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蓝卓文的话,薛长樱秀气的脸上结上一层冰霜,冷声道:“我早晚会杀了那个女人。”
蓝卓文道:
“他为何不杀蓝星?”
“蓝星天赋异禀,御兽制蛊之术比蓝月高出一截,他虽不至于爱才如命,但为了他的千秋霸业,还不能痛下杀手。况且只要我不死,蓝星就有为他所用的一天。”
他说着一拂袖,大步走出珍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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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阴冷的水牢里,浸泡着一个秀美的少年。
少年双手双脚皆被缚了千斤重的锁链,成大字型被锁在墙上,胸部以下的身体都被跑在湿冷的水中。
一个穿着粉色桃衫的女人驻足在水牢外,她腰间系着一道银制九节鞭,红衣劲装包裹着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肤色微黑,酥、胸半露,眸如春水,透着一股狐媚劲,眼角又带着狠厉。
桃衫女人翘起嘴角,声音珠圆玉润,煞是好听。
“怪只怪你跟错了人,站错了队。”
蓝星久不开口说话,嗓音已有些喑哑。
“少主待我们极好,是你选错了人。”
桃衫女人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极好?极好他在哪?极好他怎么不来救你?”
却在这时听到一道少年音,清脆婉转,说不出的动听。
“我这不是来了吗。”
桃衫女人听到这声音脸色一变,原本蛮横的神情收敛起来,变得低眉顺眼,她转了身半跪在地上,低声道:“教主。”
薛长樱负着手,看着被泡在水牢里的蓝星,淡淡道:“蓝莹,我还没死。”
蓝莹知晓薛长樱在责问刑虐蓝星的事,只低声道:
“这是祭司的命令。”
薛长樱伸出手按在水牢的锁扣上,“噶等”一声,铁锁被徒手掰开成两半,他飞身而起,一手揽住蓝星,一手抓了铁链,用力一扯,将铁链悉数扯碎,飘然落至蓝莹面前,“哐啷”一声,将铁链扔到她面前。
“蓝莹领罚。”
蓝莹心领神会,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一条左臂已经被斩了下来。
为什么葬阁的阁主是女人,因为女人够聪明,也够狠。
薛长樱抱着蓝星大步走出水牢,不看身后跪着的蓝莹一眼。
蓝卓文早已在珍阁内准备多时,见到薛长樱抱着蓝星进来,忙差人将药桶扛上来,“快将他放进去。”
浴桶内热气腾腾,散发着草药独有的香味,薛长樱脱下蓝星身上褴褛的衣衫,将他□□得抱进药桶。
蓝卓文推着轮椅又从内室里拿出一个铁盒,铁盒打开,里面是一条婴儿手臂大小的肥蜈蚣,他将铁盒的蜈蚣倒入浴桶内。
他温声道:
“蓝星浑身是蛊,普通的刑罚对付不了他,你放心,百年蜈蚣王配合药浴,泡三天又生龙活虎了。”
薛长樱道:
“蓝斯羽何尝不知,定是不会让他好过了。”
蓝星泡了蓝卓文特制的药浴,神智已经清醒过来。
薛长樱见他睁眼,便道:
“他没为难你把。”
蓝星正经道,依旧是不熟练的中原口音:
“没有。只是关在葬阁里。”
他轻描淡写得说,薛长樱又岂不知其中的艰辛。
薛长樱温声道:
“你放心,这个亏我早晚会讨回来的。”
蓝卓文道:“你的九转化阴练得怎么样了?”
薛长樱静静得看着又昏迷过去的蓝星,道:“对付蓝斯羽,只有九转化阴还不够。”
蓝斯羽是武学奇才,身兼百家所长,半路出家的薛长樱即使练了九转化阴,还远远不够能杀死他,况且蓝斯羽身后还有一个承岭。
蓝卓文无奈叹息道:
“外人只道你蓝逸是承岭十一阁教主,却不知蓝斯羽才是背后主使者。甚么骂名恶名都让你背了。”
薛长樱淡淡道:
“他这般将人命不当人命看待,却也有这么多效忠于他的人,论玩弄人心,我确是不如他,也没甚么好说的。”
“蓝斯羽无心无情,只能做一方霸主,我看那些最终的上位者,都是有情有义的。但是又不能太重情义。你的心太软,成不了大事。”
薛长樱道:
“如果这件大事是你们用鲜血铺就的,我宁可不成。即使做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好过踩着你们的尸体”
蓝卓文往药桶里撒了一把甘草,温声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般待他们,他们也不是瞎子。至少蓝墨蓝星是效忠于你的。”
薛长樱淡道:
“我宁可他们不选我这边,跟着我太累了。你这样帮我,不怕他对你不利吗。”
蓝卓文眨眨眼:“珍阁只医承岭的人,蓝星是苗阁副阁主,我做的是本分之事。况且我老了,眼花耳聋,刚才甚么都没听到。”
已是夜深,薛长樱负手走至庭院中,腹中提气,足下轻点,踩过枝丫,屋檐,岩石、峭壁,在空中旋转一个周身,飘然落至山顶崖间。
他负手抬头望天,承岭所处之地地势极高,那一弯上弦月就好似在眼前,伸手可及。
一抹黑影悄然无息得出现在他身后。
薛长樱涩然道:“死了多少人。”
“蓝一蓝二死了。”
“厚葬。”
他的声音无悲也无喜,秀气的面容沉静如水,只一双杏眼饱含悲意,蓝墨知他极重情义,此刻必是心如刀绞,只低了头沉声道:“他们死的很快,并不痛苦。”
他所说的正是薛长樱修炼九转化阴走火入魔时,误杀贴身影卫的事。
薛长樱嘴边溢出一丝苦笑,道:
“你是在夸我武功好吗。”
蓝墨依旧是木着脸,只眼神恭敬肃然,
“少主天赋异禀。”
“下去吧。你跟在蓝星身边,别再让他受伤了。”
“是。”
如鬼魅般的身影倏地消失在山顶。
蓝墨一如他的身份般,影阁阁主,来无影,去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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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卓文医术精湛,三日后,蓝星果然又恢复了生气,上蹿下跳,俨然又成了那个一开口便是“少主,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的忠心护卫了。
看到生龙活虎的蓝星,薛长樱心里也是开心了几分,只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恢复记忆的薛长樱,眼里少了三分天真,多了七分沉稳,面上带着一擦淡漠,失了一抹血气。
蓝星欢天喜地得跑了进来,薛长樱心里疑惑,蓝星从不曾如此失态,便道:“甚么事这么高兴?”
蓝星喜道:“少主,我练成了!”
他说着小心翼翼得将一个泛着寒气的白玉盒子呈上来给薛长樱看,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只肚皮滚圆的白色软虫。
薛长樱凑过去看,了然道:“这就是你们苗疆最好的蛊师才能练出来的,一生只有一蛊,传说能医死人肉白骨的保命蛊?”
蓝星点头如捣碎,忙道:“少主,你快吃了。”
薛长樱伸出白皙的两根手指头捏出那条软虫,不经意道:“蓝星。”
“啊?”
薛长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软虫扔进了蓝星的喉咙里。
“咕咚”一声。
蓝星面白如纸,脸如死灰,道:“我刚刚…吃了什么?”
薛长樱耸耸肩道:“保命蛊咯。”
蓝星突然“啊”得一声惨叫,想要一头撞死,薛长樱扔出一个枕头挡在蓝星额前,“你要干吗?”
蓝星痛苦道:“少主,我吃了您的保命蛊,我该死!”
薛长樱满不在意道:
“你练出来的蛊,当然是该保你的命了。”
蓝星还欲反驳,薛长樱不耐烦道:
“你是教主我是教主?”
蓝星正色道:
“当然您是教主。”
“你听谁的?”
“自然是听你的。”
“那你还废话什么。”
蓝星听了薛长樱的话,又是一阵感动想要以死明志,薛长樱一把扔下了手中的书,站了起来往门外走,“也不知沈清怎么样了,你随我去摘星楼看看。”
“是!”
蓝星神色一凛,将匕首又插回腰间,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那日蓝斯羽将薛长樱带回承岭,沈清也将中蛊的云寒清带回了摘星楼。
摘星楼里多的是奇珍药材,况且还有一个妙手回春的云寒语在,蓝月下的蛊,自是迎刃而解了。
沈清双手抱胸,神情倨傲得看着缓缓换上月白长袍的云寒清。
云寒清将冷月剑佩在腰间,淡然道:
“沈楼主是否早就知道薛长樱就是蓝逸。”
沈清不答他话,反倒问:
“云寒清,你知道为什么他的外貌身形看起来像个孩子吗?你现在这么恨他,自是不想知道了。”
云寒清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抬眼却见沈清冷笑着看着他。
“你笑什么。”
沈清道:
“我笑你的感情太廉价,来的快,去的也快。”
云寒清冷声道:
“沈清,你不是我,别再自作聪明。”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身水墨青衫的云寒语,端了白玉瓷碗款款走了进来。
他将药碗放到桌上,转了头对云寒清道:
“喝。”
引路小童子跟在云寒语身后,见到沈清,快步走到他身边,在沈清手上写着什么,沈清脸色一变,跟着小童子迅速得走出了房间。
沈清推门而入,一袭秋天色锦缎的薛长樱已经坐在了八仙桌旁,身后站着蓝星与蓝墨。
见此情景,他知薛长樱多半已经恢复了记忆,随走了过去,大喇喇得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来的倒快,承岭的记忆已经都恢复了吗?”
薛长樱点点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行,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云寒清收到的那封有关太极心法在摘星楼的信,是你写的吧?”
沈清一边不疾不徐得说着,一边打量薛长樱的神色。
薛长樱淡然道:“我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装作不记得,薛长樱不想说,沈清也就不问,继续给他倒茶,一个劲得低声笑着,肩膀都颤了起来。
薛长樱伸手将茶杯递到嘴边,疑惑道:“你笑什么?”
沈清眼内眸光流转,玩味笑道:“你不记得写了信,那你还记得与某位大侠的情意绵绵么。”
薛长樱依旧是淡淡道:“不记得了。”
“哦——那你定是也不记得他追着你喊宝宝了…”
“噗——咳咳咳…咳咳…”
“少主,小心…”
薛长樱猝不及防将喝进去的茶水悉数吐在了桌上,蓝星连忙伸手轻拍他的后背。
“咳咳咳…咳咳…沈…”
沈清继续火上浇油道:“哎,你们一个宝宝,宝宝得喊,一个寒清寒清的唤,当真是夫唱妇随哦~”
薛长樱已经冷静了下来,只嗓音还带着些气音,道:“我不记得了。”
沈清点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可怜我们忠心耿耿的蓝墨,一路暗处跟着你,保护你,还被你当做是个怪大叔,避之不及。”
薛长樱用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转头对蓝墨正色道:“蓝墨,对不住啊。”
蓝墨一本正经沉声道:“属下无碍。
沈清冷哼一声,道:“既然你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那你还来我摘星楼干吗?”
薛长樱面不改色:“我来看看你。”
沈清也不拆穿他,只挥了挥袖子道:
“好了,人,你已经看过了,茶也喝过了。蓝大教主请回吧。”
薛长樱闻言点点头,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蓝墨已经从窗户处飘然飞了出去,引路小童子自发在屋外开了门,薛长樱对他道了一声谢,就往楼梯口走去。
下楼梯的时候,正好与上楼梯的云寒清擦肩而过。
他淡黄的额带飘飘,不小心滑过云寒清的下巴,他依旧目不斜视,脸上带着陌生的淡漠,径自走下了楼。
却在要与云寒清彻底背道而驰的时候,被后者一把抓住了手臂。
蓝星肩膀上的白貂立刻炸了毛,凶神恶煞得瞪着云寒清,仿佛云寒清再有下一步的动作,就要冲上去咬开他的喉咙。
云寒清冷声道:“不知蓝教主现在有没有空。云某有一些事,想请教蓝教主。”
薛长樱对一旁的蓝星道:“你们去外面等着。”
他转了身,淡漠得对云寒清道:
“云公6 子,你找我要说甚么。”
云寒清低声重复道:“云公子?”哈!
他还在期待什么?眼前秀气的少年早就不是那个靠在他怀里,笑得一脸天真稚气的薛长樱,他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他知道他与魔教有瓜葛,他想过他或许是承岭十一阁某一阁的门人,或者阁主,他甚至想过他是蓝逸的男宠,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会是蓝逸。魔教教主蓝逸。全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是蓝逸,为何偏偏会是他。
“为什么你会是蓝逸?”
那个他发誓要挫骨扬灰,用他项尚人头祭奠正道人士的蓝逸!
薛长樱只淡淡道:“我不能选择我的出身。”
云寒清低声道:“那么路上的一切呢。这一路都是虚情假意么,你说过即使出动全天下的刺客,承岭十一阁,你都会陪在我身边!”
薛长樱道:
“只是失忆时的胡话罢了。”
“胡话?”
“你就当做是一场梦吧。”
云寒清突然一把按住薛长樱的肩膀,将他的脸转向他,厉声喝道:“你为什么会是蓝逸…为什么会是蓝逸!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薛长樱正视他的眼,一字一句,一板一眼,淡漠又冷酷,用没有起伏的语气告诉他:“还是那句话,我不能选择我的出身,对不起云公子你的一番深情错付。”
“哈!”
云寒清冷笑一声,加重了语气道:
“你轻巧得一句对不起,就能把我的心还回来了吗?”
薛长樱也带上了些愠色,高声道:
“不然你要我怎么做,要我剖了心还给你吗,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死!”
他说着一把挣开了云寒清,脸上是不愿与他再多谈的嫌恶之情,拂袖而去。
这一切都被听到楼道间的动静而出来寻人的沈清看在眼里。
云寒清讥诮道:“让沈楼主见笑了。”
沈清见他一脸的冰霜与愤怒,沉了沉声道:
“你问他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承岭的教主必须是他,只能是他,那个位子,只能由他来坐,非他不行!”
云寒清冷然道:“沈楼主,你是在提醒我杀了他吗。”
沈清的音量骤然拔高,道:
“云寒清,最没有资格怪他的就是你。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云寒清抬起眼看他,眼神里不负温情,都是凛冽的杀意,“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他若真是蓝逸,我必定亲手诛杀他!”
沈清冷笑,“你别后悔!”
云寒清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一片凄凉,
“他已经忘了我,我后不后悔,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缓缓转了身,慢慢踏下楼梯,昨日依稀身边还有一个清秀少年相伴,今日却仍旧一身白衣,孑然孤立。
沈清驻足在二楼楼道上,冷眼目送他们一个个走出摘星楼,听到身旁传来的脚步声,侧了头看去,是面瘫着脸的云寒语。
沈清淡淡道:
“你怎么还没走?”
云寒清与薛长樱不分场合的争吵,估计整个摘星楼都听到了,云寒语不可能没听到,为何还不离开。
云寒语从袖间摸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沈清,道:“每日…一次…不…疼。”
沈清疑惑的接过,看到云寒语撩开他覆着脸的发,才猛然惊醒。
心下一跳,连带着手上拿不稳白玉瓷瓶。
云寒语依旧是神色严肃,目光灼灼,盯着他脸上的疤痕,像个老大夫一样嘱咐着:“不能…喝酒!”
沈清很想扯开嗓子狠狠嘲笑云寒语的多此一举,他脸上的伤疤早就结痂不疼了,却在后者认真的目光中,无法开口吐出任何一个尖酸刻薄的字。
他是怎么了?他还是那个混世魔王沈清吗!
云家几个兄弟果然都有毒。碰不得!
沈清一把推开云寒语,不敢再对上后者温柔认真的目光,落荒而逃。
云寒语面上依旧冷若冰霜,只一双眼眸里透着疑惑,看着沈清逃走的背影,心想,沈清怎么了,难道是他刚才的动作太重弄疼他了?他的脸怎么那么红?难道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