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冲那边儿架子上努努嘴:“谁说没给你留,架子上不有吗,等会儿就熟了。”说着打了个饱嗝,小安子颇有眼色的递了茶过来,陶陶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十五这小子真挺会办事儿的,连茶都带来了,还是狮峰龙井,这茶跟三爷上回送自己的一模一样,陶陶一口就吃了出来。
闲来无事,侧头看了看小安子:“你说你们哥俩长得一样还罢了,连名儿都一样,叫人怎么分辨。”
小安子:“奴才兄弟俩是因姓了安,主子就顺嘴叫了小安子,名儿虽一样,亏得不在一处当差,不然真有些麻烦呢。”
陶陶:“我知道你哥叫安康,你叫什么?”
小安子:“奴才安定。”
陶陶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出来,忙咽了下去,心说要不然叫他小安子呢,要是叫小定子多难听啊,便笑道:“要不然以后我就叫你安二得了,省的跟小安子闹混了。”
“奴才安二谢二姑娘赐名。”
陶陶一愣:“那个,我是逗你玩的,没给你起名儿。”
子萱一边儿啃烤鱼一边儿道:“安二挺好的,简单明了,一听就知道你是安家的老二。”
十五也道:“这个名儿好,以后你就叫安二。”
陶陶颇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兴起说笑的事儿,不想就当了真,安二算什么名字吗,可自己再说也没人理会了,安二自己都认可了。
一行人笑笑闹闹,一直闹到了日头落山,小雀儿一再催,才意犹未尽的散了。
子萱怕五爷见了她要说教,跟着姚子卿安铭几个回城去了,十五死活非要送陶陶回来,陶陶也拦不住,到了园子门口仍然赖着不走,非说好些日子没见五哥五嫂了,今儿要是过门不入,未免失礼,不由分说拉着陶陶往里走。
陶陶一把甩开他:“拉我做什么”
十五嘿嘿一笑:“拉手怕什么?”说着又要来拉她的手,忽听后头咳嗽了一声:“老十五,我说在宫里没见着你呢,原来跑这儿来了。”
陶陶回身,是五爷七爷,正好在他们后头回来,五爷还罢了,七爷那是什么脸色,自己可没得罪他……
☆、第58章
子萱远远就瞧见了陶陶,正歪着身子坐在水榭的鹅颈椅上,撑着腮帮子直勾勾盯着水面,眼珠子都直了,不知瞧什么呢。
小雀儿刚要说话,被子萱捂住嘴,嘘了一声,示意她跟四儿别出声,自己蹑手蹑脚的进了水榭,走到陶陶后头,猛的大叫了一声,本以为会吓这丫头一跳,不想陶陶只是看了她一眼:“多大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无不无聊。”
子萱颇为失望,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抓起椅子上的鱼食丢在水里,引得一大片红鲤游过来争先恐后的抢食,等子萱手里的鱼食喂完了,那些鱼摇摇尾巴散了。
子萱:“这些鱼也太没义气了,我喂了它们这么多食,好歹让我看几眼再走啊。”
陶陶:“有奶就是娘知不知道,你手里有鱼食它们自然往前凑,吃完了还留着做什么,自然玩它们的去了,谁还耐烦搭理你。”说着歪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怕五爷说教吗,今儿怎么赶跑来了?”
子萱:“今儿是大朝会的日子,就算皇上驻跸西苑,今儿满朝文武也都得去,五爷七爷都进宫了,自然要去给娘娘问安,娘几个在一块儿说说话儿就不知什么时候了,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我这会儿来,趁他们回来之前走,又碰不上面儿怕什么。”
陶陶:“你也不嫌折腾,其实五爷虽爱说教,性子也还好,不像某人,一副古怪的性子,时不时就发作一场,莫名其妙。”
子萱眼珠转了转:“你说的某人该不是七爷吧。”仔细端详她一会儿:“怎么,跟七爷闹别扭了,不能吧,就算七爷脾性孤傲些,可那是对别人,对你可是好的没边儿没沿儿的,能发什么脾气。”
陶陶:“我哪儿知道他发什么脾气啊,那天从莲花湖回来,脸就拉的老长,跟他说话也是带搭不理的。”
子萱:“是不是你又闯了什么祸,惹七爷生气了。”
陶陶摆摆手:“这几天我可是连园子的大门都没出,惹什么祸啊。”
子萱挠挠头:“这么着可就难猜了,哎呦,猜什么啊怪累的,你直接问不就得了。”
陶陶:“你说的轻巧,我问什么,问他为什么不搭理我啊,多奇怪,再说,我干嘛问这个,他不乐意搭理我拉倒,有的是人跟我说话解闷,犯不上求他。”
子萱:“就说是,我们陶陶心大的没谁了,这算什么大事儿啊。”
陶陶斜了她一眼:“少拍马屁,说吧,今儿做什么来了?”
子萱:“这话说的,凭咱俩的交情,还非得有事儿才来找你不成。”见陶陶盯着自己看,嘿嘿笑道:“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这么盯着我,我心里瘆得慌,刚得了准信儿,南下巡河防的人选定了,不是七爷。”
陶陶翻了白眼:“不是七爷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子萱:“虽然不是七爷,可这个人也成,只要你肯下功夫,咱们跟着去南边溜达几个月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陶陶挑了挑眉:“你是说皇上派了三爷南下。”
子萱一拍大腿:“要不都说你聪明呢,一猜就猜着了。”陶陶:“这还用猜啊,有脑袋的都能想到,除了七爷,我能说上话的也就剩下三爷了。”
子萱凑过来:“我跟你说啊,能在三爷跟前儿说上话,你的本事大了去了,我一直在心里佩服你呢,三爷那个人经年累月冷着一张脸,瞅着都吓人,离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子寒气儿,远远的见了都打哆嗦,难为你怎么还能有说有笑的。”
陶陶:“既然你这么害怕,做什么还要去南边儿,要是去了这一路都要跟着三爷,你不怕他吓着你啊。”
“怕啊,怎么不怕,不过,跟去南边儿玩比起来,这点儿怕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再说,还有你呢,三爷对你和声细语的,咱俩是好姐妹儿,也不好对我疾言厉色吧。”
陶陶没好气的道:“这时候想起我是好姐妹儿了,你倒跟水里的鱼一个样儿。”
子萱嘿嘿一笑:“一直都是好姐妹儿,以后还得当一辈子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说你倒是怎么着,这事儿可不等人,要是想去就得早些打算,去□□走走,求三爷带上咱俩,三爷点了头,我也好准备。”
陶陶好奇的道:“准备什么,你还打算带多少行李不成,我可跟你说,我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有正事儿呢,行李能少就少。”
子萱嘟囔道:“什么正经事啊,不就是去玩吗,再说,三爷的船那么大,多几件行李还能装不开吗。”
陶陶:“装不开,得装陶器。”
子萱:“装陶器做什么,你莫不是想去南边做买卖吧。”
陶陶站了起来:“不为了赚钱我大老远舟车劳动的折腾什么,走啦。”
子萱愣了愣:“去哪儿啊?”
陶陶目光闪了闪:“好些日子没给三爷问安了,也该去一趟了。”
子萱忍不住翻了白眼,什么好些日子,前两天不是还在馆子里吃饭呢吗,不过,陶陶肯去□□,这事儿就算成了,自己也得回去好好磨磨她爹,这一南下少说也得两个月,不使出点儿撒泼耍赖的手段,她爹断不会答应。
两人各怀心思,进了内城就分开了,子萱回去磨她爹,陶陶去了□□。
潘铎一早就交代下了,陶陶在这府里随意出入,谁也不许拦,不管爷在不在,只这位来就得好生迎进来伺候着,故此,看门的小子一见陶陶忙上赶着过来见礼。
陶陶摆摆手,往里走,刚走到廊子上,潘铎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不等他行礼,陶陶先一步道:“大管家就别客气了,三爷在不在?”
潘铎:“今儿是大朝会的日子,爷去西苑了,想来要晚些才能回来。”
陶陶暗道,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儿了,都来了又不想回去,便道:“那我在书斋等着。”
潘铎暗道自打上次从馆子里回来,爷就不大痛快,今儿好容易这位来了,又乐意等,自然是好事儿,忙让到书斋,叫人端了茶又拿了点心盒子过来,自己站在一边儿伺候着。
陶陶看了他一眼,挥挥手:“那个,你们都下去歇着吧,大管家也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待着就好。”
潘铎应一声,留了两个小太监在外头廊子上候着,其他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也退下去了。
等屋里人都走了,陶陶才打开桌上大红雕缠枝牡丹的漆盒,上下两层的盒子,一层四个格子,装了八样精细点心,陶陶捏了块豌豆黄塞进嘴里,又吃了个豆馅儿酥卷,吃了两块荷花糕,灌了一盏茶下去,就差不多饱了。
把点心盒子盖上,跳下炕里外的溜达,看了看博古架上摆的几样孤品瓷器,又去书案后的直通到顶的书架子上翻了翻,没找着自己爱看的话本子,都是些难看的要死的正经书。
陶陶没兴趣,丢开书架子,见书案上放着把扇子,打开看了看,是一把白纸扇,还没画扇面儿呢。
陶陶来了兴致,倒了些水在砚台上磨出香墨,略想了想在扇子上画了起来,画完了,自己瞅着嘿嘿笑了一会儿,忽觉着有些困,见那边儿窗下放着一张竹榻很是可心,过去靠在上头,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天擦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挪到了炕上来,老半天缓不过神来。
“醒了,再不醒晚饭都要耽搁了。”
陶陶这才看见对面的三爷盘着腿,正就着炕桌上的灯亮看书呢。
陶陶急忙坐了起来:“这么晚了啊,我该回去了。”说着就要下地,三爷拦住她:“慌什么,若是担心老七,大可不必,我一早让潘铎送了信儿去,带了老七的回话儿,说太晚出城不便,今儿就回王府里头歇着。”
陶陶愣了愣,莫名生出一股委屈的感觉,瘪瘪嘴,委屈个什么劲儿啊,他不乐意搭理自己正好,要是从这儿他就不管自己了,自己就搬到铺子里去,反正那院子收拾的时候就是为了自己搬过去住,收拾的极舒服。
三爷拍了拍手,两个小太监进来点亮了四周的烛台,顿时整个书斋都亮了起来,又进来两个婆子伺候陶陶洗了脸。
收拾利落,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陶陶扫了一眼,见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饭,四菜一汤,三个菜都是素的,只有一盘炒肉丝是荤的,汤也是豆腐汤,生在帝王家,却乐意过老百姓的日子,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陶陶真替□□的厨子不值,空有一身好厨艺,却天天做这样家常的吃食,真白瞎了好手艺。
三爷见她一脸嫌弃,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藕片放在她碗里:“莲藕清热凉血清爽可口,最适宜暑天里吃,你胃火旺,更该多吃些。”
陶陶虽不喜欢吃素,却因他这句话想出了个主意来,眨眨眼,状似无意的道:“若论起来,南边的藕才好吃呢。”
三爷看了她一眼挑眉笑了:“你这丫头的消息倒是快,我刚得了南下巡视河防的差事,你就知道了……”
☆、第59章
陶陶眼睛一亮:“这么说是真的了,皇上派了三爷南下巡视河防,什么时候出发?要去多久?都去哪儿?”接连问了大串。
三爷倒是好脾气:“这一趟来去少说要两个月,如今都七月了,过了重阳就是父皇的万寿,势必要赶回来。”
陶陶:“这么说马上就得走了。”
三爷点点头:“五日后启程。”
陶陶往前凑了凑:“那个,带上我成不成啊?”
三爷目光一闪,打量她两眼:“这次是微服出巡,不方便带太多人。”见小丫头的小嘴撅了起来轻笑了一声“不过,爷身边儿倒是缺一个使唤丫头。”
陶陶立马就明白了:“有道是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您带了我去,这一路上端茶递水的有弟子服侍岂不好。”
三爷瞧了她两眼:“说的倒是好听,你这丫头哪是能伺候人的,添乱倒可能。”
陶陶:“端茶倒水也不是多难的事儿。”说着正好顺子端了茶进来,陶陶顺手接过递了上去:“师傅吃茶。”
三爷笑了一声接在手里:“你跟着去倒无妨,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出去了不能使性子。”陶陶儿什么都能答应,忙举起手做发誓状:“我保证证听话,师父说什么是什么。”
三爷嗤的笑了一声,伸指头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丫头姐一张嘴最是巧,骗死人不偿命,得了,不用你赌咒发誓,姑且就信你这回。”
陶陶大喜,忽想起子萱来:“那个,三爷您总不能带一个丫头去吧。”
三爷挑挑眉:“你还想带姚家丫头?”
陶陶嘿嘿一笑:“三爷真厉害,一猜就中,我跟子萱是朋友,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对,这样的好事忘了朋友不是太不义气了吗。”
义气?三爷好笑又好气:“你是从哪儿学的这套江湖话,两个丫头讲什么义气。”
陶陶:“丫头怎么了,丫头就不能讲义气吗,我跟子萱是焦不离孟,我去了把她自己留在这儿,心里哪儿过的去,你带了她去,还能多一个人伺候,多好。”
三爷:“我记得前几个月你们俩还打的跟乌眼鸡似的呢,怎么一转眼就成朋友了,前头打成那样竟不记恨?”
陶陶:“不过就是打一架罢了,记什么恨啊,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打过架之后更好了。”
三爷笑着摇头,真是小孩子,打的也快,好的也快。
一时饭毕,陶陶缠着三爷下棋,陶陶近日刚跟七爷学的下棋,一知半解的臭棋篓子,偏正在瘾头上,逮谁找谁下,这丫头一手臭棋,还耍赖,棋品奇差,几次下来,五王妃这辈子都不想跟她下棋了,如今都躲着她走,生怕给她拉着下棋,实在太痛苦。
三爷先头还颇为赞许,觉得这丫头好歹是学了点儿正经事儿,不是一味胡闹,可一盘棋下来,三爷竟哭笑不得,这丫头也太赖了,悔棋,偷棋子……什么不入流的招儿都使的出来。
一盘棋下完,还缠着再下,三爷叹了口气:“一个人的棋品能看出人品,你这棋品实在……”说着直摇头。
怕她还要缠着自己下棋,瞧了瞧那边儿架子上的自鸣钟道:“时候不早了,你若不乐意回去,就在我这边儿歇下也可,西厢跟旁边的小跨院都空着呢。”
陶陶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我还是回去住吧,反正也不远。”
三爷也不留,叫了潘铎送她过去,陶陶走到门边儿想起什么回头道:“那个,我多带几件行李成不成?”
三爷笑了一声,心说到底是长大了,知道打扮了,以为她要带衣裳首饰呢,便点头应了,陶陶这才去了。
陶陶本以为自己都回来了,七爷也就跟着回来了,不想,等了两天都不见影儿,陶陶的脾气上来,所幸不理会,叫小雀儿收拾行装又跑庙儿胡同挑了新式样的陶器,用稻草小心的裹起来,装了几大箱子抬到晋王府来,只等着一出发就带了去。
启程前一天才收拾利落,陶陶终于得了闲,哪儿都不想去,叫小雀儿搬了把竹椅子放在廊子上,瞧着外头那一丛芭蕉发呆。
芭蕉是陶陶说下雨的时候若没芭蕉缺了典,一入夏,七爷就叫人移过来一丛,就栽在她的窗子下,落雨的时候,雨水滴在宽大翠绿的芭蕉叶上,噼里啪啦的响。
陶陶最喜欢听雨打芭蕉的声音,觉得分外有意境,尤其再配上七爷精湛的琴技,琴声叮咚伴着雨打芭蕉,是她这个夏天唯一的念想。
这两天都是阴沉沉的,闷热难当,想是憋雨呢,正想着,忽听一阵簌簌声 ,也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下起了雨,从小到大,从稀疏倒密实,打在窗下那一丛芭蕉上噼啪作响,一阵风卷了些许雨水,斜斜打在廊檐儿上的青黑色雨眉上流下来,滴在廊凳上,溅了一些在竹椅上。
小雀儿忙撑了伞挡住雨:“进了七月雨水就是凉的了,姑娘仔细淋着雨要病了。”
陶陶挥挥手:“好啰嗦,这雨来的好,我正热呢,好容易凉快凉快,你还拦着,收拾你的去吧,别管我。”说着把小雀儿推到一边儿。
不想,刚推开小雀又一把伞撑在自己头顶,陶陶不耐的道:“告诉你我正热呢,不用打伞。”不见小雀儿吭声,陶陶侧头,瞧见来人撑着一把青布油纸伞,伞下一张俊脸在雨幕的衬托下格外养眼,正是七爷。