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了我就走了,别墅的保安给我调了个车,直到车走了一大半路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忘了一件事。
我忘了给尹安七生日礼物,当然,我也没记得买。
尹安七应该很难过,他难过了我也不会跟着难过,也不会感到高兴,就是很漠然。我能轻而易举地伤害他,因为他还爱着我。他总是在尝试着靠近,然后被伤害,然后再尝试靠近。
我理解他的执着和不甘心,但我没有心软的想法。我知道我可以对他态度更柔和一些,让他过得更舒服,但他舒服了,我就不舒服了。
我还是很恨他,即使我知道这一切不都是他的错。
我刚出国的那一年情人节,尹安七从家里跑了出来,坐了二十二个小时的飞机过去找我。他双手捧着玫瑰,向我告白,祈求我原谅他,周围有很多人在起哄。
我拢了拢上衣的领子,对他说。
I will never forgive you.
他眼中的我,是个温和而善良的人。
我眼中的我,是个自私而虚伪的人。
6.
没过几天,就是陈冬冬的生日会,但凡有名气的明星,娱乐公司都会给他们办个生日兼粉丝见面会,邀请一些铁粉和媒体们,花团锦簇地照一些相片,多多少少占据个版面。
我作为土豪粉丝,兼陈冬冬粉丝后援会的副会长,也拿到了一张内部的见面会门票,这种门票的发放有的通过纸质,有的通过电子二维码,我拿到的票,实际上就是会长私信我的二维码截图。
之前说过,尹安七用了我的身份接近了陈冬冬,所以我也不确定,陈冬冬知不知道这个ID后面的人是我,但无所谓,我拿到了票,就是想去看看他,近距离地听他唱歌听他讲话,然后和他一起切生日蛋糕。
我真的很迷他,迷到即使他掺和进了我和尹安七的那点破事,我还是很喜欢他,感觉有点脑残粉的架势了。
以前如果爆出来哪个明星后面有金主,有潜规则,粉丝肯定叫嚷着脱粉。
现在有不少粉丝反而比较希望自家的明星有金主,还会暗中叫着劲,巴不得自己喜欢的明星能够“躺赢”,一路碾压别人爬上去。
这个世道变化得太快,谁也不知道这种“现实”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扎进人脑袋瓜里的。
粉丝见面会安排在了晚上七点钟,我提前到了两个小时,还和后援会的几个妹子们顺便面了个基,她们没有因为我是性别而感到别扭,反倒是乐滋滋地求合照,还在微博直播说,我家冬冬不止吸引女粉,还吸引男粉,底下一群小粉丝求爆照,但她们一个照片也没放出去。
什么样的明星圈养什么样的粉丝。
从这个角度来看,陈冬冬其实人还不错。
不对,他当然不错,我回国后就喜欢了这么一个明星,他哪里都好,即使不好,在我的粉丝滤镜下,也变得很好。
粉丝见面会整体来说比较温馨,他拿着话筒,很诚恳地说了一会儿家常话,又唱又跳地连续表现了一个钟头,终于到了切蛋糕的时候。
蛋糕不是很大——当然可以做得很大,但那样切起来就太麻烦了,况且多大的蛋糕也不够在场的这么多粉丝来吃——于是每个人进门前分到了号码牌有了作用,陈冬冬的经纪人把一个大盒子拿了上去,叫陈冬冬抽奖上台,分吃蛋糕。
一共抽中三个人,第一个是站在我旁边的妹子,她激动地跳了起来,随着引导员走向了舞台的边缘,很快就出现在了台上。
第二个被抽中的是我,我也不知道我运气竟然这么好,我站在了台上,和陈冬冬只有两个人的间距,陈冬冬冲我笑了一下,没有丝毫的慌张,像是真的只是看到一个粉丝而已。他·当然不可能是突然失忆了,只能说他演技比较好,这一点也在我的眼里美化成了,很有可能冲击影帝。
第三个号码读出来后,很长时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主持人有些尴尬,正想过来圆场,就有人几个跨步走到了舞台上,是个熟人,是尹安七。
我并不知道他是真的被抽中了,还是顶替了原本应该上来的粉丝,总之他走到了我的身边,底下还有一群小姑娘发出了一点欢呼。
尹安七长得好,有点郑伊健年轻的时候的味道,他的脸上没有笑容,显得严肃又稳重,正是吸引小姑娘的模样。
主持人恰到好处地开了口,将粉丝们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先是夸了一波粉丝们男帅女靓,又问陈冬冬会不会压力很大。
陈冬冬也很好地接过了这个话题,只说希望喜欢上他的粉丝朋友们,无论男女,都能越变越漂亮,最好能够和他一样漂亮。
这话说得的确暖心又撩人,粉丝们挥舞着横幅,激动得大叫,陈冬冬屈起了手指,贴在了嘴唇上——全场寂静了一瞬,又爆发了更为疯狂的尖叫声。
所有人的焦点都放在了陈冬冬的身上,他举起刀,开始切起了蛋糕,我的肩膀一沉,尹安七的手搭了过来,连带着他小半的体重。
我猜他生气了。
因为我没给他生日礼物,搞砸了他的心情,又特地过来参加陈冬冬的生日,还是以一个小粉丝的名义。
扩展阅读一下,我的这种行为很容易被引申为对他的报复,而且效果还不错的样子。
陈冬冬的第一个蛋糕给了我旁边的妹子,递了蛋糕又给了一个温暖的抱抱,妹子高兴极了,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等到了第二个蛋糕的时候,粉丝们和陈冬冬的视线都聚集在了我们的身上,我和尹安七靠在一起,极为亲密,这种亲密已经无法用友情来掩盖过去。
陈冬冬耸了耸肩:“哇哦,我们竟然抽中了一对情侣么,那蛋糕可以省下一块,我自己再多吃一块咯?”
底下的粉丝们善意地笑了起来,又杂七杂八地开了口,大抵意思是叫陈冬冬自己多吃一点,不要为了保持身材,总饿得那么瘦。
陈冬冬笑着谢了一波粉丝,果真只递了一个蛋糕给我,上面却贴心地插着了两个叉子。
他看着我,像是已经认识了我很久一样:“这两位粉丝朋友,祝你们幸福啊。”
这大概是所有粉丝最喜欢的时候,被偶像递蛋糕,被偶像祝福。
我也应该高兴的——如果没有发生过前些天的那摊子乱事,如果被祝福的不是我和尹安七。
尹安七接过了蛋糕,代替我说了感谢,他松开了扣着我肩膀的手,用叉子挖了一块蛋糕,递到了我的面前。
意思很明显,是想让我吃。
他以为我在大家的期盼里,在陈冬冬的祝福里,会妥协这么一次。
就像当时他捧着玫瑰在教学楼前单膝下跪的那一次一样。
但上次我没有妥协,这次也没有。
我向后退了一步,快速地对陈冬冬说了一句生日快乐,之后以近乎跑的速度,从台上跑了下去。
尹安七也很快跟着跑了下去,我比较熟悉这里的场地,往最拥挤的地方挤,人群终于把我们散开了。
陈冬冬反应很快,他显得有些忧郁,伸手抓了一把头发:“……好吧,看来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那么,也送一首歌给这对闹别扭的情侣,希望你们能够做出最佳的选择,别扭不要闹太久哦~”
音乐声缓缓响了起来,舞台变暗,我站在人群中,无数的手臂抬了起来,荧光手环在左右摇摆。
我悄悄地在人群中穿梭,背对着舞台,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但音乐无孔不入,硬生生勾出了那些埋葬的过往。
十五岁的尹安七,有一把二手的吉他,是他第一次飙车的战利品。
我背着耽美文库,按照纸条上他留下的地址,走进了一个破旧的巷子,短短的巷子我找了好几遍,就是找不到他。
直到夕阳西下,吉他声响,故作沙哑的歌声从我的头顶飘起。
我猛地抬头,才发现尹安七在一个破旧的二楼的窗户口,他胆子大极了,就坐在了窗沿上,两条腿交叠翘着,晃悠在窗户外面。
我担忧着他的安全,想叫他快点进窗户里去,但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停下了波动吉他弦的手指,停止了歌唱。
他说。
“白齐,我爱你。"
7.
那时候,网络还不普及,人还没那么急躁,文艺没有被打成微妙的标签,追人的手段也没有被总结成套路。
我微微扬起头,心脏噗通、噗通、噗通,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像只有我和他。
我看着他抬起了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他就一下子变得可爱和熟悉起来,我知道他是紧张到了极点,才会做出这样的小动作。
我沉默地看着他,他越来越紧张,但非要伪装成丝毫不担心我会拒绝的模样。
夕阳洒在他的脸颊上,让他像蛋糕店新鲜出炉的蛋挞一样诱人又甜蜜。
我看着他越发局促,纠结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的模样,再一次确定这个男孩他很爱我,很爱我,很爱我。
刚好,我也爱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就一下子笑出了声,我看着他,哈哈大笑,几乎笑弯了腰。
他把他那把心爱的吉他放到了手边,几乎是愤怒了的,再也绷不住那副酷炫的模样。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要不要,当我的男朋友?”
我脱下了耽美文库,规规矩矩地放在了一块干净的地上,长袖衬衫卷了三卷,露出了手腕。
我走到了楼下,张开了双臂:“你到我的怀里,我就告诉你,我怎么想的。”
“你物理没学好么?”尹安七抓了一把头发,有些暴躁的模样,“我要真跳下去,你要真接住,你的手就骨折了。”
我还是不说话,就是想难为他——
他扭过头迅速地迈回了窗户里,过了大概有十秒钟,阁楼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他像一阵风一样地赶到了我的身边,搂住了我的腰。
或许是因为刚刚被逗了生气了,尹安七干脆给了我一个公主抱,他的手臂上下惦着我的身体,做出要把我扔出去的假象,像是很认真地威胁我:“小白你要不答应我,我就直接把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我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又笑出来,因为过分忍笑,眼角都逼出了眼泪:“好好好,我答应你,尹安七,你快放我下来你。”
“不放,我才不放,”尹安七像是一个得胜的将军,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我就这么把你抱回家吧,反正我妈对你比对我还好,以后我们天天睡一个被窝,你给我暖床,我罩着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白日梦没做够吧你,赶紧把我放下来,沉。”我好歹也是个120斤的大小伙子了,尹安七抱着我竟然不怎么吃力,他是牛么他。
尹安七就是不松手,甚至还记得把我的耽美文库拎了起来,抓在了手指尖里,我叫他把耽美文库给我,他挪了挪手,耽美文库扔在了我的怀里:“你捧着你耽美文库,我抱着你。”
“你能抱我多久,过一会儿你就累了,还不如现在就放下去。”我很认真地跟他这么提议。
他低下头,光明正大地亲了口我的额头,说了句到现在早就烂大街的情话:“我能抱多久 ,我就抱多久,如果有一天我抱不动了,我也搂着你,才不会让你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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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站在了场馆的大门口,顺手摸了摸眼底,干的,没有一滴眼泪。
我原来已经吝啬到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连一滴眼泪,都舍不得给他流了。
8.
陈冬冬有部戏延播了,这很不正常,在他人气颇高,背后又有金主的情况下。
我发微信问了几个朋友,才知道尹安七非但没有当个好金主,还打了电话,叮嘱说缓慢地封杀陈冬冬。
现在封杀一个人也不像以前那样粗糙,毕竟明星都有粉丝,一下子中止所有的活动,很容易造成粉丝的反弹。慢慢地封杀,第一步是给即将上映的电视剧或者电影添一点麻烦,比如延期,比如更换拨出时间,总之将影响度降下来,杜绝会爆红的可能,第二步是给一些看起来不错但并没有什么用的资源,将电视剧的男一替换成某个行内都知道极有可能扑街但宣传得花团锦簇的电影的男三,拍摄电影的周期要比电视剧长得多,不明真相的粉丝甚至被封杀的明星,都只会感恩公司力捧,但当时间和精力都投递了出去,票房和口碑却一塌糊涂,还极可能背上票房毒药的“美名”,第三步可以放出一些若有若无的黑料,一开始小一些,不过是不太敬业、对粉丝傲慢,等到路人粉的观感变得一般后,就可以发一些猛料,兔区和天涯的论坛也可以预热堆楼,明星的微博一般是助理打理,让助理发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看图说话,寻找预先埋好的证据,一击必中,这时候死忠的粉丝也会走掉大半。等到最后,时不时地分给一些容易招黑的角色和综艺,缓慢地减少曝光率,就flop得非常自然和正常,甚至到最后,明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搞死了,只觉得是运气不太好罢了。
我不知道尹安七是出于什么考虑,这样来对他名义上包养的情人,或许是迁怒于我对陈冬冬的过分关注,从这个角度来说,陈冬冬遭受的是无妄之灾。假如我不是陈冬冬的死忠粉,也不懂得娱乐圈的弯弯道道,那大概也没人会注意到这点,拉他一把了。
我打了几个电话,晚上又约这边口的朋友们吃了个饭,绕了几圈叫了陈冬冬公司的老板,聊了一会儿天,在得到对方会继续力捧陈冬冬,被延播的戏也会很快沟通上映的答案后,总算舒了一口气。
酒过三巡陈冬冬公司的老板喝得有些多了,说话也不太过脑子,举着酒杯直接说:“陈冬冬那小子的运气真不错,背后有两个金主,头一个金主想弄死他,还有另外一个金主想保他。”
我没什么反应,倒是我朋友上去就泼了那位老板一脸酒,叫他清醒清醒。那位老板有些迷茫,看着我们呐呐没有说话,他心里定然是恼怒的,但手头上有三部电影的审核还在我朋友的手下摁着,未来还会要有更多的电影过朋友那一关,所以他在挣扎,是要脸不要钱,还是要钱不要脸。
我用服务员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擦了擦手,把每一个手指尖都擦得干干净净,才开了口:“我朋友手抖了,我代他向你道个歉,不要介意。”
那位老板顺着台阶下去了,连连说不在意,我朋友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也转过头一团和气,只说自己是手抖了,叫那位老板不要在意。
这插曲结束后,转战了KTV,那位老板又叫了几个当红的明星,几个尚未出道的练习生,出来一起尽兴。有人喜欢被调教好的,有人喜欢青涩的, 这里私密性很好,除去明星们自带的光环,男男女女和出来卖的没什么不同,都是站成了一排,等着人挑走。
我朋友叫我选一个,我从左边看到了右边,到最后选中了一个气质青涩的男孩,原因无他,他身上没有一处和尹安七相似的地方。
我朋友选了个当红的清纯女明星,女明星低头笑了笑,一如偶像剧中恬静美好。
房间里的人都挑好了伴儿,剩下的几个人自发自觉地捧起了话筒,开始唱歌助兴,曲子是一首意大利的情歌,大意是一个男孩遇到了一个女孩,但女孩不爱他。
很唯美很纯情的曲子,在这时候唱,倒是应景。
我身边的男孩紧张地抓紧了裤子的衣料,有些无趣,我那朋友正在和那位女星接吻,他吻得很认真,像是在对待恋人。
我就觉得无趣,歪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的小游戏,玩儿的是经典的植物大战僵尸,有一关玩儿了很久都没过去,旁边的男孩鼓足了勇气开了口:“您……要不要让我试试?”
我顺手就把手机递给了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周围的情景。
大部分人还算克制,只限于手掌在衣服外面或者里面摸着,除了我那朋友,他正在解女星的内衣的纽扣,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刚好扯掉了最后一个,纯白色的bra就这么脱落了出来,女星下意识想用手去捂,但她不敢,灯光下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看着有点可怜。
我漠然地挪开了视线,耳边很快传来了女明星似是哭泣似是娇媚的叫声,我身边的男孩手指有些发抖,一个向日葵被戳到了战场的最前线,我叹了口气,把手机从他的手里拿了出来,按下了暂停键,他惶恐地看着我,我干脆直说了:“我不会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