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堃也走过来说:“你们先回家等消息,我得跟着忙去了。”他得赶回外交部,一定有个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呢。
“你忙你的吧,我没事儿。”载渝悠悠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这次出洋的事恐怕是要泡汤了,虽然遇到了刺客,但他却不想因此而退缩,这次机遇对自己而言很重要,他不能白白的丢了。
芙蓉让仆人把行李收拿好,就和载渝回了府,家里人见他没事才算放了心,但外面却已经谣言满天飞了,说啥的都有,甚至还有说,革命党要刺杀当今皇上和太后,不过眼下却是行刺的人身份未明,对方也因为爆炸而丧命了,炸弹就在行凶者身上。
帮载渝上药之后,芙蓉又安排下人准备晚饭,这才回到卧房。
坐在床头学英文的载渝不禁问他:“你后天不是要开嗓唱戏了吗,就别陪着我了,赶紧准备去吧,我没事儿。”重返梨园对芙蓉来说可是头等大事,他们已经为此等待了一年。
伶人坐到床头答道:“我明早再回去,等戏唱完了过来府里,您最近还是少出门的好,万一被那些乱党盯上可就麻烦了,他们都是亡命徒。”
载渝放下书,握住他的手笑了笑:“没事儿的,别说风就是雨,他们的本事没大过天去呢,我听你的不出门,安心吧。”
“嗯,今晚就不回去了,到现在我还在后怕呢,听说有人被炸死了,您真是福大命大!”芙蓉长叹一声,他宁可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载渝这人有时还真是这样,虽然无法大富大贵,但却总能化险为夷。
搂着芙蓉的渝公爷说道:“我这鳏夫又让你费心了。”
“您别乱讲了,等吃了饭就早些休息吧。”芙蓉起身走出了卧房,到后院安排晚饭去了,在这个家里他俨然成了半个主子。
载渝又重新拿起了英文课本,认真的念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这趟出洋是否会取消,但凡是总要往好的地方想,不过他却放心不下芙蓉,怕爱人又会被人欺负,但此前他已经拜托过载堃照应,应该不会有胆大的色魔再去骚扰了!
傍晚,哥哥载雁托着病体来探望自己了,说是病体,其实就是大烟抽多了。
现在的载雁脸色发黄,眼圈发黑,根本不像个健康的男人,看容貌还以为快五十了,实际上还不到四十呢。
“哥,我没事,你回去歇着吧。”他望着虚弱的大哥,发自内心的希望对方可以戒掉鸦片烟,但却知道这是徒劳的,全家游说过无数次,甚至阿玛也责罚过但大哥还是不能断了烟瘾。
载雁靠在椅子背上,有气无力的说:“要不这次你就别跟着去了,万一再有人行刺怎么办,阿玛现在身体不好,我们都没敢告诉他呢,别因为你这事急出个好歹来。”他已经是半个废人了,载渝却还年轻力壮,将来家里的事就指望着弟弟了,万一他们这些满族人被赶回关外,他这个鬼样子是顶不了事儿的。
载渝摇头:“不行,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的。”
载雁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虚汗又道:“那就随身放把手枪,再装点儿子弹,以备不时之需。”
他点头赞同:“你说的是,我之前完全没想过,家里到是有两把手枪。”但武器估计带不到别人的国家,就连国际客轮都上不了,但至少也可以在大清国这段旅程中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就带上吧……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的,姨妈给你选了个姑娘,喏,这就是照片,苏穆察氏的,不是北京人,住在天津城里,姨妈见过她本人,端庄漂亮,又念过书,今年十七。”他把照片塞到了弟弟手里,强迫对方看。
载渝紧皱眉头,随便扫了一眼才道:“我马上要出洋了,现在先别谈这个,况且我也没心情,现在我一个人也挺好的,芙蓉总过来陪我,有没有女人都无所谓了。”
“芙蓉再好,他也是个男的啊,你以为谁能有载堃那份艳福找到凯尔索那种身子的人,咱得实际点儿。”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但弟弟明显没听进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载渝把照片放到条案上,无奈的说道:“这才一年不到,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来说媒了,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说?”
载雁温和的答道:“那是当然,肯定要等你回来再定亲了。”
二人说话的时候,芙蓉已经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虽说载渝早晚得再娶,但他还是有点儿不开心,自从他们毫无保留的相爱后,他对载渝就产生了一种独占欲,这是非常不好的,而且还很危险,过度的执着于同性之爱,会让彼此的家人产生不满,他们应该像以前那样相处才好。
芙蓉重回梨园开唱的当天,堃贝勒,凯尔索,金凯,还有载渝都来捧场了,唱的可是载渝亲自为芙蓉改编的聊斋故事《小谢》,这个故事虽然没有“聂小倩”脍炙人口,却也感人至深。
芙蓉把这位有情有义的女鬼演得入木三分,台下的看客如痴如醉,到了最后小谢附身于年轻女子身上与陶望三共结连理,恩爱百年之时,大家纷纷喝彩鼓掌,谣言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烟消云散了。
散了戏,几人就都前往南味楼吃夜宵,朱氏亲自下厨给大家做菜,二楼就不接散客了,只是他们几人的包桌,搞得像家宴一般。
“芙蓉,你今天唱得太好了!”子爵也被这出戏打动了,连忙向伶人敬酒。
孙芙蓉笑着迎合:“您真是太夸奖我了,我干了!”他高兴的喝了整杯的酒,又分别和贝勒爷,载渝,金凯互相敬酒,大家边吃边聊,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就喝高了。
载渝跟着芙蓉回了酒楼的后面的院子,那是芙蓉新买的宅子。
伺候了辅国公上床之后,芙蓉忽然问躺着的男人。
“雁公爷是不是要给您说媒了?”
载渝闭着眼答道:“嗯,我现在不考虑这个,等出洋回来再说,又不好直接拒绝,我阿玛身体不硬朗了,不想惹他生气。”
“早做准备也好,您可以先定下来,回来就能操办婚事了。”芙蓉言不由衷的说,心里却酸溜溜的。
载渝睁开眼,望着坐在床头的人:“我到是不想再娶妻了,只是没有一儿半女实在对不住列祖列宗。”
“嗯,所以您得尽快把亲事定了,别的不重要得看女方家的父母,兄妹是否身体健康,如果都长寿,没有疾病,那可是最理想的,模样到是其次。”这也是当初他选择朱氏做妻子的原因,论相貌妻子毫无优势,但岳父母一家到是出了名的健康又长寿的家族。
载渝却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些了,于是低声问:“我看你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吃醋了?”
芙蓉扭过身反驳:“我哪儿有,您的婚事我自然是要支持的。”然而他闪烁的眼神,却暴露了谎言。
床上的男人挑起嘴角笑了:“吃醋就吃醋呗,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回房了,您睡吧,明早还得去唱戏呢。”芙蓉想逃跑,却不成想让载渝一把拉进了怀里。
“今儿你不陪我睡也行,跟我弄一回再走。”他不想让喜欢的人胡思乱想,想用行动告诉芙蓉自己的真心。
伶人连忙摇头:“不,跟你弄完了,身上有味儿,我也不能太张扬了,会让她多想的。”
听到芙蓉这么说,载渝就长叹一声:“我不想再娶也有这个原因,咱两都有家事往后在一起顾虑只会更多,倘若弄个不明事理的,还会和我闹,那就麻烦了!”
他听到辅国公这么讲,也不禁担忧起来,他不想让任何人破坏他们之间甜蜜而美妙的关系,更害怕载渝会爱上未来的妻子,忙着生儿育女,最终把自己这个不能生养却不知羞耻的做“侍妾”的像姑抛弃,其实这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难以抑制的情愫
最终,出洋立宪的使团还是在年前成行了,载渝也如愿以偿的去了英国,进行了四个月的访问和考察,对于先进的西方国家的种种文明,进步,他除了感叹和惆怅之外却是别无他法,他也不能相信大清国会在几年内就赶上这些文明先进的国度,那是痴人说梦,换圣人做皇帝也是白瞎。
但总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私欲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天下越乱他们就越有机会从中谋取利益,这当中不仅仅有外国人,还有“革命”同胞,然而真革命的人,却不会畏首畏尾的藏在幕后,可惜,真革命的人有胆量,无大智慧,往往被人当成枪使还不自知,只要流芳百世,便能聊以自慰了!
第二天春天,载渝回到了北京,马上就扎进了书房疯狂的写剧本,在英国的时候他看过很多歌剧,舞剧,话剧,甚至是早期的无声电影,因此他有大量的创作灵感涌现出来,打算帮芙蓉编写最新的京剧剧本,级朝廷的报告写的也很精彩,一个国家之所以文明先进是和百姓的娱乐文化息息相关的,国人热衷于京剧,但绝对不能只有京剧一种娱乐方式,应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让欧美国家的文化生活方式也逐步的引进来,也能促进消费和就业。
从1906年到1907年,在北京生活的皇族依然过着和从前类似的生活,除了俸禄见少外,但没见有任何不同的。但民间就大相径庭了,各个地方都会冒出大大小小的起义,(自从同盟会建立之后,这种情况就更加普遍了,但现代的学者研究表明,同盟会是在日本法西斯社团黑龙会资助下成立的,黑龙会的宗旨是要让日本控制东北三省一代,中国的混乱会带给他们更多机会,三十年后,他们几乎成功了,胜利者书写历史这一更古不变的法则让很多后人无法了解真像)。
1907年,孙中山先抵越南河内,继续策划革命起义,5月命余丑举行潮州黄冈起义,历6日而败,是第三次起义。6月孙中山命邓子瑜起义于惠州七女湖,历10余日而败,是第四次起义。7月6日徐锡麟起义于安庆,失败殉难。同年7月,孙中山赴广西主持镇南关起义,再告失败。
1907年可以说是起义年也不足为过,科举废除后知识分子们朝廷也是怨声载道,十年寒窗苦为了就是科举高中可以改变自己甚至是整个家族的命运,然而如今希望全都化成了泡影,真不知道这些上奏废除科举的人是何居心。
载堃就经常在想这个问题,但事已至此,他一个四品官也没有说话的机会,更何况他也不想徒劳无功的说“废话”,大清就像是个生了肿瘤的大树,中间已然是空心了,也就难怪会有很多人叫嚣着要连根拔除了。但推倒重来真的好吗?稍微有政治头脑的人都能想到,以现在的状态来看,大清国龙旗一倒,结果只有混战和分裂,最后让豺狼虎豹和阴险小人得了益处。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所谓的鞑虏,也就是他们满族一直以来都是生活在华夏这片土地上的,把他们称作“鞑虏”未免牵强附会了!
炎热的七月,贝勒府里却很热闹,子爵刚从英国回来,已经办妥了金凯的入学手续,就等着一个月后金凯去伦敦入学了。大阿哥溥瑛六岁已经开始念书识字了,二阿哥溥薆三岁,两个孩子都很健康活泼,在香山长住的格格也十三了,因为不经常回来,每次和大家吃团圆饭的时候到也相安无事,不会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了。
“我去上海办差的这些天,要是有任何事就吩咐老周和三泉儿他们办,找载渝帮忙也行。”载堃明天就要坐火车去上海办公事,主要是和海关接洽一些事务,顺便还可以看看刘影,他们已经两年没见了。
他和子爵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屋门开着,因为天太热了,他们可以听到孩子们在院里玩耍的欢笑声。
“您不就离开十天么,到是怕您不习惯那边的闷热。”凯尔索帮他整理好要带的衣物,就出了一身热汗,下午得让老周去买些冰回来,给大家做冰镇的绿豆汤,水果优格。
“我身强体壮的不要紧,到是你得注意休息。”贝勒爷说道,他们又在天津开了一家洋行,子爵每个月都会去那边盘账,天津那里到是有萧谦照应着,买卖也算过得去,但最赚钱的还是上海的洋行了,刘影把那边打理得井井有条,雇员已经有十个了。
凯尔索把皮箱放到柜子旁,就转头问:“我到是挺感谢父母给了我这么个好身体的,您看到铁蛋儿了吗,我怎么一天都没瞅见他?”
“吃过午饭就出门了,这孩子是大人了,大概有了心上人吧,你就别瞎操心了。”载堃笑着答道,他像金凯这么大的时候,净忙着风花雪月了。
子爵很惊喜,连忙追问:“真的有了心上人了,哪家的姑娘啊,要不要咱们去提亲,先把婚事定了,等他学成就回来办喜事。”
“我哪儿知道啊,他又不跟我说这些,可能只是想着和女人睡觉吧,他才十七,从英国回来结婚也不迟。”他认为如今的年轻人应当提倡晚婚,因为社会太过于动荡,新生事务太多,如果一切回到庚子之前,那当是另一番景象,每个人都还按照老规矩做事。
子爵想了片刻就出了卧室,到院子里找金凯去了,但老周也说没看到,大概是到外面玩去了,等来等去等到晚上九点多,金少爷才坐着人力车回了府。
金凯带着几分醉意走到花园就被凯尔索逮到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子爵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用极其温柔的口吻问他。
金凯傻笑着来到他跟前:“和朋友去喝酒了。”
凯尔索有些惊讶,这孩子不怎么爱外出的,今天居然能和人出去喝酒到是挺稀罕的。
少年已经变成了英俊挺拔的青年,十七岁的金凯有着山东人的魁梧身材,眼睛炯炯有神,瘦长的脸配上挺拔的鼻子,让整个人看起来俨然就是贵族子弟,很难相信,七年前他曾是个沿街乞讨的小叫花子。
笑容可掬的青年苦在心里,因为下个月他就要去英国了,一想到要和子爵分隔两地,他就苦闷无比,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这个人却是越来越渴望,以至于不得不靠去窑子里找女人发泄,但过后除了身体上的舒畅之外,他的内心却是空洞无比的,当然他也不会把这份感情转移到他人身上,因为任何人都无法与凯尔索媲美!
“明天贝勒爷去上海办差,我要去天津,就麻烦你去送他了。”子爵说道,他一抬眼才注意到金凯正在端详自己。
“您安心吧,我一早起来就会备车送贝勒爷到火车站的。”话说到这儿,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这个可怕的念头却被自己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
子爵站起身道:“不早了,洗洗睡吧,我也回屋了。”
金凯想留他多说会儿话,但人家也得早巴巴的赶去天津呢,怪辛苦的,只得说:“嗯,我也回屋了。”
回到自己的屋内,他就倒在了床上,手扶着后脑勺呆呆的盯着天花板发呆,刚才那个念头又跳了出来……
“不,我不能这么干!”他闷吼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但多年的相思之情和折磨人的欲望却要把自己撕碎了,任何人也不能填补这份空虚和寂寥,他很想把子爵拥入怀中,亲密的接吻,甚至是欢愉的享受云雨之乐。
他懊恼的捂住头,坐在床前思忖了很久才又躺了下去,但是那个念头就像魔障似的占据了自己的头脑,赶也赶不走。
隔天中午,从火车站回来后,金凯就奔了前门,进了一间药店,从药店出来时,他的心情特别沉重,可怀里却已经揣着包药了,在街上闲逛了很久,吃过饭后,他方才回到了贝勒府,刚好碰到从香山回来的格格。
“格格。”他随便问候了一声,便打算回房去了。
水灵灵的少女见他行色匆匆便好奇的问:“你这么急干嘛,阿玛说你下个月就去英国了,是吗?”金凯离开北京,她心中是不舍的。
他这才转过身回道:“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箐竺问话的时候,不禁垂下了眼帘,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每年暑假能回来,但也不一定,我怕学业跟不上,头一年可能就不回来了,反正就在那里学习四年,四年后我肯定是要回来的。”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的英文水平,虽然在同文馆的同学当中,他的英文成绩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可面对那些长串的专用术语,他还是有些无能,最近都在补习关于建筑方面的各种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