
柳项氏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便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自然是找了的,不过只有先夫和同样丢了孩子的两家一起组织了些亲近的人在周围寻找,并到镇上报了官。”
“为何只有你们自己寻找?其他村民还有官员呢?”
“丢失婴儿的事在我们那村里并不是稀罕事,早在我二儿被盗的七八年前就开始了,几乎每年都有人家里的婴儿被盗,周围十里八乡的也都遇过,官员哪里管得过来,查了这么些年一点线索也没有,接到报案不过是记录下来便将报案人支走,也因此,先夫才会因只身去寻找孩子,不幸在途中遇了意外。”说到这里时,柳项氏第一次抬眼望了宁昊一眼,隐隐闪过一丝疾恨,很快又变得淡漠,淡漠得让人生惧。
“你想你二儿吗?”
柳项氏露出一抹浅笑,摇摇头:“不想了,早就不会再想了。”
“他身上可有什么有别于旁人的印记?”
柳项氏双目放空,轻冷地说起了儿子身上特有的印记:“他出生时左腋下便有一块很小很小的褐色花形印记,姑嫂还取笑说这孩子一定是天上的花仙投错了胎,该当是个女儿身才是。没几日那颜色就淡了些,但还是可以清楚地辨出,他爹给他洗澡时每次都会仔细地给他擦擦那块印记。等到他满月时,剃去了胎发,我们才发现他头顶上还有一块圆形的红印,村里老人都说,那是玉帝给他打的印记,以防在人间走失了。”柳项氏嘴角啜着一丝浅笑,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回忆中。
欢天猛地转头瞪眼望着宁昊,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喉间发出低低的呼声。
宁昊也看着他,说:“你将衣服除下。”对宁书示意了下。
欢天曾未反应过来,宁书已近前伸手扯他衣服,欢天木愣地由着他将自己衣服剥去,拉到柳项氏身前,欢天低头望着那妇人,颤着嘴唇缓缓抬起左臂。
柳项氏一时懵了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抬头盯着眼前的年轻人,那种熟悉感又袭上心头,当目光落在那如四瓣花般的浅褐色印记上时,柳项氏突然疯狂地尖叫一声站起来就去拔拉欢天的头发。
宁财怕她失礼,伸手要将人拉住,却见宁书冲他摇头,方才按捺下来静立一旁,心中却疑惑这是演的哪一出。
柳项氏已将欢天的头发打散,那圆月般的殷虹刺痛了她的眼,强忍住冲动捧着欢天的脸问道:“孩子,你今年多大?”
欢天哽咽道:“我不知我确切的出生年月,大概十七……”双目含泪死死盯着妇人的脸不舍离开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