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灵儿没心没肺的点点头,“我家小姐午睡呢,你同我一起在院子里等她醒吧。”
做了缺德事居然还能睡得着,叶悔之虽然心中腹诽,面上却不露半点异色,只是笑着哄骗灵儿,“小灵儿,刚刚我路过厨房,发现侯师兄在熬甜汤,你不是最喜欢他熬的甜汤么,还不快去蹭一碗。”
灵儿年纪小人也单纯,想也不想就将手中的小蒲扇塞给了叶悔之,“反正你也要等我家小姐醒过来,顺便帮忙看着好了。”
叶悔之对着灵儿急匆匆离去的身影答了一句,“我一定好好看着。”
待到灵儿跑远了,叶悔之不急不缓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满满全是本地特产的一种干辣椒,这种辣椒在整个南溟国都十分有名,平日做菜只要一点点便辣气十足,叶悔之这一包的量足够寻常人家吃个一年两年的了,叶悔之嘴角一扯,掀开药罐直接将整整一包的干辣椒全部倒了进去,然后还不忘贴心的用筷子搅拌均匀,黑黝黝的汤药里瞬间升起一股辣意。灵儿讨完甜汤回来的时候,叶悔之将蒲扇还给了灵儿,交待说自己临时有事先走了,灵儿哦了一声也不在意,叶悔之想了想又嘱托一句,“等你家小姐喝完药,你记得帮我告诉她,因着她让我扮女装,我平白无故被燕家大公子收拾了一顿。”
景裳每日中午都会小憩养神,当她醒了灵儿捧着补药递给她喝的时候,一切都如往日一般,景裳毫不犹疑的接过药碗喝了下去,顿时又将入口的药全部喷了出来,只觉得自己被辣的有一瞬间已经见到了佛祖,耳畔梵音齐鸣。灵儿见状吓得赶紧倒了水递给景裳,又忙着用帕子给她擦衣服,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就将药喷了,一杯水完全解不了喉中的火辣,景裳直接起身跑到桌边抓起水壶便直接灌进肚子里,后来据景裳回忆,那个午后她差点把剑意山庄的井水喝干了。
傍晚时候,景裳辣的依然嗓子生疼,她一边满眼冒火的看着药渣子里那堆已经熬得颜色难辨的干辣椒,一边听灵儿回复叶悔之走时候留下的话,景裳瞧着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可她那玲珑心肝在承安城这么多年哪里吃过半点亏,如今被整了一遭景姑娘不高兴了,她觉得此仇不报非女子,但是在找谁报仇这点上景裳还是思虑了一下,叶悔之纵然可恶,但毕竟是自己让他扮女装才被那个燕流痕给收拾了一顿,所以叶悔之和自己一样其实也是受害者,她这亏不能白吃,她这仇自然要报,但不是找同为受害者的叶悔之报,而是始作俑者燕流痕那杀千刀的。
燕流痕虽是剑意山庄的弟子,毕竟也算是出师了,此次他回来“探望恩师”自然不会还像当弟子的时候一样要去和一群人一起吃饭,当一个身材瘦小脸色黝黑的低阶弟子来给燕流痕送晚饭的时候,燕流痕还隐隐沉浸在被那个男扮女装的变态打击到的旋涡里无法自拔,于是连平日的机警都少了几分,只是一口口食不知味的吃着晚饭,旁边面色黝黑等着收拾碗筷的小弟子在心中默默数了十个数,然后英明神武的燕大侠就被毒倒了。
脸上涂的漆黑的景裳抿嘴一笑,开了门招呼灵儿快来,灵儿费了好大力气扛着徐师兄养那条大黄狗进了燕流痕的房间,大黄狗也被一块混了迷药的肘子肉迷倒了,死沉死沉压的灵儿摇摇欲坠,景裳帮忙一起把大黄狗放在了燕流痕的床上,又将倒在桌子上的燕流痕也扶到了床上,灵儿累的靠在床边喘大气,只见景裳二话不说就开始扒燕流痕的衣服。
灵儿一个小姑娘家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小、小姐,这可是男人。”
景裳手上扒衣服动作不停,一脸淡定,“放心,我不会对他负责的。”
收拾完燕流痕,景裳又在窗边点了个火盆,火盆里烧了些乱七八糟喜欢冒烟的东西,然后将窗子一开,和灵儿端着碗筷跑了。两个人边跑还边压低嗓音大声喊叫,“不好啊,燕师兄房子走水啦!”
当剑意山庄众多弟子看到燕流痕院子里的烟拎着桶端着盆赶去救火的时候,推门而入就看见燕流痕赤/裸着上半身躺在床上,怀中还搂着一只大黄狗,那场面要多丧心病狂有多丧心病狂,要多辣眼睛有多辣眼睛,要多没下限有多没下限,冲在最前面的弟子默默的将门又关了回去,他觉得可能是他的打开方式不对,此时酣然大睡的燕大侠不知道自己已经日了狗了,而等他醒来之后,满心都是日了狗了。
刚回来一日便被糟蹋的形如枯槁的燕流痕是在第二日早上知道事情真相的,景大小姐向来不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第二日便派了灵儿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讲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你招惹了叶悔之,叶悔之因此报复了我,于是我就折腾你,条理清晰恩怨分明,神逻辑搅和的燕大侠连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
后来灵儿趾高气昂的走了,燕流痕觉得不对劲儿了,自己白日被一个死变态惊吓了也就算了,晚上还因此又被算计了一次,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燕大侠,怎能白白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能全怪那个景姑娘么,自然不能,想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被逼得来扒自己衣服,那是要委屈到什么地步了,他这亏不能白吃,他这仇自然要报,但不是找同为受害者的景裳报,而是始作俑者叶悔之那死变态。
想清楚其中因由,燕大侠二话不说,直接提剑找叶悔之砍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
☆、68
温珏为人素来知进退,同叶悔之等人一起吃过饭便主动告辞了,清潆嚷着让景裳陪她去绸缎庄选些料子做新衣裳,叶悔之和燕流痕没什么要事便也跟着一起去了。皇城最好的绸缎庄自然是郁弘家开的锦绣绸缎庄,锦绣绸缎庄是专门接待贵人的,环境好东西好价钱更好,随便一匹料子也够寻常人家一年半载的生计了,燕流痕出手阔绰,清潆也从不跟他客气,一行人自然是直接去了锦绣绸缎庄。
对于选衣服料子这种事叶悔之和燕流痕没兴趣,由着清潆和景裳举着两匹看不出什么大区别的料子讨论花色之类的,他们两人只管往旁边的黄花梨雕花太师椅上一坐,人手一只青花缠枝纹茶碗,茶碗中沏的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善于享乐的燕大侠觉得很满意,忍不住夸赞一句,“你那个朋友倒是会做生意,想是那些达官贵人陪着夫人买东西一定更愿意来这里。”
“可不就是会做生意,”叶悔之缓缓点了点头,“咱们这茶钱都算进清潆那几匹缎子里了,当真是无奸不商。”
燕流痕将茶碗轻轻一放,“你忘了我也算半个生意人了?”
叶悔之答话,“自然是将你算在内的。”
燕流痕不与叶悔之计较,转问郁弘的情况,“你去探望过郁少当家了么,我一路护送他到皇城,他有大半时间都是昏着的,虽无性命之忧但情形也算不得好。”
叶悔之抬起手比了个成双成对的手势,“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人想见,定然不愿我去掺和。”
燕流痕了然,“小柳状元。”
叶悔之倒是有些惊讶,“你如何得知,你这私家情报头子连官家情报头子的私情也查,变态不变态、无耻不无耻、下流不下流,同行都不给同行一条活路?”
“我才没闲到那个份上,”不远处清潆和景裳选了两匹料子举着给燕流痕和叶悔之看,燕流痕敷衍的随便指了一个才继续说话,“你那朋友病糊涂的时候不知道念叨过几千遍几万遍,小柳状元的大名听得我都要腻烦了。”
叶悔之若有所思的答了一句,“情之一字,果然是谁也逃不过的。”
燕流痕饶有兴趣的看向叶悔之,“你这是动了春心了?”
叶悔之望着燕流痕,话题似乎有些跳跃,“燕大哥,诛天剑法第八层,我练成了。”
燕流痕所有的调侃都被压回了嘴中,沉默半晌才答了一句,“也好。”
燕流痕能与叶悔之有如今的交情,正是因为当年两人同时悟出了诛天剑法第七层,燕流痕那时年轻气盛,曾拽着叶悔之要同他打赌,看到底是谁能先悟出诛天剑法第八层,燕流痕本以为叶悔之会爽快答应,谁知道他只是懒洋洋的回了一句,“不练。”
燕流痕不解,问为何?
叶悔之更加懒洋洋的又答了一句,“够用。”
后来没过多久燕流痕去请教了剑意山庄的老庄主才知道为何叶悔之并不热衷于练习诛天剑法第八层,按照老庄主的说法,诛天剑法前七层是以技艺御剑,而后两层却是以戾意御剑,诛天剑法第八层威力大增杀势甚浓,非经过诛心之痛刻骨之伤不能悟之,燕流痕知道真相后再未提过要参悟剑法的事。
淡淡的瞟了叶悔之一眼,燕流痕心中轻轻的感叹,叶家兄弟情深,失了叶惊澜又岂是诛心之痛刻骨之伤八字所能涵盖,逝者已逝,生者何辜。
临近日暮天空中开始飘起细密秋雨,雨丝默默穿过雕花轩窗将内室晕染上些许湿意,捎带着也冲散了些装饰华贵的内室中若有似无的药气。柳龙骧起身将窗子阖上又静静的坐回了郁弘床边的小椅上,轻轻拾起刚刚放在一旁的书安静的读着,他修长的手指不时便会将书翻上一页,书页划破空气的细碎声音成了室中唯一的响动。床上郁弘因着药效睡的昏昏沉沉,柳龙骧来的时候他刚服过安神止痛的汤药,贴身伺候郁弘的人机灵,知道柳龙骧同自家公子关系非常,便直接将柳龙骧请进了内室,茶水糕点备的上乘齐整,私下想着小柳状元将自家公子唤起来公子也只会欢喜不会动气,不料柳龙骧颇通药理,见了郁弘的样子并未将他叫醒,而是要了本闲书坐在郁弘身边打发时间,瞧样子是要等着他自己醒来,小厮知道自己留下也是多余,将门一关直接门口候着去了。
郁弘睁眼的时候,便看见自己床边正坐着日思夜想的人,本以为是发了癔症,仔细瞧了许久才确定柳龙骧是真的来了,小柳状元生的好看,眉目如画芝兰毓秀,他躺在那里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直到柳龙骧习惯性的又去望郁弘,四目相对郁弘才笑着开口,“坐了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柳龙骧淡淡的答了一句,“刚来。”
郁弘看着柳龙骧手中已经翻了大半的书也不揭穿,只是使了力气想坐起来一些,柳龙骧站起身帮忙,扶着郁弘让他靠坐在床头,郁弘睡了一下午精神不错,拉了柳龙骧让他在自己床边坐着,柳龙骧微微使力将自己的手腕从郁弘手中挣脱,后退一步敛了敛神色,“时间不早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郁弘开口留人,“我才醒过来,你就急着走?”
柳龙骧神色如常,“病也探过了,不走还留下来蹭晚饭不成。”
郁弘发笑,“又不是外人,蹭顿晚饭又如何?”
柳龙骧不为所动,“下官不敢攀龙附凤沾郁大人的恩宠。”
本来见到心上人的喜色稍稍从郁弘眼中褪去,他比离开皇城的时候消瘦许多,连带着微蹙的剑眉也隐隐带着凌厉,“小柳,你这是在疏远我?”
柳龙骧平淡无波的面孔终于因嘴角的一丝讽笑露出裂痕,“郁大人从未与我近亲过,又何来疏远一说。”
“你怎么会这么想,”郁弘努力思索柳龙骧为何忽然变脸却想不出半点端倪,只能动之以情,“小柳,我对你一片赤诚之心你明明知道,我思你慕你惟愿与你暮雪白头。”
柳龙骧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直视着郁弘,好看的手指随意挑起眼前人一缕黑发,连声音都低柔的犹如情人之间的呢喃,“郁弘,若是相知之人,是否应该倾心以待毫无保留,可是你是如何待我的。你是督敬司的主司,你可曾告诉过我?你是五皇子的人,你可曾告诉过我?你此去丰州九死一生到底在查什么,你可曾告诉过我?你同五皇子设计让孙小寒谋害我姐姐性命嫁祸于太子,你可曾告诉过我?”
郁弘从未听说孙小寒之事,震惊的想要张口相询,却在看到柳龙骧眸中透骨的寒意时哑然失语,柳龙骧直起身子冷笑,一缕黑发从他手中缓缓滑落,“郁大人,您胸怀天下为国为民,可惜我柳家自私自利不能以阖家性命为郁大人的锦绣江山铺一条光明大路,还望郁大人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放我柳家一条生路。”
“你这是什么话!”郁弘急的想要起身,可是伤势过重却又倒回了床上,当即疼得发出一声闷哼,郁弘顾不得伤处剧痛,开口询问,“我路上听闻你姐姐生了一对男孩,母子现在可都平安?”
柳龙骧低眸,“若不被五皇子和郁大人惦记,我姐姐也不会险些丧命,如今郁大人来问她们母子是否平安,下官倒不知是不是要感怀谢恩了。”
郁弘被激得双眼发红,忍不住怒吼,“我不知道!”
话一出口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郁弘缓了缓才开口,“小柳,你说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若知道哪怕拼了命也会阻止,你说五皇子设计陷害你姐姐,此事叶家可知晓?”
听到郁弘提及叶家,柳龙骧冷如冰雪的脸庞又寒了几分,“叶家早已是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如若再同五皇子结仇,这皇城可还有叶家立足之地,你们不就是算准了哪怕有人识破此事也不敢点破,算准了叶家如今孱弱可欺?”
郁弘无力的重复解释,“我真的不知,我怎会害叶悔之。”
柳龙骧不理郁弘,只是顺着自己的话说,“以叶悔之的性子,如若知道是五皇子谋害我姐姐嫁祸于太子,哪怕赔上叶家他也绝不会再站在五皇子一面,我想保叶家,此事到我这里为止绝对不会再让别人知道,我非但会帮你们瞒下此事,而且还会送你们一份大礼,权当是为我柳家不识抬举赔罪了,如若到时候郁大人和五皇子觉得这大礼还称意,日后便不要再打柳家和叶家半点主意,下官在此先谢过郁大人了。”
郁弘怒气攻心人已有些恍惚,强打着精神支撑起半个身子,“小柳,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到底要做什么?”
柳龙骧自嘲一笑,并不答话转身走人,郁弘想起身将人拉住,终是重伤难支重重摔回了床上。门外伺候的小厮见柳龙骧走了,赶紧进屋查看自家公子的情形,郁弘拽着小厮胳膊费力吩咐,“帮我…更衣,我、我要去端王府。”
小厮那句大夫吩咐您要静养的话还未出口,郁弘却已经先一步昏了过去,小厮吓得赶紧去喊常驻府中的大夫,柳龙骧隐约听到喊声脚步一顿,却忍住了回去探看的念头,只是大步朝郁家大门方向走去,引路的下人规矩甚好,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曾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3= 涨了两个收藏
☆、69
皇上病愈复政,可以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一直夹在太子和五皇子之间的六位尚书自然是松了口气,虽在皇上重病期间未捞到什么好处倒也没犯什么错处的五皇子还算淡定,这些人里心中最忐忑的自然要算太子,他虽然成功将掌管忠义军的季沧海收为羽翼,可季沧海又杀了他安置在护城军的孙伏虎,赔了赚了暂且不论,单是皇上询问起来就十分不好应对。
因着早就传出皇上病情好转的消息,所以朝中许多事情都暂且压后等着皇上掌政后再定夺,皇上复政的第一个早朝可以说是诸事繁杂,一直拖到将近卯时才无人继续上奏,太子本以为皇上一个早朝撑了这么久定然乏累不会再在朝上追究护城军此等小事,然而太子心中只想着和自己相关那点小事,反倒忘记了季沧海身上还有个诛杀永州守军的滔天大罪,皇上既然宣了闭门思过的季沧海上朝,自然就没打算放过此事。
“季沧海。”皇上声音平和,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季沧海出列跪下行礼,看起来也是一副坦然之色,“臣在。”
皇上盯着跪在殿下的年轻将军,“丰州一事,你作何解释?丰州两千驻军已降,你为何还要将他们全部诛杀?叶惊澜是朕追封的一品公爵,你因何敢辱他尸首?”
朝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望着跪在御阶下的季沧海,在这些老狐狸的眼里,季沧海耿直忠正绝不是如此狠戾之人,人人都等着皇上审出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因由,季沧海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般鲁莽之事当做投名状去讨好太子,显然皇上也不满意季沧海如此行事,如今非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追究,没准就是在提点太子不要太过。叶悔之站在武官队列里,随着众人一起望着季沧海,之前在右殿候着的时候两人已经打了照面,然而季沧海对他却视如不见,倒是叶悔之主动走到季沧海面前,端端正正的见了礼,也不管周围关注他们的武官们,大方的打了个招呼,“既然季将军今日也在,那待会儿在圣上面前我倒可以替家兄向季将军讨个说法了。”季沧海冷眼看着叶悔之,淡淡的嗯了一声,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瞧不出个喜怒来,让一群竖着耳朵想听热闹的武将们觉得十分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