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番话相类的,说了又说。
若有赞同附和的,她便窃喜,觉得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可见不是她瞎掰歪曲,是郭清哑确实不好。
她便更卖力地拉同盟,等这霞照城人都知道郭清哑的可鄙,那才显示她的眼光。再等郭清哑被所有人都鄙视轻视并踩踏的时候,那口气也就能出了。那时,她凭着自己善心,或许会同情她,为她辩解一两句,或者不咸不淡地说“唉,希望她能得到教训,从此莫要再如此了。”
这日,听说四女拼酒的事后,她又编排了一番话。
恰好有闺中好友过生日,请她去酒楼吃酒。
雅间内,众闺秀议论起四女拼酒一事。
“都说想不到郭少东那样能喝,一对三呢!”
“她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冯佩珊笑道:“她还对严少东说自己不会喝呢。亏得严少东对她那么好。对自己好朋友都这样,可见其品性。这酒量怕也不是一日两日能练出来的。之前就听说她跟江明辉情投意合,怕是两人常喝酒。怪道忘不掉。你们说,她这样撑着不嫁,是不是找机会……想取而代之?毕竟郭家连续斗败了谢家两次了。她这样有野心,想着把江明辉再夺回来也未可知。”
立即有人道:“不能吧?哪有这么容易的。”
冯佩珊道:“怎么不能?你们不知道,她其实厉害着呢,那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专门做给男人看的……”
刚说到这。就听“咚”一声响。跟着“哐啷”一声,雅间的门被人踢开了。
众女大惊,对外一看。门口站着几个少年。
当头一个就是方则,站在他旁边的是鲍二少爷。
后面还有夏三少爷和夏四少爷等人。
方则扫了门内众女一眼,并不知刚才说话的是谁,只冷笑道:“郭姑娘品行如何且不去说她。我却知道刚才说话的人品性肯定不好。若好的话,怎么会这样说人呢?不正好证明了自己的涵养心性!”
鲍二少爷却是认得冯佩珊的。看着她不语。
他的目光并不严厉,也不鄙视,只是淡淡的。
冯佩珊以为他看一会就会挪开了,谁知他一直盯着她。渐渐的她承受不住了。羞愧难耐之下,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紧咬住红唇。不让哭声泄出来。
方则便知道刚才的话是她说的了。
他低声问鲍二少爷,“这是谁?”
鲍二少爷道:“冯家的姑娘。冯佩珊。”
方则恍然大悟,想起妹妹说的莲花堂一幕。
他年轻气盛,并不顾后果,又嘲笑道:“下次说话小心些。有时候说别人,效果恰好相反,就等于在向别人证明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众少年听他说得有趣,都哄笑起来。
屋里少女们脸都白了,冯佩珊更是哭出声来。
方则这才轻蔑地扫了她们一眼,转身走了。
今日聚会的女孩子们大多是小商家之女,与九大锦商不能比肩,更别说织造府和鲍长史了,刚才来的少年正是她们倾慕的对象,若能嫁给其中一个,那也是飞入富贵乡。
因此,她们都觉受了冯佩珊连累,看她的眼光就有些嫌弃了。有那小孩子心性的,恨不得马上跟她撇清,好证明自己跟她不是同一流的人,心性涵养都高洁。
冯佩珊继莲花堂后,再次被人嫌弃。
原因还是同一个:郭清哑!
她对她的恨意又上升了一层。
又觉得她的罪名更重了。
瞧这些少年被她迷的,都分不清好歹了。
她哽咽道:“我也不过实话实说……”
这一回,没有人接她的腔。
她也不是傻的,便努力忍着。
眼下不是与人争辩的时候。
等郭清哑倒霉的时候,她再站出来,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向人证明她当初的眼光和判断,也能挽回别人对她的印象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好过了许多。
她并不觉自己是妄想,像郭清哑那样的女子,注定得不到好下场,可恨别人怎么都不像她有眼光能先一步看出来呢?
这世上都是俗人多,看问题只看表面。
这件事后,她并没有收敛,只换了个法子行事:让家里的婆子媳妇趁着采买的时候在外传说,她自己却不出头了。
只是,效果并不如她想的好,附和她的人依然凤毛麟角。
为什么呢?
试想这城里百姓谁家没有郭清哑奉献的织布机!
※
清哑不知自己坐在家中也招来厌恶和嫉恨,正忙着呢。
不但她,郭家没有成群奴仆可使唤,个个都忙。
郭大全今日又请锦署衙门一班小吏吃酒。他虽然不像对夏织造和鲍长史那样恭敬,却也十分客气,处处打点,并不小瞧哪一个。
“我们郭家才做这行买卖,比不得人家,还望各位大爷体谅。”
众人见他说话和气尊重,倒也买他几分薄面。
其中有个叫何炯的小吏,郭大全打听得他有些才干。只是不善钻营和鲍长史不睦,所以不得重用。共事的人又大多是踩低捧高之辈,他就更难捱了。如今他老母亲生病,请医抓药,家中很是艰难。
郭大全便瞅没人的时候塞给他一百两银票,示意他别声张。
何炯眼睛都红了。
后来,大头菜打听到何炯和鲍长史结仇的缘故。说起来这事还跟郭家买的城西作坊的原主人仇一有关呢。原来鲍长史经办一件商业事项。收受贿赂,处事不公,导致仇一破家。而原经办此事的何炯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郭大全听了眼光大亮,回来问仇一,果然如此。
他便不动声色,将此事装在心里。
只是从此后。他常暗中接济何炯。
暂放下此一节不提,再说吴氏。
这日绿湾村来人。是同村的一个婆子,人称“大嘴婆”。人是顶好的,就是喜欢说三道四。她借着丁点大的事搭顺风船上霞照城来,不过是想见个世面。至于花费。不是有郭家么。她觉得自己跟郭家还算亲近,如今远道而来,吴氏未必好意思不收留她。郭家又不缺那点花销。
她下了船就打听郭家,一路问到槐树巷。
她判断没错。吴氏还真不好意思嫌弃她、摆脸子。都是乡里乡亲的,郭家在绿湾村还开着坊子呢,又没搬走,于是热心接待了她。
大嘴婆喜得跟什么似的,直叹吴氏为人小意。
客套一番,吴氏便问她来霞照所为何事。
大嘴婆含糊说,她闺女织的几匹好锦,在乌油镇卖不上价,想到霞照城来看看,防止吃亏。
吴氏听了心直抽——这么点事跑这么远,够路费么?
她便明白她是找机会出来逛来了。
大嘴婆一见吴氏脸色,也不好意思,忙提起另一件事:她帮红娘子捎带了些土物给李红枣,问吴氏谢家怎么走。
吴氏心一动,猛然眼睛就亮了。
她一直在注意李红枣的动静。
她忙的时候,就让每天出去买菜的五大娘留心。
这次因为郭家在商场上击败了谢家,谢天良愤怒不已,却碍于大伯的威严不敢擅自乱动;李红枣也满心不甘,却也想不通谢吟月为何不下手报复郭家,又听说方家跟郭家交好了,以为谢家放弃报复郭家了。在这种情形下,加上谢吟风在背后推动,两个目的一致的人便凑在一处商议,想找机会对郭家下手,自己报仇。
李红枣害怕谢吟月,所以他们不敢在谢家作坊会面。
谢天良便在谢家一处外宅约见李红枣。
这事就被五大娘发现了。
怎么这么巧呢?
其实不是巧,李红枣做工是有规律的,她只要在她下工以后留心她的动向就成了。那天她跟踪李红枣,发现她和谢天良先后进了那家院子,简直惊呆了,急忙忙回来告诉吴氏。
吴氏乐坏了——又一个下贱的!
不对,李红枣本来就下贱。
她其实真误会了红枣,红枣和谢天良真没什么,就是为了对付郭家才走到一块商议事而已。
此时吴氏听大嘴婆说有东西带给李红枣,脑子就转开了。
李红枣也不是天天和谢天良相见的,这事有些不好办。
她便撇嘴道:“给她带?别带了!”
一副跟李家张家不共戴天的模样。
大嘴婆忙道:“我答应了怎好不送去呢?好嫂子,你就说吧。”
吴氏转而拉她去逛街,比先前更热情十倍。
不仅带她去戏园子听戏、茶馆听书,还买东西给她吃。
大嘴婆以为她成心拖住自己不让自己给李红枣送东西,心里乐得占便宜,等逛够了再找个借口问路把东西送去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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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烟花(二更求月票)
如此到了时辰,吴氏才带她往那院子所在的街道晃了一趟,没看见李红枣去,只得回来了。
第二天,她依然带她出去逛。
工夫不负有心人,这日碰见李红枣了。
吴氏还装没看见呢,大嘴婆捣捣她胳膊肘,问道:“嫂子,你帮我瞧瞧那可是红枣?”
吴氏早瞧见了,当然是李红枣。
她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像是。她怎么在这?”
大嘴婆倒也喜欢,想着自己不用再跑一趟,直接去告诉红枣一声,叫她去郭家附近等自己,把带的东西给她更省事,于是就要过去找她。
吴氏道:“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去的。”
大嘴婆急忙道:“我去,我去。嫂子在这等我。”
吴氏又拉住她问道:“你要去多久?别赖着不出来,在人家那吃晚饭,害我白等,我可不依你。”
大嘴婆笑道:“哪能呢。就是她十分留我,我推不掉,也要出来告诉你一声。怎好叫你在这白等!”心里便想,李红枣会不会看她远道而来又给她带东西的份上,请她吃饭呢?
吴氏拖住她,不过是想让里面的人做成好事,难舍难分之际,被大嘴婆逮个正着罢了,因此又叨咕好一会,才放她过去。
大嘴婆就穿过街道,往斜对面的院子去了。
才到门口,刚要敲门,就见院门猛然拉开,李红枣冲了出来。
她头发有些乱,面色有些红,神色有些慌张,看见大嘴婆更是一愣。张大嘴巴,“大……大娘,怎么来了?”
大嘴婆目光往她身后院内一溜,恰好看见谢天良的身影在正屋内隐去,再看李红枣这副情形,心内无限疑惑。
当下,她压下满腹狐疑。笑着把来意说了。
红枣忙说跟她去拿。又说这是谢家一处院子,自己是来送东西的。
也是她倒霉,谢天良找了这处地方和她商议事。本借着谢吟风的名头,她也觉得无事。谁知谢天良居然恋慕上她了,所以找机会下手。今日谢吟风没来,李红枣一进门他便抱住她亲。李红枣又惊又怕。夺手跑了出来,谁知就被大嘴婆赶上了。
她不知大嘴婆看见了谢天良。自觉逃过一劫,拉着她匆匆走了。
路上,李红枣问她住哪,听说她住在郭家。神色便有些异样。
大嘴婆忙出主意说,和她约个会面的地点时辰,把东西给她就完了。
李红枣答应了。两人才分开。
大嘴婆揣着一肚子疑惑找到吴氏,接着和她逛。
中间。她几次要张口告诉吴氏那件事,又咽了回去。
她也知郭家和张家李家有仇,不敢将这事若告诉吴氏。怕说了,指不定吴氏笑成什么样,她成了个搬弄是非的人了。
若吴氏知道她的想法,要笑翻天。
她人称“大嘴婆”,可见是什么脾性,还怕告诉她呢!
她刚才躲在暗处,将那院子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因此装作嫌弃李红枣的样子,也不问大嘴婆见她的情况,只做不知。
第二天,大嘴婆把东西送给了李红枣。
吴氏感激她“帮”这个忙,又留她多住了一天。
她推心置腹地将江明辉如何去谢家送货,如何被人骗进谢家,后来如何退亲等等细细告诉了大嘴婆一遍;又含糊说根据江明辉说的,好像那个送帖子给她的女子就是李红枣,所以她才格外不待见她等等。
大嘴婆心里更怀疑了。
因郭守业又来了城里,她不好意思再待,第二天就走了。
吴氏热心帮她找了顺风船,让她不花钱就能到家。
她一点不担心大嘴婆会守住那秘密。
果然,大嘴婆回村后,因心里藏着事,就跟嗓子眼痒痒一样,非得咳嗽清爽了才好受。终于有一天,她熬不住把李红枣的事跟人说了。不但说了自己看见的,还把猜测李红枣为了报复郭家,故意骗江明辉的事也说了。虽是猜测,传着传着,就跟真的一样了。何况这事本就是真的。
对一个人说了,也就等于跟全村人说了。
很快,李红枣在城里偷汉的消息就传开了。
张家气得怒不可遏,张老汉命大儿子张福荣进城去,把张福田两口子弄回来处置。
张福荣便进城,跟张福田说了此事。
张福田立即想到最近红枣常出门很古怪。
他叫大哥先回去,自己留了个心眼跟踪李红枣,恰碰上谢天良没得手不甘心,所以在坊子外堵李红枣,被他撞个正着。
他哪里还能辩得清真假,上去就给了红枣一个耳光,骂她“贱*货”,要拖她走。谢天良便上来帮忙,喝斥他说,他只是跟李红枣说句话儿。他插在他们夫妻间袒护红枣,反将矛盾激化。
张福田眼睛都红了,又惧怕谢天良,当即转身就跑。
一气跑到码头,搭船回家去了。
李红枣气极,威胁谢天良,再敢欺负她就告诉大姑娘。
随后,她也找了个借口回乡去了。
等回到绿湾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张家还要休了她。
她虽然不能平息流言,却有法子收服张福田。
她对他道,若她真和谢天良有什么,这回就该趁机离开张家,然后靠上谢家,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她没有。她说,这一切都是大嘴婆乱说。大嘴婆是受郭家指使的。
张福田将信将疑。
李红枣便进一步告诉说,谢天良想对付郭家,和谢吟风找她商议,被大嘴婆看见,所以才诬陷她。恰好那大嘴婆因为此次进城受到吴氏热心款待,所以在村里把郭家夸了又夸,这情形被李红枣拿来证实她已经被郭家收买。
张福田这才相信,从此恨上了郭家。
他心里虽然还怀疑李红枣。却不愿再深想。
他自尊上受不了被李红枣抛弃的下场,若这一切是郭家唆使的,他就能接受,怒气也有了发泄的地方。所以,他不顾父母阻拦,又跟着李红枣回到城里。只是,他从此暗中防备着李红枣和谢天良。
张老汉脸面下不来。对外宣布说不认这个儿子了。
这一场闹剧吴氏却无心顾及。因为郭家也出事了。
七月十二日,是严氏的生辰。
方家自然给郭家下了帖子,还特别请了清哑。
不过。清哑借口有事没去。
严氏明知她避嫌,也无法。
到十二那日,霞照官商都云集方园,诸般热闹自不必说。
夏三少爷夏四少爷和鲍二少爷等一干少年随意坐了坐席就溜了出来。许多人。他们玩得不尽兴,因此相约去烟花街寻乐子。
谢天良等不少商家子弟都在内。
只方则要接待客人。没跟来。
夏三少爷等官家子弟和他们走得这样近,除少数几个是投契的外,和其他人相交并不深厚,图的是玩乐有人付账。这是私下的规矩。
半途中,遇见从城西作坊回家的郭大贵。
众人不由分说,死活拉了他去。
到烟花街喝酒寻乐。于这些富家子弟是常有的事。
但除少数纨绔外,他们少有在勾栏院留宿的。并非品性有多高洁,而是像他们这等人家,连家里伺候的丫鬟也是美貌的,寻常烟花女子哪看在眼里。便是有特别叫人动心的,也要熬着,作出清高和挑剔模样。
就这么饮酒作乐,也无趣的很,所以他们有时会进行一项特别的活动:花重金赎了还没开苞的清倌人,然后赌斗,谁赢了谁就得了这个清倌人。
今晚他们就是冲着春香院的一个清倌人来的。
此女名叫雀灵,乃是去年花魁大比的魁首。
她一直未接客,这两日春香院忽然放出风来,说她要接客了,顿时引得无数嫖客前往。
夏三少爷等人看见这个场景,都咂舌。
夏三少爷便拿主意说:“咱们定要将她赎出来,省得那样美的女子被人糟蹋了。老规矩,大家凑份子。然后赌斗,谁赢了谁把她领回去。这可是积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