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是不愛言語的人,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說,他們還在讀書的時候,有一次他又是半夜出去,再大半夜才回來,一回來就換了衣服睡覺。
當時儒勒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得他回來的腳步聲,便蒙起被子,大聲地抱怨他吵得別人不安生。
拉斐爾說:“你自己白天裝風流倜儻陪喝那麼多茶,現在睡不著倒好意思賴我。”
儒勒掀起被子準備吵架,卻見拉斐爾倒頭就睡了,氣得咬牙切齒,忍不住跳起床,準備吵醒他,卻發現他臉色緋紅,發起了高燒。再一查看,他受了傷,傷口感染了。
當時幫拉斐爾敷藥,見他右手上包着的一圈绷带,结子扎得很漂亮,显然是女人扎的。但回来的时候,衣服是很整齐的,扣子也一如既往的,扣得一丝不苟,倒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似的。
照顧了拉斐爾一晚上,暈暈沉沉在床邊半睡著時,一只手指從他臉龐滑到下巴,手的主人說:“小人,你這樣對我,我要以為你愛上我了。”
迷糊間自己說了什么,不太記得,應該也是犟嘴。
透过窗帘,看着拉斐尔进了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出去了。
穿过走廊时,拉斐尔回头看了一眼,儒勒下意识往后一躲,才想起窗帘是降着的。
昨天他離開拉斐爾的會議廳後,只覺得身體都失去知覺一般,茫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去了哪里,走了多久,直到他忽然覺得手上一暖,有人在旁邊說話:“為何在這裏發呆?我若不恰巧路過,你打算呆到什麼時候?”
抬眼,見拉斐爾的臉。
拉斐爾的臉還是那麼漂亮,以前在黑塔利亞城邦,大家就說,如果不是萊因,拉斐爾的容貌,該排得上第一。
其實,他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哪個貴族家不養上一群男寵女侍?不是這樣做?有些男寵隨著年紀漸長,如果得到主人肯定,就能轉為平民,並由擔當府中的要職,再娶個女人,就能開枝散葉。
“要出去走走?”拉斐爾問。
“我要休息了。”儒勒說,就上了車,趴在床上,閉著眼睛裝睡。
他感覺到身後一片寂靜,接著拉斐爾也躺到床上了。
時間仿佛靜止了,風輕輕地吹過儒勒的臉龐,只聽得見馬車行走的聲音。
他怎么會恰巧路過,這里的路和他回家的路,根本不是同一條。
☆、第 23 章
儒勒透過窗簾往外看,拉斐爾還站在他的門口。
拉斐爾自己的房間,和他的房間,連著一個走廊,門窗卻是相對的。
拉斐爾抬眼,儒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到椅子上,仿佛拉斐爾透過窗簾,看到他心里去了一般。
他幾乎不能呼吸,忽然站起來,奔向拉斐爾。
熱烈的吻,從門口一直吻到房間里,再到浴池里。
在水下狂热地吻他。
水里的世界仿佛是真空的,听不见声响,也无法呼吸。後來,儒勒都搞不清楚究竟是他在吻拉斐爾,還是拉斐爾在吻他?
只知道這感覺十分美妙,他不想從中醒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这次,发作得特别久啊……”拉斐尔说。
儒勒還在顫抖的身體微微一僵,便馬上轉過身來,再次纠缠上拉斐尔。
陽光照在河畔上,空氣中傳來草木的清幽,黑色和金色的頭髮交織在一起,聽著小河流淌,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安祥和舒服,仿佛……
野獸的叫吼,撕破了天和地,破碎的肢體,巨大的黑影籠罩了整個天空,再猛一轉頭,金色的頭髮不見了,天地間是一片淋漓的鮮血……
儒勒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見拉斐爾擦拭他的額頭:“醒醒!醒醒……”
拉斐爾的眼睛,仿佛淨化過的水,一滴,就能熄滅地獄的火。
“你做惡夢了。”拉斐爾說。
他整個人都在拉斐爾懷裏,抬眼,對上拉斐尔的眼神。
屋子裡很安靜,只聽得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拉斐爾隱隱記得,他曾經見過儒勒做過這樣的惡夢。
那時他們還在黑塔利亞城邦,他因身份特殊,享有特權,可以隨意離開學校而不必事先告知。有一天,他離開了。
大概離開了一個多星期,回來時,一路上,都覺得大家用怪異的眼神在看他。
有個同學叫他趕緊去校長室。
伯恩斯一見到他,倒不驚訝,一邊找出文件給他,一邊道:“儒勒为了找你,找瘋了,還到河裡去撈你,誰叫都不聽。”
他很訝異:“找我?為什麼?”
校長沒說,不過當他推開宿舍的門,便發現儒勒躺在床上,已經燒到暈迷過去了。
他也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只是當他睡在儒勒身旁照顧著,半夜儒勒睜開眼睛看到他時,他忽然有種特殊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說:“我回來了。”
儒勒本來模糊的視線,似乎一瞬間清明了,然後又睡了過去。
可是這次是很安穩地睡著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揉著被壓酸的手臂,對儒勒說:“我下個星期,還得出去三天。”
儒勒把被子拉高蓋住頭:“一大早就烏鴉亂叫,還讓不讓人睡了。”
他怒而拉掉儒勒遮臉的被子,卻發現被子下的臉,是那樣的嬌俏。
他還是不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只知道從此以後,他去哪裡,都會有意無意地告訴儒勒一聲。
儒勒閉上眼睛,没有一句言语。
隔著被子,聽見拉斐爾的聲音:“……伯爵府遇襲,你最近出門一定要帶著杰克……”
☆、第 24 章
可是杰克買個東西回來,儒勒就不見了。
馬車走得飛快,儒勒望了一眼窗外:“這不是去城中的路。”
侍從仿似沒聽見似的,只是不語。
“停車!”儒勒推窗,卻發現窗被鎖死,那身形強健的侍從掏出一個瓶子,對著儒勒一噴,儒勒便倒了下去。
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身處在一個大鐵籠里,一眼望去,有幾個大鐵籠,每個里面都有不同的人,大多數是年輕人,長相,都頗為俊俏,可是表情卻很痛苦,仔細一看,都受著不同的刑罰。
“大人,就是這個人。”一隨從對著一個老者說。
老者頭發花白,歲月似乎只給了他磨難,是以他的臉上線條尖銳,顯得十分刻薄。眼睛卻很亮,上下掃視了儒勒一會,道:“瞧這臉蛋確實標致,難怪公爵大人也另眼相看。”
“就是脾性不好,居然敢對公爵大人下手,真是狠。”
老者又再看了他一眼:“再標致,不聽話,也是白搭。”
“現在公爵大人正在興頭,可寵他了,由得他性子來……”
那隨從一面說,老者一面搖頭:“任你什么性子,到了我手上,就得由著我的性子。”
儒勒四肢被綁開,無法掙扎,只得任得幾個侍女拿剪刀把他的衣服全部剪開。
(此间省略……)
老者過來查看,用手指抬起他的臉:“仔細看,這臉蛋確實標致,難怪公爵大人也把持不住。”
儒勒睜開眼,用盡所有力氣咬住他的手指。
地牢里只聽見殺豬般的尖叫:“啊…………”
老者被救下時,手指已經斷了一截,沽沽流水。
“上刑!上刑!”他尖叫。
儒勒眼前一黑。
待得再睜開眼睛時,竟然見到一雙湛藍似水的眼睛。
心中仿佛有無限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見拉斐爾要講話,倒先笑道:“公爵大人,好大的權力!”
“儒勒,我……”
儒勒閉上眼睛,扭過頭去。
拉斐爾沒有松手,只低聲說了一句:“藥放下,人出去。”
后面的醫官和待從們怔得一怔,慌忙放下所有東西。
儒勒咬緊牙關:“不要在這。”
拉斐爾停了一下,右手維持著抱他的姿勢,左手扯下披風,把他實實地包住,抱了起來。
杰克已經在外面侯著,拉斐爾把儒勒抱上馬車,醫官也趕緊把藥物都放進房間,退了出來。
拉斐爾這才在床邊坐下來,張開兩腿,把儒勒輕輕地放下在自己身上,確定沒觸碰到儒勒,才把披風扯開。
儒勒之前一直沒感到的痛感,忽然一下子像暴風雨一樣打到身上,痛得他撕心裂肺,禁不住對著拉斐爾又是抓又是咬:“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他不知道罵了多久,也不知道用什么話來罵,只是反復地重復再重復,委屈地想哭,又覺得男人不應該哭,只能罵,罵到眼角濕潤,罵到臉上淚流成河。
拉斐爾仍是輕柔地吻他,吻他的臉,吻他流出的淚,吻他的下巴,吻他的頸部,吻他的胸,吻……吻到他發現自己很舒服地躺在床上,上半身已經敷好藥,卻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敷的
(此间省略……)
才發現拉斐爾身上衣服凌乱,沾滿了儒勒的斑斑血跡,难怪他脸色惨白成这样。
“儒勒……”拉斐爾見他不言語,伸手去拂他额头的汗。
儒勒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邃,仿佛受着万般的痛苦一般。
“我恨你!”儒勒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然后看見拉斐尔的眼神。
他的眼神為何如此痛苦,他有那么多的男寵女寵,有那么多人在意他,不過打了他一巴掌,便受到這樣的酷刑,而拉斐爾他……他有什么好痛苦的?
“儒勒……”他居然还试图来摸他的头。
“不要碰我!”儒勒用盡最后的力氣说:“滾!”
也许是错觉,他竟然觉得拉斐尔的手在颤抖,而后失魂落魄地站起来。
这一定是错觉,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拉斐尔公爵、争强好胜的拉斐尔公爵、颐气指使的拉斐尔公爵,怎么會失魂落魄。
☆、第 25 章
拉斐尔果真没再出现过。
吃了藥,每天儒勒都昏昏沉沉地睡,迷糊間仿佛有人為他換藥,有人喂他喝水,有人坐在他的身旁,但睁開眼,只有杰克,坐在房間遠遠一角。
“杰克……”
“先生!”杰克撲過來:“您終于醒了。”
“#%#……”
“您要什么?水?”
“公主……”
“什么?”
“公主到了嗎?”
“公主?公主?公主剛抵達,現在全城大家都在猜測公爵大人什么時候求婚,以前慣例是第七個舞會,今晚是第一個舞會了。”
“這段時間,有什么事?”
“也沒什么,就是馬里先生、克洛維先生來看過您幾次,您一直在睡,他們就回去了。”
“準備一下,我去伯爵府。”
還未進門,克洛維像風一樣跑出來,一把抱住儒勒,聚貝爾在后面笑著搖頭。
“儒勒,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晚上克洛維堅持要親自送儒勒回去,送進門,仍依依不舍。
拉斐爾的管家懷特急忙上前:“伯爵大人,您要回去?”
“嗯,羅傑呢?”
“他走開吸口煙,馬上就回來大人,我現在就去找他。傑克,趕緊去找羅傑回來。”
“是的父親。”
克洛維掏出手巾擦擦汗:“真是太悶熱了!咦,懷特,過來!懷特,那個男孩是誰?”
“什么男孩?”
“那個!”
懷特順著他手的方向看,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身形瘦瘦弱弱的。
“這是公爵大人讓人送回來的,叫尼爾。”
“怎麼?拉斐爾又假公濟私了,嘖嘖。”他侧头问懷特:“才十幾歲吧?”
“十二歲大人。”
儒勒看了那男孩一眼,不明白克洛維怎麼會那麼感興趣。
這時男孩轉過頭來,克洛維更是一驚:“天!這個小孩子是哪裡找來的?跟儒勒長得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简直是儒勒的翻3 版。”
儒勒也吃了一驚,仔細去看那小瘦弱的身形,卻見他金黃色的卷發,綠色的眼珠子,哪裡長得像自己?
男孩感覺到他們的目光,回頭,看見克洛維的徽章,也只是遠遠地、冷冷地看了一眼,便一動不動。
克洛維還在和儒勒解釋:“不是外在長得像,是整個感覺很像,你看整個感覺、那個氣質、那種看人的眼波……你不覺得嗎?”
儒勒確實不覺得,所以也只是禮貌性地笑笑。
懷特听见克洛维的话,顿时一頭霧水,仔细地看看那個小男孩,再遠遠地看看儒勒,儒勒是長長的黑色直發,東方人的皮膚,怎麼看,都是兩個不同的人。
卻說懷特看了半天,才一拍大腿:“像!太像了!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只不過一個是大人,一個是孩童,你看他說話和笑的表情,還有看人時的樣子,還有眼尾,根本就是儒勒先生……”他轉頭,克洛維早走了。
陰使陽差般,儒勒走進拉斐尔的书房,桌面上隨意地放著一份文件。
拿起來看,是蓄奴的文件。
尼爾,12岁。
下面两个选项中,男宠前面打了一个鲜红色的勾,拉斐尔的首字母“R”仍旧龙飞凤舞。
文件落到桌面,儒勒仿佛被冰水浇了全身,冷得可怕。
拉開書桌後面的一排排抽屜,終於翻到一個,裡面有一疊纸,最上面的那張,和尼爾的一樣,只換成儒勒的名字,男宠前面,也是一个鲜红色的勾。
底下,是一堆美女圖像,圖像的下方有城邦的名字,每個城邦各有一疊不同的美女圖。
外面,聽見懷特的聲音,裁縫過來幫尼爾度身量做衣服。
今晚,是第二個舞會,按照惯例,拉斐尔将在第七个舞会上向她求婚。
第一任“神之子”就是在第七个舞会上,向公主求婚的,此后成了惯例。
☆、第 26 章
儒勒掀開馬車上的窗簾,看著一路的景色,整个城市經過上陣子的大肆整修,展現出欣欣向榮的景氣。
民眾也把拉斐爾的婚禮當作一件神聖而光榮的事情,自發地裝扮自己的房屋,由衷地祝福神之子的婚姻能為民眾帶來幸福。
所有的人都很歡樂,除了丞相。
丞相確實有點焦頭爛額,形勢逼得很緊,皇后已經把話說得很白,要他盯著拉斐爾公爵在這次公主訪問的行程中,確定正式大婚的日期。而拉斐爾公爵的態度,卻始終是個謎。這本來就是他的使命,他全部生命就是要獻給國家的,何況和公主結婚,是歷屆他這一家族的神聖使命。然而,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拉斐爾卻仿佛沒聽懂丞相的話,整個晚上只是講些有趣的話,逗得公主很開心,丞相很糾心。
這廂言笑宴宴中,順著樓梯望下去,便是舞池的一邊。
儒勒黑色的長發、黑色的眼睛在這群金发碧眼的貴族中,顯得特別突出。他溫文儒雅,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不少的貴族向他搭訕,他神情自若,應對自如,仿佛是東方的王子不經意間路過這社交場一般。
不一會兒,花花公子克洛維也到了,沒多久,便風一般卷到他身邊,不到五分鐘時間,方才雖然彬彬有禮卻與每個人都很有距離的儒勒便笑得十分開懷。儒勒其實連笑也十分有分寸,在旁人眼中,根本看不出他的笑有什麼區別。但克洛維怎麼會是旁人,才這么一眨眼功夫,同樣是笑,對著克洛維的,是毫無防備和芥蒂的笑。
丞相順著拉斐爾的眼神望去,也注意到了,問:“公爵大人,您看起來好像認識那邊那位先生?他看起來氣質非凡,好像是貴族,但在我的知識裡,我沒聽說過這個人。”
拉斐爾已經收回視線,淡淡答道:“以前一個普通校友而已,過來遊玩,只暫居幾日。”他轉向公主:“公主殿下,可有榮幸邀您共舞。”
他牽著公主的手走下來時,一路上頷首迎接大家向他的致意。
走過一堆貴婦人身旁時,他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道:“啊,那不是克洛維伯爵的新朋友麼?真是個標緻的美人兒。”
他和公主已經開始跳舞,那堆貴婦人卻開始望向與克洛維同來的神秘男子身上,並竊竊私語起來:“確實是個標緻的美人啊!”
終於其中一個忍不住去和克洛維講了幾句什麼,很快地,便看見克洛維黑著臉沖到他的同伴身旁,把他拖出了晚會。
克洛维一走,儒勒顿时落單,四围望了一望,看见拉斐尔与公主正在正中的舞池上翩翩起舞,俊男美女,谁也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多么赏心悦目的场景。
他還不知道拉斐爾原來舞也跳得這麽好,不過也難怪,貴族出身,又是未來的附馬,這必然是必修課之一,只是以前求學時,有一年年終晚會,打賭誰能先與“舞會皇後”跳舞,那時拉斐爾說他不會那種流行舞蹈,於是儒勒每天晚上都在宿舍裏教他。拉斐爾很笨,怎麽教都跳得像個僵屍,踩得儒勒的腳痛了幾天,到了年終晚會那天,實在連多走兩步都痛得要命,最後只有站著看著拉斐爾和“舞會皇后”跳舞咬牙切齒地微笑的份,這份“深仇大恨”甚至在拉斐爾表示愧疚,連續兩個月都在他刻意刁難下跑上跑下為他買各種零食跑各種腿也不能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