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是好药。你看他——”
英儿指着郭大贵。心想若好能这样发疯吗?
沈寒梅就伤心了,哭喊“郭三哥!”
郭大贵死死抱紧她。仿佛抱着救命的稻草。
沈寒梅虽羞怯,却看得出他很难受,于是安慰道:“三哥别急,宋妈妈请大夫去了。三哥,你告诉我吃了什么?我好帮你。”
郭大贵越发糊涂了,说不出一句话,却把她越搂越紧。
英儿死命掰他手,哪里掰得开!
沈寒梅见这样不是事,催英儿道:“快去叫妈妈!”
英儿也怕出事,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等她和宋妈妈各端一盆冷水匆匆跑回来,刚到门口,却听里面沈寒梅惊叫道:“别进来!”
宋妈妈心一沉,道:“姑娘,就我和英儿。”
沈寒梅依旧道:“那也别进来!”
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慌张和惊惧颤抖。
既害怕,为什么不要她们进去?
宋妈妈想到一个情形,觉得遍体生寒。
“哐啷”一声,她手里的铜盆落地,水花四溅。
她靠着船舱板壁,身子软软地往下溜。
英儿急忙放下手中铜盆去搀扶她,“妈妈!”
宋妈妈艰难道:“去……那头,别叫人过来。”
英儿狐疑地走了。
宋妈妈坐在船板上,喃喃道:“作孽哟!”
……
第二天早晨,郭大贵醒来,发现他躺在一张精致的绣床上,身上盖着极薄的绸被。他狐疑,掀开被子一看,身上里衣也换了,不是自己的。略一定神,脑中闪过和夏三少爷等人赌斗的情形……
他如雷轰电掣,整个人都傻掉了。
呆怔了好一会,才挪动腿脚下床。
一个不稳,“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床下。
他顾不得头疼,用拳捶地,痛不欲生!
正在这时,屏风外进来一个人。
郭大贵停止动作,不敢抬头去看,生恐看见雀灵那张精致的脸。
可是那个人径直走到他身边,停下了。
他看见褐色裙摆下露出一双青缎绣老梅的圆头鞋,不禁疑惑,因为那鞋不像妹妹那样女孩子穿的,倒像娘穿的;那裙子也奇怪……
他忙抬头,却看见宋妈妈板着脸站在那。
“宋妈妈,你怎么在这?”他愕然道。
老婆子也逛妓*院?
“这是沈家,我怎不能在这?”宋妈妈气道。
“沈家?”郭大贵失声叫了起来。
宋妈妈见他一脸不明情况,又想着要紧事,也不跟他打哑谜了,道:“请三爷起来说话。昨晚我们在大街上碰见醉倒的三爷,就带回来了。三爷倒是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弄成那副样子?”
郭大贵听说他在沈家,心里一喜;再被宋妈妈一问,又一虚;想要解释。又不好解释,只得含糊道:“我……我喝多了,就……也不知怎么就醉倒了。不知道怎么在大街上的。”
他也糊涂着呢!
宋妈妈见他不肯说,脸一沉。
“三爷被人下了药!”她揭露他。
“什么!”郭大贵刚站起来,差点又跌倒。
“你还不肯说?你害得我们家姑娘……”
宋妈妈说了一半便止住,满面怒气地看着他。
“沈妹妹怎么了?”
郭大贵慌了,不知自己怎么害了沈寒梅。
宋妈妈虽万难说出口。心想还是得说。眼下顶要紧的是要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该怎样补救,不能赖账。
“你昨日被人下了药。我们姑娘好心救你,你却……害了她清白。我们不敢让老爷知道这事,只好偷偷把你带来后院。这里是姑娘的书房。你要有良心,就赶快悄悄回家去。请郭大爷和郭老爷来沈家提亲。”宋妈妈咬牙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郭大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
宋妈妈大怒道:“我还会拿姑娘的清誉说笑!”
郭大贵慌忙摆手道:“不……不是!是……我想见见沈妹妹。”
他吓得语无伦次。慌得没了主意。
宋妈妈叱道:“见什么!还不赶紧回去办正事要紧!”
郭大贵一想,可不是吗,眼下最重要的是定下这门亲事。
他心里“突突”地跳,道:“我这就回去。”
说着迈步就往外走。
宋妈妈道:“回来!你不穿好衣裳就出去?”
郭大贵只好又站住。回头乱转找衣裳。
宋妈妈见他完全没了主张的样子,更生气了,走去床头把他昨天穿的外衣扯下来扔给他。“穿好了。我让英儿送你出去。”
郭大贵接过衣裳套上。
正在这时,英儿走了进来。轻声对宋妈妈道:“姑娘要见他。”
郭大贵身子立即僵了,满脸通红地看着英儿。
宋妈妈心想:“姑娘糊涂了,这时候怎么能见他呢?”
可她看郭大贵的样子很不牢靠,想着他平日对沈寒梅的体贴照顾,让他们见一面或许更好。于是便没好气地对他道:“跟我来。”
当郭大贵看见斜靠在榻上的沈寒梅,那柔弱羞怯慌乱的眼神和他一对上,两个人都呆了。
对视了一瞬,羞得又闪开。
跟着又对视,一个幽怨,一个羞愧。
郭大贵依稀想起些破碎的片段,腿一软,便扑在榻前颤声道:“沈妹妹……我……我不是人……我……”
他抬手就要打自己嘴巴子。
沈寒梅忙坐起来,拦住他。
她一双眼盈盈欲滴,“你……你快些叫人来……提亲吧。我好害怕!”
郭大贵心一缩,立即攥紧她的手,说话也利索了,道:“我这就回家,叫我爹和大哥找人来提亲。妹妹别怕,我……我绝不抛下你!我小妹都在准备聘礼了。”
沈寒梅这才定下心来,遂含羞问他道:“你昨晚怎么了?”
郭大贵恨恨道:“是他们!非要拉我去……去那地方……”
他简直不知从何说起,这事实在是太叫人生气了。
宋妈妈这时进来,叫他从头说。
郭大贵无法,只得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宋妈妈听后立即道:“这是有人想害你!你快回去,把这事告诉郭大爷。还有,别跟人说昨晚在沈家。还有,那个雀灵千万不能要!想抢在沈家前面往郭家塞人,真是太可恶了!”
她说一句,郭大贵答应一句,连连点头。
宋妈妈叮嘱完,又自言自语道:“既这样,又怎么到街上来了呢?”
雀灵怎么会放他走呢?
沈寒梅道:“妈妈先别管这个,快叫人送他出去。”
宋妈妈也不想了,忙催郭大贵走。
郭大贵走两步又回头,看着沈寒梅道:“我明天就来。”
沈寒梅对他用力点头,眼神比刚才明亮许多。
宋妈妈命英儿亲自带郭大贵走后偏门出去,幸喜未遇见人。
郭大贵到了街上,雇了一辆车,赶回郭家。
郭家人正因为他一夜未归着急呢,都聚在前院厅堂。
只有郭大有不在,去了城西作坊。
郭守业昨日才从乡下赶来,因听西城坊的人说,郭大贵昨晚是被夏三少爷一班人拉去喝酒的,便命郭大全派人到夏府去问。
郭大全却奇怪的很,说不用找,待会他就自己回来了。
正说着,果然郭大贵就回来了。
吴氏忙问他,昨晚去哪了。
郭大贵却顾不得回答,劈头问郭守业:“爹,什么时候去沈家提亲?我看就明天吧。别耽搁太晚了。”跟着又转向清哑,“妹妹都帮我把聘礼准备好了。也该去了。”
众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好奇怪。
郭守业愣了一会,才叱道:“你做什么火烧屁股一样急?”
忽然怀疑地问:“昨天在外面干了什么事?”
这个儿子他太了解了,那脸上就写着有事,虽然他不识字,却认得表情,因此怀疑儿子在外闯祸了。
这时候,郭大全笑道:“也是该去提亲了。爹上城来不就为了这事?有小妹准备的聘礼,别的东西都容易,娘早就在置办了。回头我就去请严伯伯,请他为媒,上沈家提亲。”
郭守业看着笑嘻嘻的大儿子,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不等他细问细想,郭五大爷跑来回话,说外面有个叫雀灵的女子来找大贵侄子。
郭大贵顿时跳了起来,“我又没碰她!找我干什么?”
这下,众人都觉得不对劲了,肯定出事了。
清哑拉三哥坐下,关切地问:“三哥,出了什么事?”
郭大贵看着小妹,心里哀嚎:“我不能跟你说!”
怎么能告诉小妹这种丢人的事呢?
郭大全对清哑使了个眼色,道:“小妹,明天上沈家提亲,你去跟细妹收拾一下,省得临到头忙不过来。”
清哑扫了家人一圈,站了起来。
“三哥,好好说。”她对郭大贵道。
这个三哥很实诚,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她很不放心。
不过,大哥叫她走,必定有她不能听的理由。
郭大贵羞愧地点头。
等清哑走后,郭大全一面叫郭五大娘把雀灵领进厢房看茶,一面让郭大贵把昨晚的事细细说一遍。
那时,堂间只有郭守业、吴氏、郭大全、郭大贵和阮氏五个人。
郭大贵无法,只得从头细说。
都说了,就只碰见沈寒梅的事没说。
他只说是自己瞅雀灵不在跑出来的。
郭守业听后沉脸道:“是谢天良那个小王八崽子!”
吴氏也咬牙道:“肯定是他!谢家没一个好东西!沾上了就有事。”又拿手指头戳向小儿子额头,道:“你怎么这么笨?随便也能找个借口推掉的事,你就不知道怎么办。实在想不起来,你撒赖、装病,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
郭大全忙道:“娘,也不能这么说,那些少爷得罪不起。他们也未必有心害大贵。恐怕是谢天良偷偷捣鬼。”
第209章 弄假(二合一求月票)
吴氏瞪郭大贵道:“你没碰她,她怎么找上门来了?”
她这一刻居然怀疑起儿子来。
郭大贵哑然,他怎么能知道呢?
郭大全淡笑道:“这就要问她自己了。大贵确实没碰过她。是大头菜,他发现大贵被那些人算计了,就和相好的商量,借口说要恭贺雀灵赎身从良,把她叫了出去,他才进屋把大贵背了出来,送到街上。”
郭大贵失声道:“大头菜!”
郭大全点头道:“要不是他,今儿看你怎么办!”
郭大贵听了失魂落魄,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大头菜给救了。
郭守业和吴氏都知道大头菜的事,虽感激却不惊讶。
阮氏却是不知道的,叹道:“这可是想不到的事。我就说大头菜不成器了些,心肠是好的。”
郭大全怕她说漏了嘴,索性把大头菜被赶走的内情三言两语说了。阮氏和郭大贵听后震惊万分。郭大贵还有些羞愧,他可是见着大头菜就骂的,有时还动手。
郭大全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想什么,因道:“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漏了马脚。你再见到大头菜,记得跟从前一样对他,不然他在外就混不下去了。”
郭大贵敬佩地看着大哥,点点头。
他心急眼前的事,忙问:“那这个雀灵怎办?”
吴氏道:“怎么办?叫她走!你又没碰她!”
这回声音理直气壮多了。
郭大全对阮氏道:“弟妹,这事你去跟她说。大贵既然没碰过她,她也赎了身了,你好生劝她,叫她自己过去吧。就说她有才有貌。给人当妾太委屈了,我们家也不敢糟践她。话说软和些。从那地方出来的人都不简单。大贵被人算计了就不说了,再得罪她更惹一桩事。还不知她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呢。”
郭守业也道:“老大说的对。二媳妇你要好好跟她说。”
吴氏道:“要是她要银子,只要不过分就给她。”
阮氏当即站起身道:“爹,娘,大哥放心,我去说。”
说完就走出去了。
郭大贵听见这样复杂。忧心忡忡起来。
他满脸丧气地坐下。一会又站起来。
转了一圈又坐下,然后又站起来,每一刻都觉得十分难捱。
郭守业瞟了他一眼。道:“吃个教训也好。下回就长进了。”
郭大贵听了更难受。
众人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阮氏,都觉得不妙。
事情只怕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吴氏首先忍不住,过去了。
阮氏确实没能解决公婆和大哥交代的任务。
这要从雀灵昨晚回来说起。
昨晚。雀灵被回春和春花叫去了春花的屋子,只见几个平日交好的姐妹都备了礼物在等她。恭贺她赎身从良、脱离苦海。
雀灵收了东西,又和她们说了会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头也晕乎乎的。便要告辞,“姐妹们浓情厚意,雀灵容后再报。今日有些累。要先回去歇息了。”
回春笑道:“去吧,去吧。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
众女都哄笑着。将她送到门口,方转身回去了。
雀灵踉跄进屋,看见床上没了郭大贵,很是诧异。
可这当口她再也支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床上迷糊过去。
昏昏沉沉间犹在想,难道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屋内有了动静,有人来到床边。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力不从心,朦胧中有个火热的身子覆了上来。她想,原来没走。
一夜过去,次日清晨雀灵醒来,想起昨日之事,忙看向身边。然而,身边却没有人。她不禁发怔,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梦一样。
可是,当她挪动身子,却觉得不对。
定睛朝床上一看,果然床单上一点梅花般的殷红。
她便明白了,那不是梦。
她怔怔地坐着,想郭大贵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
因为她被赎身,原来伺候的小丫鬟自然没这个福分一起被赎——谁家没丫鬟呢,从妓院带个丫鬟出来也不好听不是,所以就被**带走了,如今她想问个人都没有。
勉强支撑着起来梳洗完毕,依然不见郭大贵回来。
她心情便沉重起来,难道她被抛弃了?
想起那个憨实的少年,她不敢确定他会做出这种事。
一个念头忽然从脑中划过:看他昨日百般推辞的样子,很不愿赢她这个彩头,看样子很怕家里反对,是不是早起先独自回家,等说通了父母再来接她呢?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心情便好了些。
因又想道:“若是他父母不答应,他岂不为难?须得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言明昨晚乃是各位官家小公子和富家子弟约好的赌斗,他父母便难推却了。我再告诉他们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就更妥了。”
想毕,便略收拾了一番细软,将古琴斜背了,离开春香楼。
来到郭家,门房去通报后,一个婆子客客气气地将她引进去,在厢房坐了喝茶,又解释说,郭家一会就有人来。
雀灵见开端良好,心里踏实了些。
过了不多久,一个年轻媳妇走了进来。
雀灵不知是谁,忙站了起来。
阮氏对她略一打量,才笑道:“姑娘请坐。我是郭家二媳妇。”
雀灵忙蹲身道:“见过二嫂。”
阮氏赶紧扶了她起来,道:“姑娘不必多礼。来,坐下说话。”
雀灵心头微凝,竟然不是叫她去上房的。
按规矩,她找上门来了,郭大贵的娘应该当面考查她一番才对。越严厉越给下马威,才符合常理。谁知竟不见她。只派了儿媳妇前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阮氏坐下后客气问道:“不知姑娘来是……”
雀灵气结,她都是郭大贵的人了,能不来吗?
她便反问:“郭三爷回来了吗?”
阮氏点头道:“也是刚回来。”
雀灵又问:“那他可对你们说了昨晚在春香院的事?”
阮氏坦然点头,道:“说了。”
雀灵就道:“那二嫂觉得,我能不来吗?”
阮氏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来?”
雀灵又气又急,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
没等她想好再问。阮氏已经诚恳道:“姑娘,你能有今天也不容易。既然他们好心凑份子赎了你,也是你的福气。我们家是庄户人家出身。根基也浅,没有纳妾的习惯。再说你这样好姑娘,给人做妾太可惜了。我公婆的意思,姑娘已经是自由身了。我们家也不会拿那个赌约强要你进门,你各人寻个好人家过日子去吧。”
雀灵听了这番有情有理的话。如坠冰窟。
她白着脸道:“郭二嫂这话当真?”
阮氏点头道:“当然真了。”
雀灵惨笑道:“你……要我上哪去寻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