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柯撸袖子道:“走!余少爷,带我去,灭了这丫的!”
余书林却没动地方,悠闲道:“不必了,他让我吐,我还能让他好过?”
东柯听得眼睛发亮,忙问最后怎么处置的。
余书林邪肆一笑:“我这么善良,又不是那种会断人手脚的粗人,当然得满足人家的心愿了。他不是喜欢借高利贷吗,那就借他一千两,不过利息和还款期限可就是我说了算了。再把青鸢许配给他,蛇鼠一窝,正好好好过日子。”
庄南“哦”了一声,道:“青鸢是你捧起来的?为什么?”
余书林挑了挑大拇指,赞道:“神童!为了什么?为了报答她几次三番地把老子当枪使!”
这下子就全串起来了,从长莺是完璧身,到青鸢偷听被余书林发现,余书林应该是积聚了很多怨气,才会这般整治青鸢。其实,两人不知道的是,某天夜里周辰夜访宵香院,被刺激地吐了血,也是因为青鸢。
求仁得仁,倒是不亏。
庄南问:“现在青鸢已经跟着何大牛走了?”
余书林摇头:“唱戏就要唱完整,今晚,有我送给青鸢的大礼。”
庄南没再问了,思绪一转,想到方才余书林说自己最善良不会断人手脚,忍不住问道:“长莺那个继父,不是你叫人断的手脚?”
余书林摇头:“还真不是,我只想让他好好享受,手下提议说断了他手脚,我一想这样更好,也就同意了。”
庄南忽然心中一凛,忙道:“余兄,那些人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吗?”
余书林毫不迟疑点头。
“是不是断骨之处再无恢复得可能?”庄南又问。
余书林还是点头,脸上带着“我办事你放心”的得意之色。他以为庄南在担心那人逃跑再来报复长莺。
庄南却缓缓摇头:“不对,那是军营里的人。我二哥提起过,在军营中犯了残害女人罪过的士兵,情节恶劣的,才会被处以这种刑罚。”
“什么?”余书林吃了一惊,结巴道:“军营?不可能!真要是军营里的人,还会死心塌地跟着我?图什么?”
庄南轻声道:“保护你。”
余书林直接哑了,瞪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盯着庄南的嘴唇,果然,那张嘴又动了:“你父亲靠军功起家,虽说后来当了文臣,但是从军营调几个人来保护你还是没问题的。这么一来,定远侯府对你的态度就很是耐人寻味了。另外,之前你说宋清荷母女去你家时,你娘让你帮忙照看两个弟弟妹妹,那时候我就怀疑过,如果定远侯府与你有仇,定远侯夫人怎么会把孩子交给你照看?岂不是羊入虎口……她很信任你。”
“不可能……吧……”余书林心中有些乱,不知道该相信谁。明明定远侯说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庄南分析的也合情合理。难道说,定远侯夫人是自己的亲娘,定远侯却不是自己亲爹?
脑子里一时间天人交战,正混混沌沌没有个出口时,却听外面喧哗声起,便抬头看向东柯。东柯忙跑出去打听,没一会儿又手舞足蹈地跑回来了:“少爷!太好了!考院走水了!”
☆、选择 发誓言
“什么?!”庄南和余书林都是嚯的站起身,震惊地看着满脸喜色的东柯。
东柯笑道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连比带划地说着:“外面人都在说考院走水了,那边已经是一团乱了!”
余书林看看东柯又看看庄南,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考院起火了,你说什么‘太好了’?”
东柯眼睛里像是有小火苗在热烈燃烧,大声道:“考试延期了!这样少爷就有时间去补考试文书了啊!”话说得太急,唾沫横飞,直喷了余书林一脸。
余书林却丝毫没在意,眼睛里也满是激动,跑过去摇晃着庄南的肩膀,大笑道:“贤弟!还来得及!今年你还能考!苍天有眼啊!”
庄南被他一晃,眼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就被甩了出去落进了鬓角中,再也看不见了。他努力定住心神扶住了余书林的手臂,尽量冷静道:“余兄,我这就去……去翰林院……补开文书。”心中却像是灌了一肚子闷酒,四下冲撞,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是你吧,阿辰。
……
庄南带着东柯一起去了翰林院。因为他资料齐全,再加上又是卫国公府的小少爷,所以很顺利地就获得了新的文书,只是却没有见到周辰,听人说他去了承乾宫……
庄南只得怏怏而归。
***
承乾宫。
周辰直挺挺地跪在宫门口。一边的陈喜公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扎着手,拂尘垂在地上也顾不上,脸皱成了一个苦瓜模样,嘴里劝着:“殿下啊,万不可如此啊,陛下都说让您进去说话了,您何苦还在此跪着呢?”
周辰又磕了几个头,才答道:“臣有罪,不敢奢望父皇原谅,只能长跪赎罪。”
“这……”陈喜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了。这时就听有个声音接道:“既如此,那朕就把庄南的科举资格取消了,免得你内疚。”
陈喜一惊,出溜一下就跪了下去:“奴才参见皇上。”
周景宏慢慢从内殿中走出来,站在周辰旁边,也没叫起,只是重复了一遍,问道:“如何?”
周辰身子有些颤抖,撑在地面上的双手骨节发白,忽然又“砰砰砰”磕起头来,足磕了三四十下才颤声道:“父皇,求您,不要怪罪庄南,他并不知情,这一切都是儿臣自作主张。儿臣愿意领罪,罚俸、削爵、打军棍……都行,儿臣万死不辞。”说完又磕了起来。
周景宏垂头看着周辰磕下之前地面上的血迹,没说话,心中不知道是何感觉,五味杂陈也不过如此了。他从没见过周辰如此强烈地争取什么,心中既为他的成长和有担当而感到欣慰,又为他的胆大妄为而愕然心惊。
周景宏在沉思,陈喜趴在地上不敢动,整个承乾宫门口就只剩下周辰一下下磕在砖面上的响声,“砰!”“砰!”……单调而揪心。
良久,周景宏才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了周辰,温声道:“起来吧,傻小子,随我进来说话。”
周辰有些呆愣,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父皇自称“我”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顺着周景宏的力道站起了身,却因为磕头嗑得太厉害而头晕脑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脚下随之不稳,歪向了一边。
周景宏跨前一步用身子撑住了周辰,见儿子这样,心中更软了几分,暗叹一声,扭头踢了一下陈喜,笑骂道:“起来,装什么老实,帮朕好好扶着容王。”
陈喜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爬起身,脸上堆着笑,先自打了一下嘴巴,口中告罪:“奴才该死,真没眼力见。”手上利落地扶住了周辰的另一边,与周景宏一起将周辰扶进了承乾宫,安置在了小榻上。
周景宏又是一叹,摆摆手。
陈喜便躬身退下了,还带走了殿内的太监宫女。出了宫殿就是一番“你们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别怪咱家心狠手辣”的恐吓。
等人都走了,周景宏起身,取了块手帕在水盆中打湿了,回到榻边,细细给周辰擦拭了额头上的血迹,又从柜子上取了化瘀止血膏,轻轻涂在周辰额上。
磕了那么多下,额头上疼得很,现在被抹了药膏,周辰在凉意和痛意的刺激下醒了过来。躺在榻上,迷糊地看了眼床边的人,反应了一会儿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周景宏按了下去。
周景宏:“歇着吧,你这个样子都不好给你请太医,你还起来做什么?想要天下人都知道容王把脑门磕出血了?”
周辰默然,咬咬唇,轻声道:“儿臣有罪。”
周景宏反而笑了,坐在榻边,两手拍了拍腿,道:“有罪,而不是错了,是吗?周辰,你放火烧了考院的角房,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修缮事宜也导致了科举考试延期十天。到现在,你还只是觉得自己有罪而不是做错了吗?”
周辰慢慢跪爬起来,在榻上跪着道:“父皇,于公,儿臣错了;于私,儿臣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正确过。”
周景宏怒斥:“周辰!你好大的胆子!”
周辰抬头看着惊怒而起的周景宏,却没有害怕,只有尘埃落定后的心安与坦然。他理了理衣领,又顺了顺衣服下摆,匍匐在榻,郑重道:“请父皇降罪与儿臣,儿臣绝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请您放过庄南,他很有才华,将来势必会成为大楚的肱骨之臣。请父皇网开一面!”
周景宏踱到榻边,背着双手,寒声道:“周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吗?”见周辰身子一颤,冷笑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子大臣吗?嗯?在这个殿里,我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嗯?你还记得自己的责任吗?嗯?!”
三声“嗯”,一声比一声寒意更盛,到最后,周景宏的话像是裹上了冰碴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周辰冲击地跪坐不稳。
周辰又往下伏了伏身子,道:“辗转反侧,儿臣从不敢忘。”
周景宏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声音没有起伏:“选择大楚还是庄南?”
周辰脸色一白,几乎不敢去想这话的深意,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来了。
周景宏:“选择庄南还是庄南的前程?”
周辰嘴唇有些发白。
周景宏喝道:“说话!”
周辰:“前程。”他没有抬头,也就没有看到周景宏面上一闪而过的一个表情,那个表情像是同情,又像是失望,更像是追忆与后悔。他没有看到,只是听到周周景宏的下一句话:“放火之事我不会追究了,你好自为之。”
周辰瘫坐在榻上,听着周景宏远去的脚步声,看着空荡荡的承乾宫,忽然捂住脸,慢慢伏下身去……
……
远去的周景宏一路来到了翊坤宫,这是历代皇后的宫殿,但是周景宏这一代却没有人居住——当今皇后宋妍,一直住在长春宫。
和往常一样,陈喜留在门口,周景宏独自进了翊坤宫。
穿过重重殿门,周景宏到了最深处,拐弯进了一间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了一卷颜色暗沉的书册——这是大楚开国皇帝周简自传。周景宏小心翼翼打开,翻到第三卷第二章,上面记载着一句话:
考院走水,科举延期,逸之得考。作祟小人,朕誓不轻饶!
短短十六个字,却拉开了一场朝廷浩劫的序幕。当年,考院失火,误了时辰的柳逸之得以赶上延期后的科举。而柳逸之之所以误了时辰,是因为朝廷中看不惯柳逸之的顽固派从中作祟。大楚的太-祖皇帝周简大怒,彻查此事,更是挖地三尺地收集那些人贪赃枉法的证据。一个月后,科举放榜日,也是那些大臣的砍头之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经此一事,周简的铁血手腕震慑了大楚内外,朝廷上下再无人敢阳奉阴违,政令的发行从此畅通无阻。几年后,大楚成了天下最大的强国。
书卷上的字在周景宏眼前一行行划过,周辰都没再注意了。他想的是,今天的这一出几乎是当年的翻版。而周简和柳逸之之间的事,御花园中的“同音”树一年年悄然无声地证明着那些过往。周辰和宋然能得知的事,皇宫的主人周景宏又怎会不知?只不过……
周辰,最后选了前程,庄南的前程。
***
考试延期十日的消息也传到了宵香院。
东柯欢呼着这个好消息蹦蹦跳跳进来的时候,庄南手中的毛笔应声而断。
东柯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少爷?”
庄南:“容王,可还好?”
东柯不明所以,下意识答道:“怎么会不好?哦,听说殿下走路跌了一跤摔伤了额头,只是小伤,皇上还赐下了赏赐呢。” 周辰额头上的伤终归还是被后宫中的有心人发现了,不过周景宏也算是给足了周辰体面。
庄南攥紧书卷,趴在书桌上,咬着牙在心中狠狠地说了句:“今朝不中,誓不为人!”
……
余书林推推趴伏在案上的庄南,满脸笑意道:“阿南,走!”
庄南抬头,声音嘶哑:“做什么?”
余书林:“今晚是青鸢之夜,也是最后一夜,来和哥哥去看热闹!”
庄南摇头:“余兄,我不去了。”他看了看书本,歉疚道:“抱歉,我总得对得起……这剩下的十天。”
余书林怔了一下,倒是很欣赏庄南的坚定,立刻宽慰道:“不去也好,好好看书,回来哥哥讲给你听。”
庄南笑了一下:“好。”顿了一下,表情没变,语气也很温和,说的话却血腥狠戾:“余兄,麻烦你,青鸢与何鑫,我要他们一人一只手脚。”
☆、疯了 共富裕
如果单是为了我自己,就当买个教训了;可是,那是周辰!是周辰担了这个后果!所以,青鸢和何鑫,饶不得!庄南心中恨道。
余书林惊怔地半晌没说话,见庄南已经垂下了眼眸,也没再问,只是保证道:“放心。”
***
今夜,果然是青鸢之夜。
和长莺那时一样的流程,不过今夜竞拍的是青鸢的初夜。从一百两开始,老鸨有技巧地诱哄着众人开价。
青鸢站在高高的圆台上,脸上也戴着与长莺当时别无二致的面纱,志得意满地看着台下众人。看着众人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看他们为自己疯狂。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站在最高处,世人都拜倒在自己的裙裾之下。
“五百两!还有比这高的吗?这可是新花魁啊!”老鸨有些失望,为什么到五百两就没人往上加了呢?
什么?才五百两?当时长莺可是拍了两千两白银的!青鸢心中升腾起无尽的恨意来,凭什么?老天爷瞎了眼了吗?自己究竟比长莺差在哪里?不行,自己不能认命……一边想着,青鸢一边将自己的肩带往下拉了拉,露出来的脖颈和锁骨,端的是雪肤玉肌,夺人眼球。胳膊也往里用了些力,让胸口更高耸。
“六百两!啧,这妞够味儿!”有人喊道。
众人循声看向青鸢,都被这一幕刺激地血液加速、目露垂涎。价钱又一路攀升:
“六百五十两!”
“七百两!”
……
最后升至了九百三十两。
眼见再也没有上升的可能性了,青鸢恨得几欲疯狂,紧攥着的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中,她猛地抬头看向四楼的一间房,目光灼热地像是能将那间房子燃烧起来。那是她的后盾,是她的底牌,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不会放弃自己的!
盯着盯着,那间房的房门竟然真的打开了,有个行商打扮的人从房中走出来,这是那个“南郎”,就是周辰夜访宵香院时听见的那一出“南郎与莺儿”的戏码中的南郎。
南郎姓南,名广。那天莺儿的名字也不是“长莺”的“莺”,而是叫做小缨。
南广与小缨都是他的手下,合伙演了一场戏,足以以真乱假的戏。
对,不是以假乱真,而是以真乱假。
他对那一出戏真是费劲了心思,真名真姓出演,真人真事行房。没有一丁点儿的违和感。就是因为如此,周辰才会吐血不是吗?呵呵……你肯为了一出戏尽心尽力,那么也可以对我上一点心对不对?
青鸢眼中涌出希望来,死死盯着慢慢下楼的南广。
南广与余书林擦肩而过,余书林警觉看向他,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南广心中冷哼一声,从台子一侧翻身而上,不顾台下众人的喧哗抗议,径自走到青鸢身边,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充满期冀的眼神中轻轻吐出几个字:“主人说,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这句话,不等青鸢惊呼,出手如电地卸掉了她的下巴,而后逼近她,右手一翻,将藏在手中的毒针从青鸢的下巴下侧刺了进去,又迅速取出,没入袖中,最后好心对惶恐愕然的青鸢解释了一句:“你不该自作主张动他。” 说完甩袖而去。
青鸢站在台上,眼睛发直,有两行泪水慢慢从眼角滑落,从瓷白的肌肤上迅速滑下,很快隐入衣领间再也不见。她想抬手却抬不起,想说话却讲不出,想拢一拢衣襟却无能为力。
为搏出位而拉下去的衣服,而今冷了,想穿却再也穿不回。
她呆愣愣的,目光无意识地从众人头顶划过,忽然触到什么又滑了回来:那是贺虎。
贺虎似乎比她还呆,似是没想到她会衣衫半掩,眼中慢慢从震惊-变成了失望。青鸢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用眼神示意贺虎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