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索点头:“估计你得凑合几天了,我这趟来也是想再买一幢物业,也是在市中心附近,将来留给……溥寍。”说完他才把视线转向窗外,不敢再看对方的脸了。
“我还没见过三阿哥呢,有照片吗,大阿哥和二阿哥也长高了不少吧?”金凯柔声问,看到凯尔索他就会着迷,掉进情爱之中难以自拔了。
“嗯,我带了照片过来,等回家再看吧。”圣诞节他打算回爱尔兰过的,打算让金凯同去。
两人回到砖块街,舅舅却没在公司,而是外出会见客户了,说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金凯帮子爵收拾好行李,两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望着小阿哥们的相片,金凯也很喜悦:“他俩都长这么高了,我走的时候二阿哥刚到我膝盖,等我毕业回北京,大阿哥就十一岁了,唯独没见过三阿哥,不过看他的小模样虎头虎脑的,将来会是个人物呢。”
“这孩子特别能吃,尤其喜欢水果,每天能吃一个苹果,我经常煮冰糖梨水给他喝,费恩修士说这孩子体质容易上火,所以得多吃水果和蔬菜。”他不知不觉就絮絮叨叨的说上了,但说完才觉得谈这个话题有些莫名其妙。
“我小时候也爱上火,刚来贝勒府那半年,因为吃得太好,几天不去茅厕,您也帮我煮冰糖梨水给我喝,还让我喝蜂蜜,不过我讨厌蜂蜜,总觉得有股土腥味儿。”他笑呵呵的说,从前的事儿记忆犹新,尤其是子爵对自己的种种照顾和关爱,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凯尔索当然记得,他叹道:“是啊,起初你还吃不习惯白米,老想找粗粮吃,老周专门给你去买了棒子面,给你熬粥,你喝得可香了!”
金凯忍不住大笑:“现在我还喜欢棒子面呢,只不过这里的人不吃,也买不到。”
“我给你带了些过来,但你得找地方煮了,借用咖啡店的厨房吧。”他此次过来,给舅舅一家,以及外婆带了礼物,也特意给金凯带了些土产。
金凯侧过脸凝望着子爵,温存的问:“您现在幸福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不自然的笑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会陪您到天涯海角的,您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他连忙握住凯尔索的手,不失时机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子爵抽回手道:“我们不要谈这种话题了,学业上没有问题吧?”
金凯胸有成竹的答道:“当然了,我怎么能辜负您呢,稍等。”他说完就去屋里拿来了自己的成绩单,给子爵看,颇有一种豢养的犬猫向主人要求奖励的劲头儿。
看着金凯优异的成绩,又到了奖学金,他分外的高兴:“我没想到你能学得这么好。”
“我们中华的学子出外留洋,大部份都是品学兼优的,学不好就丢祖宗和国人的脸了,有件事儿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我能不能把辫子剪了?”他不想自作主张,毕竟他是被满族权贵收养的,不能像普通汉人似的说剪就剪。
凯尔索对这件事,到是持不同的看法,他淡淡的说道:“关键是你自己的想法,贝勒爷到是早就说过想剪呢,你是出洋留学的人,就算剪了辫子,官府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金凯连连点头:“有您这话我就安心了,我们学院只有我一个人留着辫子,总被人围观太别扭了。”现在他不再是守旧的国人了,要改头换面,即便不穿西服,也应当留着文明的短发。
晚上,舅舅回来后,三人在咖啡店里吃了晚餐,席间愉快的交谈着,舅舅带来了两个备选物业的介绍,明天他们打算过去看看,合适的话就会马上支付房款。
但这一宿,金凯却没能睡好,他想了太多!
凯尔索也没睡着,因为客房里充斥着另一个男人的味道,那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贝勒爷身上的味道能让他安心,但金凯却只会带给他不安!年轻而有活力,带着一股极强的破坏欲。
半夜,凯尔索起来去卫生间,但却不见金凯睡在沙发上,他去完洗手间,就披上大衣,来到了走廊外的阳台上,这才发现金凯正在后院里忙着做木工活。
凯尔索下了楼,从后门来到花园里,对埋头干活的年轻人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他放下锯子,坦诚的答道:“睡不着,总胡思乱想的,所以就出来把这个写字台做完了。”他不想猥琐的在外面用手满足,索性就出点儿汗,让精力分散些。
“你在学木工?”凯尔索走近了查看,写字台的框架都做好了,金凯正在组装的是抽屉和柜子门。
“嗯,做家具也挺有意思的,我不能光靠建筑来糊口么,毕竟一个新手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会做家具开个店铺也能补贴家用,况且现在西洋款式的家具挺畅销的。”考虑到生计问题,他才花时间学的木工,大部分时间是看书自学,不懂的就去工地上找木工师傅请教,一年下来也有不少长进了。
子爵说道:“原先我们也打算做家具的生意,但是税太高,运输成本又贵,所以就放弃了,如果你能把木工学好,往后可以在上海开间铺子,我来出钱。”
金凯不住的摇头:“我是有这个打算,但我不能再要您的钱了,奖学金和做零工的钱,我存下不少,日后应当够开店用的。”现在他更不能要凯尔索的钱了。
“你太要强了!”他社会上的身份是男性,所以可以理解金凯的意图,但有时候,也没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我如果不能早日自食其力,又怎么有能力守护您呢,现在我年轻辛苦些无妨,到是您应该多休息了,您看起来很疲劳。”他觉得凯尔索比之前瘦了,应当是照看孩子,忙生意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他看着无比的心疼!
“坐船累的,休息几天就好了,回到伦敦反而比呆在北京清闲,就像你说的,不用照顾孩子们,带孩子实在是个辛苦活儿,尤其是吃奶的娃娃。”但现在最令他牵肠挂肚的却是寍儿,吃不到自己的奶,也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闹,明天发个电报回家里,问问情况吧。
金凯拉着他坐到了花园内的长椅上,低声道:“或许贝勒爷再娶一个,对您来说到是好事,至少您不用拼了命的给他生养了,您已经三十五岁了,不要再生了。”
“又不是想不要就能不要的,有时候,孩子突然就来了……你只有顺应上天的旨意把他生下来,抚养成人。”他低着头,沉闷的说道,但听者却不明白这番话的真正含义。
金凯傻笑着:“是啊,我怎么问了这么傻的问题。”但他觉着不是滋味,这意味着子爵和贝勒爷是经常在一起的。
凯尔索抬起头,郑重的说道:“等你回了北京,得有个单独的住处才好。”他不能让老三以后没有住的地方,寍儿早晚是要和亲生父亲在一起的。
年轻的男子苦巴巴的说:“我知道该出府了,等回大清国,我就二十一岁了,但我存的钱只够做一件事的,要么买房子住,要么开间铺子。”
“也有可以做铺子的院落出售,等回去我会帮你看看,如果价格合适先买下来。”他想起孙芙蓉家住的地方价格略低,周围也很热闹,用来做生意很合适。
“那可不行,我不能用您的钱!”金凯马上反驳,这会让他颜面尽失的。
“你得有个安身的地方,这是为长远考虑,钱以后赚了再给我。”他好言相劝,但对方一脸不情愿。
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垂下头道:“无论您再怎么回避,我也是和您睡过的,若我拿了您的钱,那成什么了……面首,小白脸儿?此事等我回国再议吧,您不要再为我操心了,保重您的身体才要紧!”他希望自己爱的人永远年轻,健康幸福快乐,不希望子爵被生活的担子压垮。
凯尔索凝神望着他,半天才将脸侧向另一边,低声道:“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忘掉吧!”
“那是我最珍视的一天,怎么可能忘掉?”金凯将他揽入怀中,痛在心中,身体上有了亲密的接触后,心就更难割舍了!
子爵并没有挣脱,只是安静的靠在年轻男人的怀里,因为他忽然觉得对方有点儿可怜……
☆、御龙殡天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子爵就带着房产的介绍去看那三幢物业了,对比之后,他初步选定了Artillery Ln的一幢四层的红色的房子(房龄有三十多年了),二楼三楼是漂亮的外飘窗,面积比砖块街的大一倍,从前这里是个出版社,楼上则出租给几个画家做画室,如今由于卖家移民美国,这幢物业就被出售了。
卖家急于出手,三天后,双方以理想的价格成交了。
“虽然价格有些超出预算,但我们还能再做其他生意。”凯尔索在三楼的公寓里和舅舅兴奋的探讨着,他忽然间有了个新想法,因为父亲从前经营的一家意大利餐厅生意不好,所以他打算关闭了,而把员工都放到新物业那里,原有的餐厅物业出租(地理位置有些偏)。
“你有什么想法么?”杰克问。
“我想在新物业一层开一家自助餐厅,也做宴会和外卖,我会找与两个清国厨师来伦敦的,中国菜有很多美味佳肴,反而回到伦敦我对这里的食物却不适应了,明天我发电报回北京,让他们帮我物色合适的人。”凯尔索说完就高兴的把合同收进了包里,但多一个生意,他就会更忙碌了。
“餐厅缺乏好的管理者,以前的经理不太合适,做事没有效率。”舅舅杰克说道,这可是难事。
“您帮忙物色吧,我还是会继续用那位经理,因为自助餐厅的工作强度很大,一个人忙不过来的,除了圣诞节,我们全年无休。”他说道,每到节假日,很多餐厅和商店就关门谢客,这和北京大相径庭,但做生意就不能嫌辛苦,这点他们还是得向中国人学习。
听到两人谈话的内容,坐在房内读书的金凯也走了出来,毛遂自荐:“等餐厅开业,我过去厨房帮忙吧,做菜我也会些。”
“你工地的事不做了么?”杰克问。
“还是自己家的生意更重要,我过去盯着您们也能省心。”金凯说道,他是想多帮子爵分担一些工作,也不想让舅舅那么累。
“装潢和家具摆设就拜托你了,我们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凯尔索把一部分工作交给了金凯,希望对方也能成为自己的得利助手。
年轻人十分高兴的领命了,立刻又钻进书房里去念书了。
舅舅杰克低声道:“咱们去我房里谈吧,我有事想问你。”
子爵跟着舅舅进了卧室,就笑着问:“您干嘛这么神秘?”
杰克请他坐到沙发椅上,自己则坐在床头严肃的问:“你和堃阁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凯尔索摇头:“没有,我们很好,您怎么这么问?”
“昨晚我看到你和金凯在花园里,你是不是和他?”舅舅不好问下去了。
凯尔索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道:“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但不是我和堃之间的,寍儿的父亲是金凯。”
舅舅很震惊,他不相信外甥是个随便的人,连忙追问:“堃阁下不知道?”
“嗯,我没有勇气说出真相,那会让很多人受到伤害的,我和金凯只有那么一次,但是没想到竟然有了孩子。”他当然有罪恶感,虽然并非自己乐意,但发展到这步田地却是他推波助澜呢。
杰克也跟着烦恼起来,于是说道:“孩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你生下他来并没有错,或许……不告诉堃阁下是对的,但金凯对你,我看到是非常的认真,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么?”他现在甚至猜不透外甥的想法了。
“新买的物业是留给寍儿的,他早晚要和自己的父亲相认,这是我给孩子做的打算,他不能一无所有。”凯尔索伤感的说着,每个孩子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难以割舍,但寍儿却很特殊,他养着一个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儿子。
“金凯不知道?”杰克立刻觉得冷汗直冒,外甥究竟承担着多少压力啊,竟然没人帮他分担,他这个做舅舅很心疼!
“他必须先完成学业,我是经过认真考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他苦在心里,或许这就是他该有的命运吧?
“你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莫过于此,总想让每个人都幸福,但你这么做自己会很辛苦。”杰克叹道,做过神父的人就是有奉献精神,都过了这么久还是改不掉。
“我辛苦没关系,能让家人快乐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金凯也是我的家人,从前我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直到那天为止,我都还认为他是个孩子,可是他已经长成个男人了,他想要守护我,他的愿望是好的,所以,我没办法恨他!”他出神的望着白墙,很想忘掉那天的事,但却是徒劳的。
虽然,外甥没有说出全部的经过,但他也能猜到几分了,二人发展成这种关系,凯尔索应当是不情愿的,这种感情太令人纠结了,他想劝解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1908年的11月对于北京来说可不是个平凡的月份,大清国的太后和皇帝相继撒手人寰,二人过世时间仅差一天,但凡不傻的人都能知道背后的故事,这让整个爱新觉罗家族乱套了,操持皇家后世的重任落到了丑皇后隆裕的头上。
国丧期间,诸事都要小心,不能生子,不能纳妾,不能娱乐,载堃到是暗自庆幸因为再也不会有人给自己胡乱指婚了,他也不相信摄政王和皇后有那份闲心,眼下的事还不够他们忙活的呢。
但光绪帝的去世,却让他很心痛,这位哥哥一生悲情,从未享有过半分自由,最后的结局却是被老太婆害死,虽然之前他也有所担忧,但真的没想到慈禧能如此狠毒,难怪宫里的太监都传言她死的死后嘴巴大张,怎么也闭不上,那是堕落到恶道里做鬼去了!
他披麻戴孝只为光绪帝,而对老太婆未有半分尊敬了,不仅如此还希望老太婆被偷坟掘墓,抛尸野外!
隆重的皇家葬礼举行完之后,载堃就和载渝在书房内喝茶聊天,他们担心的都是日后有谁能主持大局的问题,载沣是肯定不行的,大家伙都明白此人的个性,软弱怕事,小皇帝溥仪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人事儿不懂呢!庆亲王虽然是个圆滑市侩的官场油条,但手里却没有兵权,手握重兵的人都在北京城之外,他们若是跟着造反,大清国就真的完了!
“我打算再把地卖了,只留香山附近的庄子,全都换成黄金,我也不瞒你了,我的钱都存在英国的银行以备不时之需。”载堃觉得大事不妙,所以打算提前准备。
“天哪,且不说能不能都卖掉,若是价格不合适该怎么办?”载渝问,他家还有一些地产,看来也要处理了,至于新娶的福晋就不和她说了,他都懒得搭理对方,除了吃饭,偶尔在一起造人,如今国丧连那个都免了,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慢慢等,总能卖掉,你也赶紧做准备吧,你和她相处得怎样?”他知道堂弟并不喜欢新福晋,但谁让载渝倒霉先被逮到指婚了呢?
“别提她,提她我心情不好,说点儿别的。”他最不能忍耐的就是妻子三天两头跑回娘家诉苦,告状,他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女人,但又没办法休妻(休妻是要有借口的)。
“都这么讨厌她了?”载堃连连摇头,两口子过成这样,还不如早点儿分开,省得互相折磨。
“何止讨厌,简直就是厌恶,厌恶到极致,我悲催的却是还要和厌恶的女人睡觉!”载渝说得就差吐血了。
“你就抓不住她的把柄么,比如不听夫家训教,顶撞你?”贝勒爷问,这也可以作为休妻的理由,但皇家子弟一般不会真的休妻,只会把对方打入冷宫,不让她侍寝。
“如果我故意让她发火,她到是有可能顶撞我,事情闹到宗人府就不太好看了,我那个亲家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亲家公可是正三品。”载渝道他多少还是要顾及面子的,就算自己不要脸,阿玛也得要。
载堃抱着胳膊说:“那你就得继续忍了。”
“这两年来,我就没遇到啥好事,尤其是芙蓉没了,让我觉得活着都没意思了!”载渝低垂下头,眼圈红了。
贝勒爷劝道:“别总想着难过的事,芙蓉也不愿意看到你继续消沉下去的!”
“我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书房和厢房,从前我和芙蓉都是在那两间房睡的,但是特别奇怪,就算我再思念他,他也不曾托梦给我。”哪怕是在梦里,他都想到恋人一面,但就是不能如愿啊,所以他只有看着芙蓉留下的那些照片睹物思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