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吵醒的是外面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不知怎么都避开了他这里。
有过前头那一遭,季淼不敢再将脑袋凑得与那小洞太近,他眯起眼睛就着月光往外看,只见三个黑影站在院中,脑袋窸窸窣窣的凑在一起,说的不知是什么话,让人听不懂。其中一个说到兴起,连连扬手,月光下他的手臂上有个烫伤似的手掌印记,让季淼想起早前自己拍走的那只大手。
他不由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头毫发无损,他又看看那人手臂上无法忽视的痕迹,难道真是自己那一推?
“三位客人,站在外头做什么?”
第四个说话的人声响起,季淼见那三人猛地转头过去,盯在了自己这边。他心头一跳,随后才发觉是自己隔壁房门口站着的人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是陈家的另一个旁支亲戚,似乎就是前头抱怨青银草的那一个。
季淼看着他从柴房门口经过,朝着那三个古怪暂且还称人的东西走去,而后又穿来一声失态的惊呼,“亮哥,你怎么躺在地上?”
顺着他扑过去的动作,季淼才注意到,那三人脚边竟还躺着一个身影,果然不就是陈亮?
说话人也不等三人回答,只小步跑过去蹲下身用力的推陈亮,急急地问道,“亮哥,你怎么了?”
陈亮的身体冰凉,已经了无生机。
他惊慌的仰起头,却不想月光下只看到三张狰狞的脸,朝着自己猛地吹了一口气。
说话人只觉得口鼻霎时像是被寒气冻住,顿时无法自控的软软倒了下去,进不得气更出不了气,只眼睁睁的看着那三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推门往外走,自己没一会儿就也彻底死了过去。
季淼透过小洞看得抓心挠肝,等那大门给重重合上,他便离开冲到门边,上下仔细查看。门左右是推不开的,这窗户兴许还能卸一个下来给他点空间爬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淼正前后踌躇之际,余光忽然瞥见外头躺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动了动。他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轻手轻脚的重新半蹲下去,小心的查看院子里的响动。
第六十二章
顺着他扑过去的动作,季淼才注意到,那三人脚边竟还躺着一个身影,果然不就是陈亮?
说话人也不等三人回答,只小步跑过去蹲下身用力的推陈亮,急急地问道,“亮哥,你怎么了?”
陈亮的身体冰凉,已经了无生机。
他惊慌的仰起头,却不想月光下只看到三张狰狞的脸,朝着自己猛地吹了一口气。
说话人只觉得口鼻霎时像是被寒气冻住,顿时无法自控的软软倒了下去,进不得气更出不了气,只眼睁睁的看着那三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推门往外走,自己没一会儿就也彻底死了过去。
季淼透过小洞看得抓心挠肝,等那大门给重重合上,他便离开冲到门边,上下仔细查看。门左右是推不开的,这窗户兴许还能卸一个下来给他点空间爬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淼正前后踌躇之际,余光忽然瞥见外头躺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动了动。他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轻手轻脚的重新半蹲下去,小心的查看院子里的响动。
先站起来的那个是陈亮。他身形僵硬,头颅不停地左右转动,似乎迷茫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他同手同脚的走了两步,一下踢到自己脚下躺着的人。陈亮霎时往前一扑,正压在那人身上。两人手叠着手,脚叠着脚,陈亮的脑袋在那人的脖颈之间四下闻闻嗅嗅。
季淼给这变故惊在原地。一言不合还要半夜在泥地里搅基不成?陈亮举止诡异,上上下下的将那人闻了一遍后,又撑着手脚木然的站直了。月光之下,他的脸色如同纸一样的苍白,头颅缓缓地轻微晃动,像是在探寻什么。
而那后倒下去的人,此时也猛然浑身一抽,从泥地里僵直的爬了起来,然后与陈亮做起了相差无几的动作。两人在院子里摇摇晃晃,身形渐渐舒展开,褪去僵硬,有些像起常人来。
季淼松了一口气,正想不管他们回去自己再睡,却不料往后退时踢到了自己前头放在外头的碗筷。脆声一阵响,还不待季淼弯腰去捡,门前便飞来两道身影,一齐用力的将那门给推的哐哐作响。
季淼毫无防备,吓得往后一蹿,不由骂道,“你们两个什么毛病,这大半夜的推门作甚?”
他说着,就见陈亮的慢慢弯下腰,一张脸毫无血色的从那小洞里露出来,阴凉的看着季淼。外面两人的沉默让季淼心生疑窦,他抬高声音,犹豫的问了一句,“你们,死的还是活的?”
若是照着半天的情势,他敢这么和陈亮说话,此时必然少不了给踹开门一顿骂。此时的陈亮却半点不理会,只与另一人猛力摇晃着那两扇门,力道大的以致他们的两只手都跟着穿透了那门板。
黑暗里,只有庭院之中的月色还透出些清明,照着陈亮与另一人的胳膊与他们煞白指尖上深紫色的指甲。
这已经没有了人样。季淼顿时明白,恐怕他们两个已经与前头那三人的状况无异,断然都已经不是活人了。他见那门板似是还能抵挡一阵,便一鼓作气上前,伸手在两人的手上飞快一抓。
果不其然,陈亮他们如同被针扎了似的怪叫着将手收回,不过被轻轻碰了一下,那手上的皮肉便皱成了一团,如同让烙铁烫过。
季淼眼睛一亮,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平放在眼前,如同看着旷世宝器。不管眼前的状况如何,自己起码不是坐以待毙。
给戳了四五个洞的门已经挡不住什么内外视线,季淼只见陈亮两人在院子里来回打转,喉间发出急促的粗喘怪声,似乎说的是他听不懂的话。
月色慢慢斜挂,两人的身形又随之眼见着慢慢的僵硬起来,待得太阳初升,天边露出红彤彤的一块,两个人便彻底僵住,竟是硬邦邦的又直直倒了下去。
季淼一晚上没睡,此时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心颇大的也倒在茅草堆上睡了过去。
季淼这边惊心动魄了一晚上,常三水的舅舅常丰收也是一夜未眠。他知道常三水性子,见只黑老鼠就能蹿到半天高,哪里是个能顺当住在人柴房里的?
他左思右想睡不好,又怕常三水受了饿,干脆趁着天还没亮时便爬起来进了厨房蒸包子。包子各个皮儿包馅儿多,一上蒸笼便香气四溢。
弄好这些,常丰收又飞快的跑出门去,到还没出摊的豆腐婆子那里打了新鲜的豆浆,又端了一碗豆腐花,回家自己调好了味道,正要整理整理端进食盒里送去陈贵家里,却不想一出门就见门口停着三五匹大马,站着一溜的侍卫。
常丰收紧紧握着手里的食盒,眼睛瞪得老大,以为这事来处置常三水的。他吓得通的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头,哭叫道,“官老爷,我家三水命苦,这是给奸人所害啊,求大老爷明察!”
楚钰的眉头慢慢的拢到一处,他开口,声音清冷,“你是常丰收?”
常丰收伸手抹了抹自己糙脸上的泪,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小人。”
楚钰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食盒,“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常丰收听到这里,不由得问,“大老爷不是来抓三水的?”
话音才落,也不等楚钰回答,他便一骨碌改成半跪半爬的模样,就差当场抱住楚钰的大腿,立刻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大老爷啊,我家三水是冤枉的,他哪里是会偷人的呢?那陈家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偏偏要冤枉我家三水!求您为小的做个主啊!”
楚钰一时不能信,面前这人竟就是将九十九皇子养大的人?只是线人给的消息准确,当年怜妃的确是将九十九皇子交给了一个叫做常丰收之人,让他远离京城,将皇子带到这里养大。
如果不是还有要问常风收的话,楚钰必然已经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
“常三水现在在哪儿?”
常丰收听他发问,连忙将事情前后告诉了楚钰。只连连强调说常三水是要去游学,没有与人私奔的心思。楚钰听得额角的筋脉突突跳,没成想皇帝仅剩的这个孩子,竟还是个这么不成器的。
可要将人找到带回京城去,是不得不为之事。
常丰收挎着食盒,带着楚钰只觉得常三水有救,信心满满的与陈家人前后脚的赶到了陈贵家门口。
两拨人一齐见到陈贵家的大门敞开,俱是一愣,再走两步又陈亮两人竟面无生气的直直躺在院子里头。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天杀的啊!”一个婆子尖声推开众人冲到陈亮面前,猛地伏在了他的尸首上哭叫道,“阿亮,阿亮你怎么了?”
柴房里的季淼给这一声震得猛坐起来,瞌睡虫给吓了个没影。
常丰收嗷一声叫唤,脑中闪过季淼同样僵直的身影,当下拎着食盒撒腿将身前挡着的人撞开,飞也是的冲进了院子里。他三两步跨到柴房门口,着急忙慌的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从拳头大的洞里塞进去,“三水,三水!你可还好?”
季淼连忙站起来跑到门口,应声道,“还好还好,舅舅我没事。”
常丰收舒了一口气,又抬手将那锁链拨弄的乒乓作响,只骂道,“若是这东西阻了我家三水逃命,今天我可饶不了你们!”
这是怎么样一种无原则的溺爱精神啊。季淼心想,常三水给这么惯着长大,不偷不抢还算行事端正也是算个奇才。只不过季淼没死前与刻板的家人并不亲近,常丰收的做派倒是恰好让他觉得身心舒畅,当下脆生生的拍拍胸脯道,“舅舅,你放心,我没伤着!”
常丰收点头,又殷切道,“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舅舅给你带了些吃食,一会儿你吃了,可别饿着,昨天的饭菜可合胃口,吃完了没有?”
他问的细致,却没想这是什么场合,似乎连外头地上还躺着两个死人都忘了。陈家人原本已经恨极了常三水,这会儿一大早过来,竟是无缘无故死了两个家里的壮丁,常三水又跟着毫发无损,陈家人哪里能罢休。
几个青壮上前一把将常丰收推了个踉跄,三五下将那破门踢开,硬着将季淼给拉扯了出来。
陈亮的母亲陈李氏哭的浑身直抽抽,此时见季淼被制服,上前就拖鞋要抽打季淼的脸。季淼挣扎不脱,一时发丝凌乱,白嫩的脸涨得通红。
“你们擒住我做什么!昨天夜里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被关在里面,有没有法子来救,差点儿我还给抓了去呢,那门上的洞,一个个的你们可都瞧见?”季淼摇头晃脑的躲着陈李氏的动作,实在狼狈。
常丰收此时从一边爬起来,飞快的蹿到季淼面前,为他挡住陈李氏的手,又破口大骂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竟要弄死我家三水不成?”
陈家人却不听,恨不得当场将季淼打死才好,场面一时炸成一锅。
季淼挣扎间目光里忽然揽进楚钰的身影。他顿时怔住,傻愣愣的看着他,“你,你,”
这不就是那个在官道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美人儿?季淼心花怒放,连忙正经的咳了两声,装出几分镇定,仿佛头前那个小兽一样扭动挣扎的并不是他一般。
楚钰从头前站在门口,眼见着季淼给人从屋里揪了出来,又蓬头垢面的与人纠缠。这原本应该算作不堪的场面,无论换做谁来都难以入目。然而季淼他十六七岁的脸面,偏偏和个半大的孩子一般,圆乎乎,玉润润,白嫩细致的脸配着黑亮黑亮的眼珠子,无论是脸红瞪人,还是气急撒疯,反而更添一重可爱。
再见他一看自己便立刻装出正经无事的模样,楚钰的心头就更是仿若给一只小手轻轻地揉了揉,从里头酥到了外头。
这感觉实在奇怪,楚钰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一丝不适应。
季淼见美人皱眉,不知他所思所想22 ,以为是楚钰见到自己这样狼狈不堪,心里厌恶。他用力的跺了一脚,暗暗在心里骂道,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两次在美人面前皆是丢尽了脸面。
“这院子里就他一个人活着,不是他是谁?”陈李氏哭叫,继而满眼愤恨的盯着季淼与常丰收,“不是他,就是你!你们常家人办的事情,一个也逃不脱!”
常丰收一个人扭打不过,生生挨了两下,季淼被四五个人按住,动弹不得,只高声道,“你们若是不信,自将我押到官府说明便是。”
常丰收没有其他法子,眼里只剩一个楚钰是救命稻草,他连忙跑过去求,“大老爷,您帮帮三水吧,他断然不是那等会痛下杀手之人啊!”
这边的动静引来不少街坊,俱是围着看,也有受到惊吓的,“这阿亮竟,竟就死了?”
“真是啊,好好一个人,一晚上的功夫这就……”
“要我看就是这小畜生干的!又是抢人媳妇儿,又是杀人亲戚,这常三水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周围看客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涌上来一人咬住常三水的一块肉,将人碎尸万段。
楚钰上前,一言不发的越过众人,径直走到柴房门口,仔细的看了门上的那几个手捅出来的洞,木洞上的木刺方向朝着屋里,显然不可能是从屋里捅出来的。昨天晚上常三水的确没有从屋里出来,这院子里也的确来了外人。
“你,你是谁!”陈家人见楚钰站在廊下,壮着胆子发问,“你莫不是和这畜生一伙的,要偏袒于他?”
楚钰脱了黑衣,但任谁都看得出来楚钰的衣着不凡,位阶上来看,定当是能够压死他们的。众人又都看见方才常丰收对楚钰的殷勤与热切,纷纷都以为他们两个有所勾结,或者常丰收已然贿赂了人。
楚钰只淡淡看了说话人一眼,里头的阴寒不言而喻,那人立刻缩了缩脖子,躲在一边成了个鹌鹑。
“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常三水与人通奸在先,杀人在后,他身上背着的就是死罪,”楚钰开口道,声音清冷,他环视众人,道,“但这绝不是你们能够草菅人命的借口,将人送去官府,听候审问。”
楚钰本就一身肃杀,开口更是不怒自威,下头原本哄闹的声响一下子归于平静,对于这个决定没有其他话可以说。
这,这声音!季淼给苏的肝儿颤,眼睛迷迷瞪瞪的全落在楚钰身上。
楚钰从前也不是没给人盯着瞧过,只不过男的女的均恪守礼节,纵使是想看也不敢多明目张胆。更别说楚钰的身份位阶摆在那里,敢盯着他看的,也要问问自己有没有多余的眼珠子花使。
季淼不同,他眸光里的殷切似是恨不得将他的衣服扒了,看得楚钰浑身不自在的同时,隐约有了一丝窘迫。他慢步从台阶上下来,走到了门口。
能将威远侯盯得面生窘然的,季淼算是第一人,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脸得贴到地上也不能信这事情。
季淼给人推推搡搡的往外弄,等经过楚钰时,红着脸轻声道,“我真没偷人,也没杀人,”他顿了顿,仿佛怕楚钰不信似的略微抬高了点声音,说话时不羞不臊,“我喜欢男的。”
陈家几个子弟闻言,吓得连按住季淼的手都松了去。
“你说什么?”楚钰眼睛微睁,还不信有人能这么直接。
季淼圆圆一双杏眼眯了眯,趁着陈家人松手这一下,飞快的一扬手,仿若无意的碰了碰楚钰的指尖,然后凑的更近了些,怕楚钰没有听清,“我喜欢男的,”
楚钰的指尖因着常年握剑,上头攒了些薄薄的茧子,这会儿给季淼软绵绵的指尖一触,如同泡在了麻沸散里,半个身子都跟着僵住了。
“果真是个不要脸面的,”周围猛然因为季淼的这句话又炸开锅来,一时一拥而上,恨不得用指指点点的手将季淼戳死,就算戳不死,用唾沫也要将人淹死才舒心。
“这样寡廉鲜耻之人,不是他偷人,还是谁偷人?”
“这种人,打死都是算他运气,该扔去山里让野狗野狼啃食才是!”
常丰收吓得脸色惨白,忙一把将季淼拉到身后,连连给楚钰作揖,“大老爷,大老爷,你莫要怪罪!三水生□□开玩笑,不当真的,不当真的!”
第六十三章
后两天薛爷让人胆战心惊的去打听了,果不其然,吕迟的身份如他所料的是吕家的大少爷。是以后头俱是过的惴惴,连带着最宠他的薛家老爷子知道那天的事情后,都差点儿将人吊起来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