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流星转脸,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是吗?”
鲍大少爷心里一惊:这是知道什么了?
他不敢分辨解释。忙以别话岔开。因道:“那自然。大爷,郭姑娘自从和江明辉退亲后,上门求亲的虽多。她却心无二念。怎么我这么看去,韩希夷待郭姑娘比以前好像有些不同呢?往日他们也很照顾郭姑娘,但我想那是因为九大世家受了郭家的恩惠的缘故;今天瞧着,倒有些不一样了。莫不是他也起了念头?”
夏流星又望向那边。冷冷的一声不吭。
鲍大少爷感觉到他的冷意,便不敢再说话。
前方。众人簇拥着新人进入正堂。
堂上,郭守业和吴氏早已端坐,等着小儿子儿媳参拜。
郭大全、郭大有夫妇分别坐在堂下两边。
清哑见了这个阵势,又喜欢起来。叫道:“爹,娘。”
吴氏满脸笑容,忙招手道:“清哑来。”
清哑就过去。吴氏拉她靠在自己身边。
五婶子忙道:“清哑你不能站这。你三哥三嫂要拜堂了,要给你爹你娘磕头的。你站在这。不是连你也受了他们的头。那怎么能行呢,你又不是长辈!”
吴氏一想也是,推她道:“去你大哥那。”
清哑急忙下来,站到大哥大嫂下手,才罢了。
郭大贵和沈寒梅拜堂时,她一直笑。
严未央过来道:“瞧你高兴的!”
清哑含笑不语,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笑。
不知是因为看见这古礼拜堂呢,还是因为娶嫂子开心,或者两者都有,反正她看见那两人跪下又起来,她就止不住满脸笑容。
一时拜堂完成,送新人入洞房。
清哑又跟严未央随着人流出去看热闹。
才出去,就碰见细腰,“姑娘,你怎跑出来了?”
清哑笑而不答,心想我来接嫂子嘛。
一个婆子又急急忙忙挤过来,对细腰道:“叫你来喊姑娘,怎么喊不动。”又对清哑道:“姑娘,里头都乱了。送亲的等人招呼呢……”
一语未了,严未央跺脚道:“哎呀忘了事了!快走!”
拉着清哑就往后院跑。
清哑边跑边问:“送亲的人呢?”
沈家大哥不是被人接去厢房了吗,她看见的。
严未央忽然停下来,她也跟着一个急刹,身子还是往前栽。
就听一声“小心”,韩希夷的俊脸在眼前放大,伸手做虚扶状。
她忙立定脚跟,手下也使劲攥紧严未央的手,才没撞上去。
等站稳了,抬眼又撞进方初黑眸,正关切又疑惑地看着她,她便笑了笑,掩饰尴尬和匆忙。
韩希夷笑问:“你们两个这么急做什么?”
严未央道:“我们还有事,玩忘记了。”
说着又要走,走前扫了他二人一眼,有些嫉妒地问道:“你们没事了?看完热闹就等吃酒了?”
方初眼带笑意,道:“我们正要去安排酒宴。”
清哑记起自己是主人,忙正容道:“谢谢你们帮忙!”
韩希夷笑道:“谢什么,这差事又不辛苦。有的吃有的玩。”
严未央道:“别谢!他们趁这机会应酬许多人呢。”
说完忙拉着清哑就走了。
看着她们背影,韩希夷摇头失笑。
他大概看出清哑这方面经历欠缺,根本无头绪。
方初心思一转,叫住随后跟去的墨玉,对她道“去找姑太太。”
姑太太就是他母亲严氏,墨玉心领神会地笑着走了。
方初这才和韩希夷去喜棚主持安排喜宴、招呼客人。
内院,严氏出面接待送亲的沈家大嫂等人,如此,严未央和清哑便觉得轻松许多,接下来也是在内堂主持喜宴、招呼女客,周旋应酬。笑得脸都僵了。
忙忙碌碌的,根本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不知什么时候,那天就黑了,肚子也饿了,腿也软了,吴氏就来催她们去歇息。
清哑吃了些东西后。觉得精神好了些。忙就去了洞房。
那时,郭大贵在外敬酒,沈寒梅独在新房被女眷们围着说笑。
清哑和严未央进去后。都笑着打量她。
清哑还坐到沈寒梅身边,凑近看她新娘服上的精美刺绣,是龙凤呈祥团花图案。她用手抚着,十分新奇喜欢。私心里觉得这大红衬得新娘更加美丽、喜庆,全没有平日感觉的俗艳。
女子做新娘时最美丽。这话真不错!
“三嫂真美!”她由衷赞道。
沈寒梅脸上红晕立即转浓,粉艳艳的。
郭勤、郭巧和郭俭挤上前来,围在清哑身边。
他们先喊“小姑”,然后一齐望着沈寒梅傻笑。
郭俭觉得该说点什么。于是叫“沈姑姑”。
巧儿赶忙道:“不是姑姑了,要叫三婶婶。”
郭俭从善如流,叫道:“三婶婶!”
沈寒梅羞涩。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巧儿美滋滋道:“三婶婶要给见面礼的。”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沈寒梅更羞了,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严暮阳自打见了巧儿。便一直关注她。
他又是开心,又是别扭,还有些不满:才几个月不见,小丫头长这么圆滚滚的,那腮帮子全是肉。肯定整天馋嘴,吃东西也没个节制,所以长成这样。好在肌肤更晶莹了,几乎吹弹可破。那小嘴儿红艳艳的,比刚上市的红樱桃还鲜。
正用苛刻挑剔的眼光评判巧儿,就听见她说的话。
他便接道:“见面礼要等明天早上敬茶的时候才给。”
听见他的声音,巧儿立即警惕地抬眼。
严暮阳不敢对她摆脸色,努力端正神色,唯恐又惹她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到时候丢人的还是他——谁让他比她更要面子呢!
巧儿道:“我晓得!我就说明天。又没现在要。”
颇有些嫌他多管闲事的味道。
严暮阳气结,当着人,又不好跟她吵,只得忍住。
严未央笑道:“巧儿,是不是等不及想要你三婶的见面礼了?”
巧儿歪着头道:“不是的!”
这下有些害羞了。
众人说笑打趣的空儿,严暮阳拉郭勤出去,做个神秘的模样。
郭俭见了忙跟去,郭巧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严暮阳成功吸引了他们跟来,到西边屋里坐下,把几个盒子摆出来,说是他舅舅来送了许多东西给他,他挑了些带给他们。
先递给郭勤一个盒子,道:“这是上好砚台和笔,你试试就知道好了。”
两人如今关系不一般,郭勤也没见外,道了感谢后收下了。
严暮阳又拿了一大盒子递给郭俭,道:“你还小,玩这个。”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整套的关公耍大刀,全是铜制的。
郭俭立即喜欢上了,脆声道:“多谢严哥哥。”
剩下一个很小的盒子,严暮阳看向巧儿。
巧儿扭脸道:“我不要你东西!”
她记着呢,他俩是仇人!
严暮阳板脸道:“都送了,怎不送你?你是妹妹,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瞧好了,真不要?真不要我可送郭勤了。这东西,有钱也买不来的,能招财的!”
一句话引得三个小脑袋齐齐往前探。
打开盒子一看,是个拇指大的玉雕瑞兽,也不认得是什么。
郭勤看那龙头、马身,有些像狮子,猜道:“这是狮子?”
严暮阳摇头,道:“这是貔貅。”
三小一齐茫然,闻所未闻。
严暮阳得意地扫视他们一眼,咳嗽了一声,正容道:“咱们经商人家,万不可不知道这瑞兽。貔貅有口无肛,能吞万物而不泄,只进不出。它最喜欢吃金银珠宝,把财宝当饭吃,专门招财进宝。还能辟邪、带来好运、镇宅子,最神通广大。”
见郭巧和郭俭还是不甚明了,又指那玉雕后面给他们看道:“你们看,它没有肛……就是没有那个啦。不拉屎的,吃什么东西都不拉出来的,只进不出……”
随着他述说,巧儿两眼放光。
严暮阳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举着那玉雕道:“这个东西买不来的,要请。所有做买卖的人家都要想法子请一个回家,从此做买卖一帆风顺。你们瞧这个——”示意三小凑近细看——“这玉里面有许多红点点,就是它吞进去的财宝。我这个是经过高僧开光过的……”
郭勤赶紧问:“去哪请?”
严暮阳道:“凭运气碰呗。不然随便让人做一个就行,那还有什么好稀奇的。一定要高僧开光过的才灵验。还要材质好。比如这玉的,就比木头的好。也不是什么玉都行,玉也要有灵性……”
他翻来覆去地说,总之他这只貔貅是最有灵性的。
巧儿便盯着不放了,不知他刚才说的话还作数不作数。
对于发财,她很执着。
为了财运,她决定接受严暮阳送的礼物。
她这是看在勤哥哥和他同窗份上,也是看在严姑姑和小姑好的份上,更为了郭家将来财源广进,所以才跟他和好。反正他们也没太大的仇,不过就是吵了一场,不然两家还能来往?
严暮阳很有眼色,一见她眼神,立即大方地将貔貅递给她,道:“给你!记住了,要戴在身上,不能离身,不然财气就漏了。戴着还能祛邪,给你带来好运气。别叫人发现了,发现了也是要漏财的。我们两家好,我才送你这个,不然我可不送。”
巧儿郑重点头,双手接了过去,道:“多谢暮阳哥哥。”
严暮阳听了通体舒泰,说“不用谢。”
貔貅上本来穿有紫红络子,巧儿将它系在脖子上,又塞入衣领内,还拍了拍,感觉到它贴胸肉靠着,顿时无比踏实。
严暮阳对着她裂嘴笑了。
小娃儿没那么多心思,很容易就能成朋友。
巧儿放下仇恨后,觉得暮阳哥哥笑起来怪好看的,牙齿很整齐,眼神也贴心,对他起了亲近之意,因不放心地问道:“暮阳哥哥,这个……貔貅,真能招来钱?”
她生怕不灵验,说着还伸出小手招了招。
严暮阳很有把握道:“当然。将来你一定有很多钱!”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只要嫁给他,他有钱她就有钱!
郭勤怀疑地问:“怎么你送我和弟弟砚台和玩的,光送巧儿这个?要送都送一样的。发财谁不想!”
严暮阳忍了又忍,才没骂他。
当这貔貅是随便什么东西呢?
还一张口就要三只,亏能说得出来!
他故意瞅郭勤不语,瞅得他心虚了,才道:“你想得美!我自己都没有了呢,拿什么送你?妹妹是女孩子,所以我送她;咱们是男儿,貔貅这东西要靠自己寻来,那才最灵验。你要连一只貔貅都请不回来,将来怎么为郭家顶门户?”
郭勤觉得这话很有理,便不再纠缠。
严暮阳又叮嘱他们不要告诉人,不然不灵验了,他们都答应了。
当下三人把东西收了,一起出去玩不提。
当晚回去,伺候严暮阳的大丫鬟不见他贴身戴的貔貅,惊得问他是不是丢了,又叫跟的丫头来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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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信物
严暮阳满不在乎地说,丢了再请一个呗。
貔貅不能买,要说“请”。
丫鬟急得叫道:“这是随便能请来的?”
这个貔貅是严暮阳周岁时,严纪鹏送的,一直贴身戴着。
单那玉就不是普通的玉,里面的红色血点,迎着光转不同角度看,呈现离奇的各种图景。精雕成貔貅后,又请了寺庙的高僧开光,诵经七七四十九天,才拿来给他佩戴。因他是严家长孙,当家家主送这个给他不但有招财进宝、壮大家业的意思,还有祛邪、保平安的寓意。
所以,这东西弄丢了,丫鬟如何能镇定!
当下,她急得都快哭了,生恐明日被责罚,到处找寻。
严暮阳叫她别慌,说自己明日告诉爷爷,不会带累她受罚。
然后,他自顾睡去了。
睡着了,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二日,严暮阳主动对严纪鹏说,他把貔貅弄丢了。
祖孙两个虽血脉相连,心机深度天差地别。
严纪鹏发现孙子丢了这样重要东西毫不在乎,眼神也不够平静,很是疑惑,当下不动声色道:“昨日人多,许是被什么人捡去了。爷爷这就叫人去问。知道是严家丢的,不定就送来了。去赴宴的都不是一般人家,想来也不会贪心这个留下不还。”
严暮阳急忙道:“爷爷别问了。那么多人找谁问去!”
严纪鹏道:“这个很容易,郭家都登有名录的。”
严暮阳道:“哎呀,这么麻烦,再请一个回来不就完了!那个貔貅我本来就嫌小了,丢了就丢了。咱再请一个大的。更招财!更好运!”
严纪鹏看着孙子心猛抽——
当那玉雕是白菜呢,论斤称?
那块玉可不是普通的玉!
这小子,肯定有鬼!
他呵呵笑道:“你要大的?回头爷爷拿木头叫人雕个好大的给你。”
严暮阳没听出他的讥讽之意,忙道:“不用木头,还用玉雕。雕得比原先那个大一些就成。原先那个小些,是雌的;再雕一个雄的。雄貔貅比雌的厉害,没准把原来那只找回来也不一定。”
严纪鹏听了这话。心中更狐疑了。
面上。他笑道:“也好。就按你说的。”
严暮阳见他不再追究,大喜,抱着他胳膊直喊爷爷。
严纪鹏摸着他头哈哈笑。十分慈祥。
一转身,他就叫了跟孙子的小厮来问话。
当得知严暮阳昨日带了礼物去郭家送郭勤,他便糊涂了,难不成孙子把貔貅送郭勤了?这不可能啊。
小厮说。小少爷带了两样礼去郭家,其中一套铜器是送郭俭的。
严纪鹏心下就转开了:送郭勤郭俭。那郭巧儿能漏下吗?
若是没漏下,拿什么送的?
联想到孙子说的“雌”“雄”,又说什么“没准把原来那只找回来也不一定”,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还不敢相信——这小子毛还没长齐呢,就知道找女人了?不,是找女孩了?
再从头至尾想一遍。他终确定:孙子把貔貅当定情物送郭巧儿了。
他嘱咐那小厮不可将此事告诉严暮阳,然后命他退下。
等他走后。严纪鹏忽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笑过又骂:“这臭小子!乱来!”
笑,是因为想79 起郭家昨日送的小毛巾,他本就想与郭家结亲,看到小毛巾的那一刻,心下更坚定了;而孙子在这时候送出“定情之物”,他当然要笑了。
至于私相授受的问题,他选择性忽视。
骂,是因为那貔貅确不是普通玉雕,这一送,好像把严家财运送去郭家一样,他心里微微有些不舒坦,“蠢材!就要送也该送别的:玉佩也好,镯子也好,凤钗也好,簪子也好……什么不好送!送貔貅,这是把家业双手送出去了!这个败家子!”
“不行!”他想,“一定要把这门亲定下。”
眼下他也没别的法子可想:若说明了要回来,两家都磨不开脸面;若不要,就这样听之任之也不甘心;最后只能按孙子说的,再想办法弄块好玉,雕成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凑成一对,用这雄的把那雌的“引”回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娶”回来。
至于怎么引,他倒不大操心。
就算他不出面,严暮阳自己某一日也会揭开这事的。
这小子,这么点大就……
本来很违礼的事,因为恰好对了他的心思,所以也合理了。
当然了,他是不会说的。就算有天揭开了,他也会说小孩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姻缘天定等等等等,誓将糊涂装到底。
他想想又大笑起来!
外面下人听了,都面面相觑,不知老爷怎么这样高兴。
严纪鹏怪严暮阳不该送貔貅,殊不知严暮阳心里想:哼,送别的东西郭巧儿能动心吗?敢收吗?
那个小丫头,虽然一副财迷性子,却有骨气的很,看上去太贵重的东西她就算喜欢也不敢要;太平常的东西她记仇不肯要;貔貅能招财进宝,看上去又不是很贵重——主要是小巧,不识货的人不知道它的价值——才能吸引她,她想发财就一定会收下。
如今她收下他的貔貅了,那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了!
将来她敢不承认?
他倒要瞧瞧谁敢跟他抢媳妇!
再回头说那得了貔貅的巧儿。
她全没有堕入算计的感觉,倒像怀揣万贯家财一样,十分充实。她也没心思玩了,靠在清哑身边,不时摸摸胸口,笑眯眯的很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