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公子,你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事实上我是明玄卿的男宠,一个以身体承欢他人的伎子。”决明君轻声道:“京都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他与我想要的生活,作为回报,我献上自己的身体。”
展林风的喉咙有些发紧,一阵阵的,苦涩攫住了他,他将指甲深深的嵌进皮肉,压抑着无名的恨意,他亦明白这恨意来得毫无道理,明玄卿早于他与明珏相识,而且明玄卿很可能就是十二年前将他救出漠南的恩人,明玄卿对他,也是十分关照,数次替他解围,可是想着心悦之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展林风的恨意就如同江河决堤,他狠咬了一下有些颤抖的牙齿,沉声道:“只恨我不能早遇见你,明珏,我知你必受了许多苦楚,你若是,若是,我只盼你能和乐安康,我去求明爵爷,让他还你自由之身,可好?”
“他为何要答应你?”决明君道,他的声音很轻,是在问展林风,也像是在自语。
“我会尽我所能让他答应。”展林风已下了决心。
“他若是不愿呢?”决明君望着展林风道。
“生而为人,就会有所求,有所求,就有办法可循,明珏,你相信我吧。”
展林风在一息之间,商人的资历已让他想出了无数的办法,甚而逼迫明玄卿就范的手段。
“若是我不愿呢?”决明君转身看向楼下的舞台,展林风愣住了,他没有想过明珏会说不愿这样的话。
“为何?”展林风轻吸了口气,只觉得冰寒的气息直往胸口中钻进去”:明珏,我说心悦你,完全出自肺腑之言。”
决明君伸手抓住栏杆,握紧又松开”:展公子,我们不合适。”
展林风的心沉到了谷底,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他喜欢明珏,明珏不一定会心悦于他,但两人在小院中相处下来,明珏一直对他关照有加,处处帮衬,特别是在他生病之时,还守着他直到天明,这样的情谊,这样的情谊……展林风咬了咬唇”:那,明珏你,是喜欢明爵爷,你们是……两情相悦……”一句话被他说得吞吞吐吐,断断续续,展林风是一介巧舌如簧,才思敏捷的商人,到了心仪之人面前,也笨拙到开不了口,决明君摇了摇头,一个人分饰两角,哪里来的两情,怎么相悦?他的动作在展林风眼中却成了另一个意思”:我明白了。”展林风沉声道。决明君不知展林风究竟明白了什么,是明白了他们二人不合适,还是明白了自己不会离开爵爷府,但他还是礼貌的回了一礼道:“彩衣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言罢就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展林风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又松开,解下自己的大裘,披在决明君身上,又替他系好系带”:天冷,多穿一点。”
“其实不用……”
“我走了。”展林风不等他说完,已掀帘而出,徒留决明君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大裘上留着展林风温暖的体温,还有展林风的气息。
第22章 求见明玄卿
“呀,人呢?”金梵溪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捧着一包糕点的水华。
“走了。”
“走了?真是可惜了,这么好吃的糕点!啧,我们可以多吃一点了。”金梵溪指了指桌子,示意水华将糕点放在桌上。
“十二公子,没什么要紧事,我也告辞了。”决明君向金梵溪告辞道。
“你也要走?”金梵溪拿起一块桂花糕”:不尝尝?”
“不用,多谢。”决明君拱拱手,转身往外走。
“唉,有些东西错过了,可就没有了,来来来,水华,多吃一点,多吃一点。”金梵溪意有所指的说着,一边将桂花糕往水华嘴里塞。
决明君心中不愉,让明辉驾了马车往家中走,有些东西错过了也就没有了,比如一个心悦于你,而你也心悦于他的人么?决明君捂住自己的心口,心悦于展林风,心悦?心悦!
“主子,前面停了两辆马车。”明辉将车停下”:好像是展公子和那位锦秋公子,还有九王爷刘玉衡和那个姓夏的随从。”明辉正说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从他们旁边驶了过去,明辉撇了一眼马车的纹饰徽章道”:这辆是金公子家的,主子,我们还要不要过去,他们将路都堵住了。”
“等一下吧。”决明君闻言,让明辉停住,自己却运起灵力注意起了前方的动静。
“林清,这下你可信了,他就是个男宠。”刘玉衡钳住展林风的手腕道”:你随我回去。”
“九王爷请自重,您身份尊贵,让人看到可不好看。”杨锦秋瞪着刘玉衡,一手拉着展林风的手臂,二人都在暗暗使力。
“王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这样的福分,旁人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夏千青在一旁帮腔。
“住口。”刘玉衡向夏千青喝道,接着又轻声向展林风:“林清,随我回去,我们以后好好过。”
“九王爷,请你放手——我已不欠你什么了。”展林风试图挣脱刘玉衡的钳制,可惜没有成功,。”是我欠你的,你随我回去,我们重新来过。”刘玉衡低吼道。几人在路旁较起劲来,一时僵持不下。
“哎呀,这里好热闹啊。”金梵溪掀开布帘”:原来是小九叔啊,噫,你在这里拉着展公子做什么?”
“哼,金梵溪,你来凑什么热闹,走开。”刘玉衡对这个身份特殊,阴阳怪气的外姓侄子没什么好印象。
“小九叔,皇上正等着你呢,你还不快去。”金梵溪指着皇宫的方向道。
“金梵溪,你少在这里骗我,皇兄传我,我如何不知?”
“哎呀呀,小九叔,传旨的公公现在正坐在你府上等着呢,你家的管家刘老头正着人四处寻你,我过来时恰巧遇见他,刘老头说皇上让你立刻到宫中去见他,皇上有急事要吩咐你,好像是关乎你去岁南巡时锦州城守的案子……”
“当真?”刘玉衡半信半疑,假传圣旨是会被砍头的,金梵溪不可能会不明白。
“当真,你不信便算了,就当我没说。”金凡熙睁着大眼睛一脸虔诚。
刘玉衡征了征,松开了手”:林清,我是不会放弃的,你等我。”说罢,深深看了展林风一眼,转身走了。
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待三辆马车各自走远,决明君才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走吧。”
小剧场
水华(一脸疑惑的)”:皇上真的传旨了吗?”
金梵溪(轻松愉快)”:没有啊。”
水华(皱起了眉)”:你骗他了,他会生气的吧?”
金梵溪(满不在乎的)”:那是自然。”
水华又一脸纠结”:前几日你说君子坦荡荡。”
金梵溪邪魅一笑”:但小不骗则乱大媒,你看展林风是心悦决明君的吧。”
水华点点头,金梵溪又继续道:“所以我要将决明君嫁给他。”
水华不解”:为何。”
金梵溪捏着自己的下巴”:因为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呐,明白了吗,傻蛇。”
水华”:他们都是公的,能成婚吗。”
决明君一宿不眠,到天亮,才将烦乱的心收拢起来。
明辉侍候他梳洗完毕,才道:“主子,展公子一早到了门前,递了拜帖,要求见明爵爷。”决明君梳发的手停在半空”:告诉他明爵爷身体不适,让他回去吧。”
“是。”明辉转身出去了,决明君默默地梳理好长发,良久,还是换上了属于明玄卿的紫袍玉带,又拾起画笔,慢慢勾画起眼角的细纹,不出他所料,半个时辰后,明辉又转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封素色花笺纸的拜帖,贴上的字迹正是展林风的,决明君看着花笺上展林风三个字,轻叹一声,心中却如释重负般轻松了许多。
“主子您看这。”明辉一脸为难。”:你没告诉他我身体不适?”决明君站起身,明辉会意,将锦段的银色麒麟披风替他系上。
“告诉了,展公子立即就走了,可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又折返回来,还带了许多礼品,所以我只好……”明辉解释道.
“请他去正厅吧,我随后就到。”决明君看了看镜中自己易容成明玄卿的脸.
“是,主子。”明辉得了话自跑下去安排.
决明君出现在门边时,展林风心中正自忐忑,想着怎样同明玄卿提明珏的事.
决明君轻敲了敲门扉,才将展林风从思绪中拉扯回来,展林风立即站起身,向明玄精躬身行礼道:“玄卿大哥,凌轩叨扰了。”
决明君在主位上坐下,以手示意展林风不必多礼道:“凌轩太客气了,这两日我身体不适,适才明辉怠慢了凌轩,还望凌轩不要怪罪。”
“玄卿大哥是说哪里的话,是我太过唐突,听闻玄卿大哥身体有恙,凌轩冒昧打扰,实在有愧,些须薄礼,还请玄卿大哥收下。”
“凌轩能来我府中做客,我亦乐矣,怎么能再收凌轩这许多东西?”决明君微笑道。二人闲聊了一番,终于展林风轻咬了咬唇,犹豫了几息,开口道:“其实凌轩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想烦劳玄卿大哥。”
“哦?”决明君故作疑惑道:“凌轩有何事只管说来。”
“这……是关于彩衣。”展林风站起身向决明君拜了下去”:凌轩想替彩衣赎身,望玄卿大哥成全。”
决明君忙起身将展林风扶起”:凌轩不必如此……凌轩,你为何想替彩衣赎身。”
展林风复又坐下,轻声道:“不敢欺瞒大哥,我,我心悦彩衣。”展林风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在旁人面前坦露自己的心意,展林风十分局促,只觉脸上越发滚烫,决明君见状心中一动,但依然平静道:“凌轩,你心悦彩衣,可有想过,他若真的跟了你,你要如何安置于他。他是梨艺园的舞技,身份低微,就是入室做男妾——不但是他,连你也会遭人诟病。”
“这,凌轩并未想过这许多,只想能与他一起相守到老。”展林风如是说。
“即便你不在意,但你的家人呢?你现下心悦于他,若是一年,两年后,你对他情已不再,那时又当如何。”决明君正色道。
展林风望向决明君道”:我阿父向来深明大义,我想他应该不会阻拦。”但也不会支持吧。
决明君点点头,展林风这样回答,让他怎能不为之所动?他对展林风也并非毫无所觉,若是,决明君定了定神,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在意的问题”:凌轩,你觉得,彩衣相貌如何。”
展林风心中浮现出一张绝世容颜来,应道:“在我心中,他自是极好的,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想,也不过是如他一般吧。”
“那若是有一日,他容貌有所改变,你是否还会喜欢他如现在这般呢?”展林风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若是能和他一同变老,我自是甘之如饴。”决明君摇了摇头,将手捏住了衣角又松开”:若是,我是说,若是他相貌突然变得有异于常人,你可还会如此如是说。”
展林风不解”:何为有异于常人,难道彩衣得了什么难治的顽疾?”
“这倒不是。”决明君不能说破,但又想知道展林风的态度,好半天才道:“就像灵异志中所写那般,妖狐为了便于在人间行走,将自己化作美貌的女子,一名书生喜欢上了化作美貌女子的妖狐,而那妖狐也喜欢书生,一人一狐两情相悦,后来妖狐的身份被道士识破,告知了书生,书生见了妖狐丑陋的面容,毅然抛弃了妖狐。”
展林风越听越糊涂”:玄卿大哥多虑了,彩衣只是普通人,又怎能拿妖狐作比。我听说人妖殊途,那书生选择离开妖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者,依大哥你所说,那妖狐亦有错在先,若她不用美貌引诱书生,书生又怎会一开始就喜欢上一只丑陋的妖狐呢。”
决明君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人妖殊途么,展林风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的吧,虽说他不是那妖狐,但身份却是不尴不尬的半妖半神之体。
“玄卿大哥,你怎么了?”展林风站起身,看着决明君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没事,只是身体有些不适。”决明君轻叹一口气道:“凌轩,我想休息一下,你……”
“那凌轩改日再来看望玄卿大哥。”展林风会意,一边说一边要伸手去扶决明君,决明君摆摆手”:无碍,凌轩,不如用过午膳再走。”
展林风忙推辞道:“玄卿大哥的心意凌轩心领了,还是等玄卿大哥身体好些,再一起把酒言欢。”
“也好。”
“只是彩衣之事。”展林风还没有忘记他来找明玄卿的目的。
“彩衣早已是自由之身,若他愿意随你离府,我也不会阻拦。”
“多谢玄卿大哥。”展林风唇角上扬”:凌轩先告辞了。”
看着展林风远去的身影,决明君只觉得心中一阵沉闷,展林风终究是一个凡人罢了,在凡人眼中,妖狐是殊途的异类,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展林风能接受彩衣的身份低微,能接受彩衣献艺人前的过去,却不能接受彩衣非我族类,再多的情爱又怎么抵得过凡世的眼光呢。
第23章 拒绝
汉国皇宫。
刘玉乾坐于宸安殿盘龙金椅上8 ,隔着宽大的御书台,台边有一人正跪拜在地,他将早朝时的奏折取下一本,一旁的内侍忙替他取过一支朱笔,待奏折批阅了一半,刘玉乾才抬起头来,对跪了许久的人道:“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男子抬起头来,正是刘玉衡的随侍夏千青。
“回皇上,臣此次进宫,是因九王爷已找到了三年前出府的那个林清,特来向皇上禀报。”
“找到就找到吧,他既喜欢那个林清,就随他去吧,朕早不指望他能正正经经娶妃生子。”刘玉乾接过内侍呈上的参茶又道。
“倒是你——我当年放你到他身边,是要你看住他府中那些男人,哼,你道是好手段,他府中那些人死的死,走的走,夏千青,别以为你那些心思,旁人不知,你最好收敛收敛,免得为自己招来祸端,我能容你一次两次,是感念你阿爷当年的恩德,人的耐性总是会用尽的。”
夏天青闻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低着头不敢起来,只回道:“臣,臣惶恐,臣一心只为九王爷着想,并无其它心思,请皇上明鉴。”
“起来吧。”
刘玉乾往椅背上靠了靠,缓了神色”:老九与我最是亲近,少年时,又代我到漠南为质,受了许多磨难,他喜欢谁就随了他,只要他高兴便好。”
“可是。”夏千青咬了咬牙道:“可是那林清并非寻常人家男子,他是原漠南王爷巴图镇乃的独子巴图临清,恐怕,他会因亡国之事怀恨在心,对王爷不利。”
“哼,他若是能对老九不利,也活不到今日,行了,下去吧。”刘玉乾将玉杯放下,又开始翻起剩下的奏折,刘玉乾身为一国之君,自有他的倚仗,一个亡了国的世子又怎会入他的眼 ,何况老九对那个林清,执念极深,就凭这一点,刘玉乾也不会对那人下手。
夏千青见目的不能达到,狠狠心,终于孤注一掷道”:臣对皇上和九王爷忠心耿耿,自然是想将万事都考虑周全,皇上您也知九王爷对那个林清一往情深,甚而纡尊降贵,到处寻他下落,可皇上您却不知,那林清对九王爷却是三心二意推三阻四,还与那梨艺园的舞伎彩衣勾勾搭搭,这样的人实在是有损九王爷的体面,所以……”
“你说什么?”刘玉乾已皱起了眉头,声音也沉了下来,夏千青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有些不确定的轻声道:“臣说那林清实在有辱皇家王爷体面。”
“你说他与谁勾搭?”刘玉乾的手指捏住椅子的扶手道。
“梨艺园的舞伎彩衣,明爵爷的男,男妾。”他本想说男宠,但这称呼有辱圣听,所以改成了男妾。
刘玉乾只觉心头一阵火起,是他,若是他的话,那这林清倒是非除不可。
“出去吧。”刘玉乾闷着声音挥了挥手,夏千青只觉得刘玉乾的脸色能黑的刮出灰来,吓得后背也湿透了,忙叩谢后出了殿门。
待夏千青走后,刘玉乾沉思片刻,忽然唤出影卫,仔细交代一番,影卫便领命而去,刘玉乾再无心批阅奏折,顶着吓死人的脸色回了寝殿,决明君便是刘玉乾的心结,也是刘玉乾的逆鳞,更是刘玉乾此生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展林风回了凤情雅筑,只觉心中豁然开朗,若真如明玄卿所说,明珏已是自由之身,那他与明珏的事又好办了许多,展林风不是傻子,也不是不通人事的雏儿,明珏对他有没有情意他多少也能看出几分,试问若真是无情,明珏又怎会亲手雕琢了玉佩给他,虽是回礼,也太过隆重细致了,明珏口口声声说他是明玄卿的男宠,恐怕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怕配不上他吧,而这正是展林风最不会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