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第一次毒瘾发作,以后的每一次症状都在加重,他自己身上、我的身上,到处都是他抓出来的血痕,我不得不把他捆起来,他又不停自残,拿头撞能撞到的一切东西,嘴里一个劲儿说:“真疼!真疼!”声音颤抖地跟我商量:
“我们能不能一点点戒?不要一次性戒断好不好……我可以戒掉的……我一8 定能戒掉的!你给我一点啊,我真的很疼,很痒!”
我想过要去买安眠药给他吃,我想他睡着了就不疼不痒了,但我同时又知道这些都没用,有很多戒毒的辅助药物,但每一种都会上瘾,我们只能、也必须只靠自己,靠意志,靠信念。
每分每秒,黑暗都以它不可抵挡、无法反抗的强度向我们袭来,而黎明离我们那么远,漫长的让人绝望。
我怀里的子寒不再是我认识的子寒了,他什么话都能说,他说我和小龙那么要好怎么可能一点东西都没有;他说他可以跟我做,用我能想到的所有姿势跟我做;他问我要不要喝血,他可以放血给我喝;要不要学狗叫、要不要扮成我妈、小姨、初恋,扮成我痛恨的、惧怕的、同时又渴望的所有不可能跟我发生关系的人;他用尽恐怖的方式向我求|欢,不介意给我磕头,舔我的脚,甚至说只要我乐意可以尿在他嘴里,只要我能爽到,给他毒品……
我从他的话里了解到那些人在他犯了毒瘾时对他的所作所为,这些夸张的让人想象不到的恶心,这些让人打心底发寒的恶毒,卑劣的、扭曲的、下贱的人性!
我真的没法忍受了!我应该给他毒品,我们一起“玩儿”完,然后拎着菜刀把那些家伙一个个砍死!砍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我真的没法忍受了……
我用毛巾塞住他的嘴,不想再听他说的任何一个字,他用我这一生见过的最仇视的目光瞪着我,一会儿又被泪水模糊,等眼泪流干后又哀求的望着我,跟着他像睡着又像昏迷似的躺了一会儿,等我从他嘴里抽走毛巾后才发现他的嘴角都流血了,我给他上药,他醒来以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别放开我,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这只是第一天,这才是第一天!
我从那时就一直好奇吸毒到底什么感觉,我是说真正的吸毒,为什么毒品会把人变成这个样子?毒品有那么强大么?
他有清醒过,除却前三天几乎是整日整夜的魔怔以外,后来清醒的时间渐渐变长,但是我完全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是疯了的,因为即使他清醒的时候也再问我要毒品。
大概七八天后,昭阳来找我,他说小眼镜找了我很多次,“你到底想不想赚钱了?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多少人民币?我的弟弟诶,少说两三万都有!”
他想往屋里走,我堵在门口不让,直到子寒不知怎么弄掉了嘴巴里的毛巾声嘶力竭地喊救命,昭阳在那瞬间惊诧的不知所措,我看出他有点儿怕我,他本来想当做没听见赶紧离开的,可是他很快听出子寒的声音,怒气冲冲的搡开我,看到屋里的景象后回头指着我,愤怒的说不出话来。
昭阳和我合力把他成大字捆在床上,然后把我叫到走廊里,劈头盖脸的教训我:“你疯了还是傻了?你他妈的跟一个吸毒的搞什么搞?这些人毒瘾一上来什么做不出!你他妈被他杀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明白吗?你马上把他弄走!马上!”
“我不会让他走的,”我很坚定地跟他对峙,“我会帮他把毒戒掉!”
“这世界上就他妈没有人能把毒戒了!”昭阳气急败坏地对着我大吼,一手愤怒的恨不得把地面戳出个窟窿,又恨不得戳瞎我的眼睛,指着我的鼻尖呵斥:“没、有、人、能、成功、戒毒!你明白吗?你他妈三岁小孩儿吗?一朝吸毒成瘾,这一辈子都有毒瘾,一辈子!除非他死!除非死!不然你别想他成功戒毒!”
“那你不是也戒毒成功了?我不是也成功了!”我也用同样的怒气跟他对骂,我们俩吵得像彼此的杀父仇人。
我真讨厌别人跟我说没人能成功戒毒!怎么就没人能成功?你们怎么知道没人成功的?你们难道所有吸毒的人都见过、都认识、都采访过!
“你那根本没上瘾!你没成瘾谈什么戒?你他妈根本不用戒!因为你根本就没有!”
“那你呢?你也吸毒,你吸过很多次、很多年了,你现在不是也好好的、清醒地站在这里,你都能成功他为什么不能?你凭什么瞧不起人?你凭什么否定他!”
“因为我根本就没戒掉!”昭阳快被我气晕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才勉强用平静下来的语气跟我说:“不吸,跟戒掉是两码事!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永远意识不到毒品真正的威力!你都对毒品没有真正的认识,就别跟我提戒毒!”
☆、他人世界
不吸,和戒掉是两码事。这句话好像让我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我还是很疑惑,戒毒不就是不再吸毒么?既然不再吸毒了,那不等同于戒掉么?可能我迷茫的表情让昭阳很心累,他给了我一根烟,自己也点上,等抽到一半时他开始跟我讲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有人喜欢吃甜食,他们明明嘴巴里不苦,可是一想到巧克力、奶油蛋糕嘴巴里就会自动分泌唾液,因为甜食的滋味儿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这个味道在不停引诱他们,所以他们必须要吃到甜食来缓解那种……那种‘馋’。可我们不喜欢吃甜食的人就不会对甜食有这种瘾。
再比如抽烟的人会不停想要吸烟,因为我们觉得抽烟能舒服,不抽烟就不舒服。可是没抽过烟和不抽烟的人完全不会有这种感觉,不能抽烟并不能让他们难受。
以上两种都是‘瘾’,与其说是馋是烟瘾,不如说是心瘾。为什么会有这种瘾?因为你尝试过,因为这种瘾得到缓解时你觉得舒坦!
毒瘾也是一样的。
你知道毒品的分类么?笼统说就两种,一种是新型毒品,冰、K、□□儿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这种毒的特点是成瘾过程慢,有的需要两次三次甚至四五次七八次才会真正上瘾,但是一旦成瘾它对人的精神会造成极大的创伤,这种创伤永远没法恢复,你的神经系统已经被破坏被腐蚀了,它恢复不了。
第二种是传统毒品,海|洛|因、鸦|片,老型毒的特点是成|瘾非常快,基本是一次成|瘾!新型直接伤害的是人的神经,传统毒伤害的是人的身体。
戒毒的过程,第一步是生理脱毒,一般来说不管毒瘾的轻重,戒断反应在两到四周后会逐渐减轻,不用太长时间,只要半年不碰,身体的器官就会正常运作,你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从生理上来讲成功戒毒是可以存在的。但是你不要太高兴,因为决定戒毒的成功与否的从来不是身体,是心!
对新型毒|品上瘾的人,他会在吸毒后产生幻觉,被迫害妄想症是吸食冰儿的必备症状,极度兴奋、极度抑郁,所以他在吸|毒后会伤人或者自残。有些杀人犯、懦夫、或者□□拳的,当他们缺乏勇气时会吸食冰|毒,吸完后精神充沛自认为天下无敌什么都不是事儿!
对传统毒品上瘾的人则相反,他们往往是因为犯了瘾又吸不到这东西,而去抢劫、杀人、犯罪。这时一个毒头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只要能缓解生理的疼痛、痒,只要能给他们毒品,他们连亲爹亲妈亲孩子都能杀!当他们吸到这玩意儿后反而气力全无成为瘫子。
好,现在咱们回到刚才脱毒的那步,反正不管新型老型只要半年、最多一年就完全没事儿了呀,那为什么戒不掉?因为这里,”昭阳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心脏,“和这里。毒品,不管是哪种,就算是最便宜最烂大街的毒品,它给人带来的快感都是任何东西没法儿相比的。吸毒的直观感觉是什么?高|潮!你一次高|潮的时间能持续多久?能持续一分钟都是顶天儿了!
可是毒品呢?它能让你一直沉浸在高|潮的快感里,打完K你甚至想要什么有什么,你弄完这东西我跟你说你面前有一大片金光灿灿的金条,你完全看得见,你觉得这就是真的!除了毒品,什么东西能给你造就这么……这么真实的幻觉?没有!只有毒品能!
弄完□□,你觉得浑身舒服的每个毛孔都在呼吸,你觉得你的灵魂都飘了、飞了,你觉得所有的压力烦恼都不见了,你觉得你是天使、是神、前所未有的轻盈!除了毒品,什么东西能给你这么奇妙的感官体验,从内到外?没有,只有毒品能!
所以吸毒时给你带来的快感,就会一直一直、不停不停回荡在你的脑海里,你体验了一次就想体验第二次,你体验了第二次就会想有第三次,直到你完全上瘾,你的身体、你的精神,永远记得那种快|感!你只要弄过一次你这辈子都别想忘!因为这东西太他妈有冲击性、太他妈刺激、太他妈强烈!而当你上瘾之后呢?你发现你非但不能戒掉它,你还会发现即使你能戒掉,你的身体你的大脑都没法儿再正常运作了,你永远没法儿回到你没吸毒之前的状态!你永远饥|渴、永远不满足永远空虚!
有没有成瘾之后的人一辈子不吸|毒的?有,真的有。我身边就有一哥们儿,丫溜冰连着溜了一个月,进了局子出来后再也没碰过,但是你说他戒掉了吗?没有!他只是知道毒品会害了他所以控制住了!可是控制跟戒掉真的不、一、样!
即使他不再碰毒品他还是会记得吸毒时的感觉,他在跟那个感觉做斗争,要战斗一辈子控制一辈子,可是他忘不掉啊!他忘不掉!忘不掉就是戒不掉,戒不掉就相当于他这一辈子会无数次回想起吸毒时的快感,会留恋、会馋、会不停想要去吸毒直到他死!他每次看到毒品会从心底里激动、会浑身发痒,而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真的又吸毒了!他明明是正常人,明明不吸毒他也能活,活得跟我们一样开心、一样健康,可是就因为他忘不掉,所以即使他身体上正常了——心里也永远不正常。
当你跟他谈话时在桌上放个冰|壶,你注意他的眼神,即使他能跟你正常交流,可他的眼睛仍然频频盯着那个冰壶,你知道有些人控制了一辈子不吸毒到临死之前,他们说的是什么吗?他们不会说‘啊我一辈子没吸毒我成功了我是人生的赢家’,他们会说‘反正我都要死了,临死之前再给我弄一口让我痛痛快快不留遗憾的死吧!’
所以戒毒真的是一辈子的事,一旦成瘾,毒瘾就会陪伴你一辈子,走到最后你不是在跟毒瘾抗争,是在和你的心瘾对抗,真的!的确有人能一辈子不再吸毒,但是这些人太少了!我站在你面前跟你头头是道的分析毒品的害处,我比任何人都痛恨毒品可是当我说起它的害处时我想得最多的仍然是它带给我的快感!我无能为力啊!我忘不掉啊!我真的尽力了我拼尽全力了可是我忘不掉!所以一百个戒毒的人里有一个成功的都不错了,剩下的九十九个都是失败者!而那唯一的一个每分每秒踩在失败的临界线上。我这么解释,你明白了吗?”
昭阳说这番话时特别激动,我永远忘不了他说这些时的样子。一个三十多岁的东北汉子,在阳光下西装革履,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你发现他那么脆弱那么无力,全家死光了也不过如此吧!可他又是强大的,他这番话简单易懂,当我明白毒品给予他的愉悦和痛苦,我更加佩服他。
“那就戒不掉好了,”我试着安慰他,“像你一样,控制住不再吸就好。”
“你怎么不明白呢我的弟弟,”他痛心疾首地弯下腰,一瞬间老了很多,“你那个子寒,他真是吸毒人员里的佼佼者,据我观察,不管新型毒品还是老型毒品他都成瘾了,有人能戒掉□□,但我从来没听说有人能戒掉海|洛|因。好,就算有人能戒掉□□,可我没听过有人能在这两种毒品成瘾后都戒掉的,这种人的结局就两种,一种是毒品完全摧毁他们的身体器官衰竭致死,一种是干脆承受不了戒毒的痛苦直接去死。”
昭阳搭住我的肩头,重重捏着我,“你跟一个吸毒的好上,你要随时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不管是你还是他,而且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没有毒品重要。趁你还没陷得太深,跟他断了,否则你这辈子都会后悔遇见他。”
“那就等我后悔那天再说吧,至少我现在不后悔。昭阳哥,”我看着他伤心的眼睛,“人之所以会吸毒,像你说的,有的是因为空虚,有的是因为好奇,你说那些从没吸过毒的人会不会遗憾没尝试过那种快|感?每个人都在寻找一种快|感,类似毒品能让人上瘾为之疯狂的快|感。子寒就是我的快|感,他为了吸毒什么都能做,我为了他什么都能做,放弃他,我就一辈子遗憾。遗憾和后悔相比,大概遗憾更让我难受,因为遗憾是不作为,不作为……让我瞧不起自己。”
昭阳最后妥协了,他不得不妥协,即使嘴巴上说着管我死不死的,可行动上仍然在支持我。他在我“外出”时替我照顾子寒。而子寒在度过了煎熬的一个星期后变本加厉,他的毒瘾非常凶猛,无论是□□对于生理上的作用还是□□在精神上的作用,两种痛苦汹涌激昂地混杂在一起。
他戒毒的第一个星期,每次发瘾时的时间短、频率高,后来发瘾的时间长了,次数少了,于是不管是前一个星期还是后面的几个星期,其痛苦程度都是一样的。
我们每个人确实每分钟都踩在失败的临界线上。子寒勾起了我们每个人潜在的毒瘾,我和昭阳每时每刻都在放弃和坚持中挣扎徘徊,戒毒不再是子寒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全体都在戒毒。
昭阳对子寒的态度非常差劲,子寒又闹腾得太厉害,单纯的捆绑对他已经没用了,他会想尽办法自杀。所以我必须每天把他呈大字摊平了绑在床上。
那天小眼镜找我,我恰好非常非常缺钱,我跟他碰面后他着实愣了好一会儿,“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有吗?”我不觉得。
“你来称一下试试。”他把我拉到酒店房间里准备的电子秤上。
我踩上去后对上面的数字产生严重怀疑,一米八的身高,我的体重只有一百十六斤,真正瘦的没人样了。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小眼镜挺担忧,“有困难跟我说,我能帮一定帮你,你不要跟我客气呀!”
“那……折腾了这么久,”我斜睨着他,“别兜圈子了,直接做吧!”
他跟我见过很多次,第一次来开房,应该说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可真到要做的时候他又表现的很犹豫不决,我脱他衣服时他完全在发呆。他是第一个享有这个待遇的客人,换了平常我早走人了,可我需要钱,我必须跟他做。
但我可悲的发现自己硬不起来,所以我就把他压在床上,用膝盖压住他的肩膀,比他给我口。我说了好几次张嘴他都没反应,我就气急了,薅住他的头发把东西抵住他的嘴唇,“张、嘴!”
他突然愤怒的挣扎起来,他的头发被我薅掉了好几撮,他高声怒骂:“滚!你他妈给我滚!”
我惊讶他这种人竟然也会讲脏话,我真的滚了,一分钱没拿到,还倒贴了四十块的打车钱。
我一进家门就听到昭阳的骂声,走到床边时心都揪在了一起。子寒的手腕和脚腕全是他挣扎出来的血痕,全都破皮血迹斑斑,看着特吓人。
“你他妈怎么不管他?”我边解绳子边骂昭阳,“你就不能摁住他么?”
“你说的简单,你他妈倒是摁住他给我看看!”昭阳就在一旁干看着,“我告诉你脱毒期就得遭罪,你别解开他,这又死不了人!等瘾劲儿过去就好了!”
“当然了,他不是你什么人你当然不在乎!与其在这里说风凉话你干脆滚蛋得了!我叫你来帮忙,你到底帮我什么了?单纯这样干看着我还不如找条狗!”
“好好好,”昭阳怒极反笑,“以后你有任何事情都别找我,我再管你一次闲事儿我他妈是孙子!”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我好不容易才解开子寒,没料到他速度奇快地蹦下床,我赶忙抱住他,他对我又踩又咬,头顶撞到我的下巴,小臂被他咬得眨眼见血,肉都快咬掉了。我松了力气,他直接拉开门冲到走廊里,干哑的如同破铜烂铁的声音瘆人地回荡在走廊里:“救命!救命!救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