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远居正色道:“这也是你祖母的心愿!如今,我只是为了在她老人家面前替她达成心愿!”
傅衍恒敛着眸子,定定地望着傅远居,唇边的笑容讽刺十足:“遗愿?如今人都过世了,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傅家老大听了,怒道:“傅衍恒,你放肆!”
傅衍恒望着他,说道:“大堂兄,你不要生气。”说着,对着赵余温和的笑着,一副畜生无害的模样:“舅舅,实不相瞒,令嫒很好,但我不能接受她。因为我只喜欢男人。”
赵莹莹和赵余没料到傅衍恒居然当众拒婚,而且居然是这个理由,两人脸色立刻变了。赵莹莹含泪地望着他,一跺脚,跑开了。
众人见了,纷纷指责傅衍恒不是,说他这么做,以后让赵莹莹如何做人。未出阁的女子被人当众拒婚,这可是有关姑娘名节的事情。
傅衍恒坦然的接受一切的言论,他说道:“发生这种事情,也非在下所愿。但,关于和表妹的婚事,我已经拒绝了大伯。我万万没料到,他会在灵堂之上再次提出来。”转过身,黑色的眸子闪着危光,望着傅远居,勾起唇角:“伯父,侄儿以为当日在酒楼之中,我说的够明确了。不曾想,伯父居然又旧事重提?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该驳了伯父的面子,但是——”
收起嬉笑的模样,傅衍恒态度不容拒绝:“婚姻大事,事关侄儿的一生幸福,侄儿可不愿意稀里糊涂的娶了一个女人。再说,就如同我刚刚说的,我喜欢男子,对女子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围观人听到此处,又是讶异又是佩服。惊讶这傅远居摆明了是强行要他这个脱了祖籍的侄子娶个不喜欢的人。佩服自然是佩服傅衍恒居然能将喜欢男人的事情说的如此光明磊落。毕竟,对男子之间的恋情,耽国虽然宽容,但总归不是正道,断袖之人对此还是很低调的。
傅远居听了,气的脸都白了。这傅衍恒一向好说话,谁知道在婚事着却屡屡和他作对。婚事是傅衍恒一生的大事是没错,但他给他找的这女孩,模样端正,家世清白,从这点来说,他并没有对不起他。而且,他父母过逝,他是他大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傅衍恒怎么都该听他的。
摆起长辈的架子,傅远居低沉着嗓子,但傅家三兄弟知道,父亲这是生气了。
“我是你伯父,你父亲不在了,自有权利替你做主!”
“伯父?”傅衍恒笑了,而此时傅家的族长也拿着族谱过来了。目光落在那写着傅家代代子孙名字的簿子,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我可记得,这傅家的族谱上可没有我的名字。我是你哪家的侄儿,你又是我哪里的伯父”
傅远居闻言,说道:“如今请族长过来,就是将你的名字重新写在上头,让你认祖归宗!”
默念着这四字,傅衍恒扬起头,反问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了。静默了一会,人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傅远居只胸口的怒火越来越旺,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强压着不要爆发出来。
阴鸷地望着傅衍恒,他咬牙问道:“你为何不愿!你本就是我傅家的子孙!”
傅衍恒哼了哼,说道:“傅家子孙?谁都知道祖父和我的亲生祖母感情深厚,但即使如此,当年父亲离开傅家的时候,只带走了祖母一人的排位,他甘愿分开他们二人,都要离开傅家,甚至断了自己的后路,也要脱离傅家族谱,壮士断腕的决心,我如今怎么能辜负?怎么能违背他的意志重返傅家?”
站在众人面前,傅衍恒朗声道:“身为人子,自当谨记父亲的叮嘱。他到死都没提过这个傅家里的一人,足见他对这儿的人是恨透了的。我顾忌血缘亲戚,愿意同傅家来往,已是不孝。如今,若是重入族谱,这就是对父亲的背叛!”
转身,对着傅远居,一字一句道:“伯父,我再称你一声伯父。我姓傅,却和你们不是一路人。顾念着我们留着同样的血,我愿意和你们来往,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重新接纳你们,重新当傅家的子孙。因此,你们于我,也不过是比朋友亲近一些,但还不上是我傅衍恒的家人。所以,不论是我的婚姻大事,还是别的有关我人生的决定,你们都没有资格替我决定!”
说着望着漆黑的木棺,冷笑:“不论是活的,还是死的。都没资格!”
“傅衍恒!你!”傅远居气的捂着心口,傅家三兄弟连忙上前搀扶。傅家老大转过身朝着傅衍恒就是一拳,却被他利落的躲开,反而一伸腿,将人绊倒在地。
睥睨着地上的傅家老大,傅衍恒眼神冰冷:“大堂兄,你这是做什么。你的祖母还未入土,你就在她面前大动干戈,这样不好吧。”
傅家老大挣扎着起身,红着眼睛瞪着傅衍恒,双手死死握成拳头。赵余见了,站到二人中间,忙打圆场,说道:“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傅衍恒好笑地望着他,不明白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这个傅府没有人是他的家人。
“外甥,你父亲的事情,舅舅我也是知道的。但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过去的就多去了。如今,你伯父好心好意让你回来。你可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傅衍恒听了,问道:“好心好意?”
赵余点点头,说:“可不是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你认祖归宗,不就是告诉大家,你是有依靠的。你伯父在朝中做官,有他护着,谁敢轻视你。不仅对你,对你的生意也是有好处的。”
傅衍恒望着傅远居,问道:“是这样吗?伯父?你是出自好心,所以才要认我?”
傅远居哼了一声,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傅衍恒一笑:“看来是我不对了。伯父如此诚恳,我却记挂着上一辈的恩怨,而忽视了伯父对我的关爱。”
赵余一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觉得此事有转机。倒是傅远居,眯着眼睛,打量这傅衍恒,觉得这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要我回傅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傅远居问道:“什么条件。”
衍恒望着他,微笑:“第一,我的婚事我要自己做主。”
傅远居眯着眼,虽是不甘,但也是咬着牙答应了。等傅衍恒重新入了族谱,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怎么也跑不掉的。
听到这话,赵余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想着,日后让自己的女儿多跟傅衍恒来往,他必定会喜欢上她的。
勾起唇角,傅衍恒的笑容越发俊美:“第二,我要娶阮音。三媒六礼,明媒正娶!”
傅远居听到这,再也坐不住,朝着傅衍恒咆哮道:“你休想!”他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让那种身份的人入他傅府的大门!
众人看到这,都在私下讨论着,阮音是谁。
似乎早就料到了,傅衍恒耸耸肩,遗憾道:“那就算了,侄儿不强求。”
傅远居抖着手,气的指着他,不停地说着“你”,却再也说不下去。傅衍恒朝他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恭敬地行了个礼:“侄儿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相见,虽不是一家人,但我还是会以礼相待,我的伯父。”
唇角上扬,傅衍恒在众人的目光下,挺直背脊,毫不留恋地离开傅府的大门。
音之轩内,阮音认真核对着手中的账本。他怕算错,每次都算两次,虽然慢,但正确率得到了保证,而且这本账林叔已经核对过了,他是用来练手的。勤能补拙,他只希望能帮到傅衍恒的忙。
正算着呢,就听见门口有人问:“请问,林秋书在这吗?”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阮音盖上账本,对着那人,反问道:“林秋书?你是说林叔吗?”
那人摸着脑袋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托我将这个给林秋书,说人在音之轩。”
阮音听了,走了过去。拿起那人手中的包裹,那人立马又递给阮音一封信,信上写着:林秋书亲启。
阮音正思忖着该不该收的时候,傅衍恒进来了。他看着二人,又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讶异过后就是一笑,说道:“没错,他是在这。交给我吧。”
来人听了,立马将东西将给傅衍恒,然后离开了。
傅衍恒将东西放在柜台上,转过身,飞快地亲了亲阮音的嘴唇,心情好的不能更好。阮音见他这样,不禁好笑:“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好像很高兴?”
傅衍恒点点头,问道:“解决一件大事,突然想出去散散心。”
阮音见他高兴,自己也跟着开心:“想去哪?”
傅衍恒想了想,说道:“丹城,如何?”
瞪大眼睛,阮音愕然道:“这么远?”他还以为傅衍恒只是想出去走走,没想到他是要远行。
“去看看老朋友,顺便散散心。怎么样,要陪我去吗?”
阮音无奈地望着他:“就算我说不要,你也不会听的。”
傅衍恒不要脸的点点头,挽住阮音的胳膊,说道:“我在哪你就得在哪,你跑不掉的。”
阮音笑着不语,却不否认。
二人正腻歪着,林叔回来了。傅衍恒见了,将柜台上的包裹扔给他:“京城来的,这次我替你收下了。”
林叔一副多管闲事的表情看了一眼傅衍恒,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包裹和信,最终叹了口气还是收下了。
看着林叔拿着东西去了后院,阮音问道:“林叔的原名叫林秋书?”
傅衍恒说是,似乎想到什么,唇角上扬。
“那个包裹是谁给他的?”
“你还记得我原本打算让宁初去京城的事情吗?”
阮音心虚地点点头。他怎么会不记得,因为这件事情,他还误会了傅衍恒,和他冷战了好久。
傅衍恒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表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继续说道:“原本我要给宁初请的夫子就跟林叔有关。”
“跟林叔有关?”
傅衍恒点点头,告诉阮音林叔的那一段过往。
林叔,在还年轻的时候被迫成了清倌。成为清倌后的第二年,他在舞剑的时候被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看上了。那人花了将近一半的盘缠将林叔赎了出来,表面上,林叔是他的书童,实际上是他豢养的公子。
二人一同进了京城。后来那人状元及第,却拒绝了留在京城,反而回乡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林叔也一直跟着他,这一跟就是三年。
傅衍恒说道:“后来,那人要成婚了。林叔不可能在留在他身边,因此他就替林叔入了商籍,并将卖身契还给了林叔,让他重获自由。无奈的是,当时的林叔已经喜欢上那人了。即使他不愿意走,却也不得不离开。”
见阮音露出难过的表情,傅衍恒握住他的手,继续说道:“林叔离开不久,那人就后悔了。他退了婚,回去找林叔。可谁知道,林叔却不肯回到他身边。”
听到这,阮音问道:“林叔是不喜欢他了,因为他的薄情?”
摇摇头,傅衍恒说道:“不是。林叔很喜欢他,因此他想通了。林叔认为那人会有无限光明的未来,自己没有资格也不可以成为他的阻碍。所以,林叔选择放弃。”
听到这,阮音不禁想到了自己,若他和林叔易地而处,他的选择肯定也和林叔一样的。
“林叔放弃了,可那人却选择了坚持。他为了林叔,离开了家,辞去了官位,在林叔居住的小镇选择做一名教书先生。后来,他教的子弟中,出了很多大官,他也就越来越有名,成为耽国有名的学者。”
阮音想到耽国有名的学者,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若说最有名的就是那个一门三状元,不做京中官而选择了回乡,最后却又在正值青年时辞官隐退的……
“严丰儒?”
傅衍恒点点头。
阮音捂住嘴,简直不敢相信。傅衍恒居然要请他做宁初的夫子?要知道那个男人连太傅都不屑一顾,怎么会……
傅衍恒笑着捏他的脸蛋:“这么激动。”
阮音不住地点头,他怎么能不激动!那可是严丰儒!
傅衍恒笑着搂住他,想起了那个年近四十,却依旧傲然如竹的男人。严丰儒是耽国当今最有名的学者,其门人子弟奇多,朝野上下,中央地方,都有他的弟子,他虽不在官场,却洞察着官场的一切。
严丰儒虽然离开了严家,但严家离不开严丰儒。严家是耽国著名的书香世家,自耽国建国就存在,一直延续至今,其影响力不容小觑,而传到严丰儒这一代,也只有他能传承严家的辉煌。
严丰儒孤傲至极,为人极难亲近,不少人想要笼络他,都被他呵斥门外,毫不留情。而傅衍恒能结识严丰儒也是多亏了林叔的福,他收走了林叔的铺子,但依旧留任他做掌柜。林叔感激他重视自己的能力,不因为他的身份而小看他,因此对傅衍恒很有好感。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傅衍恒见到了严丰儒,二人交谈过后,傅衍恒喜欢上他洞悉世事的犀利,而严丰儒也看中了傅衍恒不拘泥于俗世的超前思维。二人成了挚友,而严丰儒凭借他过人的洞察力,也知晓了傅衍恒的效忠。
他好奇像傅衍恒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对旁人效忠。傅衍恒当时笑着告诉他:“只有他才能成为唯一的明君,只有明君才能拥有盛世江山,只有盛世江山,才有安稳的银子赚。”
严丰儒嘲笑他庸俗,傅衍恒心安理得的接受。但通过那一次的谈话,严丰儒对傅衍恒所效忠的人产生了兴趣,所以他见到了九日,不久后也成为九日暗中的助力。
“我倒想看看,拥有那种眼神的男人,要怎么将这耽国治理成为你口中的盛世江山。”严丰儒虽是这么说,但眼里闪着激动,像是看到了什么,手一直在抖。
直到现在,傅衍恒还是忘不了当时他的神情。
那种激昂而又热血的神情。
“真想不到,林叔居然和他……”
傅衍恒也觉得这两人性格差异很多,林叔怎么会喜欢上他,而严丰儒这么多年心里也只有林叔一人。但……想到二人的相处模式……对着旁人横眉冷眼,一张利嘴恨不得说的他人全家都去跳河的的严丰儒,对着林叔却笨拙地说不出一个字。
傅衍恒对此,就只有一个字想说,缘。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姻缘红线牵,即使再不般配的二人,若是被那月老的红线牵绊住,也唯有甜甜蜜蜜地过一生,才能对得起那百年积攒的缘分。
只可惜,林叔还是看不开。严丰儒也是好脾气的,一等就是几十年,若换了他傅衍恒,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和秉性。
低头看了阮音,心满意足地搂着他。还好他福气大,运气好,阮音够听话。不然他可不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对于傅衍恒来说,得不到心,他也要得到人!
阮音以为傅衍恒说要去丹城的事情,只是嘴上那么一说,但没想到这人是真的要去。不仅如此,他还要带着他和宁初,就连商鸣都可以跟过去。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傅衍恒笑着说没有,只是说最近烦人事太多了,想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阮音听他这么说,还是不放心。可一想到自己又帮不到他,心中更是觉得有愧疚。傅衍恒见他这样,索性也没有瞒他,将傅家老太灵堂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阮音。
阮音瞪大眼睛,神色震惊的仿佛早已魂游天外。
傅衍恒好笑地抱着他,说道:“傅远居肯定不会罢休,而且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何他这么着急与我结亲,但继续留在恒城,还得花心思对付他们。我这么忙,天天疼你都没时间,哪能让他们消磨了我的时间。”
阮音见他没个正经,真是又好笑又好气,但他知道傅衍恒既然下了决心,心中就是有了主意。因此也就将担心忧虑压回肚里,想着出去走走也好。
书肆有林叔看着,他不担心。宁初功课很好,而且很勤奋,他倒是不担心他会落下课业。商鸣虽然调皮,可有宁初看着,一路上倒是个开心果。这么仔细想想,对丹城之行,阮音也有些期待了。
傅衍恒在旁见了,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想到傅远居那一家子,眼眸闪过一丝精光。
宁初和商鸣得知可以出游,两个人魂都快飞了。不断地向傅衍恒打听丹城的情况,就想知道有没有好吃的和好玩的。傅衍恒懒得理他们,丢了一本介绍丹城风土人情的册子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