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恰好将靠门堵着的两个人挡住,只不过争取来的也不过是一息的时间罢了。
小五抓准时机,拽着林羡的手就往外冲,却给恼羞成怒的王荣一把拦住,抬起手上的刀径直就往他脖子上去。
林羡一张脸煞白,几乎不带想的,伸手抓住小五的肩膀,将他给拽到了自己身后。
眼见着那刀几乎贴着林羡的肉划下去,她的眼睛也因为害怕而紧紧地闭了起来。却听王荣忽然哀叫一声,像是给一股外力拽着往后头倒下去。
他一倒,跟着就将身后的人给露了出来。
萧祁文只穿着里衣,鞋子还随意趿拉着,手上却揪着王荣的头发,足尖不过随意一踩的动作,王荣当场跪了下去,叫的鬼哭狼嚎惊得这周围不知多少户人家都亮了蜡烛。
还是小五反应快,少了王荣的阻挡,他立刻拉着林羡跑到外头,在萧祁文的身后站着,手上拿着的菜刀却还不敢马上放松,只紧紧地盯着屋里几个拿着刀犹犹豫豫出来的人。
林羡喘了几口气,目光落到小五手上本应该在厨房的菜刀,有些疑惑,这菜刀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王荣尤抱着腿嚎叫不停,给萧祁文又在背上踹了一脚,不耐烦道,“别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半夜闯到你家杀你呢。”
话正说着,外头骤然响起急急地敲门声,听着已经聚集了三五家的人过来,高声问,“里头怎么了?”
林羡心思一转,飞快的跑过去将门闩抽了,后脸颊边垂下一连串的泪珠子,惶惑无助的对外头的人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院门敞开,一双双眼睛里头,林羡那身子骨薄弱的表哥正手无寸铁的与几个城里出名混混对峙。
嗬,当下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七十五章
林羡站在矮凳上才能恰好够着砧板,灶膛里烧着小火,灼热了铁锅,将里头的肥肉片煎的嗞嗞作响流出其中的油水来。
“红烧肉做了,加上昨天晚上还剩下一点儿菜的,今天赶紧都吃了,不然反复热过会失了新鲜的味道。”林羡背对着小五,低低的和他说话。
小五坐在灶膛下,一张笑脸映着火光,耳朵里听林羡絮絮的说话,目光却落在一旁劈柴的砍刀上。他伸手将那刀拖到自己手里,隔着一层秸秆没发出什么声响。
拎在手里掂量一番,和砍死那山寨二当家的刀重量差不多。
林羡没听见他应声,于是回头看他,见小五手上拿着砍刀,忙从矮凳上走下来,将刀柄握了过来,“拿这个做什么,”她说着又伸手摸了摸小五肚皮,问,“早上就吃了那么点,现在可饿了?”
小五食量一向不是很大,一来是人牙子那儿给吃的不多,二来是他也尽量吃得少些好长的慢些,六岁弄得看着像四岁,也省的早早给人弄去做些腌臜事情。
人牙子手里来回转卖的人多,有年长的姿容好的,无论男女均少不了有一番糟践。小五泡在里头听闻的自然不少,因而也格外防备,并视之为屈辱。
小五虽然装着个乖巧的模样,可实则不太喜欢和人很亲近。给林羡一碰,头个反应先是皱眉,后瞧见林羡脸上露出微讶的神色,才顺水推舟带着点嗔气,“早饿了,想吃饭。”
林羡也是给前头小五忽然一瞬冷然给弄的有些恍然,后听他这么说,便自然释怀下去,她起身摸摸小五的头,道,“等我将油捞起来,你的柴火便可烧得旺些,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小五点点头,视线越过门框看到外头去,院子宽敞,那条傻乎乎的小黄狗正来回跑动,自己玩耍不休。
除去自己这会儿身上中毒,过几天可能又要和萧祁文踏上不知前程的奔波旅途,小五觉得这样的安宁很难得。
林羡快手快脚的炒了菜,端到屋里吃了饭后却也并没有得闲。
她将小五抱到床上,又将门窗紧紧关好,往炕洞里加了一把火,后哄着小五脱衣服。
小五不明所以,抗拒在先,“脱衣服做什么?”
他脑中和脱衣服联系在一块儿的都是些不好的事情,这会儿难以对此产生好感,进而还怀疑起林羡的用意来。
林羡从一旁的篮子里取出一盒药膏,拧开看了看,莹润如初,这才放心,又觉得小五那副良家妇人遭了恶霸的模样有些好笑,道,“家里还剩些活血化瘀的药膏,你身上许多伤口都是用得着的,冬□□服厚,不脱了擦不着。”
小五一时怔住,便给林羡利落的拉到了自己身边,将他的衣扣一气儿解了,直到只剩薄薄的里衣。她将边上的棉被抖落开来,环抱着盖在小五身上,然后仔细的问他,“?6 小五迟疑的点点头,由着她将自己的手从里衣里抽出来,后一股子凉凉的药膏味就散了开来,涂到患处,将那隐隐约约的酸痛也盖了过去。
林羡垂着眼眸,浓密的眼睫毛落出一片暗影,屋里昏黄的光线将她整个人的轮廓修饰的更加柔和。
小五抿着唇,心想着就这点伤,他从前比这受的厉害都没涂过药,哪的这么娇气?可浑身原本绷着的动作却越来越松,后完全卸了劲儿,由着林羡弄了。
直到林羡伸手要去扒他的裤子,小五才赶忙揣住了腰带,红着脸飞快道,“下头没有伤的!”
林羡扑哧一笑,她将小五的手拨开,再把他的裤管往上一推,便露出下头青青紫紫比上面更甚的瘀伤来。
林羡脸上的笑容也便跟着滞住了,“怎么打成这样?”她皱着眉头,得多狠的心才能对孩子这般下手?
小五给她弄的十分不自在,往回收了收自己的脚,然后嘟囔道,“又不疼的。”
疼不疼难道还瞧不出来?
林羡轻轻的握住小五的脚踝,阻止他往回收的动作,又从边上重新沾了点药膏,嘴里默默着说,“无论谁动的手,这些人往后要杀千刀的。”
小五觉得她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伸手过去托起林羡的脸颊,果然见她眼睛竟是红了。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哭了?
小五给吓了一跳,继而难得慌张起来,素来会卖乖,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或是安慰,只好带着些迟疑的问,“姐姐你哭什么?”
林羡倒没觉得红了眼睛有什么好羞的,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后笑起来,“也不全是因为你,只不过连带着想起其他事情了。”
这世上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她原觉得自己过的就够幸苦,现在回想看看,反倒觉得从前犯了矫情。
小五却不信,但也收声不再说话,偶用眼角瞥林羡一眼,心中又嫌弃又有些不好受,很有些不知所措。
呸,怎么偏偏要哭,他想,举止之间却忍不住又乖了点,连林羡偶尔碰到他屁股蛋都按捺住了。
擦完了药林羡也没帮小五穿衣服,反而将他按进被褥里,严丝合缝的掖好被角,“我要干些活,你睡个午觉先。”
全将小五当成了个奶娃娃。
小五露出一张圆圆的脸,披散着头发越发显得孩子气,他不太愿意睡,半就要坐起来,“我不睡。”
说着去够自己的外衣来穿。
林羡却飞快的将那外衣捡到自己手里,放到鼻端闻了闻,道,“好几天没换了,都有些味道了,”她说着看看小五,略带着点思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小五,“该给你洗个澡吧?”
小五前头让她擦药都是左躲右闪将前头的小鸟后头的屁股蛋包的紧紧的,这会儿还要给他洗澡?小五一咕噜钻进被褥里,连脑袋也藏下去半个,只闷声闷气的道,“我睡了,睡了的。”
好一会儿等听见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小五才从被窝里又钻了出来。
好险,他想,后又抬手拎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的确有股味道了。他的脸颊立刻涨得通红,觉得面子已经一路跌到了天边。
炕烧得很热,厚被子一盖几乎要热的流汗,更何况他一向警觉,白天不喜欢睡觉。
小五躺了一会儿还是躺不住,干脆翻身下床,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抬起点窗户往外看。
院子里传来洗涮的声音,林羡正坐在井边洗衣服。冬天的衣服厚,拧起来很费劲儿,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几乎涨得脸颊通红,才堪堪拧出一点儿水来。
等衣服挂到竹竿子上,水珠子却照样滴滴啦啦的往下落。
小五扣着窗沿看了好一会儿,等凉风一阵吹来灌进他的衣袖里,他这才手一松,窗户轻轻一声啪的落了下去。
炕头里的火这会儿已经差不多熄了,小五趿拉着鞋子走到床边,默默躺回床上,没一会儿竟意外的睡了过去。
屋外的林羡正费力的挂好一件衣服,听见身后传来的窗户响,不免回头看了一眼。
小五这个孩子虽偶尔神色奇怪,却也并没有表哥说的那般调皮吵闹。林羡想,也不知其中有什么误会没有。
等她洗的差不离,双手又冷又麻之时,外头忽然有人敲门。
“阿羡,阿羡。”
声音林羡是认得的,是王秦氏。
这会儿不早不晚的,不知她来做什么?林羡应了一声,擦擦手走去开了门。
中午虽然过了,可这会儿却是阳光大盛的时候,外头站着不少妇人挤在一起做活说话,见这边有动静,多少转头来看。
王秦氏靠在门边,脸上堆满了笑。
“大娘,有什么事情?”
王秦氏瞧着林羡给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小脸,想着头前王荣回来提起林羡时候的样子,不免也留了点心思。
长得好,性子柔中带刚,若是娶了回来就能赚个铺面加大院子,还听说林家乡下有些祖产……这样的思绪漫游开去,后又给一点急急打断。
林羡命硬,若真嫁了进来,那不是要赔上她儿子的命?想到这里,王秦氏的心头扑扑跳,连忙止住了思绪,又暗骂自己一时给猪油蒙了心。
“听阿荣说今天在集市上见到你,我想着兴许你买了姜,晚上做菜还缺,腆着脸来讨一块。”她说话说的响,有意让周围人都听听,好借此炫炫自己儿子,“阿荣早上去了集市,偏偏忘了这个,这孩子体己,就是忘性大。”
这里住着的,有几个不知道王荣是个什么货色?此时听王秦氏这般吹嘘,面上不显,心里多半觉得好笑。
林羡听了这个也觉得颇为好笑,正想说话,却不料王秦氏还有高论没说完。
“你弟弟他什么时候来的,嗬,今天早上可实在危险,好在我家阿荣心善,将人领了给你,不然这年头要出什么事情可实在说不准!”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这个,林羡的火气便一簇簇的冒上来。差点儿将小五拐走,她前头客气脱身对王荣耍了个嘴,倒让她当成真的了?
“可不是,”林羡应道,“我一回头人就没了,可给我吓得够呛,好在荣哥哥和他的朋友晓得将我弟弟带到那偏僻没人的窄巷子里,不然集市上人来人往,肩膀推肩膀的,我哪里找得到人。”
这话听着无知,可落进旁人的耳朵里,那也是心思一转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
那群混子将个孩子弄到偏僻没人的窄巷子里,难不成还是要做什么好事不成?谁信啊。
王秦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垂眸瞧着林羡脸上的笑,硬是无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这丫头明夸暗贬,好厉害的一张嘴,最可恨还挑不出错处。
“是,”王秦氏勉强硬了,只劝自己莫要和个孩子计较,后又问,“你那弟弟现在关在家里?”
“屋里睡觉呢。”
“在家里好,省的在外头呆呆傻傻的,给人拐了去。”这话倒不是王秦氏刻意说来堵人的。王荣自个儿和她说的,那孩子是个傻子来的,给人抱着连叫都不知道叫。
对门刘婆子听见这话却不答应了,她扬声道,“王家媳妇儿,你说的什么话?那孩子冰雪机灵,怎么成了呆傻的,对个孩子不能这么说。”
王秦氏给她说的一愣,不等反驳,却见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神色,一时也恍惚不解。
“这……”
林羡也不知小五装傻的事情,只以为王秦氏刻意说的这话,面上跟着冷下去,道,“早上匆忙,没有买姜,大娘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说着便将门关了起来。
王秦氏原是过来显摆儿子懂事,此刻却讨了个没趣,偏偏这没趣还不知道是错在了哪里。
她皱着眉头低骂了一句,转头快步也回了家里。
外头站着的人趁着这会儿又多了几句谈资。
林羡也不知小五装傻的事情,只以为王秦氏刻意说的这话,面上跟着冷下去,道,“早上匆忙,没有买姜,大娘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说着便将门关了起来。
王秦氏原是过来显摆儿子懂事,此刻却讨了个没趣,偏偏这没趣还不知道是错在了哪里。
她皱着眉头低骂了一句,转头快步也回了家里。
外头站着的人趁着这会儿又多了几句谈资。
第七十六章
“不可能!”人群里又站出来一个中年女子,昂首漠视季淼道,“我家秦二若是回来了,怎么会不回家反而去陈贵家里?”
说话人是三人其中一人的妻子,她面色笃定,更是让众人不信了季淼五分。
正说着,县衙外头又响起一阵哄闹之声,众人均回头望去,却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匆匆从京城赶回来的陈贵。
陈贵在阳信县遭遇女尸复活害死同行车夫之事,回来本想着歇息两天,竟不想先是被告知媳妇儿偷人一事,后又有陈亮两人已死。他连忙赶来衙门,恨不得将常三水其人碎尸万段。
等他到了县衙门口,恰好听见季淼说到另外三个已死的赶车人,陈贵马上断定季淼在扯谎骗人。他立刻推开人群走出来,红着眼睛跪在地上给林清源一个大大的叩拜,而后道,“大人,常三水他满嘴谎话!与我同去京城的三个弟兄已经在阳信县遭遇了不测,我有阳信县的知县给的文书作证!”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头前说话的中年女子猛地瘫软在地上,呐呐不信陈贵的话,没一息的功夫便急得晕死在了当场。
陈贵将手上的文书交给一边的衙役,又由着衙役将东西递给林清源。林清源仔细看了,果然是阳信县来的文书,上头佐证了另外三个赶车人的死因与死讯。
“他们怎么死的,是不是给尸首吹气吹死的?”季淼还没慌张,只镇静反问。
陈贵这时候愣住,不敢置信的问,“你,你怎么知道?”
三个弟兄与他一同下榻在阳信县的客栈里,却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若非有文书作证,要陈贵自己也只当自己发梦,谁信一具尸首能跳起来对人吹气,还两下就将人吹死了?
可常三水他理应当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能一句话就说出了三人的死因?
陈贵满心疑窦,却觉得无法信任季淼。光是看着季淼那白嫩又周正的小脸,他又牙根痒痒。
陈贵对陈刘氏真心真意,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送给她,陈刘氏却总嫌弃陈贵粗糙不雅。陈贵前头任由着她使性子,然而从来不曾想过陈刘氏会真的给他戴上一大顶绿帽子。
他看着季淼殷切的漂亮圆眼睛,一咬牙道,“你定是胡乱猜测!”陈贵说罢又朝着林清源大大的弯了弯腰,恳切的求道,“大人,请你严查常三水!阿亮与阿全的性命不能就这么白白送了!”
林清源面上含着一丝淡漠的笑容,他看向季淼也不再问其他,只用力的将惊堂木在桌案上拍出个震天响,后道,“常三水通奸杀人,罪无可恕,先押入死牢,听后审问!”
常丰收听了这一连串的判决差点儿当场晕死过去。
季淼也收起了前头轻松的神色,转而满腹狐疑的看着林清源。照理说,这样的大案不该判的这样草率,林清源这样子,就像是希望常三水快点死似的。
林清源给季淼打量的有些发虚,后背一阵阴风吹过,让他浑身一颤。他仓皇起身,忍着通身的不自在,留下一句“退堂!”自己便离了县衙。
百姓们不明所以,只齐齐高呼青天大老爷。
季淼在心里暗啐了一口,什么青天大老爷,是个糊涂虫还差不多。
在一片骂声里,季淼给衙役粗鲁的压去了死牢。
半山县是个小县城,死牢左不过也就是在普通牢房隔壁的一间加固的牢房。季淼看着那快赶上常三水腰粗的柱子,暗暗咋舌,又伸手拍了拍,那木柱子半点未曾被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