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我真是服了,上去拉住猴子的胳膊,“哥,咱别打了,咱大老爷们儿,别跟她们女的一般见识,有话……”
“你给我滚,用得着你来当好人么?”猴子拿他攥着皮带的手指着我,整个人脸红脖子粗,打得满头大汗。
我好脾气的赔笑脸,“哥,哥,别气别气,咱喝酒去吧?你想去哪儿吃?”
“我让你滚你听? 患。俊焙镒臃牌死蚶颍硗屏宋乙话眩缸琶磐獾溃骸肮觯俣嗨狄痪湮伊阋豢槎幔 ?br /> 我的脾气也上来了,三天两头这么折腾再好的脾气也磨光了,我强压着火气继续嬉皮笑脸,
“要是揍我你能出气,那咱就痛痛快快打一顿。别擎着在女人身上撒气。”
“嘿哟你什么意思?你英雄好汉?你怜香惜玉?你真男人呗?”猴子对我是步步进逼,“我给你吃给你喝还给你找活儿干,要不是看你哥的面儿上你算什么呀你来教训我?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呢?”
“是,您的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也懒得管你们这些烂摊子事儿,我就求您,要打女人您别在我面前打。你回头看看,你都把她打得不成人样了还能下得去手呢?你不还指着她挣钱么?你把她打成这样她还能出去挣钱给你花么?咱能消停几天么?”
我觉得我这话也算是一针见血了吧,但可惜我这就是对牛弹琴。猴子继续拿皮带指着我,“轮不到你管,你也别在这儿装好人!这他吗是我家,我愿意在这儿干什么就干什么,看不下去你就滚蛋!”
我真想滚蛋来着,可我当时没那么硬的心,我怕我一走猴子就会把莉莉打得更狠。很明显莉莉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看着她把睡衣带子拉到肩膀上,站起来拿了件外套,然后哆哆嗦嗦地往门口走。
“哪儿去呀你?”猴子听到声音要去推她,被我一把攥住胳膊,他又回过头冷笑着问我:“你非要管是吧?非显得你能呗?”
我知道这回肯定没好了,索性撕破脸吧!
“我这不是显摆我比你能,也不是非要管,我只是没你那么丧心病狂。今天我走了,过后要是你把她打死了打残了,我良心上过不去。咱俩都是男人,该怎么论怎么论,但是你必须放她走。”
猴子终于被我激怒了,他猛地把我搡倒在地,跨在我身上给了我好一顿铁拳。莉莉趁着这功夫拿了抽屉里的钱,猴子听到声音更急了眼要去揍她,我却上来了倔劲儿,一直跟他纠缠死活没撒手。
我也希望自己能三下五除二把猴子撂倒,然后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像电影里的英雄们那样在夕阳的光芒中留下一个孤独伟岸的背影。
但现实是我被猴子揍得头破血流。我和我哥,我们俩都是空有一副好架子,在一句“你瞅啥瞅你咋地”就能干起来的东北县城里,我们哥俩儿从来都是凭借好人缘和好背景取胜,走出去呼朋唤友有排场,不欺负别人也不被人欺负,从小到大加上这回就打过三次架,剩下两回一次是仗着我们人多,另一次是刚踹了对方两脚就被拎到教导处不了了之。
所以我被猴子完爆,我是连蹬带踹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小心磕到了猴子的裤裆,才趁着他踹气的空当跑了出来。
莉莉早就不知所踪,而我顶着满脸血在阳光下的小区门口直哆嗦,行迹狼狈地看着周围人不算友善的目光,满兜儿就三百块钱,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斜对过就是盛世年华那幢气势恢宏的西方建筑,在整条平凡的街道里扎眼得格格不入。
我想起了木娜,那个有可能和我哥有一腿、对我还挺热情的女人,然后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出乎意料地用她母爱的光辉笼罩了我,收留了我。
☆、他人世界
小诊所那个老眼昏花的医生在我头上转圈儿缠了好几层纱布,要是穿上蓝布军装可以去扮演十万里红军了。
木娜来接我时着实吓了一跳,“这是猴子打得呀?”
我觉得有点儿丢人,“猴子也没落着好,他也被我揍得不轻。”
“早跟你说别跟他们混,都不是好人,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他们聪明——拿你当摇钱树养他们呢!”
木娜义愤填膺的态度让我松了口气,带我去她家的路上不停表达她坚定的立场:你不用怕猴子,猴子算个屁!他再敢来找你我让你龙哥揍死他!
小龙,名字也挺俗,好像混社会的总得跟龙啊虎啊这些生猛类动物挂钩,非此不能表现出他们牛逼的气场。
木娜没有家,只在小旅馆有个临时落脚处,一天一百块,住个把月房费也挺贵的。后来我约莫着他们应该是有案底,不适合租房,得随时准备跑路。
破旅馆比招待所强不了多少,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勉强算是干净,楼下就是夜市。
那天天刚黑下来,楼下的夜市很热闹,吵杂的声音和闷热的空气飘进房间里。我坐在床边不知该说什么,木娜叫了肯德基外卖,始终都是她主动找话题。
外卖没等送到小龙先回来了,他一出现就抓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一条牛仔裤,光着膀子,胸口有条龙的纹身,皮肤特白,好像在南方待久了人的皮肤都会白起来。他不但白,皮肤还特别细腻,像瓷釉似的闪着光;瘦,猴子和我是单纯的瘦,他是精瘦精瘦的,腹肌胸肌都有;头发就是男人该有的发型,干净清爽,黝黑发亮,衬得他整个人像吸血鬼。从进来后一直不说话,坐在木娜旁边开始抽烟。
“龙儿啊,”木娜坐在我俩中间,没有特别亲昵的动作,身体反倒有些倾向我,“这是方昕,我一个朋友的弟弟,”木娜笑得像个母亲,实际上他俩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秀恩爱的动作,相处模式好像老夫老妻似的,挺让人舒服。“我跟你说过来着,他今天让我们公司的猴子给揍了,就来投奔我了,我估计猴子可能还会来找茬儿,你可得帮我们。”
小龙全神贯注地看电视里的动物世界,好像要钻进电视里一样,连个余光也没分给我,“嗯,不用搭理他。”
他的声音特别低沉,初时一听和他的相貌不太相配,因为他年轻,侧面看过去整个人瘦得凌厉冷硬,高鼻梁薄嘴唇,脸侧的骨头一览无遗,五官立体的有点儿像混血儿。真的真的,他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连那两道剑眉都长得恰如其分,直到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仍然没见过比他皮相更好的。
“叫姐夫。”木娜亲切地在我的肩膀上揉了下。
我越过她看着小龙叫:“姐夫。”
小龙还是没看我,“嗯。”
“你姐夫就这样,”木娜凑过来小声跟我说:“跟不熟的人都拽不拉几的,实际可心软呢!”
我真是没看出来。
后来肯德基来了,那味儿挺重,把夜市传来的烧烤味儿和潮湿全盖住了,勾得我直吞口水,但碍于面子我没好意思多吃。
“再吃点儿,”木娜又往我面前塞了盒鸡腿,“我没想到你能来投奔我,这么一看我在你心里还挺重要的。不错,好孩子!”
我心虚地垂下头,决定实话实说卖卖可怜,“娜姐,”我一边思索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是没地儿去,我才来这儿一个月,今天出了这事儿……我还挺害怕猴子会报复我,一个是我只认识你,二是我觉得猴子也挺怕你的,就……只好来麻烦你了。”
我明里暗里的恭维她,表达出她在我心里是一个牛逼的存在,果然她就更高兴的笑了。
“你还是太小啦!怎么这么好欺负呢?”木娜好像恨铁不成钢似的,语气里还夹杂着一点儿心疼,“你一来我就知道猴子打的什么算盘,我又不好意思跟你直说,怕你觉得我是挑拨离间。现在好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投奔我吧,只要你来了,姐一定罩着你!说实话,别说在盛世年华猴子不敢把你怎么样,就是出了盛世年华,在这个城市随便哪条街他想动你那都是做梦!他不是怕我,他是怕你姐夫,有你姐夫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说完木娜就冲我打眼色,意思是让我趁机溜须一下小龙。小龙也不看动物世界,改上网了,整张脸在屏幕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意味不明,冷傲的让人难以接近。
“嗯,”我盯着小龙的侧脸看,越看越觉得养眼,“我姐夫……确实挺吓人的!”
小龙瞬间就乐了,有点儿无奈似地从屏幕上移开他恋恋不舍的目光,弯着嘴角看我,“我长得吓人啊?”
“没有,”我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不是吓人,是太帅了,不像凡人。”
“诶哟这小嘴儿!”小龙当即乐得拍了下手,冷傲的气质眨眼间消弥于无形。我前面说他长得帅,不说话不拿正眼看人时确实高深莫测,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多大,但是他这一笑起来特别清秀,可能因为皮肤好的不像话的缘故,笑起来依然有他这个年纪的跳脱气,他才二十三,比木娜小了七岁。
“太会说话了!”小龙对我露出他爽朗的笑容,笑得晃花了我的眼。
真他娘的好看!
我必须向你们坦诚我心里那点儿龌龊的想法,打从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我就想把他搞到床上去,并且在他没正眼瞧过我的时候,我就在琢磨如何能在木娜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跟他爽一次的可能性。
我再跟你们说,我不在乎你们会不会瞧不起我这毫无底线的贞操观,我对每一个我看得上眼的人第一次见面时都会考虑和他们上床的机率。区别只在于信念上的强弱,和能否让我不受现实因素的干扰去行动罢了。
很显然我和小龙之间不可规避的现实因素太强大了,因此我对他只能停留在有色心没色胆这一悲惨的境遇里。
但是没关系,失去这一棵树木,我还有一大片森林。第二天晚上,子寒的出现就妙手回春地愈合了我的创伤。
木娜自掏腰包给我在他们的斜对过租了个房间,但我们几乎一天一宿没睡觉,一直聊天儿。多数时间是小龙和木娜说,我负责兴致勃勃地听,适时提出几个疑问,在得到答案后再用我崇拜的目光仰望他们。
这个方法让他们很快待我如贴心小弟,子寒来敲门时都是我去开的门。
我们俩看到对方都愣了,“诶你不是那个……”我疑惑地指着他。
“子寒,”他比我矮半头,这个姿态看我时眼睛像小狗一样炯炯有神,“我叫子寒,”他马上笑了下,“我知道你,你昨天替莉莉出头把猴子打了,真爷们儿!”
他对我竖起大拇哥,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屋里的木娜扬声问:“是子寒吧?你们俩小傻子在门口唠什么呢,赶紧进来啊!”
子寒对这儿挺熟悉,一进门就“姐夫姐姐”的叫,就是看我时欲语还休。
“你们见过啊?”木娜披散着长发坐在床头,小龙在专心致志地上网。
“在我姐家见过,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子寒乖巧地站在我身边。
我们俩真像面对家长训话的小孩儿,并肩站在床脚面朝木娜,有点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意思。
“我叫方昕,方块儿的方,日斤昕。”
子寒茫然地转了转眼珠,可能没想起来是哪个“昕”字。
小龙在旁边笑:“连名带姓地叫多生分,小昕吧!”
我就说:“我们家人叫我昕的,小昕听着像姑娘。”
“昕的?”子寒迫不及待地叫了声,颇有点儿手足无措,他又对我笑,他喜欢笑,笑起来有酒窝,牙齿又白又齐,十足一个不谙世事的小沙弥,“怪怪的,我不是东北人,没有那个口感。哪个昕啊?”
“就是……”我连说带比划,“一个日,一个斤,几斤几两的斤。”
“还口感呢!”小龙又打岔,“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你俩岁数差不多吧?”
“我前天才过了十八岁生日,现在真正成年啦!”子寒仰脸儿对我笑。
我也光顾着跟他聊天儿,没心思分给别人,“我比你大一个月,上个月五号的生日。”说完就没话了,我又不想光傻笑,绞尽脑汁地找话题,“猴子怎么样?你见过他么?”
“没有,我听我姐说的,莉莉趁他不在家回去把东西收拾了,他昨晚砸我姐的房门砸得挺狠,我姐就装作不在,后来就不知道了。但你真厉害!”子寒特别崇拜的望着我,直愣愣地盯着我的眼睛和我对视,好像要望到我心坎儿里去,“真的,他们三天两头打架,我姐夫从来不敢管。”
“你那叫什么姐夫,”小龙一甩鼠标,转过身靠在窗户上看着子寒,“白长二百多斤肉,猪都比他强!”
木娜靠在床头对我们撇撇嘴,“你姐夫要看谁不顺眼就喜欢骂人是猪,说得还文诌诌的,什么污秽、不洁、貌丑……”然后一指小龙言辞凿凿道:“他们回回的操行!”
我这才知道小龙是回族。也幸亏她提醒,本来我还打算去打包饭菜回来吃,要不知道肯定得好心办坏事儿,触他霉头。
子寒又走到木娜身边,压低了声音,难以启齿似的说道:“姐,昨天那个客人,早上就给了我八百,还有一千二没给,我跟他联系一天了,他非要我等会儿去他房间才肯给。”
我脑子一下没转过来,没搞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哪个宾馆几零几说了吗?”小龙把烟头掐灭在窗台上,顺手捞起椅子上的短袖套上了。他不适合穿衣服,穿了之后身上的肌肉就看不出来了,光剩下瘦了,没有不穿时有压迫感。
“说了,”子寒掏出手机,“你看,他给我发的信息,说话真恶心!”
“叫你姐夫去,哪儿来的草狗,好好收拾他!”木娜也下床穿鞋了。
“那小~北子,”小龙突然嘴瓢了下,咂咂嘴冲我扬了扬下巴,“你这伤也别跟你娜姐去上班儿了,跟姐夫我去要账吧!”
我在屋里看了一圈儿,然后才不确定地指着我自己说:“小北子,叫我呐?”
“废话,”小龙走过来搭住我的肩膀,我们俩个头儿还真在伯仲之间,他一说话气儿全喷我脸上了,“你不跟你娜姐一个地方么,中国最北边儿,你就小北子呗!”
我欲哭无泪地瞥了眼我的下半身,“我哪儿就跟小字沾边儿了呀?”
小龙骤然出手,一点儿不客气,连裤裆上的布料再我裤裆里的东西攥住掂了两下。
“姐夫!”我立马叫起来,背过身就挣扎,好死不死地被小龙前胸贴后背搂在了怀里,“您留神!我还得靠这东西传宗接代呢!”
木娜幸灾乐祸地问:“大不大?”
小龙终于撒开魔爪,一马当先走出去拉开门,豪气万丈地对走廊张开怀抱,大喝一声:“大!但是没我龙儿的大!”
那段日子挺开心的,算是我在南方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我依仗着木娜和小龙这对在江湖上强壮的大树,每天什么都不考虑,单纯一个跟屁虫,跟着他们玩儿,跟着他们吃、喝、聊天打屁横行无忌。一无所有,烦恼、钱财、明天,什么都没有,因此就仿佛看到了世界对我展现出的无限可能,唾手可得的一切,都成了我新生活里的战利品。
我、小龙和子寒,我们仨挤在三轮车窄小的车座上,蹬车的中年大叔在我们前方汗流浃背,慢慢悠悠地在夜市拥挤的人潮和摊贩中穿行而过。烧烤的香味儿一直追随着我们的车轮,这些味道里最香最甜的是炸香蕉的味道,烧开的滚油将香蕉馥郁的幽香炸裂在空气里。南方潮湿的空气在我鼻腔里第一次变成绵延入骨的柔情,身上和肚子里都是那黏稠的香味儿,却怎么也闻不够、闻不饱。
“炸香蕉吃吗?”子寒扭头看着我们俩问。
“我没吃过。”我老实交代。
小龙马上对车夫说:“师父你到那个烧烤摊儿停一下,我给这俩小孩儿买点儿零食。”
“姐夫,”我凑到小龙耳边,“你实话实说,你也不比我们大多少吧?”
小龙揉着我的脑袋把我摁到子寒的胸口,“大一天也是大,当小孩儿多好,有人宠着。”
那确实,我哥都没小龙这么宠我,虽说我知道这种“宠”只有外人才会这么对你,那是一种客套的亲昵,但是真挺舒坦。
我和子寒吃得满嘴面粉渣子,下车时小龙又笑话我俩小孩子气,还特意用指头给我擦了嘴角,然后很有主见地指挥:“子寒先上去,直接跟他要钱,他要是不给你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